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恍惚女贵族眼瞳里,传说中的都市逐渐转为清晰。
不知年幼姐弟在她脚下发出的呻吟声,是否有传入她耳中。两个孩童相信蜜丝卡所说的是充满希望的旅途,想着至少为她送行而一同走过地底,甚至说出了分离的难过;难道她不能理解他们的痛苦?
原本充满气质的面容,因独占的喜悦而丑陋扭曲,她甚至伸出舌头在舔着朱红的嘴唇。
两人业已浑身是血。
这时,黝黑水面左右分开,一条白色道路从海中浮现。
“那就是通往理想乡的道路,不过,若是没有我的指引就无法走过去,你应该觉得自己很幸运。”
就算这话传入了蜜丝卡耳中,也不知道她的大脑是否能够理解。因为,为了能逃离现实世界而呆掉的贵族少女,只是凝视着彼方的大陆而已。
“好了,上路吧。”
指路人抓起休威的脸向上抬起,刀尖抵到那圈血环上。
“不要。”梅无力地叫了。
这里没有D,也没有博拉珠,没有拉衮,只有那一个人——
被迅速举起的山刀,在这一刹那停在空中。那并非挥落前一瞬间的物理性短暂停顿,而是因为一只纤纤素手抓住了指路人的手腕。
“做什么——?”他转过头,出乎意料的温柔地问了蜜丝卡。
蜜丝卡一折他的手臂,推倒指路人,站到了孩童们前面。
啊啊,有谁能想到?这个白衣少女竟然会保护两人,而且还对他们叫道:“快逃!”
对蜜丝卡那个呐喊声与姿势的感动,给了浑身鲜血的两人力量。
摇摇摆摆地站起,姐姐抓着弟弟的手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指路人目送着他们,什么也没做,等到两人从视野内消失后,看向蜜丝卡的脸问道:“你清楚吧?”
蜜丝卡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她的碧蓝瞳孔里充满了直视现实的坚强确信,还有决定守护他人的清明。
“已经订立契约,却又破坏契约的话,祭品与契约者都会永远遭到诅咒。惩罚现在就来了。”
他走近蜜丝卡,举起山刀。以女性贵族来说,她现在的战斗架式未免太过随便,可不知为何,蜜丝卡动也不动。原本头巾中只看得到黑漆漆的黑暗,但如今却出现了两簇亮光——说那是光未免太过亵渎〔光〕这个字。那光盯着她,那是指路人的眼睛。
这一刹那,蜜丝卡只剩下思考能力,神经系统失去作用,甚至连心脏都停止了。
“呼!”的一声,山刀深深砍入似乎十分痛苦的少女颈上。
鲜血喷出。蜜丝卡全身痉挛,却发不出声音,这是由于剧痛的缘故。
因为指路人的一刀,会给予比其他攻击强上数千倍的痛苦。
一面用力拖切,一面拉拔出染血凶器后,指路人又要再次挥下山刀。这次是朝向蜜丝卡的头顶。
头巾中的眼睛放射出极其污浊的光芒。
右边的光点突然消失了。一手按着那里,一颗小石头落到了指路人的脚下。
可能是邪眼的束缚同时解开了,蜜丝卡大声哀嚎后倒到地上。
一个矮小的红色身影向她跑去,抱起了她,喊道:“大姐姐,振作一点!”
是休威。少年没有丢下女性自己逃跑。
但是,还走不到三公尺,灰色身影就已站在两人前方挡住。
“就算恢复了自由了,指路人给予的痛苦也不会消失。造就痛苦也是我的工作呢。”
山到挥落。休威千钧一发地翻个筋斗闪过刀刃,在空中掷出了手中的石头。
虽然这是神乎其技的特技,但休威受伤流血的身体,只能掷出能让对方轻松闪过的速度。
指路人走近。
“住手!”蜜丝卡低叫了一声。
一刀挥下——他勉强躲过,休威果然不愧身为特技师。
“哦喔?!”发出惊叫声的乃是指路人。
因为休威的位置在现实世界与诡异海洋的交界上,而休威在那里滑了一跤,滚入了黝黑海水中。
浪花与海浪声都是真实存在,在这一瞬间,产生了次元的融混。
因为指路人造出的异界大海,需要有个位在这边世界,并与那边海洋近似的场所,需要充满妖异气氛的浩淼水液。
“D——?!”从海里拼命伸出头,看到站在前面的红黑人影后,休威大叫了起来。
那正是D,而且还是刚斩断福蓝多卿钢臂的D。
地底湖水与异界海水交混了。
“住手!”指路人大喊着对休威伸出手。
因为耗尽体力的少年,攀着海中道路——通往理想乡的道路,并且爬了上去。
万物化为蓝白,在这甚至可用〔静谧〕形容的色彩当中,人影飘渺晃动。
※※※※
休威醒来时正躺在大厅的地板上。
浑身是血的蜜丝卡躺在旁边梅正在照顾她。而正俯瞰着他的人,是美丽的吸血鬼猎人。
“D——我……”
“我听说了。”
感觉到D有微微点了个头,少年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那个……”因为他看到D和蜜丝卡都在看着大厅深处——那原本是黑色海洋的地方,所以他停下了正想要说的话。
那里已经没有海水了。在烛台火焰的照耀下,苍蓝男爵和白衣女子人在冷冷的石地上。躺着的女子胸口,长长地突出一枝像是权杖的东西。但尽管如此,女子的礼服仍然洁白如故,大概是因为全身血液已经流光,扩散到水中的缘故。
显然,这是为死者送别的场景。
此时,雪白女子微微睁开了眼睛,虽然她的心脏机能已经停止,虽然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已连一丝气息也无。
“果然……变成这样了。”男爵的母亲声音平静而清晰。“我已经无法再做了,你就随你的意去做吧。纵然我漂浮在水中,可是我一直在观看星星。你的星和你父亲的星完全水火不容——你和你父亲……无论是什么样的战斗,迟早都会结束的;不过……那会是以何种方式结束呢?巴龙,我的儿呀……我十分害怕。”
“母亲大人……”男爵低低唤着。就算他已然看穿命运,也只能说出这句话而已。
“别步上我的后尘。”被水濡湿的白皙手臂抬起,触摸男爵的脸颊。“还有……请原谅我,原谅你的母亲……”
男爵握住正要滑落的手臂,将那手贴在脸颊上。
肩膀没有颤抖,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在苍蓝色手臂下,女子的手臂失去轮廓,化为褐色尘埃。但尽管如此,男爵的姿势仍没改变,就这样过了好久。
“D啊。”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会,男爵叫道。“葛里欧禄在这里吗?”
“不在。”
“我现在比谁都还想见到他。”他的声音完全无抑扬顿挫。“蜜丝卡小姐在这里,要是加上葛里欧禄的话,应该就可以让她体内的破坏者移到我身上了。”
“那家伙留在那个地底。若是福蓝多还清醒,他大概已经被当成叛徒杀掉了,而且——”
“而且?”
“我看到的灰色头巾人应该是指路人,那家伙也和福蓝多在一起。”D瞧向躺着的蜜丝卡和姐弟俩那边。“他们破坏了与指路人的契约,那家伙会不计任何手段,直到给予他们死亡的惩罚为止绝不罢休。”
“你觉得他会跟福蓝多联手?”
“不清楚。我用两刀砍下了那家伙的头,那家伙受了重伤但没死。”
男爵站起,褐色尘埃从他的手上、腰上撒落,积在地面。男爵对那看也不看,只将留在拳里的灰烬收入斗篷内,然后说道:“我要去葛里欧禄家。”
“做什么?”D问。
“我会带蜜丝卡小姐一起去,我打算自己转移破坏者。”
“就连那个破坏者,之前在指路人面前也没什么用。”
“那至少能够杀死福蓝多,或者应该能和他打得不分上下。因为这是我的战斗,所以虽然是反覆重提,不过,D啊,你别插手。”
“你认为葛里欧禄不在也能成功?”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从以前开始就擅长操纵机械,要是有说明资料的话,应该会有办法。”
“让他的弟子做吧。”D往右退开。
男爵轻轻一笑,“这也是一个办法。”
说话的同时,斗篷内侧射出光带。梅、休威、蜜丝卡吓了一跳,光带照亮了他们的脸部一瞬后,往右转出门口。
“啊!”的叫声响起,接着响起脚步声。已经开始疾奔的D紧追而去。
没有必要跑得太久,因为在十公尺前方,留有长长金发的乡下姑娘正呆站在那里。
菲榭.拉衮的巨大身影如墙壁般挡在前方,拉衮问道:“佩姬,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人家什么都没有做——因为经过这上面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我才跑进来,结果就突然被……”
看到她右肩上割开的伤口后,拉衮望向D,用生硬的语气问道:“是你干的吗?”
“不是——不过,变身得很完美。是古洛墨的化妆?”
“你说什么?!”
在不禁傻住的拉衮面前,表情难过的娇小脸蛋左右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拉衮发出像被挤碎了似的嘶哑声音。“如果是古洛墨的化妆,要变男人变女人都没有问题,就连卵蛋也能变成女人的那里啊,更何况是再用了非常淫荡的模特儿的话……哎呀、哎呀,竟然被不像话的女人给迷住,菲榭.拉衮恐怕一辈子都会给人看笑话哪。”
佩姬领悟到不管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当然,她的本性是〔千手千脚〕萨凡,只要卸下妆的话,就会恢复本来的他。
她目睹到指路人后,想说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便一直盯着梅。结果,就变成跟在多加了休威与蜜丝卡的三个人后面,从头到尾看完了那之后发生的怪事,但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她本人的对此完全浑然不觉。
“滚开!”他用女性声音吐出男人的措辞。
“伪装的外表被剥了下来吧。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现在就要让你付出唬弄菲榭.拉衮的代价。”
“罗嗦!”佩姬一个蹬地。那是女性的双脚,最多也只能垂直跳到五、六十公分;但跳跃距离猛然暴增。这是他在蹬地瞬间,一手拍落了化妆的缘故,这是千手千脚——拥有千只手脚的萨凡之跳跃能力。
当他轻松越过拉衮头上的同时,看不见的一只脚踢向拉衮后脑,让拉衮一个踉跄。
萨凡着地后,转过身来。因为本该踹破骨头的一踢,传来了踢中硬物的感觉。
“噢噢!”
拉衮已经不是一个寻常巨汉。覆盖他全身的银色光辉,乃是液态金属的铠甲,而且还是在千分之一秒内就着装完成。
萨凡的凶眼中瞬间燃起无穷敌意,但或许是他判断与这种摸不清底细的敌人动手不划算,一站稳后便要跑走。
但银色巨大身躯依样画葫芦地跳过他头上,在前面着地。背后则是D。
萨凡朝拉衮滑溜贴近,嘴角上牢牢挂着满是自信的笑容。因为他看不见的脚,甚至能一脚踢开石像巨人。
他的两脚踹入银色胸口内。
连五十吨重的巨岩都能踢动的萨凡飞踢,难以置信地深陷在拉衮胸口处,萨凡的腰部以下都埋陷其中。
“液态金属是吗,你这背叛者!”尽管萨凡对头一遭遇上的强敌吃了一惊,但他依然露出了有如炽焰的敌意。
“看来动肝火了呢。”银色的无脸妖怪(日本一种没有眼睛、鼻子、嘴巴的高大人形妖怪。)嘲笑道。“接下来我让你一步,我不会再让盔甲变形了。好了,放马过来吧。”
这是露骨的挑衅。萨凡动也不动。
拉衮的胸口腹部发出闷响凹了下去,因为他一瞬间挨上了数百记看不见的拳打脚踢。可是,凹陷处底部又像水涌出来似的隆起,铠甲表面转眼间平复。
“没用的、没用的。”仿佛被拉衮的声音给推开似的,萨凡向后退去,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因为好几只隐形的手脚
折断了。
刚才就像是殴打了巨大要塞的外墙一样,这是由于包裹拉衮身体的液态金属,能自由变化分子的结合程度,有时能像水般消去击打,有时又能化作超硬铠甲挡回攻击。
“千手千脚的萨凡也只有这点能耐?那就换我出招咯。”
无脸妖怪张开双手,手掌像布匹一样大幅摊张,围住萨凡。
“嘿,逃给我看看吧,如果你〔千手千脚〕的绰号不是叫假的话。”
拉衮大力抱了过来,打算把萨凡压碎——那就像醉汉要去抱酒店小姐一样,是半游戏心态的动作。
但拉衮却惊讶底“哦喔?!”叫了起来。他的双手被慢慢推了回来,而他明明就用上了足以抱碎岩石的力道。
“真不愧是千手千脚。”当他低声如此说的刹那,他的双肩被整个推开到两边,那看来就像是翅膀一样,巨大身躯失去了平衡。
萨凡扭身的模样神似过肩摔的动作,只是他的手上没有抓住任何东西,距离拉衮也有二、三十公分远。
“喝呀呀呀呀!”这强劲吆喝声与拉衮画出雄伟弧线的样子十分相称。
拉衮四脚朝天往低上摔落,在他要落地的前一刻,背部的铠甲流淌到地上,像避震器一样吸收了冲击,接着又像弹簧一样一弹让他跳起;而此时萨凡已经跑到十公尺之外了。
黑色人影由后追上,是D,他两眼绽放血光。
长刀由背后出鞘一击,刀背正中萨凡脑门。当D解放那股力量之际,大概即使拥有千手千脚也无计可施了,直接挨上一刀后,身穿女人衣裳的萨凡当场晕倒。
※※※※
乘上借来的马匹,男爵对来送行的拉衮讲道:“多谢了。”
这是公馆的中庭。梅跟休威正在接受医师治疗;萨凡被绑在马背上;旁边同样被男爵拉着缰绳的另一匹马上,坐着蜜丝卡。尽管是在夜色中,她的痛苦之色看来依然强烈。但纵使如此,她仍然答应了男爵的请求,答应协助把她体内的破坏者移给男爵。
“说那什么话,反正又不要你报答。我也听说了你的事呢,不觉得你是外人。”
此时他注意到男爵的视线,自己便也望向公馆方向说道:“D过去叫妲琪的女孩那了。夜还很长,搞不好你爸还会来反咬一口哪——不过,算了,他还真是个无情的男人唷。”
因为自离开那座大厅后,没再说过一句话,漆黑与苍蓝的青年便分手了。
“可能因为你和你爸的冲突,和那家伙没关系吧。不过要是你能宰了你老爸的话,妲琪就能得救;如果相反的话,她又会被当作目标。要是这样一想,他大概也不太能放着不管了吧——他还真是个无药可救的任性家伙呢。”
“好了。”男爵静静说道,将马头调向远处大门的方向。
宛若银盘的月亮在顶上灿烂生辉,远方有鸟啼鸣。
“明明是这么棒的夜晚,却到处都在砍来杀去的呢。”拉衮低声说。这是送别的话。
门口前方,有巨大樟树高耸入云。一个黑衣身影站在树影内,仿佛要融入其中。
即使通过人影前面,男爵仍没有停下马匹。
当经过之后,他才回头说:“白天时我曾很想再见到你。”
没有答话;相对地——
黑衣包覆的手臂轻碰了旅人帽的帽檐一下。
苍蓝骑手与两匹马通过,当他们的身影与气息都离开了感知范围后,D从樟树离身,迈开脚步,往妲琪所在处行去。
※※※※
在穷极奢华的起居室内,从不久前便一直传出犹如地狱亡灵发出的凄惨呻吟。
“药……没有效……为什么?……为什么伤口不会愈合……是那家伙的刀有机关吗……葛里欧禄啊?”
用尽了一切手段,在被染红的床旁一直嗅闻着浓烈血腥味的老学者正要回答,又克制了下来,在内心为黑衣猎人的刀技感到震惊。
福蓝多的脸从头顶到下巴包着绷带,左肘已经不见。因为葛里欧禄觉得手臂妨碍手术所以取下了。但是头顶的伤口却无论怎样都无法愈合,而且即使注射何种麻醉药也无法止痛。
基本上不老不死的贵族若受了伤,要是伤不重的话便会瞬间复原,即便是重伤也会在数小时内痊愈。而且,除了受伤的瞬间外,几乎可说必然没有什么痛苦。
而半小时前便一直痛苦挣扎,让自己的血弄脏了半间宽大起居室的福蓝多,显然是例外中的例外。
“葛里欧禄……你应该清楚吧……你这个叛徒学者……背信之辈……倘若我万一有个什么事的话……我的部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你的身体会被大卸八块……被活生生地扔到鸟葬场里。”
“在下知道——可是,已经用尽了一切方法了。因为那名猎人、那个名为D之人,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D……D啊……”福蓝多猛然睁开双眼,瞪视虚空,那凶厉的眼神仿佛会在空中爆出火花一样。“要是没有那家伙的话……要是没有他,葛里欧禄,这伤能治好吗?会痊愈吧?”
“在下正在努力。”
“别忘记了,这可是攸关你的性命哪。”
这是什么丑态啊。老学者心中不禁咋舌。
伤口迟早总会痊愈,痛楚也会消失的,在那之前放着别管就是最好的治疗办法。不过,那个名为D的猎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下去调配止痛药。”
说完,当他往门口走过去时,灰色人影突然站到了床铺的枕头旁边。葛里欧禄完全忘了,被福蓝多从地底湖叫来的指路人也一直坐在那里。看来葛里欧禄是十分想把他从脑海内赶出去。
而这个想让他早早离开的人,却令葛里欧禄当场停下脚步。
因为身为热中钻研科学还有魔法的大学者,他绝对不想错过这两人的对话。
指路人好似对葛里欧禄浑然不觉。
“我帮你治好伤吧。”他说道。
“哦喔,感谢——果然有带你来的价值……拜托了……拜托你了,请让我能再一次……跟那家伙——跟D交手。”
“你必须付出代价。”
一瞬间,不仅是葛里欧禄,就连福蓝多也僵住了。必须支付给指路人何种代价——这光是用想的心脏就像要停止了。
“你……你想要求什么?”葛里欧禄忍不住发问了。
“和我合体。”
指路人说话的对象自然是福蓝多。葛里欧禄惊愕地望向福蓝多。
这个要说偶然未免也太过偶然的一致性,实在让人震惊不已。男爵为了杀死父亲福蓝多,要求与破坏者合而为一;相对地,如今在这里,福蓝多卿与指路人也要合体。这对亲子,看来终究是水火不容的魔天宿敌。
不知福蓝多会如何回答?葛里欧禄屏息静听。
“……你要进入我的体内……那样,会变成如何?”他按捺下不安问道。这也是理所当然。
“我们力量会加倍——不过,这是当我和你处于同一层次的状况。”
“哦喔,既然如此——”
“只是,”指路人泼了冷水。“在你力量比我极端低弱的情况下,你会瞬间死亡,不,用贵族的说法,应该说是〔灭亡〕吧。那我就会变成要一个人去杀死背叛者。”
福蓝多沉默了起来。
说不定连他也忍不住害怕了。葛里欧禄不带恶意地想着。这时,他感觉到有像是地震低鸣的声响以及震动。
他随即清楚那时幻觉;纵使如此,全身上下的感觉却毫不让步地认定那是真的。
是福蓝多。因为福蓝多卿下定了决心,震动轰鸣便是随那而来。
烂烂生光的双眸睨视灰色长袍时的那股气势与妖气,绝非属于直到刚才还在惨叫着头被砍伤了的男人之物。
“我会被灭亡是吧,哼,不过你没想过我的力量可能会凌驾你吗?好吧,来吧——在我的肉体没被砍坏的情况下,控制肉体的神智,应该当然是比较强大的那一方吧?”
“没错。”
“那就进来吧。看是你得到我的力量,还是我支配你。这也颇为有趣。”
他并非逞强,也不是妄自菲薄或者自暴自弃。福蓝多全无血色的脸上,充满着能令见者当场被镇住的绝强自信。
会变成怎么样?葛里欧禄一面鼓舞好似行将涣散的意识,一面紧盯两名妖人。
是指路人获胜,福蓝多卿的心智落败?抑或是福蓝多卿胜利,指路人只留下力量消逝无踪?
显然无论如何,拥有超乎想象之力的破坏神,都将在世界上掀起无人可挡的杀戮风暴。
纵使破坏者与男爵合而为一,纵使是那样的他再加上D,也不知他们是否能同这名史上最穷凶恶极的魔神抗衡。
葛里欧禄委身于平静的绝望,同时注视灰色身影覆盖到床内的福蓝多身上。
※※※※
“你想他会来吗?”沙哑话声问道。
这是在铁栅栏前,栅栏里面可以看见昏昏欲睡的妲琪。
“会来。”D答道。
“我也有同感哪。他要是来了的话,可能力量已经变成三倍——不对,是五倍。”
“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以前看过一次,看过指路人附身在某个贵族上事件现场啦。”沙哑声音有些疲惫似的说了。“贵族败了,指路人赢了,结果有三座村庄整个被破坏掉,死者超过了两千人。”
“那家伙后来怎么了?”
“被收拾掉了。”
“是你吗?”
“这个嘛……”当沙哑话声转移话题之后,铁栅栏后面的妲琪开始活动了。
时刻是深夜,在地底的一间房间。
她下了床铺往这边走来的肢体,酝酿出比以前浓烈许多的妖冶性感气质。
被贵族吸过血的女性,为何会被除去性方面的枷锁?——这个堪称是永恒迷题的问题之结论,据说是由于吸血行为本身会解放女性的性欲力,让司掌性行为的肉体机能亢进之故。
然而,为何单纯的吸血行为会导致如此?——若要问这问题,直到现在也只有一个解答——不得而知。
不过,女性一旦沦入此一处境,她的官能美、淫荡程度皆会无与伦比。据说在都城内的颓废艺术家与宗教团体里,有人会让私下招来的贵族吸食妻子或女信徒的血,再欣赏堕入腐美地狱里的女性姿态。
“D。”
做出彷如要把脸蛋和丰满胸部压到铁栅上的模样,妲琪呼唤了他,白皙手臂伸了过来。而被她呼喊的男人,则如漆黑人形钢铁般文风不动。
“……我好害怕喔,D。拜托你抱抱我。”甜美气息扑鼻而来的淫声缠绕着D的身躯。
“不对劲呀。”沙哑话声从D左手掌处响起。
“哪里?”
“这女孩的模样。明明只有一次吸血行为,现在却那么沉迷,恩……”
“怎么不来嘛?”妲琪眯起双眼,微张檀口发出喘息。在宛若贴覆薄绢的光嫩口腔里,红艳舌头蠕蠕微动。
“拜托你抱抱我嘛,人家又怕又冷呢。求求你。”
妲琪左手移往胸口,一颗颗解开罩衫的纽扣。她双手的动作、解开纽扣的方式,俨然是属于精于引诱男人的母兽所有。
艳丽雪白的隆起,看来仿佛要自行撑开衣杉。解开最后一颗纽扣后,妲琪凝望着D。
充满自信与淫荡的表情,变成了愤怒的形象。
“为什么不抱我?你不想要这样的我吗?你这个性无能的、该死的阳痿猎人!”
她两手抓住铁栅栏大力摇晃。
“杀——杀!快杀了这家伙!”
不只何时,D背后的门已经从外头打开了。
两个人影跳了进来,立刻用铆钉枪朝D开火。
以三百公尺秒速呼啸射来的铁块所打穿的东西,是外衣的下摆。
胫骨挨上D连刀带鞘的一击后,两人仰天倒下,再也不动。他们由于剧痛而晕倒了。
左手朝着铁栅栏里龇牙咧嘴的妲琪说道:“好厉害呀,光凭声音就引诱了外面的警卫呢。D呀,这可不寻常喔。”
D看了妲琪,眼瞳深邃漆黑。妲琪别开了
眼睛,正要开口,D又仰望头上。
“来了喔?”左手说道。
D默默背过妲琪迈开脚步。
用预备用来捆绑犯人的绳索捆起两名警卫后,他走出门口。
在门要关上的前一刻,“——D!”妲琪叫道,那已非妖冶淫女的口吻,她眼中满溢泪水。
“救救我,D!”
D转身,关门。
妲琪的下半身没了力气,变成只剩两手吊在铁栅栏上的姿势。她的手指痛苦地离开栏杆,少女瘫座在地开始啜泣。
又有谁知道这哭泣中混杂着安心?
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面对恢复正常的她的呼喊,D轻微——却有力地点了个头。
※※※※
月光仿佛更增了一层光彩。在中庭的树木、岩石上,月光如银色云霭般盘踞缭绕。
D站在庭院中央处的光灿圆形池塘边,仅仅只是如此,便已令月光与自都城运来的艺术雕像黯然失色。
让人有了这种感觉——就连微微荡漾水面的夜风,也仿佛不好意思似的,唯独避开了这青年的脸部而过。
拉衮的巨大身躯从公馆的方向走来。
“D,来了吗?”他望着门口的方向问。
“去留在家里。”
“别这样说嘛,这儿可是我的地盘耶。”
“所以才让你那样做。”
拉衮翻个白眼,瞪着不近人情的猎人。
“对了,怎么样?能赢吗?有需要的话,就让我这儿的小伙子帮你吧。他们每个家伙都不怕死喔。”
“一下就死的话,也就不知道是不是真不怕死了。”因为说这句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拉衮忍不住望向D的左手。
“绝对不准插手。”D下了严命。
“知道了啦。”一面不情不愿地点头,拉衮一面轮流看着D的左手和他的俊美容貌。
“那……只少让我留在这见识一下你的战斗吧。”
“我说过,去留在家里——”
“哦噢噢!”拉衮向后跳开了三公尺的身体,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因为他穿上了铠甲。
“一片好心却被人用刀气回报,这我可受不了。我说不定是你的爸爸耶——哇?!”
这次刀气真的是贴着他的脸掠闪而过。在铠甲里面知道这件事后,拉衮不禁战栗,全身喷冒冷汗。D竟然毫无半点杀气和预备动作,就直接斩出了如此骇人的一刀。
“真是怪物……就算我把精子提供给了那位大人……你也绝对不会是我的孩子。”
刀身“锵!”地回鞘,然后D望着门口方向。
“那个时候——我试着问了,”拉衮继续讲着。“问说〔是打算向人类收集精子,然后造出贵族跟人类的混血儿吗?〕可是没得到回答,但我不肯死心,又问〔那样的事会成功吗?〕、〔有试着进行过吗?〕——然后,我得到回答了。”
D宛如黑色塑像般凝立不动。
“成功的例子只有一个。”拉衮用像是在探询的口气说了。“——啊啊,D啊,你看,看看水池表面。我的身影很清楚,但你的却模模糊糊的,这就是半吸血鬼的宿命吧。人类和贵族的混血儿——你觉得那个例子会是谁呢,恩?”
拉衮提防着第二刀,摆出随时都能跳开的姿势。
没有砍来。
异样气息让月光凝冻。
“来了啊。”沙哑话声说了。“可是——很奇怪,明明感觉得到气息,却不知道在哪儿……”
D突然望左一动。
就在大门正前方——做出似欲弯身的动作后,一骑黑色人马进入了中庭。
那个身上长袍色彩斑斓、垂贴地面,右手执持权杖的人影,正是福蓝多.博拉珠。
然而,那身躯的里面是?!
“女孩在下面对吧。”这声音宛如是从极北冰窟中吹出的。是福蓝多的语气,贵族的意志力控制了指路人。
“别碍事,滚开!”说完后,福蓝多又舔舔嘴唇。“不,你就站在那吧。现在,我就要讨回手臂和头部的债。拉衮啊,你也要帮助这个家伙是吗?”
“没没没那回事。”白天时,在山城中面对福蓝多寸不不让的黑道头子,卸下铠甲,用原本的真面目表明了一种恭顺之意。这可能是因为,他确切感觉到了福蓝多有某些异于平常的关系。
“恩,算了。你的处分之后再说。”
气势十足地猛一吐气后,骑手与马匹迎面瞪向D。黑马的身躯与脚部皆覆盖着泰坦合金装甲。
权杖指向D——D右手按上刀柄。
“等一下!”不知大喊的人是拉衮还是那沙哑话声。
就在这一瞬间,大地隆隆震动。
“也从地下来了?!”尽管知道左手这话的意思,但D仍一个沉身。
因为黑马冲了过来,在铁蹄下,闪光水平一现。
看吧!这是所有目睹者皆会不停传诵的吸血鬼猎人D之拔刀技——马的前脚自胫部被斩飞。
从猛然前扑的马上,一团炫目光彩映射月光跃入空中,黑色疾风自地面窜升。
在两者的交点,“锵!”地爆出钢铁交击声,过一会后水花溅洒地面。因为两人落入了水池中。
拉衮奔过去,看到一样东西后,露出想跳入池子里的模样,但在“口去!”地骂了一声后便放弃,开始往妲琪睡着的那栋房子跑去。
水池的深度是二十公尺,这个设计是为了要从地下的展望室,充分欣赏泳装舞女的表演。
如今,在这样的欢乐舞台的正当中,不知正展开着何等的死斗。拉衮在月光萧萧的水面上看到之物,乃是会令人联想起灰暗命运的晕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