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天际雷声轰隆作响,不到五分钟后,四面八方的树叶遭猛烈击打,白色的雨线沛然落下。
由于早已从黄昏时的天色推断出这场雨,雷并没有手忙脚乱,但还是咋了咋舌表示对命运的反抗。
这场雨应当只是黄昏时的骤雨,可他也没理由不做反应。
羊肠小径的左右两侧,乃是宛如浓雾般的绿密森林一事,反而可说是种幸运。
一钻入交错层叠有如隧道般的枝枝叶叶下方,雨粒的直击就像是骗人的一样,马上消失无踪。雷曾听说过这座即使在当地也大名鼎鼎的袤广深林。
大概不到五分钟后,苍蓝天空便会转为墨色。
要通过森林至少需一小时以上,欲抵达阿尼斯村更是得再走上一小时才成。
“在这野营吧。”雷下了决定。
此处并非安全的森林。
森林中的妖灵会用绿色吐气令旅人入睡,并一直觊觎掠夺旅人心脏的机会。想必狼人、金目兽、树上人,无疑也正在某处观察着雷。只消往旁边的树干随便一瞧,恐怕便会看到它们的獠牙利爪所留下的无数痕迹。
但既然决定,雷的行动便十分迅速。他已经从背上的背包取出了睡袋与压力枪,并在双眼贴上了“枭之眼”。
那是几乎覆盖住整个眼球的两片薄膜,拥有红外线滤镜的效果,让人纵使在漆黑夜晚中也能看清四周。在生火会带来致命后果的场合,乃是旅人的必备品。
他虽想在躺入睡袋前吃些肉干,眼皮却蓦地转沉起来。
似乎是这四、五天内只靠睡眠三小时来赶路的恶果降临了。
确认过枪枝的气压与子弹后,他一钻入睡袋的同时,睡魔便已来袭。但即使如此,他仍没忘把绑在睡袋上的警戒装置开关打开。
仿佛是闭上眼的同时,警铃声便响了起来。
雷立刻拉出挂在颈上的怀表看了看,入睡后已过了六小时以上。
草丛沙沙生响,声响中还有物体活动的迹象,有东西正经过雷周遭往森林深处移去。
雷觉得脊背发寒,紧盯草丛。
某种东西正在草中移动,其中甚至有数道动线予人优美之感。
战栗急速转淡,甚至连对这状况的惊恐也缓缓消散。
因为微弱的歌声传荡在空气中,歌声柔和甜美——不过却是男性所唱。
——这首歌是?!
当雷一想到这点时,人已正从睡袋中爬出来。
他只拿了压力枪便冲了出去,脚步毫无犹豫。
这首歌是——
这支曲子是——
这个曲调是——
在他脑中只盘旋这些想法。
鲜红蜘蛛停到了肩上,满是黏液的物体卷住脚踝,他却毫不在意。
脑中浮现了父亲的面容。
那因病憔悴的脸庞,从床上对他伸出了手。
他想父亲或许是想对自己说些什么。纵使父亲沉默寡言,从未训斥过雷,但应当至少也会有一两件事想交代给独子。
雷旋即领悟到自己弄错了。
父亲的眼瞳中映出了自己,但父亲看着的对象,却并非自己。
干裂的嘴唇抖动,宛如空洞的口腔张了开来。当那歌声流泻而出之际,雷甚至连父亲临终之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对在那之后的冷清葬礼也好,盛赞父亲是位出色鞋匠的村长演说也罢,他都记得不甚清楚。
他耳中只回荡着那首歌以及那个字眼。
——阿尼斯村。
然后,父亲便阖上了双眼与嘴。
仅此而已。
葬礼结束的翌日,雷便启程旅行。
前往阿尼斯村。
对一名老人留于此世的临终歌曲和遗言,两者必然关系密切之事,十七岁的灵魂毫不怀疑。
雷一面听着头上雨声一面走着。
奇妙的是,唯一能确定的只有时间流逝的感觉而已。走了五分多钟后,歌声突然止息。
左方深处可闻马匹嘶鸣声。
雷脚下不停,只有脸转了过去。他是夜视能力出众之人。
马匹与马上的骑手,令人感觉仿佛穿裹着比夜暗更深浓的色调。
雷无法看清对方面容,对方穿着既像长外套又似斗篷的衣物。
若在平日,由于雷亲切热情,大概会立即出声打招呼;但如今他却对那人浑不在意。
把头转回前方,雷再度迈步,他身后的骑士与马匹也沉默不语。雷走了五、六步后,又感到有些挂怀,回头再看,却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做。
人影已为黑暗吞没。他觉得就算出声搭话,恐怕也是毫无回应的白费功夫。
他忽然想到:那会是幻影吗?
当他看到火光,是在又走了十步后的事情。
于前方十公尺左右摇曳的橘红色火焰的周围,有人影在碎动,共三个人。
雷本能地隐身至一旁的巨树阴影中,因为有股极其凶残狠恶的气息传来。
一人坐在火焰之前;其余两人立于稍远处,正四下张望,他们脸微向下垂——似乎是在观察地面。
尽管看不清坐姿男子的长相,但另外两人都是一脸胡须。
一个穿着看似制服的卡其色套装;另一人则在除了颈部之上以外的地方,都穿戴着装甲一样的金属制护具。腰上配有长剑则是两人的共通之处。
装甲服男子弯下腰,用令人目不暇给的高速自草丛中揪出了某个东西。
看到被他右手握住的黑色条状物不停扭蠕,雷不禁悚然。
“我也有一只了。”装甲服男子说道。
“我这已经有三只了。”卡其服男子伸出左手,自他拳中垂下的相同生物正翻腾扭转着身躯。之前闪窜过草中的东西,应该就是那些生物。有大小与颜色来看,那无疑是森林蛇。
“能烧顿好吃晚饭了哪。”装甲服男子把蛇举到面前,突然将它往空中扔去。
右手一闪。
那蛇往地面落下时外表虽是一整条,却只见森林蛇与火焰尖端一触后断为三截,消失于火光中。
“这些也照办好了。”
穿卡其制服的人行云流水地让数条蛇落得同样下场后,转向始终静坐着的男子,火焰生冒蓝烟。
“真了不起啊!只要听了你的歌,从食岩虫到山蛇,全都会悠悠哉哉地跑过来。托这的福,吃的东西可是不用愁啊。”
“真是古怪的歌哟。”另一人说了,他右手猛地探入火中,“噢,烤得很赞。好烫——我们不管再怎么学,就是连一小节都唱不出来,真是怪事了,连我也想听听原版的哪。”
雷觉得心脏要停住了。
所谓的原版,是不是就是父亲曾听过的歌?
那是在何处听到,又是谁所唱的?
莫非这群男人中的一个,和爸爸一样曾听过那首歌?可是,他们是要去哪里?
雷把视线集中在最后一人身上。
雷的心脏再度开始跳动,剧烈得好像连头盖骨内都有心跳声轰然作响。
火光仿佛装点了那人的俊美。
他的年龄与雷相差无几,表情由于映着火光的缘故而看不甚清,头发是金黄色。紧闭的双眼、鼻梁、嘴唇——倘若有人对那美貌赋予“美丽”以外的评价,恐怕那人会当场因太过羞愧而心脏麻痹,他便是如此美貌的拥有者。
由于他和另外两人实在太不搭轧,雷不禁忿忿想道:一定有什么搞错了。
此时,美少年转向他那边,朝愕然与浑身僵硬的雷说道:
“你……欢迎光临。”
早已察觉雷的两人,也露出粗犷吓人的笑容邀请道:
“对呀,出来吧。”
“一块来吃吧。”
☆☆☆
理所当然,雷踌躇了起来。这三人似乎很危险。
“你也不是头一个被这歌给引来的人啦。”穿着制服的人说了。“从老爷爷、老婆婆到小娃娃,都会不知不觉地走过来。这是很奇妙的歌喔,来这吧,要不要喝一杯?有好酒喔。”
雷下了决心,现在并非能一直躲藏的情况。
把压力枪枪口朝下走出来后,两个大胡子的诡异笑容变得更深了。
“真是个帅哥呢。搞不好会被女鬼给盯上喔。”
“是男人就要旅行啦。来,来这吧!自个来,别客气喔。”
“在那之前……我能不能先请问一下。”雷说道。考量再三过的关系,他的声音相当沉稳。
“什么事?”美少年仍闭着眼问道。
“你们是要去哪里呢?”
“根本没有要去的地方啦。”制服男子耸耸肩,弯下腰将手迅速伸入火中抓出森林蛇。将冒着烟的肉送近嘴巴,却又在嘴边停下了手。
雷感到两人盯着自己的眼神起了微妙变化。
“这家伙,好像很好吃。”制服男子把手中肉块扔到脚边,原本拿肉的手“飕!”地举起。
“来呀。”他招招手,双眼散放骇人红光盯着雷。
——快逃!
雷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大叫。
——留在这里有危险!赶快逃!
但他双脚却钉在地上,双手也无法动弹,血管有如灌注了铅。
“来呀。”制服男子再次招了手。
少年背后有某个物体一动。
那物体越过雷头上,缓缓在他眼前垂下。
雷看到的东西,是反射着火光、滑溜溜地青绿生辉,足有一人环抱粗的修长躯体。
想不到——想不到,这就是他之前藏身的那条树干。
“来呀。”制服男子的嘴巴,此时诡异地往横长大。
有“嘴巴裂到耳朵边上”这种说法,但在这男人身上,却是嘴巴超过耳朵继续往头后方开裂,一直到只剩颈窝处有数公厘相连为止。
会令人错看为树木的巨大森林蛇,自口中不停反覆缩吐血红蛇信。它恐怕能一口吞下制服男子等人。令雷变得不敢动弹的原因,正是它。
蛇信“咻!”地伸出一公尺长,舔到制服男子脸上。
此时出现了诡异的现象。
从男子的嘴巴以上——正确来说是从上唇以上的部分,猛然大开往后折。仅剩数公厘相连着的后脑勺,担任了铰链的角色。
在骇人大口中的牙齿后方,也没舌头与咽喉,只是开着与颈部同粗的空洞而已,而森林蛇的头已经从那里被吞了进去。
大蛇的头部比制服男子的喉咙还要宽上三倍,但蛇头却毫无困难地挤了进去。当然,男子颈部膨胀得奇大无比,就算爆开也不足为奇。雷茫然看着男子的腹部像酒桶一样凸了出来。
是幻觉?妖术?还是现实?——就在雷怎么想都搞不清楚时,大蛇一直被迅速吞入男子怪异的嘴巴里,最后终于只剩细窄的蛇尾巴留在外面,而那也瞬间消失不见。
同时,往后下折的脸部弹了回来,像盖子一样盖回上颚的位置。
他耳朵下方处响起骨头接合声。
然后这名令人匪夷所思的男子一拍啤酒肚,打了个宏亮的饱嗝。
虽然光是这些就已经可怕得叫人毛骨悚然,但此时他腹部又出现了明显的上下起伏。
“你的肚子还真能装。”装甲服男子十分佩服地说了。
制服男子爱怜地摸摸肚皮,“不算什么,这种程度的大家伙,早晚会派上用场的。”
“不会和其他家伙打架吗?”
“放心吧,有先好好隔出每一只的房间。”
男子的笑声,雷听来宛如是恶梦中才会出现。
就在笑声将停之际,“刚才你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呢?”金发少年说道。声音和语气都属于和雷同龄的人,可尽管如此,他的话语中却覆盖着一层极为世故的淡漠。“你没先问我们的来历或姓名,却先问了目的地,这是为什么?”
☆☆☆
“并没什么……”雷将目光由少年的美丽脸庞上移开说道。若是长时间注视他,仿佛人的脑袋会白花花地融化、浑然忘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啦。”
“好奇什么?是我们的目的地?——还是那首歌?”少年缓缓站起。
不知这代表什么意思,另外两人——看来远比他要凶暴许多的两名男人,竟惨白着脸往后退去。
“那是只要听过一次,便再也无法忘记的歌。被歌所吸引者,一定会想见到唱歌的人。
听说我是在母亲的肚子里听到的——你是在何时、在哪里听过的?”
雷正要说出“我才不知道歌的事”,但他却感觉心中涌现了针对眼前美少年的强烈反抗之意。
“我是在两岁时亲耳听到的,就在阿尼斯村。”
沉默降临。
是比任何变化都令人恐惧的沉默。
“是吗?果然是这样啊。间接听到的话,不管再怎么着迷,都不会想去寻找唱歌的人。看来,似乎在这和你道别比较好。”
雷总算注意到这少年依然一直紧闭双眼。
“——我也是这么想的,拜拜了。”雷泰然自若地告辞后,便转过身去。
雷从颈子到腰处猛地一寒,左胸有冷气集中。疼痛。他俐落迈开脚步,痛楚愈发强烈,最后的一瞬间——即将来临。
就在此时。
右手边响起马匹嘶鸣声。
痛楚与冷气突然消失。
雷没有转身,他迫不及待想远离这里。雨声业已止息。
当来到了他认为安全的位置时,觉得救了自己的人乃是刚才那名骑士的想法,不禁强烈了起来。
☆☆☆
阿尼斯村是座被巍峨连山与深幽森林四面环绕的东部边境区村落。
农地面积提供了勉强足以供养千名村人的收成,若加上利用流经西边、与村子平行的贾纳乌河的水流,搬运木材所得之收入,甚至称得上是附近屈指有数的富饶村庄。
这地方几乎从未蒙受气候控制装置的影响,四季以女神身着四种淡雅妆扮的模样现身。
夏天,是挂着青空下一望无际、深绿油亮的面纱。
秋天,是披为挟愁秋风所摇曳的李子与苹果的外套。
冬天,穿着连学校尖塔也被覆盖的白雪长袍。
然后,如今是春天。
是残雪为含暖清流洗去,花草甦醒,孩童们的脚步声传遍泥泞道路的季节。
造访村庄的人也会变多。
商人、占卜师、旅行卖艺人、赌博师、诈欺师、保镖、流浪者、犯罪者……
但纵使如此,直至去年为止的春天都还很平静。而今年恐怕已不会如此。
在这样季节中的一日,村庄来了许多旅行路过的访问者。有些人只是路过,有些人则保持着各自的打算而留下过夜。
和平的村庄默默地接纳了他们。
尽管不接纳他们比较好。
村中开有两间旅店,分别是大通铺的行脚商贩旅店和有个人房的旅馆。
雷选了旅馆。一方面是因为一路露营过来所以钱财充裕,也是因为他感觉那三个人好像会投宿行商旅店的缘故。他有些后悔说出了阿尼斯村这个名字。
那是间称不上豪华,却也干净清洁的房间。
针对邪灵体与小妖物的护符跟高压电线也完好齐备。
就在他一面卸下行李一面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巨大敲门声猛然响起,不待他回答门便打了开来。
“啊,打扰了。”
由于这毫不畏生的语气,以及少女本身的气氛,令人觉得房间似乎为之一亮。她大概是把雷领到这房间的臭脸老板的家人。那轻松悠哉的模样,看来不太像是普通的服务生。
“我叫艾慕妮,是这家旅馆的人,来送漏了的东西。老实说,其实是因为听说客人的年纪跟我差不多,所以才会来看看的啦。可以进来吧?”
这次也是在雷回答前,人便小步快走了进来。她在蓝色衬衫上罩着工作时穿的土气连身工作服,但她身上那小母鹿般、有些骄横泼辣的活泼朝气,却强烈拒绝与服装同化。
“是什么东西?”
雷有些疑惑。他并非在自己村庄里没和女生来往过;相反地,由于他修长优雅的身材加上纤细的形象,与壮硕粗鲁的男生们截然不同,反而是个人气小生。但尽管如此,他却不是那种积极的类型。
“是这个啦。入夜以后外出时要戴着。”
白皙手掌在他胸前打开。雷用手接过两个像是橡胶制的小东西,盯着它们看。
“是耳塞?”
“是呀,可别塞到鼻子里去啰——怎么啦?”
“……没什么。为什么需要这种东西?”
“我也不太清楚啦,这是习惯,我们也会在晚上出门时戴上的。”
“嗯。”
雷仔细盯着橡胶制品看,同时想着是否要问艾慕妮关于那首歌的事。
普通旅人探询村庄的历史或传说,在某种意义上被视作禁忌。因为如果那些村庄以前会是“贵族”或其他眷族的直辖地,必然曾经日日夜夜为他们的威胁所苦,而疯狂忌讳这些过去的象征。
“呼呼呼。”艾慕妮意味深长地笑了。
“怎样了啦?”
“其实既没什么秘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这个耳塞啊,是贵族留下的影响。据说在很久以前,西边的山腰上,曾有一座很大的城馆。”
“……”
“城馆里住着数百名贵族,而在里面有一个,是厉害到会被‘都城’的大剧场请去的歌手,据说只要听到那人的歌声,不仅是飞鸟、走兽,就连风或雨都会被吸引到城馆去呢。要是人类也那样的话,会变成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吧?”
雷想象着每晚于月光下流转的华丽歌声,以及从险峻山道上一心往城馆走去的年轻男女的眼神。他们的眼神应当一面心惊胆战却又燃烧着喜悦,一面燃烧着喜悦却又悲伤哀戚。
艾慕妮的声音听来遥远。
“那些人全都在喉咙上被咬了咬痕,脸色惨白地回来。然后,一到晚上便会从床上爬起,把獠牙朝向太太和孩子的喉咙——这些全是骗人的啦!”
“骗人的?”
“对呀。这些是大家为了吓唬村里的人和旅客捏造出来的故事。过去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在最近的研究里是这样说的唷。”
“研究?”雷翻了翻白眼。“什么都没有做?贵族的牺牲者什么都没做?”
“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行为啦。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被贵族给咬了。可是刚才的话,基本上也不是我编出来的谎话喔。根据研究,他们只是一直唱歌而已。”
这里也有歌。
“歌……”
“对。一到晚上他们就开始跑出隔离所,手插口袋里,在村里的路上走来走去。就这样向前倾着身子,同时低声唱着一首歌哟。”
“那是什么样的歌?”
“不晓得,因为这是很久以前——是两百年前的故事了。贵族们在那时突然消失了喔。但传说其实他们是躲在某个地方,或是曾经回来过的谣言,到了今天也一直都没断过就是了。”
“有没有人记下那首歌?”
“谁会去做那种事啊!那可是等于把贵族的诅咒写成一个个文字耶。对了,不久前,就在谣传那些家伙回来时,听说有个跑进城馆过的旅行作曲家记下了乐谱,不过不管再怎样,那反正都是招揽客人的花招。”
她说了做买卖的人不该说的话,雷却毫不在意。
“那个……传说贵族回来过,是在多久前的事?”
“这个嘛,大概是近二十年前的事吧。”
可能除了旅行的作曲家以外,爸爸也听到了那首歌。
“有能唱出那首歌的人吗?”
“一个也没有。听说以前在这附近一带——不管在哪都听得到,可是因为清楚听到歌的人们,无论是男是女都会前去那城馆,所以没事的村人,也只是听过回来的他们唱的歌而已啦。不过,据说那歌不管怎样都无法学起来。曲子本身简单又优美,可是却连要哼出个开头部分都办不到唷。能唱出的人,只有直接在城馆中听过的人而已。进行采谱也是一样,所以也有人说这是不可以做的事呢。”
或许是一直没换气的结果,艾慕妮此时吸了好几口气。
“谈论这种话题没关系吗?”雷苦笑着问。
“当然没啊。因为反正就算去了学校,也没有人会来问我的研究成果。”
“研究?——也就是说刚才的说法是你的说法啰?”
“对呀,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在学校有加入‘历史研究会’的哟。你好像也很有兴趣呢?嗳,你是来干什么的?”
“来听歌的啊。”
“骗人!”虽然这样说,她却好像没有不高兴。大概是对自己的解释感到自得其乐。“随便你啦。喂,已经过中午了,你要去吃饭对吧?吃完饭后我帮你介绍村子。”
“虽然很不错,不过不用了。旅馆应该也很忙吧?”
“没关系啦。现在客人也只有你一个,下面的酒店要太阳下山以后才会热闹起来。嗳,你想去哪?”
这下麻烦了,雷心中懊恼。来听贵族的歌的事也好,想来见见歌者的事都是万万不能说的。
得知对方是贵族后,见面的想法不仅没有萎缩,反而开始喷冒出更加灼热的执念之炎。
“我想想……那城馆远吗?”他故意装作没啥兴趣的样子问道。
回答立即出现。
“不远,坐马车只要三十分钟。就算吃完午餐再去,也能悠悠哉哉地来回。我们店里有空的马车喔。请快点去饭馆吧,出了我们旅馆在马路上往右走……”
……右转过去再走了约两分钟,他找到了饭馆招牌,招牌最上面用大字写着“杂货与酒”。
杂货店兼营饭馆与酒吧,乃是小镇或小村庄的特征。
雷想着:不知那三个家伙会不会来?但客人只有他一个。
吃了炖菜与面包解决一餐后,雷走上道路往西行去。他和艾慕妮碰面的场所是在村外的栅栏。
路上处处仍留有残雪。
走入艾慕妮跟他说是捷径的小路后,雷驻足停步。
无数金黄光芒闪烁浮动,那是连微风亦可吹起的金雪草的种子。在东部边境区并非稀罕之物,这种擅长耐寒耐热的物种,还能忍受贫瘠土壤与严苛天候,会在日照趋暖的春日绽放出小巧玲珑的金黄花朵,妆点人们的视野。
在昨夜雨水尚未尽干的泥泞大地上,突兀伫立着一个黑衣身影,他浑身沐浴金光之中,仿佛要将这光吸纳收取。
帽檐宽大的旅人帽加上长外套,背上的优美长刀——是背影。
不远处的路旁,改造马正倒卧在地。
雷变得无法动弹。漆黑身影有着胜过昨晚三人组的危险气息。
突地,雷想到:在森林中救了自己的骑士会否就是这名男子?
春风呼地抚过鼻尖。
或许是这和暖信号宣布了死斗开始,黑衣身影一跃而起。
夜暗凝结而成的身影,爆射出光灿粒子。
右方仓库的屋顶高三公尺,屋顶上有银光一闪。
伴着“噗”一声,简短惨叫声响起。雷见到红色物体往地面斜落而下。
“后会有期!”
一个耳熟身影在天空的某处痛苦大吼。
雷跑到道路正中央,身体的束缚已解。
在他仰头上望的眼前,黑色身影无声落地。
少年不得不再度陷入恍惚。想不到人类的面容竟能如斯美丽。
——该不会我现在还在森林里,而且一直做着梦?
“看来你没事。”
雷也没去怀疑这是否该是才刚结束死斗的男人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昨晚真是谢谢你了,”他低下头后说:“那个……刚才的,就是昨晚的人……?”
“他们似乎很执着,最好小心。”
“是的……那个,我叫做雷。”
“叫我D。”
金黄光点飞舞黑衣人周围。
只有亲身体验过才知道录入同志们的辛苦啊。由于不太熟练的缘故,可能会
有个别繁体字对应的简体字搞错了,另外,原书中的个别错误我考虑了一下还是保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