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城闭上眼,努力回忆着那起事故。夜晚,淋湿了的公路,后视镜开始晃动,在他伸出左手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汽车的灯光射入结城的眼中,结城的汽车一下子撞到了护栏上,车灯被撞得粉碎。
结城至今还认为这起事故的发生是不得已的,尽管他的方向盘打得有点不好,但他知道这是新车常见的毛病。不过也许有谁在方向盘上做了手脚。
现在已经无法判断是怎么回事了。
怎样才能找到X这个人呢?即使给《汽车之友》打电话,他们也不会说出是谁的。
“不,如果投一个什么诱饵,也许会弄清楚的。”
结城又想,自己除了新车的秘密之外,没有别的什么王牌,而这张王牌现已被杂志社捏在了手中,所以也不能算是王牌了。这样一来,只能把自己作为诱饵了。
第二天,结城给《汽车之友》挂了电话。
他比赛得奖时,《汽车之友》的记者曾经采访过他,虽然已记不起记者的姓名和面孔,但对方应该记得自己。
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
“我拜读了关于太阳汽车公司的新闻报道。”
“谢谢。”
对方的声音很柔和。
“如果想知道消息来源,我们谢绝。”
“不,我有更好的新闻向你们提供,怎么样?可以见个面吗?”
“什么新闻?”
“见了面之后再说吧!”
“请问你的姓名?”
“结城晋太郎。”
“什么?”
对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结城,是不是太阳汽车公司的结城晋太郎?”
“对!”
“现在你在哪里?”
“这个暂时还不能说,你知道,警方正在追捕我。怎么样,只要跟我见面,一定会有感兴趣的东西的。”
“的确,我可以跟你见面,不过怎样见面呢?”
“在我指定的地方,你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可以拍照吗?”
“噢,可以,但是如果通知警方的话,那就不好了。”
“我好不容易抓住个特讯,怎么会干那种蠢事?我单独和你见面,因为是特讯,请你确定地点和时间吧。”
“地点是六乡的河滩,在新干线铁桥之下。时间是今天下午3点。务必记住,你一个人来。”
“六乡河滩,下午3点,务必一个人前往。”
“请问您姓名?”
“盛田铁三。”
结城特意提前30分钟到了接头地点,他把车停在河堤上,弯着身子张望着河滩。大概是平常工作日,河滩上人影稀疏。河对岸是高尔夫球场,几个职员模样的男人在打高尔夫球。
快3点了,一辆车身写有《汽车之友》字样的汽车开过来停在了河滩上。下来的是个男人。结城看看手表,又环视了一下河滩,看来那个男人就是盛田铁三。
结城隐蔽着身子注视了一阵情况,没发现有警察的踪影,于是下了车,走近那男子。
盛田先微笑了。
“的确是结城。”
盛田满意地说。
结城默默地走近对方。
“上游艇吧!”他邀请对方。
“游艇上说话方便些。”
“只要能听到你的消息,在哪儿都没有关系。”
盛田赞同说。
结城付了钱,二人上了游艇,五六只游艇在水面上荡漾,大都是些成双成对的年轻伴侣。
头顶上是铁桥,新干线上正轰隆隆地过着火车。
“首先请谈谈近来的情况吧。”
盛田取出了记事本说。
“你有什么好消息吗?”
“当然有,不过我也有话要问你。”
“如果是关于新车的事情,我在电话里已经讲过,我们不能提供消息的来源。”
盛田先发制人地说。结城停止了划桨,任游艇自由地漂流。他说:
“公司怀疑是我泄露了新车的秘密。”
“我知道不是你,正在受警察追捕的你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那么是谁?”
“这个不能告诉你。”
“暗示一下就可以了。是我认识的人吗?”
“这可让我为难了。”
盛田摇头道。
结城注视着盛田的面孔道:
“我求你告诉我吧!我绝对不给你找麻烦,我可以发誓。”
“真的难为我了。”
盛田又用手摸着头道。
“实际上,即使我想告诉你,我也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真混蛋,那么这秘密又是怎么泄露的呢?”
“书信。”
“书信?”
“是的,有人给我们杂志社寄来了一封沉甸甸的信件,没有写信人的姓名。打开一看,是关于太阳汽车公司的新车秘密,还有设计图。”
“——”
“你好像不相信。编辑部开始也不相信,怀疑是假情报,但经过仔细调查,我们发现太阳汽车公司真的正在研究转缸式汽车,而信里将这些全部披露了出来。于是,我们决定在杂志上发表,果然反响很大。结果一报道,太阳汽车的股票一下子上升了30日元。”
“那么,寄信的人现在还没有出现吗?”
“是的。”
“也没有要求付钱?”
“没有。敝公司决定付给他相当的酬礼,但到现在也没有见他露面,他也没有打电话来联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结城纳闷儿道。那人不要钱,那到底是出于对公司上司的怨恨而将秘密泄露给《汽车之友》的,还是为了让结城背上黑锅呢?
“那么可以谈谈你的逃亡生活了吗?”
盛田说。
结城点了一支烟,说了声“可以”。
“但报道的写法得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一个人也没有杀过,完全是冤枉,所以我希望以伸张无罪的角度来写。”
“明白了。那么报道的题目就叫做《伸张‘我无罪’的结城晋太郎》,你看怎么样?”
“行。”
结城点了点头,于是他开始讲述起来。他没有接触西冴子和野崎泰子以及野田登志子。
结城一边谈一边想如果这篇报道发表的话,下垣部长又会大发雷霆。但现在结城认为只要能洗掉自己的不白之冤,无论采取任何方式都行。
谈话结束后,结城慎重地说:
“刚才的标题不能改变。”
盛田一边重新看记事本,一边说:
“明白了,明白了。”
他说这是一篇很有意思的报道。
“七天之后,即在下星期一登出。我希望你在此之前尽可能不被警方抓住,否则会降低报道的价值。”
“不会被抓住的。”
结城笑着对盛田说道,操起船桨又开始划了起来。他将游艇划向河对岸,盛田慌忙道:
“反了、方向反了,是河那边,我们刚才……”
“知道。”
结城还是微笑着把游艇划向河对岸。
“你就在这里下吧。”
“为什么?汽车在河那边呀!”
“这个我知道。我经常有些奇特的想法,我如果被警方抓住就不好办啦。你可以绕个弯儿,从桥上回到对岸去。”
“你可太小心谨慎啦!”
盛田苦笑道。
结城缩了一下脖子道:
“我刚才说过,我是被冤枉的,在取得证明之前绝对不能被警察抓住。因此,虽然对你来说有些不方便,不过还是请你在这儿下船吧!”
“知道了。”
盛田老实地下了游船,结城轻轻地挥了挥手,又抄起了船桨。
两天之后,结城与野崎泰子接了头,地点是在横滨市内一家咖啡店。她是从东京来横滨的。
泰子照旧穿着工装裤和男式衬衣。结城感到很奇怪,与她相对而坐,用不着提心吊胆,这是为什么却又道不出确切的理由来。
“好,这是调查报告。”
泰子毕恭毕敬地将一份报告书放在结城的面前。翻开一看,这是一篇用和式打字机打印的《关于雨宫业务部长的调查报告》。
“这个私人侦探还是很可靠的。”
结城一边听着泰子说话一边读了起来。
“雨宫部长在新日本汽车公司以精明强干而著称,深得上层人士的信赖。但由于‘过火’,时常也引起内部摩擦,在他的私人生活方面,家庭成员有妻子文子(39岁)和女儿由纪子(10岁),家庭生活幸福美满。他与文子是恋爱结婚的,婚后13年来,二人之间从未发生过口角。据他的朋友和同事证明,家庭有问题这一事实不能成立。
“只是业务部长这种工作到酒吧、饭店去的机会多,在这些地方有许多美女佳人,但与雨宫关系不深,未发现有特定的女性。与他有过交易关系的人们也证明,雨宫虽然喜欢女人,但在性方面很谈漠,所以并没有妾或与之类似的女性。
“关于野田美佐子与雨宫的关系。经过多方面调查没有发现二人有过关系。她工作的地方是银座的‘奈萝’酒吧,而雨宫事实上没有去过该处。把雨宫的照片给老板娘和女招待看,她们回答不认识——”
调查报告继续写道:
“‘奈萝’的老板娘提供了下述证词:她知道野田美佐子有相好的男人,在那个男人的关照下,开始在公寓里生活,但是那男人的姓名好像不叫雨宫。
“那么美佐子的对象是谁呢?经过多方调查仍未能弄清。看来他们的交往相当慎重。
“只有一件事弄清楚了,现在记于此。
“这是在‘奈萝’跟野田美佐子一起做工的一位女招待的证明:美佐子不知从何时起对她说近来开始喜欢偶人了,由于美佐子一向不喜欢偶人和摆投之类的东西,所以觉得奇怪,故问她‘为什么’时,美佐子默不作声,只是微笑而已。这可以认为美佐子的对象是个喜欢偶人的男人,她爱好搜集一事意味着受了这个男人的影响。雨宫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读完,结城轻轻“哼”了一声,因为他记起了“温泉偶人”,杀害雨宫的人买的当地特产的偶人。据调查报告所言,野田美佐子的对象是偶人的收藏家。
“难道杀死野田美佐子的也是那个喜欢偶人的男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一连串的杀人案很有可能完全是同一个人干的。
“怎么样?有参考价值吗?”
泰子问道。
结城折起这篇报告放进了衣服口袋里,然后道:
“很有参考价值,谢谢你了。”
“知道谁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了?”
“现在还没有,不过很有希望。原以为真正的凶手已死了,所以无法追查了,让人垂头丧气,但看了这份报告,觉得真正的凶手似乎没死,我总算放心了。”
“我有些不太明白,你如果放心的话,我也就没有必要去找私人侦探了。”
“你喜欢偶人吗?”
“并不讨厌。”
“那种收集欲是不是没有止境的?”
“我不太清楚,但我的朋友中有人搜集偶人,他住在一间不算太大的公寓里,房间里简直堆满了偶人,已经搜集到1000多个了,尽管如此还想继续搜集。”
泰子所说的也许是个搜集狂。如果是这样,那么狂人也许什么地方的偶人都想买。这也许可能成为抓住犯人的一个机会。
“话说回来,你不知道西冴子的居所?”
泰子问道。
结城条件反射地要说出浅草那家医院的名字,但又慌忙咽了回去。泰子为自己调查了雨宫,所以告诉她西冴子的居所也可以,但他又不想惊动冴子。泰子看出了结城的表情变化。
“你知道吗?”
泰子问道。
“不。”
结城摇摇头,但仅一个“不”字未免使泰子生气,于是补充道:。
“恐怕还是藏在哪家医院里!”
“我想是这样,不过在哪家医院不知道呀!我想把报道继续写下去,整天在东京转来转去,然而……”
泰子显出她那少有的疲倦的神色。结城觉得过意不去,便说道:
“答应我见到西冴子后,不要伤害她,这样我可以给你提供点线索。”
“我答应你。”
泰子不由得两眼生辉。
“我曾经听山村说过,他有个朋友在浅草开了一家大医院。”
结城说。他
想,剩下的泰子可以自己办到了。
“是浅草!”
泰子已经站起身来。
“找到西冴子,我一定向她问好。”
“问好是当然,但要守约,不要伤害西冴子。”
“啊!知道了。”
泰子连忙点头。
结城与泰子分了手,乘车回到了那家可以看见港口的饭店。他走过空荡荡的走廊,开了房门走进去时,冷不防背后被抵上了一个凉冰的匕首,大概此人是在结城开门时藏在附近,而后紧跟着进入房间的。
“要是出声,你可要吃亏的。”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很耳熟,是跟踪结城的两个人中的那个年轻人。
“有什么事?”
“我可到处都搜查过了。”
对方将匕首抵在结城的背上。
“有什么事?”
结城又一次问道,他想起来这个男子的姓名叫安藤,另一个中年男子叫长谷川。
“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安藤大声叫道。
“他?”
“老子的搭档。”
“啊,是那个叫长谷川的。”
“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弄哪儿去了?这是怎么回事,我闹不明白。”
“别装蒜!”
安藤怒吼道。
匕首的刀尖刺到了结城的背里,他小声呻吟了一声。
“你说,你把他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对方又高声道。
“到哪儿去了!我把他捆起来丢到了杂树林里!”
“胡说!”
“什么胡说?”
“到处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他。”
“有这么回事吗?如果没有找到他,那就是他自己解开了绳子走了。”
“不,他会跟我联系的,然而,到现在一点音讯也没有。”
“这,老子不清楚。”
“是不是你把他给杀了!嗯?是不是?你把他杀了又埋起来了,是不是?”
“不要开玩笑。老子能干那种事吗?”
“那好,你跟我走一趟吧!”
对方又将匕首抵住了结城的背。
“好。”
结城答应了。
二人出了饭店,钻进了安藤的汽车。
“你开车!”
安籐用匕首抵住结城的腰,命令道。
结城把车开进那热悉的杂木林中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是这里。”结城停了车。
“下去!”安藤怒吼道。
结城置身于月光之下,脚下杂草窸窣作响。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结城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