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骸骨们口中涌现出火焰雨恐惧声。
假D业已看出只有骨头的人马们,其实是由穿着漆上萤光涂料的唬人服装办成。
对着右边的家伙——假D从马上跳了过去。
那人的手按到了插在腰部皮带里的钉枪上,但还来不及拔出,心脏便遭刺穿。
假D在空中“哎呀?”叫了一声。
因为他并没打算这样杀死对方。假D着地姿势微微一乱,这也是因为用了预料以外的架式落地之故。
灼热螺钉自马上射来,一个闪身令它只是掠过左肩,他往右前方——落马的三人冲去。令人难以置信的脚力让攻击尽皆落空。
左边的骸骨举起昆虫枪,一个迈步,欲出刀斜砍——却没成功,假D无意识地换了双手的动作,但仍然漂亮刺穿敌人颈部。
这是怎么回事?
他脑中瞬间一闪,半转身子一刺,让中央的骸骨当场毙命,接着是第三个。那家伙刚扶着马起身,举起了双管枪。假D朝他猛然跃去,举刀迎头一劈——然而,不知为何,刀身与双手摆出了另一种架式——
因此慢了一步。
双管枪喷爆火花。
★★★
“吓啊啊啊啊啊啊——”
★★★
D朦胧听见自己的呐喊。
他意识到双腿、腹肌、背肌、大胸肌的绝妙扩张、平衡状态,这一切支撑着双臂与刀身。
滑出刀身的气势——完美无缺。
刀尖直角接触门扉,滑顺没入,宛如刺入海市蜃楼。
这世界的所有能量通过D身体往刀身流入——就在一瞬之间。门朦胧模糊,失去轮廓,露出门后光景。
露出于夕暗下开展的苍茫平原。
D注意到那与刚才身处的世界,同时化为了现实。
虚实完全一致了。
D向后转。
月光下,假D蹲在地上,在为蜜雅的脸贴上白布。那是放射线去除贴布——是骸骨们鞍裹里的东西。
而倒在他们周围的尸体属于谁,自是不用多言。幸存者为零,因为他们与名为D的青年为敌。
“受伤了?”D问,语调如铁冰冷。在那里的,是俊丽如冰的猎人。
“她挨了个放射线的耳光,性命是没有大碍,脸却受伤了。在这没法子治,只有都城才有办法医。”
“我应该说过别跟了。”D冷然说道。
蜜雅并未昏迷,他一直看着D,眼神并非是在述说自己的痛苦,而是高兴D的平安;但对那的回报,确实这种话。
“喂,不会太绝情一点了吗?”就连假D也忍不住发出异议。
“没关系的,他说得没错。”蜜雅劝住他。然而,在蜜雅坚强的表情上,哀伤神色却没有消失,因为她做不到。
“不过太好了呢,你能平安回来。”她往上看,因为D人在马车后座。
“这些家伙是?”D下了马车问道。
假D回答:“是强盗团。”于是,说明了经过。
“何时到这的?”D远望荒凉平原。
从他们脚下,一条大道笔直穿过岩石累累的旷野。
“这是——”
“通称‘死人大道’。”左手说了。“我现在想起来了,看来好像之前从我的记忆里被消去,直到发现了这里才想起哪。”
“谁消去的?”
“这个嘛……”
“不过,若只是条位在北方尽头的道路,迟早都会抵达的。那名叫琇榭的女人,为何用如此拐弯抹角的方法说明?——只说了‘门’之类的。”
“喂喂,这可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耶。”假D与蜜雅相觑一眼后,十分讶异地说道。“这里啊,本来是有山的。那山在地图上也有标,叫做‘北湖山脉’。最高峰北湖山海拔五千公尺,其他还有三座四千公尺级的山,三千公尺级的则有七座。那在一下子——对了了,在两秒内给铲平了呢。”
“被铲平?”
蜜雅好不容易才坐起上半身,说道:“对啊。”
她一手按着左颊的贴布,做半身的衬衫与女用长裤都已被烧灼得破破烂烂,所幸肉体平安无事。
“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那座巨大的山脉,就像是幻影一般地抖动,轮廓消失,一下就变平,接着在那之后就造成了这片平原。”
数千万年前,大自然力量所造就的大地隆起,如今竟已变成了这片平坦辽阔的土地与石块?
数千亿——不,数兆顿的岩石与泥土到哪去了?D所刺穿的那座“门”,莫非就是北湖山脉?
谜团化身荒凉平原的模样,在月光下沉眠。
“‘死人大道’是吧。”D喃喃说了。
“没错。”假D说道。
三人站着,仿佛能感受到月光的重量。
D没问它名为死人大道的由来,因为他清楚左手不会说。
更重要的是——
“走吧。”他往改造马走去。
只能这样而已。这名青年不会回头,而且,他所走的道路,总是通往无休止的杀戮战场。
假D也坐上马鞍;蜜雅回到马车上。
两匹马与一辆马车在月光下开始前进。
“可是啊,”假D来到旁边并行,对D搭话,不等D回应又说:“你是怎么打开‘门’的?”
“试着刺了一刀。”D回答简短。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呢。”数秒后,假D便是理解。
因为他一直未能忘怀,对付骸骨时,自己的攻击招式完全变成了突刺之事。
★★★
“死人大道”——不知其骇人名称的由来——这个以前整座山脉作为障眼法的平原与道路,在月光下虽然走了又走却看不见尽头,只有累累岩石连绵不绝。恐怕就连因对未知的探索与希望而热情十足的开拓者,也会陷入绝望与疯狂。
空虚感侵蚀蜜雅。
若是在阳光下,或许还比较好,但她选择了与半吸血鬼的两人在夜里旅行。
这就没办法了,自己是个累赘。她不停这样想着,丝毫不想阻止颓丧的精神往更懈怠的方向走去。
然而,若是生活于边境之人,应当都有过相同经验。魔物徘徊的夜间道路、满是骸骨的主要干道,它们的路程即使连走三天三夜也见不到尽头。
但尽管如此,她却不晓得这种恐惧与无力感会不停悄悄渗入。
不知不觉中,蜜雅已完全放掉缰绳。不再受催促的马停下脚步,马车本身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不就后便停住。
走在前头的两名D随即跑了回来。
“怎么了?”问话的人是假D。
“没什么,只是好像有点……空虚。我想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
“因为太吃力了吧。”假D搔搔脸颊。
“太阳出来了以后我一定……”
“对不起。”
“累了、不想继续走了?”冷冷询问从假D背后传出。
“那个——”蜜雅闭上嘴巴,因为她不敢说出真正的答案。
“想就这样留在这里?觉得不管一切变成怎样都没关系了?”D的话不停刺入蜜雅胸中。
蜜雅无法掩饰,同意地说道:“嗯。”
“原来是这样啊。”假D看向D。“这就是它是‘死亡大道’的原因吗……问问你的左手吧。”
“就是这样。”沙哑声音以怃然语气承认。“再往前走一点的话,马上就知道了,不,就算在这里也能了解。”
三人环顾周遭。宛若暖风的妖气拂过颈部。
“看吧。”假D往大道右边——东方,抬抬下巴。
在土豆与石块的彼方,占有人影。在穿着褴褛衣衫、骨瘦如柴的人影身旁的,是一模一样的人影,而在身旁人影的隔壁、背后也都是……
“他们是一直走在这条道路上的人,是要去梦魇的哪。就我所知,行走的岁月超过了五千年,曾走过大道上的人数,高达了两千万人以上。”
“有几个人到达终点了?”
“据我所知,是零。”
“为啥要做这种事?那个梦魇是那么好的地方吗?”
“不晓得啊。不过,他们并不是自己向来的哪。”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被召唤来的——被那个叫‘那位大人’的家伙召唤来的。”
“有两千万人耶?”
“那家伙好像在梦魇进行某种实验,所以需要强壮的人类。需要不只是肉体,连精神也有百万里挑一强度的优秀男女。这条大道,就是用来甄选那家伙看得上的人类的,换句话说,就是比赛线路。”
没有毅力的人类——精神强度不足的人类,全会被抛弃在这,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只能化为路旁尸骸。
“一直在看这边耶,真吓人。”假D用一点也不害怕的声音说了。
“他们不可能做什么事的啦;要是能做的话,就会往前走或者回头了。”
“说的也对。可是,这个小妞要怎么办?”
“也只能这样了呢。好了,来吧。”假D拍拍马鞍后面,蜜雅慢吞吞起身,打算坐上去。
“不行!”左手大叫阻止。
“干嘛了啦?”
“死人大道的可怕就在这里。有余力的人会背起疲惫的人,带他们一起走;可是,他们马上会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也就是说,这种无力感会传染。”
“抱歉啦。”假D拉回身子,蜜雅被留在马车上。“也就是说,这个小妞——”
“只能留下来了。就算带她走,早晚也会被大道的气氛侵蚀的,姿势多赚点时间;况且你们又是特别的人。”
“不过——”
“过了一会,就会连难过自己被流下来都嫌烦了。真正的无力感就是这种东西啊——放心吧。”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假D点点头。“抱歉啦,小妞,好像到此为止了。”
蜜雅点点头。她清楚了解三人对话的内容,以及自己该选择的道路。
“没关系的……请走吧……我……会留下来。”
“被你这么一说,虽然狠不下心,嗯,可是也没办法……永别了。”
假D掉转马头。
蜜雅似乎连望向那边的力气也已丧失,深深低垂着头,一道泪水从眼中流下脸颊。脸颊已眼中灼伤。
在看到蜜雅的泪水之前,黑衣手臂已然伸来。
“——?”蜜雅愣愣抬起脸,凝视马上的D。
“难为你来到这了。”D说,声音冷然而温柔,朝脸遭灼伤的女孩说着。“还能继续往前走的,对吧?”
“……嗯。”蜜雅牢牢握住伸来的秀美手指。
★★★
风呼呼吹过荒野,蜜雅脸抵在D背上,迷迷糊糊地想:这是从哪吹来的?
联系着蜜雅与D的,并非她的手。期初虽然有抱着他,但后来连那种力气都消失了,如今用细绳绑在一起。其实,蜜雅已经连思考都觉得麻烦了。
D怎么了呢?她想。听说我的无力感会传染。明明就算被留下来也不奇怪的说,要是再被我传染的话,就算是半吸血鬼也不可能没事的。
被马摇着载到哪了?
在就要自暴自弃地想“受够一切了,就这样死了也好”的前一刻,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斥责自己。
占卜师是为大家服务的,你还没有完成使命呀!
这是打从懂事起,便被严格母亲所灌输的占卜师信念。
D没对她说上一句话。
不知她昏去了几次、醒来了几次。
假D的声音,在蜜雅不住稀薄的意识中射入微光。
“啊?”
蜜雅抱住D的腰,从旁探出头,连自己是怎么活动身体的都没意识到。
睁开眼睑,视神经传给脑部的影像,是个浮显在月光下的扎眼形体。
没有一丝柔和线条的人工建物遮盖了地平线。
“听得见吗?”D问。
“嗯嗯。”回答后,在出声的同时,蜜雅对D的问题吃了一惊。
难道这名青年一直默默注意这蜜雅的情况?
“真是的。”她说。因为泪水涌了出来,她拼命擦拭。
“怎么了?”
“没什么——那个是什么东西?”
“看来像工厂。”
“是梦魇吗?”
D沉默。蜜雅也懵懂了起来。
“如果是梦魇就好了呢。”假D在旁边说。
“我又不知道。”蜜雅别过脸,因为对她拒绝自己上马一事还有些怨怼。
“哈、哈、哈!”沙哑笑声在D左手响起。“帅哥碰钉子了哪。只是稍微心思不正刻薄了女人一下,看吧,就落到这种地步了。”
“啰嗦!”
“不过,你和D虽说是完全相同的人,但本质部分还是有某个地方不一样。这个不一样是什么呢?嗯,去问看看在那工厂里的家伙好了。”
大道笔直通往漆黑建筑物。
在这之后又过了三小时,三人才通过了可用“城门”形容的巨大威严正门。
门本身的门扉已然脱若,远眺时得来的荒废印象遍及中庭、里面的所有建筑和高塔。
“若这里是梦魇,摇曳炉应该会在。”D环顾一圈。
“等会,在那之前先找医疗部吧,得治疗这小妞的脸颊呀。”
“你带她去。”D无情地说。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假D嘻嘻笑着。
蜜雅不禁喊道:“不可以这样!别管我的事,请你们两个一起去找那个炉吧。”
在进入这工厂的范围内后,无力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关系的啦,我对那个什么炉也没啥兴趣。会来这里,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生。嗯,就慢慢一步步地调查吧。”
“说这种悠悠哉哉的话好吗?”左手多管闲事地说了。“照我看来,这可不是梦魇喔。”
“什么?!”
不仅是假D和蜜雅,连D也望向左手。
“明明只是只手却跩得二五八万似的,让我看看这里不是梦魇的证据啊。”假D说。
“证据就是死人大道。看吧,那道路直直从正门穿过了这座设施的中央,也没铺上地板。也就是说,这里是被盖在大道上的额外工厂,大道应该就这样直接穿出了后门。治好那女孩后,早早出发才是上策。”
“嗯,这样讲也有道理呢。”假D望了周遭一圈。“可是啊,这可不是什么工厂,这座设施有一整座都市的水准,比那个地底工厂还要惊人呢。这儿要不是梦魇,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晓得。不过从这荒废的模样来看,只能确定老早就废弃了哪——哦?!”
假D掉转马头,伸出一只手,牢牢按在D背后正要倒下的蜜雅肩头。
“我去找医疗部,你们就去逛废炉或者随便干些啥吧。”
★★★
带着蜜雅的假D忿然离去后,左手说话了。
“那家伙问问题吗?好像很愤慨的样子。”
“那家伙也是我。你觉得怎样?”
这名年轻人竟会提出质问,是在几近奇迹。
“至少,他对那女孩是真心想尽力的吧,哪怕对自己本身会有危险也一样哪。跟你一个样,把自身死活不当一回事——只是,倘若妨碍到那家伙的目的就又不同了。”
他在大道上曾想舍弃蜜雅。
“还记得吗?之前我说过的事——你和那家伙是本质相同的存在。”
D微一点头。
“对这点我变得有些没自信了哪。那家伙跟你——嗯,真搞不懂。”
D已在朝高耸于前庭后方的建筑走去。
仿佛不知这与自己的出身有关一般。
或许他本该如此。
俊美青年的无情眼瞳,既不看着过去也不看着未来。
★★★
在满是尘埃的一楼大厅中,显示着CG格式的设施指示图。藏于某处的能源,似乎仍在破败至极的此地运作如故。
中央研究中心的地下三千层内某处名称不明的一角,恐怕就是这座设施的中枢。
D往该处而去。
★★★
假D这边也随即发现了医疗部。因为他估计既然是如此巨大的设施,应也会有人类作业员在这工作过。
基本上贵族不需要医疗部,而由他们对人类的冷酷支配体制来说,第保安、医疗之类应该是不屑一顾的。但针对这点,不知是贵族自尊问题或是什么原因,在以人类为劳动者的设施中,毫无例外地,皆会设有引入了最新技术与设备的医疗机构。
假D也在其他大楼里找到CG结构图,把蜜雅带到了位于该大楼地上第五百层的医院去。
医疗部在这里只有一层楼,如果在都城的大医院则至少有百栋大楼左右,因此,此处的人员,从设备来看,是差不多一百个人的程度——这大概便是人类劳动者的数量——不过这地方仍旧十分惊人。
“靠这些连死人都能弄活嘛!”
忍不住说出来后假D开始苦笑,以为这里正有着如此程度的超级科学医疗设备。
只是,没有运转这些设备的能源。由于之前电梯能运作,所以并不是全无能源,而恐怕是传输装置有了故障;但即使是假D,也无法找出那个故障处加以修理。
虽然他想到拿成药,但连同准备药品在内的一切工作,也一直全是由已停止运转的电脑执行,这是自动系统的弊病。
“搞屁啊!我现在去找药来,你先等等。”
假D闯入的地方是药品库。由于此处的电脑管理也已经失效,所以他用暴力破开门后,才总算找到放射线治疗药回来。历时三个小时。
“哎呀?”他叫道。
蜜雅不见踪影。
难道是D?他想。
“如果是那家伙,是挺有可能段在某个地方,耍弄人了以后沾沾自喜的。那么,我的气息在——没有?!”
惊叫的同时,他一扭上身。一道黑芒叮上离鞘斩出刀身,化为两段头发落地。
“你是——佑魇?!”
站在门口前方的男人,对假D的话毫无反应。
那体格、表情,以及方才斩落的头发——的确正是佑魇。
不对——假D仔细一看后否定了这件事。他看来比佑魇来得矮,又太胖,动作也较为缓慢。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这问完全把他视作其他人。
假D奔过地板,间不容发地闪过吹射而来的夺命体毛,绕至佑魇身旁,刀背一砍佑魇颈部。
倒在地上的那张脸孔确实属于佑魇,但又有些微妙差异。
将他弄醒后,假D对缓缓睁开双眼的他问道:“喂,那女孩到哪去了?”
“想知道是吗?”假佑魇——应该说是佑魇二号,嘲笑假D,显然他是个确信犯①。
用刀尖紧抵在他喉咙,止住他的笑声后,假D问:“你是佑魇的淘汰品?”
佑魇二号别开脸,因屈辱与愤怒而脸色发黑。
“你这种玩意既然会在这设施里乱晃——原来是这样,你们……是在这里出生的?”
突然,假D忘了自己处于恐吓人的装热爱,僵硬了起来。因为他被某个想法吓到了。
“喂!”假D抓起佑魇二号的下巴摇着他,“难道这座设施……是为了要造出你们——”
“没错。”声音从背后,不,是从四面八方响起。是佑魇的声音。
“那家伙是为了让你来到我们中间的陷阱。无论你用多快的速度逃向哪一边,都不可能躲过攻击的。”
“哎呀、哎呀。”假D将刀身挪开佑魇二号喉咙。
二号脸上露出冷笑,突然尖起嘴唇。
但又变成只能吞回想吐出的口水。
因为假D的刀身从头顶直砍到了他的胸骨处。
沐浴在轰然爆发的杀气——以及血雨中,“少瞧不起人了,淘汰品!”假D一侧的颊上露出凶厉的笑容。
★★★
“拥有‘D’这名字的男人啊,果然厉害哪。”
声音只有一股,因为数十人一齐说出。一瞬间,令人不禁怀疑这是否是腹语术的一种,可是却有无数股气息。
“你们是那玩意吗?是合唱团?”
“虽不中亦不远矣。”声音一齐笑道。“我们全被植入了相同记忆与使命,这是为了处分得知梦魇存在的人。最后,被选上的只有一人,但看来似乎就连被抛弃的人,也已被赋予了生存意义。”
“如果死亡就是生存意义的话哪。”下一瞬间,假D全身上下染上暗色。
因为自四面八方用来的黑发卷住了他。
同时,包围四周的佑魇们中,有数人无声往后摔倒。他们胸口、喉咙上插着白木针。
朝着数人砰然倒下后形成的包围纲缺口,假D化为黑色旋风射去。
速度快得让他们来不及发出下一波攻势,但还离开不到五公尺,假D便随着一声闷响摔落地面。
鲜血飞溅。以为缠绕假D的数千数万发丝,勒入他钢韧的肌肤,撕裂皮肉。
“我们即便是淘汰品,也拥有能格杀你的能力。这里有二十五人,人数相当是足够了。”声音一齐唱和。“杀啊!”
幽暗中跃现另一种色彩,已然即将黎明,那是白色——是白木桩,举了起来。
“就要完成一项使命了。”全员包围假D,宛如环绕黑色甲虫的蓝色蛾群。事到如今,无论哪一个一刺,恐怕都会带个他致命伤。
“灭亡吧,D,神祖大人的——”
和声一乱,脱序的声音变为惨叫,全员望向那个方向。
“D。”有人低声说了。
“让开。”D说道。
人影们如蓝色水流般包围新出现的D,打算圈住他。银光与毛发的风暴剧烈交锋,当黑色疾风轻巧闪过整个地面后,只剩D悄然独立。
二十五名佑魇全数躺在他周围。
D走近假D,右手一个轻挥,划开勒着假D的头发,毫未伤到肌肤。
血雨瞬间爆出——就在眼看如此之时,假D却已平稳傲立站起。
头发勒嵌的伤痕刹那愈合。不仅身体,连服装也恢复了原装,大概是用了与真正的D的衣服不同只材质。
“别给我多管闲事。”假D扭动肩膀面露恶相。“不过,既然是想要帮我,我姑且就道个谢。这座设施啊——”
“是制造佑魇的地方。”
假D沉着脸骂道:“什么嘛!你已经知道了!”
“因为才刚潜入过这座设施的中心啊。”D用沙哑声音说道。
“既然这样,这个消息怎样?蜜雅不见了喔。”
“啊?”沙哑声音叫道。
当事人的D文风不动。
“有一个还活着,就让他找出来吧,嘻嘻嘻——噗!”
D紧握左手,走近累累尸体中的一具,抓住衣襟将他拉了起来。
那人随即醒了过来,问了蜜雅的事以后,他说了“不知道。”转过脸去。
假D毫不留情地一闪切下他双耳,但答案依然相同。两名D判断他没有说谎。
“……如果不是这群家伙的话,会是谁?”假D望向远方。“又把她带到哪去了?”
死亡与沉默支配房间。
“地上有个怪玩意哪。”沙哑声音说。
D先转了过去,假D也随后跟上。
“是那女孩的位置!”假D一个弹指。
“是占卜棒哪。”
那枝绘有色彩缤纷花纹的棒子,是长约二十公分的金属制品,直径还没有指挥棒粗。
D想拾起它,中间却停住动作片刻。
“怎么了?”假D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锵!”地落地的棒子,没滚往本该弹去的方向,划出漂亮弧线后便自行固定住——定在和拾起前同样的位置。
四只眼睛注视棒子前端。
“意思是‘我在这边’哪——要我们正确地追上去。位置应该好刚才捡起来前一样。”
“那是大道的方向。”沙哑声音说道。“梦魇就在那里。”
似水微光打亮D的面容,已然破晓。
“走吧。”
“嗯。”
两个人影并肩往门口走去。
当下楼来到大道之际,鞋底传来厚重震动。
“你有做什么事吗?”假D侧眼看看D。
“释放了地底阳子炉的能量。”
“什么?!”
“不过计算似乎有些差错,十分钟太短了。”
“别这么冷静!”假D一面往改造马冲去一面说。
十分钟后,猛烈冲击波从奔驰于大道上的两人背后袭来,将他们连人带马一起轰倒。
★★★
蜜雅身处浑沌之中。
她并未注意到,这和她曾自行进入过一次的、D的浑沌世界相同。
走过妖异弥漫的云团后,她感觉到前方有个巨大无比的存在。
某种情感震撼蜜雅,那自然是恐惧。是浓密骇人得只要一有差错,便会让人永远崩溃的惨烈恐惧。
然而,不可思议地,蜜雅并不害怕它。这种感觉拯救了蜜雅。无法想象的深沉、冰冷,以及再奇妙不过的——温暖。蜜雅的脚步未曾停下,就是由于这个缘故。
好像,她想。尽管程度截然不同,但根本性质却如出一辙。
和D如出一辙。
——“正是如此。”
不知从何而来的这股“声音”响起,但蜜雅既不惊慌也没害怕,反而脱口说出疑问。
“你是D的亲人对吧?”
——“想象力真是可怕之物。”
“声音”好像笑了。
——“然而,那也是人类的长处之一。正因如此,人类没有灭亡,而你来到此处。”
“这里是哪里?”
——“随你认定。那里其实便是这里。”
“好像Zen②问答喔。”
听到蜜雅的牢骚,对方这次真的微笑了。
——“好久没听到这种话了,不愧是占卜师诺娅·西蒙之女哪。”
“你知道我妈妈?!”
——“知道。就连你右臀上有黑痣的事也知道。”
“不能说!”蜜雅不禁喊道。然后好不容易才注意到,至今为止的对话只是用“想”的而已。
“你要对我怎么样?!”
——“我也不清楚。”
脑海中的声音说了。
——“你会知道自己想做之事究竟是否真实想做之事吗?”
“这真的是Zen了呢。”蜜雅想着。“既然不清楚的话,就请让我回去。”
——“那可不成。你似乎还不晓得,自己做下的事哪。”
“我做下的事?”
——“你曾有短短一瞬进入过此处,带回了那个家伙。”
“你说的那家伙是D?”
——“还有其他人吗?”
周围的空气压力急剧增加,蜜雅缩起身子。
无疑地,至少在D与这道声音的主人间,具有可用“骇人”来形容的精神联系。
莫非是——
“既然我把D带回去了,那你要把我怎么样?”
蜜雅鼓起浑身力气问道,因为她开始被彼方的存在投以凛冽鬼气。她几欲晕阙——却不感觉阴森。
——“好堂皇的气势呢。”
蜜雅有些吃惊。看这样子,大概不会被严刑拷打至死。
——“虽然老套,但你可愿协助我?”
“欸?”
——“那家伙往梦魇来了。这是那家伙不该来,不,原本是必须前来的土地。或许那家伙迟早会明了许多事,但这却是个错误。”
“错误?”她又忍不住说了出来。
蜜雅感觉好像这存在的寥寥一语,含有高深莫测的意义与重量。简直就像神明之类的,淡然命令地上的某个人“去死。”时一样。
——“梦魇应当是在遥远的将来,才会迎来那家伙的到来,却因不得已的缘由提早了。尽管提早并无妨,但微小错误引起了连锁反应,如今正扩大成无可挽回的规模。”
一个想法在蜜雅闹钟悄悄浮现。然如冰冷小点的那个念头,无视蜜雅的自制,瞬间变成压倒性的确信。
“所谓的错误,是指另一个D的事吗?”
——“正是如此。”
蜜雅闭起双眼,她不清楚是否想见这个答案。
果然是个错误。那般美丽的男人,不该有两个人,那是对世界自然规则的违反。
此时——
——“仅凭些许情报,便将破绽百出的愚见视为真实一事,虽是人类特长,却非占卜师的工作。”
“愚见?”
——“你以为哪一个是真的?”
震撼感重殴蜜雅头部,甚至令她感到犹如飘在空中的酩酊感、晕眩感。
自己先邂逅的那个才是真的,或者可说是自己喜欢的那个。
——“错了吗?”
没错。就是这样的。
“那么……那么……”
从存在那传来点头迹象。
——“真的是哪一个?不然,这样问好了。所谓真的,究竟是怎样的人?”
后一种问法,紧紧纠住了蜜雅的心脏。
译注:
①:因基于道德上、宗教上,或政治上的价值观之确信而进行犯罪者。
②:“禅”的英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