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国道边,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正好经过,我招手拦下。
我钻入车内,问司机知不知道镰仓山的旭屋御殿,司机点点头。我拜托司机把我载到那里,然后坐在车子后座,茫然地看着车窗外的樱花。
国道靠海那侧的车流渐渐开始畅顺起来,往叶山方向的靠陆地那侧则一直畅行无阻。我搭的出租车行驶在靠陆地那侧,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出租车很快转人左边的支路,离海越来越远。我转头从后车窗望出去,那栋幽灵大楼很快地消失在烤肉餐厅的背后。仅仅从车上观察,是不可能明白幽灵大楼这个别名的由来的,我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好。
车子在弯曲的道路上奔驰了约十五分钟,前面出现两三栋旧式大厦,大度之间是密集的一大片平房,车子就在平房的中央停了下来。
当我的身体从侧面转向前方时,司机的右手靠在方向盘上,食指指着前方,说那就是旭屋御殿。虽然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时,仍然大吃一惊。在我的眼前,耸立着好像是城堡或名刹似的巨大木质建筑。无论是规模还是威严程度,它都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巨木建造的黑色对开大门古意盎然,门上布满黑色的大铆钉,气势威武的一对兽头瓦并列左右,我在出租车内也能看到。大门上还做了小型便门。
从计程车下来后,我走到门前环视。只见大门左右蜿蜓着由石垣和土黄色墙壁构成的豪华围墙,墙上铺设灰瓦屋檐,屋檐下是略高于路面的基座,其上有一条被屋檐上滴下的雨水侵蚀而成的水沟。大门前立着一棵深棕色的枯木,上面挂着一块用毛笔书写而不易辨认的“旭屋”门牌。把这栋屋邸称做“旭屋御殿”,真的一点也不夸张。它好像一座城堡,周围的平房就是城下町。
门上既无电铃按钮,也无对讲机。看来,事先若没有与屋主约定,谁也无法入内。
我准备沿着围墙绕宅邸走一圏。这围墙很高,好像监狱的围墙般,很难从墙外看到里面的情况。只好走一圈看看,或许能找到可以窥探屋内的地方。我迈开步子,朝看起来颇为遥远的西侧墙角走去。好不容易走到那儿,转过墙角一看,围墙继续向前延伸,远远地消失在樱树树荫后面。往这一侧继续前行看来不会有什么收获了,倒不如掉头到东侧墙角看看。我又回到大门前,向反侧走去。
左来右往地来回奔波,使我的双腿开始发酸了,今天确实已经走了相当距离的路。终于来到东侧墙角,左转后放眼望去,又吓了我一跳。黄色的土墙继续往遥远的前方延伸。
怎么办才好呢?我站在墙角,一时间感到束手无策。沿着围墙团团转,看来没什么用处,里面住着那么有名的人物,不可能会有从外面马路窥视屋内的地方。看来,非得另想办法不可了,但有什么好办法呢?
我环视四周,高层建筑物并不多。即使有一两座,但都离旭屋御殿很远,除非使用直升机,否则很难窥视宅邸内的情况。
就在这时,那边的大门缓缓打开,或许是有什么人要外出吧。只要门开了,应该就有机会一窥其中的景象吧!我赶紧拔腿往大门口奔去。
正门的两扇木质对门缓缓向左右两边打开,一辆豪华的奔驰车慢慢开出来。我边跑边想:莫非是旭屋架十郎外出了?说不定能见到久不在公共场合露面的大明星呢。这么一想,我步伐更快了。
当奔驰SEL在门口露出全身时,刹车似乎被用力踩下,车身剧烈颠了一下之后停住。随后,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令人意外的是,走出来的竟是一位苗条女性。她穿着一双可能为了方便开车而没有后跟的鞋,匆匆跑人门内,奔驰的引擎并未熄火。没多久,门慢慢闭合了,看来是那女子自己将门关上的。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大门口时,两扇门已紧紧关闭在一起。
我迅速挨近那辆奔驰,窥视车内情况。我首先注意的自然是后座,期待旭屋架十郎会坐在那里。但很可惜,后座、驾驶座、助手席都没有人。正当我确认了这些情况时,右侧对门的小门突然打开了,刚才那位女子低着头跑出来。她留着短发。
没有犹豫的余地了,我向她靠近,问道:“对不起,请问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
这女子穿着枯叶色的上衣和黑色皮裙,个子颇高,只比我矮一点点。她有些疑惑,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把视线移往前方,根本不想停步理我,径直往驾驶座走去。这名女性的五官端正,年纪颇轻,恐怕不到三十岁吧。
“这里是旭屋先生的宅邸吗?”我跟在女人后边问道。
“是的。”女人短促而轻声地答道,然后打开车门。我想,一旦她开车离开,我便无计可施了。
打开车门后,女人弯下腰和双膝,利落地滑入驾驶座。
“我是来找三崎陶太先生的。”我稍微大声地说道,“他是旭屋架十郎先生的儿子。”
听我这么一说,已经坐上驾驶座,抓住车门把手、准备大力关门的女人突然停住不动了。她的一双大眼睛透过车窗看着我,那是充满理智和冷峻的眼睛。
“谁啊,那是……”她瞪着我说。在这一瞬间,我接触到她的视线。真是个绝色美女啊!我心中暗暗赞叹。
仿佛嘲笑着我的赞叹,车门猛然关上了。那女人在握住方向盘的同时,视线也转向前方,奔驰启动了。没多久,车子把我抛在后方,混人前面的车流之中。可惜刚才载我来此的出租车早巳开走了,我不能尾随追踪。唉,除了目送美女绝尘而去,我别无他法。
这女人是谁?我站着思考这个问题。那么漂亮的脸蛋和高雅的气质,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人。她浑身散发着与庶民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或许她也是演艺界的人吧,要不然就是与旭屋制作公司有关系的人,刚刚探访完旭屋出来。旭屋虽然不再在公共场所露面,但不可能不在家中会见公司的人吧。没办法,今天的调査也只能做到这里,接下来只有回横滨了,我想。关于御手洗提出的要求,宅邸的规模已大致了解,虽然大门紧闭、高墙围绕,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看样子并不是高层建筑。总之,对于这件调查工作,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就在此时,有人在背后拍我的肩膀。我在这一带没有熟人呀!我吃惊地转过头,有个个子矮小、戴眼镜的青年站在我后面。
“你在窥探旭屋家吗?”他毫无顾忌,以相当老练的口气问我。
窥探一词听起来让人非常不舒服,可是解释起来又很麻烦。我只好点点头说道:“嗯,可以这么说吧。”
说完,我往远离大门的方向走去,那青年也默默地跟着我。接着,他竟然说出惊人之语来。
“请恕我冒昧,你是石冈先生吗?”
我大吃一惊,盯着他的脸细看,但我的脑海里完全没有此人的印象。
“看来,我没认错人吧?”
才他的步步逼问,我唯有厌恶地点点头。
“你在帮御手洗先生做调查工作吧?调查对象是旭屋先生吗?如果是的话,我或许能帮上点忙。”
“你是谁?”我停下,盯着他问道。
“啊,对不起,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出版先生大作的讲谈社的藤谷,不过目前已转投写真周刊《F》旗下,正为他们做暗中监视的工作哩!”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左上角印着红色“F”的名片递给我。他是《F》周刊编辑部的藤谷英彦。
“《F》周刊的……”
“对,是个小编辑,请多多指教。”藤谷一边笑着一边点头向我致意。怪不得,如果不是出版社的人,怎么会认识我这个默默无名的人呢?
“我经常拜读您的大作。”
“啊,那真是太感谢了!我是石冈,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我低头致谢,接着不解地问道,“你来这里监视?”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不好意思地回答:“不,也不能说是监视吧。旭屋巳经有好几年没有在公共场所露面了,读者都想看看旭屋现在的样子。所以我只是想躲在隐蔽的地方,偷拍几张照片罢了。”
“原来如此。太辛苦你了。”
早已听说周刊杂志有狗仔队,专干偷拍名人私生活照片的勾当。
“怎么样,石冈先生,要我带你去可以窥视宅邸内部情况的地方吗?”藤谷用非常轻松的语气游说我。这正合我意!在最适合的时刻遇到最适合的人。能够一睹旭屋宅邸真面目的话,我也可以对御手洗有个交代。
“咦,御手洗先生没有一起来吗?”藤谷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问道。
“他嘛,哼,正悠闲地待在家中呢!让我一个人疲于奔命,做调查工作。”
听了我的诉苦,藤谷似乎没有特别同情的意思,反而说:“是吗?我倒很想与御手洗先生见见面。要知道,他是我的偶像哩!”我听了默不做声。
藤谷往与旭屋御殿大门成直角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进入了一栋有灰黑色外墙的陈旧小楼。他头也不回对我说:“就是这里啦。”然后走上狭窄的楼梯。一楼是理发店,门口转动着令人怀念的三色圆筒。
我突然想起可以问他关于刚才那个女人的事。看样子,他一直在观察旭屋,对旭屋家的了解肯定比我多得多。
“刚才旭屋家门口开奔驰的女人……”我一出声,在楼梯间发出巨大的回响,吓了我一跳。
“嗯,怎么啦?”藤谷应道。
“你知不知道那女人是谁?”
“当然知道啦。”他依然用轻松的语调说道。
“哦!那么她是谁呢?”我不知不觉地放大音量。
“她是旭屋的情妇香织。”
巨大的冲击我停住脚步,呆立在楼梯中间。“你说什么?!”
藤谷见我深感震惊的样子,也在楼梯平台停下。我的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是不是惊讶她还那么年轻?其实,她当旭屋的情妇已经很久了,只要熟悉演艺界的人,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与旭屋比较,她确实显得很年轻,尤其旭屋最近衰老得很厉害,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得多。不过,香织的年龄应该也有三十五六岁了。”
啊!那是香织吗?香织竟然还活着!
我茫然地站在楼梯中间,觉得双脚好像踏在空气中一般。今天奔波了一天,突然觉得膝盖发软,很想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我究竞为了什么奔波呢?藤谷若无其事说出的一句话,令我一天的辛劳变得毫无意义。看来,御手洗的推理完全错了。我站在错误的立场上,徒劳无功地瞎忙了一天。
香织不是还活着吗?古井救授是正确的。三崎陶太的那篇文章果然是妄想的产物,他把养母死亡这种妄想或噩梦编写成文章。在文章中出现的事,现实生活中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你怎么啦?”我的头顶上传来藤谷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回。他似乎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啊,没什么。我刚刚想到了一些事情……”我一边敷衍,一边越过藤谷拾级而上。藤谷流露出希望我进一步说明的眼神,但我此刻并不想详加解释。一方面是解释起来很麻烦。另一方面,我现在脑子很乱,要说也说不清。受到如此重大的冲击,我真的有欲说无语的感觉。
我全身突然一阵虚脱,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这也难怪,今天所做的事完全失去了意义。香织还活着,如果是这样的话,加鸟一定也在某处生龙活虎吧!那么,我究竟在干什么呢?
“就是这里了,请进。”藤谷从后面伸手推动就在我面前的一扇门。我点点头,也抓住门把用力推,门马上打开了。上面是狭窄的天台,略带凉意的风迎面拂来,左手边有一座巨大的水塔。
在我后面的藤谷,迅速从我身边越过,奔向天台前端。那边有个抽着烟、穿牛仔裤的靑年背对着我们,抱膝坐在水泥地上。青年的前方是乌黑的天台栏杆,手边则竖着一个三脚架,架子上载着相机和大型望远镜。在栏杆外,灰色瓦屋顶的平房铺展成一片,再远一些的地方,就是占地广阔的旭屋御殿。
旭屋家的庭园一片碧绿,仿佛是个小型高尔夫球场。园内有很大的池塘,石桥横跨其上。建在池边的屋子是大型日式二层建筑,令我联想起澡堂。在建筑物的背后露出蓝色的水面,那应该是游泳池了。
藤谷走近青年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藤谷把好像是刚买来的香烟递给他,然后替我们互相介绍说:“这位是摄影师柿山。这位是作家石冈先生。”
柿山连忙起身,一边拍去屁股上的尘土一边把香烟从嘴里取下,扔到地上,用脚採熄,低头向我致意道:“我是柿山。”
我也低头回礼:“我是石冈。”
为了振作自己的精神,我稍微放大音量说:“地方选得不错,从这里看旭屋御殿很清楚。”
“那么,请好好观察吧。”柿山指着照相机的取景器
说道。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工作服,从敞开的拉链间,可以见到摄影师常穿的有许多口袋的背心。
我将眼睛凑近相机的取景器。果然,池边景色好像近在咫尺,仿佛能用手触摸到似的。在右侧可以见到建筑物的套廊,套廊旁边的墙上有一扇小门。
“哦!拉得很近哟。是多少毫米的镜头?”
“一千五百毫米。”
“看得非常清楚。噢,今天有没有拍照?”
“没有。今天白等了一天。那家伙整天待在房里,没有外出。”
“啊,是吗?”此话一出,连我也为自己沮丧的语调感到吃惊,内心低落的情绪全暴露了。
“不过我们有以前拍摄的照片,你要看吗?”藤谷用安慰我的语气说道。我的情绪低落是事实,但原因并非是拍不到照片。
“嗯,好呀。”我点点头。
藤谷走到摆在附近的黑色皮包前蹲下,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淡棕色的纸袋,然后起身回到我身边,在我眼前把纸袋倒转。几张六寸大小的黑白照片就落到他手上了。
照片拍的是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人,地点在池边。轮椅后方凸出两只如自行车把手般的把柄。刚才开奔驰的短发女子用右手握着其中一只把柄,此人就是香织。至于那老人,被风吹乱的银发遮住了脸,样子基本上看不淸楚。他面向池塘,缩在轮椅里,而且是侧脸对着镜头。
我再看下一张照片,这张就是正面了。可是照片上的人物戴着黑色太阳眼镜,满脸落腮胡,还是看不到脸部表情,稍微露出的脸颊部分则可见到许多老人斑。正如传闻所说的,旭屋衰老得很厉害,很难想象他是生于昭和七年的人。显然,他身患重病。
照片一共有五张。其中一张是轮椅正在移动中的照片,但不是香织推着轮椅,而是旭屋自己独力前行。但旭屋的双手没有接触车轮,这一定是电动轮椅,利用安装在扶手上的按钮操控;在轮椅的后方,香织也跟随前行。五张照片当中,只有第二张是正面照。
“拍得不错,只可惜照片拍得少了一点,看得不够过瘾。”
“因为是黑白照片,拍这几张就够了。接下来我想拍彩色照片。”藤谷说道。
我点点头,又凝视了一会儿照片,然后下决心似的说:“藤谷君,这五张照片当中,能否借其中一张给我?我也想让御手洗看看。”五张照片中,每一张都有香织,只要我把足以证明香织还在世的照片拿给御手洗看,他就无话可说了吧。显然,这些照片就是中止调査的判决书。
“啊!没问题,你带走好了。”
“哦?没问题吗?太谢谢你了!那么,哪一张可以……”
“五张都拿去好了,我可以再洗。”
“真的吗?实在太感谢了。承你的美意,我就暂时借用了。不过……”我把照片放回纸袋,边乘势问道,“这宅邸里,是不是还住着三崎陶太?”
听我这么一说,藤谷露出诧异的神色,反问我:“三崎陶太?他是谁?”
“他是旭屋架十郎的独生子……你不知道吗?”
“独生子?旭屋有儿子吗?”藤谷大声说道。
连消息灵通的《F》周刊也不知道此事,令我大感意外。或许一在我内心某种讨厌的预感跑了出来:是不是连三崎陶太的存在也是幻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从一开始就落入圈套了。这次的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你没有听过陶太这个名字吗?”
“对,从来没听过。”藤谷又转头问摄影师,“你有吗?”
柿山摇摇头。“我认识的娱乐记者中,有几个记者是专门追踪旭屋的,但我从未听他们说过陶太的名字。”
我听了茫然若失。
“其中甚至有追踪旭屋近三十年的记者,有一段时期与旭屋的关系非常密切,俨然成了旭屋家族一员,但这个记者也从未提到过三崎陶太。”
“那你们监视这宅邸……”
“不用说,完全没有发现屋子里住着旭屋儿子的迹象。我来监视过好几次,而且向附近人家打听旭屋家的情况,都没有听说过旭屋有儿子。”
我茫然了。夕阳正向西边的山背坠落,我交抱手臂,沉思起来。
“那么,你认识的那个跟旭屋关系密切的记者……”
“噢,那记者早就跟旭屋疏远了。大约从十年前开始,旭屋好像换了个人,他不再与那个记者联络和见面。”
“不止是那个记者,旭屋从那个时候开始,基本上断绝了与周围人的来往。旭屋制作公司的职员也不去找他,公共场所也再看不到他的身影。他从不离开宅邸一步,甚至在家中也多半幽居在二楼的房间,只有极偶然的情况才会坐电动轮椅到院子里晒太阳。”
“可是这么一来不就无法工作了?”
“他根本不再做事了。”藤谷说道,“完全处于隐居状态。”
“那么旭屋制作公司……”
“至于那间公司嘛,实际上已让给其他人管理了。据说从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开始,他就不大爱管公司的业务。旭屋担任公司的名誉顾问,公司方面每年以年薪的形式将顾问酬金转人他的银行户头。实际上,不妨认为是公司使用他的名字而付的费用,旭屋目前大概就靠这个生活了。但旭屋衰老得很厉害,看来是活不久了,他死了之后,不知道这笔款项要怎么处理。还有这栋大宅和土地,又由谁继承呢?或许将由旭屋制作公司来管理吧。”看来,丹下得到的情报已经过时了。
“他不是有太太吗?”我问道。
“你是指香织吗?她好像一直没有人籍。”
“是吗?”
“不过,那女人是旭屋的得力助手,对外的接触、指示之类,都由她一个人处理。”
“那么,住在这屋子里的人……”
“就只有旭屋和香织两个人。”
“啊,是吗?”这真是出人意料。我以为在这栋大宅里,还应该住着旭屋制作公司的职员或保镖之类的人。
“据说,香织按照旭屋的指示对外联络,但也有可能是那女人在很多方面自作主张。说不定她已经取代了旭屋架十郎的地位。”
“哦……”
“所以我们多次来这里监视,想知道究竞是什么原因使旭屋与外界切断了联系。外界对他的传言很多,有人说他生了重病,也有人说他罹患老年痴呆症,甚至有传言说他得了艾滋病。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査,他完全没有与医生接触。他既没有去医院看病,也没见到有医生进入他的宅邸。”
“啊……”
“可是,从拍下来的照片看,旭屋确实衰老得很厉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嗯。在稻村崎有一栋稻村崎公寓,据说是旭屋的产业,你们知道此事吗?”
“是稻村崎公寓吗?”
“对。听说旭屋的儿子三崎陶太,在那栋公寓里住到一九八三年。”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是有人提起过旭屋在海滨地区拥有一栋公寓大楼……三崎也的确是旭屋的本姓……”
“旭屋的经历如何?”
“他出生于某地一户贫困之家,后来以养子身分进人以歌舞伎为生的旭屋家。他顺理成章地继承家业开始舞台生涯,并娶了妻子,据说她饰演的旦角扮相极美。但不久后他的妻子去世,也有传言说是自杀。之后旭屋与家里不和,转行做电影演员,过着独立生活。此后就再也没有回到歌舞伎界了。”
“你所说的某地,指的是哪里?”
“这倒不是太清楚。多半是北海道一带吧,但不能肯定。要不要做进一步调査?”
“如能得到你的鼎力相助,御手洗一定会感激不尽。噢,情妇香织的经历又如何?”
“这只是传闻。听说香织是旭屋演员训练学校的学员,本来有志想成为演员,但与旭屋一见钟情……”藤谷苦笑着说道。
“那么她是哪里的人?”我心里虽然觉得现在再调查这些事情已经毫无意义,但还是继续发问。
“听说是关西人……要做进一步调查吗?”
“如果方便的话,就拜托你啦。不过,要你做与你工作无关的事,实在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能做御手洗先生的助手是我的荣幸。若旭屋真的藏了个儿子,那可是独家新闻了。不过,真的调査起来,或许有点难度。”
“为什么?”
“旭屋制作公司的演艺部门事实上已经破产,这也是旭屋撒手不管公司的原因。所以演员训练学校早就没了踪影,当时的职员也已散落各处。要找到了解学员时代的香织的人,恐怕不太容易。不过,我尽力而为吧,但请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明白了。这是我们事务所的电话号码和传真机号码。”我取出名片,递给藤谷。
“哦,马车道,我知道。以后或许有机会能与御手洗先生见面了。”藤谷面露喜色地说道。
“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调查。”我说,“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六日那天,旭屋架十郎是否确实身在北海道?”
“嗯,五月二十六日吗?”藤谷将日期记在记事簿上,“记下了。可是,调查这件事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把这天在稻村崎公寓里可能发生杀人事件,而凶手可能是旭屋的情况做了简单的描述。藤谷听了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双眼熠熠生辉,犹如矿工发现了新的矿脉一般。
“哦……那非得调查一下不可了。”
藤谷随即又补充说不可期望过高。我赶紧说调査不论有无结果都无所谓。我想,若御手洗在场也会这么说的。已经证明了香织还在世,就算得到了这些情报,也没有多大意义了。那篇文章显然是三崎陶太的妄想。古井教授的判断是正确的,御手洗显然想太多了,他有个坏习惯:往往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这使我想起过去听到的一个笑话:美国有位发明家,他发明了一台自动捕蝇机。当苍蝇飞到机器前面,机器确认后就会杀死苍蝇,然后通过输送带把苍蝇尸骸送往后方的罐中。这是一个不俗的发明,可惜这部机器有一栋房子那么大,售价也跟买一栋房子差不多,所以无人问津,最后发明家破产了。御手洗也是这样的人。其实,杀苍蝇用一把苍蝇拍就可以了。
太阳下山了,柿山开始收拾照相器材。藤谷说他们会搭出租车去镰仓站,问我是否同行,我欣然同意。柿山背着器材袋,我跟在他们后面,下楼梯走出建筑物。藤谷用公共电话叫了出租车,在车子来之前,我们三人到附近的饮食店喝茶等候。我扼要地介绍了这事件的来龙去脉。当出租车到达时,周围暮色四合,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