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城又在这家旅馆里往了一夜,前往何方他不得而知。
第二天吃早饭时,他又找来报纸看了看。
报上刊载着京都旅馆案的连续报道,但没有出现结城的名字,看来还没有从那块手表上寻找出结城的名字。他正要折起报纸,却在同一个版面上发现了一张眼熟的照片,便慌忙又重新展开报纸。
这是那个姑娘的照片。
没错儿,就是那个窃走结城现金而将一张信笺放入结城钱包里的姑娘。
结城连忙读起报道来。
《流行歌手·西冴子失踪之谜》
就是她!
“是个流行歌手?”
他一边回忆着她的面孔一边把眼睛移向了详细报道文章。
“以一曲《我是一个任性的女人》而奇迹般重返歌坛的歌手西冴子(23岁)于4月22日下午4时许离开办事处,去向不明。据办事处的人说,她临走时并无异样。她的突然失踪引起了人们的怀疑。另外,西冴子是于两年前以《女人、男人及其爱》轰动一时而一跃成为红歌星的。那时,她也曾失踪过近三个月。有关上一次的失踪,她本人没有发表过任何谈话,这次的失踪也许跟上次有某种关联。
“西冴子出生于德岛市,因此A唱片公司可能前往该处寻找。”
结城又看了一遍照片,的的确确就是她。
不喜欢流行歜曲的结城当然不知道有西冴子这么个歌手,不过,《我是一个任性的女人》他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能够证明我无罪的唯一证人难道是个流行歌手?”
而且她现在已经失踪,去向不明。如果不把她找到的话,结城就是理所当然的杀人嫌疑犯了。
结城决定了前进的方向。
报纸上写着西冴子的故乡是四国的德岛,而且她与他是在京都S旅馆分的手,如此说来,她最大的可能是去德岛了。
结城驱车到了宇野,上了去高松的轮渡。
濑户内海的天空阴沉沉地刮着风,结城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到四国去。
结城站在甲板上眺望着越来越近的四国的山脉。
大概是黄金周快要到了,甲板上有许多成双成对的年轻人,结城发现自己与他们有一种相距甚远的感受。人群中也有新婚的男女,他们全都在观赏着四国的景色。然而结城却必须在四国找到西冴子,他无心观赏四国的景色。总之,不找到她就不能证明结城无罪。
海上的距离似乎有意在捉弄人,看上去四国近在咫尺,然而渡船却迟迟抵达不了高松港。
结城离开甲板,向餐厅走去。离开冈山的旅馆后他还没有吃进过任何东西。
由于他体格强健,无论什么时候也丝毫未减退过食欲,但从昨天开始,他却没有什么胃口了。
餐厅入口处正在卖周刊杂志。他无意中看了一眼排放着的周刊,一本艺术周刊的封面上的一行字忽然跃入他的眼帘,他不禁伸手拿起了这本周刊。
《特快消息:西冴子再次失踪。原因是她那隐秘的过去吗?》
如果是在平时,结城对此是毫无兴趣的,因为他从未读过女性周刊杂志,所以他买这种周刊也是平生第一次。结城在餐厅一边吃着咖喱饭一边读了起来。
这是一张大幅的西冴子的头像,她站在麦克风前,穿着长袖和服,化了浓妆,与结城在路上相遇的她比起来判若两人,但的的确确是同一个女人。
封面上印着报道她隐秘的过去和真实的内情的字样,但在正文中却谈的是她与某男歌手的传闻,与某年轻众议员一起走过路等等含糊的内容。
现在结城关心的不是西冴子的过去,而是她现在在何处,所以这饶有兴趣的报道对结城毫无用处,唯一幸运的是杂志上写着西冴子的出生地和登有她的照片。
德岛市木工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结城不得而知。一张西冴子母亲开点心铺的照片却让结城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在老家也开了个简朴的点心铺。
吃完饭,登上甲板,他看到船在慢慢靠近高松港。
突起的岸壁上,孤单单地竖着一个漂亮的灯塔,隐隐可以看到全岛的身姿。
结城将车开下轮渡,进了高松市内。结城在加油站买了四国公路地图,从高松到德岛约有85公里,路上拥挤的话,需要一个半小时。
结城顺11号国道线向德岛市驶去。公路靠海而建,与公路并行的是高松——德岛的铁路线。
汽车在飞驶。濑户内海隐约可见。道路虽然不宽,但铺整良好,景色也十分宜人。本来这应该是一次愉快舒适的旅行,但现今的结城却无暇现赏这美丽的景色。
“究竟能否找到西冴子呢?”
不安的念头不时向结城袭来。有关她回归德岛故里的证据一个也没有,在京都消失后她也许去了九州,也许回到了东京。因而,去德岛对结城来说简直是孤注一掷。
在过香川县和德岛县的县境时,结城忽然发现后视镜中出现了一辆尾随车。
这是一辆白色的汽车,出了高松市区后它就在后视镜中忽隐忽现。
“是在跟踪我吗?”
他想,如果确是跟踪自己的话,自己却不知对方是谁。
结城特意放慢了车速,二部。三部,其它的车都一辆辆超过去了,但那辆白色汽车却跟结城的车步调一致,也放慢了速度。
结城冷不丁地将车往左一打踩下了制动器,那辆令人生疑的车从旁边一擦而过,车上坐着两个男人,而且车上挂的是东京的牌照。
“幸亏我发现了!”。
结城又重新发动起汽车。尚未走出一公里,他就发现那辆车停在前边。他没有踩制动器。当结城的车开过去后,那辆白色的汽车又开始出现在后视镜中。
“没错儿,是在跟踪我!”
他想,难道是从东京跟踪来的?结城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跟踪。
汽车过了吉野川。
进入德岛市区后,那辆白色汽车也没有离开一步的迹象。结城本有信心甩掉这条尾巴,但如果飞速行驶又怕遭到警车的追捕。现在要紧的是尽量不引起警车的注意。
木工镇位于德岛市的西南端,附近有座小山叫眉山。
西冴子的家很快就找到了。结城在离点心铺100米处把车停了下来。那辆白色汽车不知何时悄悄地消失了,结城依然没有受到监视。
点心铺前停有一辆报社的汽车,看样子是就有关西冴子失踪之事前来取材的。
结城注视了一下周围,有个报社记者模样的人沉着脸走出来钻进汽车走了。看样子他没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难道西冴子没有回来?”
结城怀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走进了那家点心铺。店铺老板是一位年约四十五六的妇人,说不上什么地方与西冴子长的很相像,她大概就是西冴子的母亲。
“西冴子——”
结城刚开口,对方就皱起眉头拦住了话头道:
“我女儿的事我一概不知!”
看样子她把结城当成了周刊杂志的记者。
“我与新闻机构毫无关系。”
结城说。但冴子的母亲并没有显出放松警惕的神色,像要把他撇在门外似的。结城忙道:
“是这么回事,您女儿借了我的钱。”
冴子的母亲突然“啊”了一声。
“我女儿在京都是向您借的钱?”
说着表情变了。
结城说了声“对”,并点了点头。
“冴子回这里来了吗?”
“回是回来过了,不过……”
“现在冴子在哪里?”
结城性急地问道。冴子的母亲的表情又变得暧昧了。
“已经不在这儿了。”
“我想见见冴子,能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吗?”
她用困惑的表情望着地下,许久,她起身去到里屋拿出三张1万元的钞票,用纸包好。
“这是我女儿向您借的钱,非常感谢。”
结城收下纸包,“我有更要紧的事。”结城加重了语气。
“请告诉我冴子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我的确与宣传机构毫无关系。因此,在这一点上请您放心,我现在有要紧的事必须见到冴子,请告诉我好吗?”
“可是我女儿让我绝对保密。”
冴子母亲面露难色。
“我只好实话告诉您了,如果没有冴子的证词我也许会以不白之罪而遭逮捕。”
结城说完,冴子的母亲惊得呆若木鸡。
“这个,我没有听女儿说起过。”
“冴子不知道这件事,但我必须取得地的证词,只要有证词就行。”
“我女儿的证词?不白之冤?”
“没有半句谎话。”
冴子的母亲陷入了沉思。结城默默地等待着,因为他感到强迫是徒劳的。
“她没有明确说到什么地方去。”
冴子的母亲低声说。
“昨天早晨说了声去足摺岬就出了门,大概现在还在那里。”
“足摺岬?”
“对,女儿说到那里观海,心境要宁静一些。”
“谢谢!”
结城行了礼,飞身出了点心铺。
回到停车处,打开车门,将身子滑进去,他不禁低声“啊”了一声。
原来车里坐着一个未曾见过的女子,这女子二十五六岁,身着毛衣和工装裤。她一边抚摩着膝上的照相机,一边说道:
“不要发呆,快开车!”
“你是谁?”
“玛丽莲·梦露。”
女子朗朗笑道。
“我可没功夫跟你开玩笑!”
“我也是,还不快点开车去找西冴子呀!”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也在找她呀!”
“我不知道,快下去!”
“不!”
“我可要动武力把你丢下去了!”
“那我就大声哭,警车赶来我就告你欺侮我,那样一来恐怕你就在此动弹不得了?”
那女子打开窗玻璃摆出了要大声喊叫的姿势。
结城慌了。要在平时,对于这种近乎于孩子似的威胁何足害怕,但是,现在要是被警察听到却比什么都可怕。在找到西冴子之前,他还不想让警察抓到。
结城一犹豫,那女子更来劲儿了,以半命令的语调喊道:
“喂,快开!”
结城咋了咋舌头,启动了汽车。
那女子满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点着了香烟,结城看了一眼她那经过修剪的细细的银色指甲,又一次咋了咋舌头。
“你是谁?”
结城又问道。
女子饶有兴趣地一边吐着烟圈儿,一边说道:
“野崎泰子。”
“艺术周刊的记者。”
“一个自由记者,打算把西冴子为何寻求自由的报道卖给杂志社。”
“自由?”
“对,演员是商品,有一天西冴子突然发现这一点之后,便认为作商品的自己是个人。她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人就只有脱离艺术界,别无他法,因此,她逃走了,为了追求自由。”
“一番无稽之谈!”
“这并非无稽之谈,演员的人性醒悟——”
“请好好看这个!”
结城把公路交通图扔给了她。
“从这里到足摺岬去!”
“足摺岬?”
野崎泰子瞪大眼睛看着结城。
结城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
“难道西冴子到足摺岬自杀去了?”
泰子似乎认为结城在追赶西冴子的自杀似地惊问道。
“她到足摺岬干什么,我怎么知道?”
结城呕吐似地说。他只要看见西冴子就行,他不想让这个奇怪的女人扰乱自己的计划。
泰子望了一眼结城道:
“不负责任。”
泰子非难似地盯着结城。
“她说不定会自杀,你却好像若无其事似的。”
“真是个讨厌的女人,我可没让你上车。别忘了,我让你干的是看那本公路地图。”
“那好,经下一个加油站往右拐!”
泰子仍然用命令的语调说道。
结城苦笑了一下,用力向右打着方向盘。
“不要这么莽撞!”
泰子高声叫道,又急忙用眼睛打量对方道:“你究竟是西冴子的什么人?是她的恋人?”
“不要开玩笑!”
“不要那么愁眉苦脸好吧?西冴子既漂亮又受人崇拜,错被认
为是她的恋人岂不乐哉!”
“很不幸,我没有那种无聊的雅兴!”
“那么究竟是她的什么人?”
“随便什么人都可以!”
“这可不好。我对西冴子的事什么都感兴趣,尤其是有关她失踪的事,全部。”
“我跟她的失踪无任何关系。”
“那你为什么追踪她?”
“这是我个人的事!”
“我想听听这个人的事,而且不告诉我女儿行踪的西冴子的母亲为何那么轻易地就告诉给了你,其中的奥妙我也想知道。”
“如果想知道的话,现在鄉回去问她母亲好了!”
结城说着像要扔下她似的,忽然看了一下后视镜。
那辆白色的汽车依然在后边紧追不舍。
结城放慢速度,对方也不差分毫地放慢速度,驾驶技术相当高明。
“究竟为什么跟在我后面?”
结城扭头时,泰子看着他的侧面,忽然大声说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结城反射性地板起面孔。
泰子把手放在下巴上道:
“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说完陷入了沉思。
“是在电视台演播厅吧?还是在唱片公司呢?”
似乎泰子由西冴子而把结城认为是艺术界的人了。
结城总算放心了。他又看了一眼后视镜,白色汽车依然形影不离,那股执着劲儿令结城发呆,同时也渐渐使他生起气来了,由于不了解对手的意图,某种不安也袭上心头。
结城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在可能的范围内推理。
首先,白色汽车里的人的目标是结城,这绝对没错。也许是为了寻找西冴子的行踪而跟踪结城的,因为发现尾随车是在高松。但在那时结城还不知道西冴子到底去了何处,若是追寻西冴子的行踪,理所当然应该知道她的故里是在德岛市内,所以不应鬼鬼祟祟地绕道国道11号,像个傻瓜似的,而应该直接去德岛市。
若是追踪结城,可又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估计这些人与警方无关,因为一直跟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若是警察,那早就把他当作京都S旅馆的杀人嫌疑犯而逮捕了。
那么,是与汽车制造公司有关的竞争对手吗?这种可能性最大。结城估计他们是想了解东名高速公路发生事故的真正原因及10月份将要展出的新车的性能和价格。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在高松,也许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开始跟踪了,说不定他们还知道京都S旅馆的杀人事件。
“如果他们知道我是因为那个案件而逃亡的话,为什么不以此为要挟强迫我说出新车的秘密呢?难道是在捕捉这个机会吗?”
野崎泰子对后面紧跟的汽车似乎未有丝毫察觉,她的脑袋里现在全是西冴子的事。
泰子叨起一支香烟,点燃后浏览起一闪而过的南四国的景色。
“在足摺岬如果找到西冴子,你要让我先采访。”
“你我之间并没有这样的约定。”
“为什么?我可是大老远从东京追赶而来的。”
“这我知道。你可是强行钻进我的车里来的!”
“这,这才说明我在拚命采访西冴子!”
“我若找不到她——”
结城慌忙打住了话头。
泰子以为这是说自己强行上车的事,于是鼻子哼了一声道:“原来你还是我的同行!”
结城默然,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把自己看成是以西冴子为捕捉对象的记者,比起了解自己的本来面目而有可能向警方告密来,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同行反而让我更高兴。”
泰子又开始信口道来。
“关于西冴子的权利卖给我好了!”
“权利?”
“在足摺岬发现了西冴子后,要全部委托给我,你只不过是牵了个线、搭了个桥罢了,仅此而已,还不好吗?10万日元怎么样?”
“不!”
“那就15万日元?”
“别干那种拍卖行之类的蠢事!我是随便说说罢了,我可不愿让你来指手画脚!”
“是吗?如果不打算把西冴子让给我,那就到此为止,正儿八经地干吧!”
她似乎要跟他进行一番决斗似地说道。结城不禁苦笑了,这苦笑更加刺激了泰子。
“以为女人好欺,不要太乐观了吧!”
“我不敢小看你!”
这真是个奇特的女人,她的内心也许出乎意料地善良,又有些孩子气。
到达足摺岬已入夜了,从陡峭的山崖上眺望太平洋,黑黝黝一片宽广无垠,无底的深渊下不时吐露出一个个白牙。
结城把车停在一家日式旅馆门前,进去后,泰子也跟了进来。
“到足摺岬了,难道你还要任意胡作非为吗?”
结城挖苦道。她一下子有点儿胆怯了,但马上恢复了挑战的表情。
“我突然想你也许知道西冴子在足摺岬的什么地方,而在我了解到她在哪儿之前,还要监视你。让你抢了先可不行。”她像个男人似地说道。
结城要了二楼一间临海的房间,泰子住在了他的隔壁。她说在找到西冴子之前,她必须监视结城。
结城用完晚餐,向浴室走去。整个旅馆一片寂静,只有海浪声不时传来。
结城推开弥漫着水蒸气的玻璃门,发现里边有人。正当他不经意地祼着身子迈向浴室时,他发现里面有个年轻女子裸着身子,不禁惊慌失措。
“对不起!”
正要返身,那女子转过头来,是野崎泰子。她有些生硬地笑道:
“没关系,请进吧!”
结城有些不知所措,想从她面前逃掉又不好,便故意跳入浴池溅起水花,弄得池水哗哗地响。
结城游到了浴池的尽头,将脸贴在大玻璃窗上向外眺望。
夜暮中可以看见灯塔,如果西冴子在这里的话,现在也许住在哪个旅馆,也正在眺望灯塔上的灯光吧。
“足摺岬?”
结城在口中喃喃道,轻轻叹了口气,从东京出发时,本想舒舒服服在整个日本兜一圈儿的,然而现在却成了一个杀人嫌疑犯。
玻璃窗上突然映出了一个胴体,是泰子。
“为何在叹息?”
她在他背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