长安街上,钟跃民一伙骑着自行车兴高彩烈地互相追逐着,刚才"拍婆子"未遂丝毫没有影 响 钟跃民的兴致,刚刚在冰场大门口他们还顺手"飞"了两顶羊剪绒皮帽,占了便宜的喜悦更 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他们彼此间高声叫骂着,发出一阵阵喧哗。
袁军突然发现了正在前方并排骑着自行车的周晓白和罗芸:"跃民,你看前边那两个妞儿 是不是你刚才拍的那两个?"
钟跃民望了一眼:"算了吧,我现在对那俩妞儿没兴趣。"
郑桐一撇嘴:"你什么时候学好了?跟真的似的。"
"刚才我说得嗓子冒烟儿,这俩妞儿整个是油盐不进。我他妈烦啦,懒得搭理她们。"
袁军嘲笑道:"情场失意呀,说话都是酸葡萄味儿,我看呀,你以后洗手别干啦,省得哥几 个跟你一起受刺激,干这个你不行。"
郑桐用一种很内行的口吻对钟跃民传授经验:"你丫太急功近利,是不是一见了人家就两眼 发直,放着绿光?这样可不行,哥们儿教你吧,往后见了妞儿可不能这副流氓相,吓也给人 家吓跑啦。"
钟跃民颇不服气:"我这么正派的人要还象流氓,天下还有好人么?本来她们都默认我这教 练了,你小子这会儿过来了,还带着一脸的坏笑,让人家一看就穿帮了,都是你这孙子坏的 事。"
"肯定是你的方法不对,呲牙咧嘴地把人家吓着了,你能不能装出一副好孩子样儿?多聊聊 以前上学时的事,和她们共同回忆那段美好时光,编故事你难道不会?就说你曾经是个品学 兼优的少先队大队长,挂过三道杠儿,当然,我们知道你其实连一道杠儿都没混上过,可我 们不会揭发你,你丫就抡圆了吹吧。"
"你还当过鼓号队的队长,还从几万个孩子中选出来给毛主席献过花,你还演过电影《花儿 朵朵》,你就愣说那里面的男主角是你,反正这电影现在也不让放了,她们闹不清是谁演的 ,让我再想想你还有什么露脸的事,编嘛……"
郑桐和袁军你一句我一句,一点没有要住口的意思。
钟跃民到底受不了激将法:"操,你们还别将我,今天我要拍不上这两个妞儿,从此就退 出江湖了。"说着他脚下开始加速,渐渐追上了周晓白和罗芸。
"哟,真巧了,怎么在这儿碰上你们了?"
"怎么又是你?"周晓白有些诧异。
"我也奇怪呢,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你们,大概这就叫缘份吧?"
"你可真够无赖的,从冰场跟到这儿来了,怎么跟特务似的?"罗芸抢白道。
"罗芸,别理他。"周晓白决定不理睬这个无赖。
钟跃民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周晓白同志,你这就不对了,我知道你把我们当成了流氓 ,这只能说明你缺乏识别能力,请你想一想,世上有这么文明的流氓吗?"
罗芸一笑:"那刚才你们在冰场门口干什么来着?"
钟跃民假装不记得,回头问:"郑桐,刚才咱们干什么啦?"
"哎哟,你这记性,不是有一帮坏孩子欺负咱们吗?咱们还跟人家讲理呢,你怎么忘了?"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说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如今是什么形势?是全国人民正在夺取 文化大革命全面胜利的关键时刻,我们年轻人更应该关心国家大事,怎么能在公共场所寻衅 闹事呢?我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们,可他们呢,实在是不可救药了,竟然掏出了刀子,是不是 这样?郑桐。"
"对,我证明,当时的情况的确如此,我们这些人平时在学校都是表现不错的好学生,别说 动刀子,连吵架都不会,遇事总是想以理服人,谁知碰上这么一群疯狗,我们惹不起就躲了 ,人家还不依不饶,追了我们半天。"郑桐一脸的真诚。
半天没说话的周晓白回头看了一下:"钟跃民,你说实话,后面那几个混蛋是不是你们一伙 的?"
这回钟跃民是真的莫名其妙了:"谁呀?我们都在这儿。"
袁军回头瞧了一眼,不远外有几个青年也骑着自行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明白了:"跃民
,后面还真有几个人跟着。"
罗芸气鼓鼓地说:"那些人真讨厌,纠缠了好几次,还用自行车别我们,钟跃民,求你件 事行吗?"
"该不会是又让我离你们远点吧?"
"你不是要当我们的教练吗?要是你能把后面的几个坏家伙赶走,我们就认你这教练。"
钟跃民笑了:"这没问题,不过等我把他们赶走以后,我这教练再找我的运动员,恐怕连 影儿都没了。"
周晓白一听真生气了:"你这个人帮别人干点事就这么讲价钱?要不就算了,我们不求你 了。"
"你看,你看,如今的女孩子怎么都这么大脾气?行,这事我管了,我可事先声明,我帮你 们完全是出于正义感,而不是有什么企图,看见有人欺负女孩子,任何一个有正义感的人都 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我们了,哥几个,咱们得帮助帮助后面的几个坏小子,给他们讲讲道 理,也算是办个学习班吧,从精神上感化他们,劝他们以后少做些无聊的事。"
袁军跟着起哄:"哟,我忘了带语录本了,早知道今天要给那些坏小子办学习班,我肯定 会 把语录本带来,先让他们学习一段毛主席语录,接着再批判他们的错误思想,干这个我拿手 。"
郑桐的嘴更损:"今天不学语录,咱们让那几个坏小子学学《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七 条就是不许调戏妇女,让他们好好检讨检讨。"
周晓白和罗芸都被逗笑了,她们觉得这帮男孩子贫是贫点,倒挺好玩的。
钟跃民等七、八个青年停住车,将自行车横在马路上,严阵以待。袁军悄悄打开弹簧锁, 藏进衣袖,钟跃民也从挎包里拿出带跑刀的冰鞋。郑桐拿着冰球杆向空中挥舞了几下,似乎 是想试试冰球杆的结实程度。另外几个伙伴也悄悄地把什么东西藏进衣袖。
随着一阵自行车铃响,几个青年骑车过来了。袁军横在路上,口气蛮横地嚷道:"嗨,你 们几个都下来。"
几个青年停住自行车,一个戴栽绒棉帽的青年出口也很蛮横:"干吗?"
"干吗?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给你们办办学习班。"
"办他妈狗屁学习班,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色迷瞪眼地追什么呢?年纪轻轻的学点儿好行不行?"
"孙子,关你什么事?你们是哪儿的?"
"是你大爷。"
对方一个青年悄悄将手向挎包里摸去:"你们他妈活腻歪了是不是……"
袁军不容他掏出家伙,藏在袖子里的弹簧锁呼啸而出。钟跃民、郑桐等人纷纷亮出家伙扑上 去,黑暗中传来闷响和惨叫,双方打做一团。
钟跃民一伙人多势众,出手凶狠,对方很快不支,倾刻做鸟兽散,钟跃民一伙不依不饶,挥 舞着凶器将对方又追出几百米远……
架打完了,郑桐回头看了一下便乐了∶"跃民,你看看,那两个小妞儿早没了影儿啦。"
袁军在东张西望:"看来咱们又上当啦?这俩妞儿还真没影儿了,咱们白跟人家干了一架 。"
郑桐在发牢骚:"哥们儿后背还挨了一冰刀,衣服都砍破啦,这是招谁惹谁了?"
"这回你们知道了吧?这就是跃民这孙子重色轻友的结果。"
钟跃民笑着说:"哥几个,你们要这么说就没劲了,我让你们去打架了吗?咱不是说要给 那 几个坏小子办办学习班,宣传宣传毛泽东思想吗?你们这些人,太野蛮了,没说两句话就动 手,该好好反省,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袁军一听:"我操,这孙子逮住便宜卖乖,咱们帮丫拔份儿,丫撂爪就不认帐,哥几个,怎 么办?"
众人高喊:"打丫挺的!"
钟跃民大笑着拚命蹬车逃,袁军等人大骂着,闹哄哄地追去。
袁军和郑桐两人骂骂咧咧地走进一个食品商店,郑桐手里拎着一个白铁皮做的水桶。他们正 在用最恶毒的语言诋毁着对方。郑桐一口咬定袁军是个不折不扣的傻B,是个弱智,他妈怀 他的时候肯定是受了刺激,不然怎么生出袁军这么个傻B来。而袁军回骂郑桐说,你丫也精 不到哪儿去,还他妈号称瓷器鉴赏家呢,狗屁,你长这么大都见过什么瓷器?除了你们家抽 水马桶是瓷的,你丫还见过别的瓷器么?
他俩是为从袁军家偷出来的瓷瓶吵架。这个崇祯五年的官窑瓷瓶被他们送进了委托行,那个 负责收购的老家伙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又找出个放大镜仔细研究瓷瓶上的花纹。袁军和郑 桐心中一阵狂喜,心说这瓶子算是顺对了,肯定值钱。结果老家伙长叹一声,说东西还不错 ,可明朝的瓷器存世的太多,不太值钱,这样吧,愿意卖的话五十块钱咱们可以成交。袁军 大喜,他认为五十块已经是巨款了,便迫不及待地掏出户口本准备成交。而郑桐却大怒,他 认为这老家伙在装孙子,明代官窑的瓷器至少也得给个一两百块,五十块钱简直是打发要饭 的。
郑桐冷笑一声∶"老头儿,您这打鼓儿的行当是祖传的吧?"
老头儿惊奇地问∶"年轻人,你不简单呀,还懂得打鼓儿这称乎?"
郑桐调侃道∶"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开当铺的,要不怎么一见您就觉着亲呢,我爷爷当年说梦 话都是这个,破皮袄一件,光板无毛。您还别说,我爷爷就这毛病,他眼里没好东西,您就 是把皇上的金夜壶拎来,他也这么喊,破夜壶一个,有孔无嘴儿。"
老头儿是个好脾气∶"年轻人,你可真是张好嘴,可惜现在没打鼓儿这行了,不然我非收你 做徒弟不行,我问你,你知道崇祯五年是公元多少年吗?到今年是多少年?你要是答对了, 这瓷瓶我个人二百块钱买你的。"
郑桐哪儿知道这个,他不想和老头儿废话,只是收起瓷瓶说了句∶"那五十块钱您还是留着 养老吧,这瓷瓶我不卖了,留着回家当夜壶用啦。"
袁军一旁忍不住说∶"五十就五十吧?"
郑桐没好气地喝道∶"住嘴,你个败家的东西,你当老子的家产挣得容易?"
袁军回嘴∶"郑桐,我看你丫又找抽了。"
他俩走到门口还听见老头儿在说∶"记清楚了,年轻人,崇祯五年是公元1632年,距今年是 3 56年,咱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呢,三百多年是小意思,你要是能把秦始皇的夜壶拎来,别说 两百,两万都给你。"
郑桐大怒,回身道∶"我这儿还有唐明皇的避孕套呢,给你孙子当气球吹吧,老丫的。"
出了委托行的门,袁军便大发牢骚∶"五十块钱就不少了,你丫还贪心不足,这下好了吧? 连五十也没有了。"
郑桐不耐烦了∶"你丫再唠叨我就把这瓶子砸了。"
袁军说∶"你不砸你是孙子。"
郑桐举起瓷瓶做威胁状,袁军不为所动,坚持声称不敢砸就是孙子。郑桐正不知如何收场, 这时有个老人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我刚才都看见了,这个瓷瓶我想要,你开价吧。"
两人当时便发起愣来,老人穿着一身浅灰色毛派力斯中山装,面色红润,气宇轩昂,一看就 是个有身份的人。
郑桐当时自己也闹不清为什么脱口就是一句∶"五百块。"
老人点点头,从皮包里拿出一叠钞票递过来∶"小伙子,你清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