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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苍白的堕天使 二 第三章 虎与狼

D抵达巨树的时间,是在他展开追踪的三十分钟过后。这还是他一面斩断连袭来的琴弦,一面冒雨前进的结果。

然后他在灯火通明的大洞中与只身等待他的首领碰面了。

“比传说中还要出色的美貌——你是D吧。我是统领博拉珠大人的暗水军的迦力禄。”

“那两个女孩——在哪里?”

D的问话简单明了,身上没有杀气,然而在他冒出杀气时对手会落到何种下场,恐怕也只有死在他手上的敌人才知道。

“放心吧,我没动那小女孩一根头发,可是她接下来会怎样,就要看你和我谈话的状况了。”

“另一个在哪?”

“如果是那个女贵族的话,我在稍微疼爱她一下之后就关到监牢里了,现在是不会死却也逃不了的状态哪。”首领残忍地笑了笑,“你想要见她们的话,随时都可以,不过在那之前有两三件事要先问你——为什么称得上是举世无双的吸血鬼猎人的你,会答应担任贵族的护卫?”

“他的目的是杀死贵族。”

“那么那个女贵族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雇主的命令。”

“对于人类和贵族竟然能相安无事地一起旅行,我实在很惊讶,但那些家伙迟早会露出獠牙的。D啊,你是站在哪一边?”

银刃突如其来地抵到迦力禄颈上,完全看不出D是何时拔剑的。

“给你五秒,把两个女孩带来。晚了一分钟削去耳朵,两分钟是鼻子,三分钟则剜出眼睛。”

“你确定?——要是你这么做,那么那两个人也会被同样地对待喔。”

在意图反抗的迦力禄眼中,确实有着惧意闪动。

“五……”D冷冷说了。“四……三……二……”

没有杀气也没有鬼气,若在不知情者眼中看来,或者就像是举着剑在玩耍一样。

“……一。”

当数到这里时,迦力禄重重说道:“知道了。”他举起右手。

紧接着,滑轮声从天花板上响起,然后两个笼子模样的东西降了下来。

那是巨大的鸟笼,和围在它外围的铁架一样长满了厚厚的铁锈。梅和蜜丝卡的身影确实就在里面。

笼子一放到地面上后,门自动打开,两个人滚了出来,急忙躲到D背后。

“带她们走吧。”迦力禄低声说了。

“不,还没。”

就在这一刹那,暗水军首领的眼中闪过了真正的恐惧。

白光追上了他向后跳去的身子,D的一剑精准斩开迦力禄的身躯。

不知在D的感官中,从剑刃上传来的奇妙触感是什么样的感觉?

迦力禄着地在三公尺外的身躯上,于胸口略下方确实裂了一道横线。

“D,觉得不可思议吗?”他的语气和嘴唇上都想露出笑意,但都办不到。因为他被D砍了一剑。

“水军人?”这是只有D能听见的左手话声。“是贵族发明来负责处理战争用合成士兵的液态人类。听说虽然数量很少,在一千年里只出了十个,却歼灭了总共一千万的敌人。这——可是个麻烦呦。”

“就算是你的剑也无法杀死我的,这是我在为了消灭贵族而成为贵族走狗之后所得到的身体。D啊,现在还不晚,助我一臂之力吧,不,应该说你就变回真正的猎人,和我一起消灭博拉珠男爵和那个女人吧。”

翻腾滚动的漆黑物质无声地自洞口逼近D脚下。

是水——迦力禄曾说过〔暗水军〕这个字。从高度还不足数公厘的黑水中,浮现了好几个形体,缓缓朝D滑移过去。

把两个女孩留在原地,D蹬地跃起,外套翻飞如翼。

大概是从他那仿佛要摄取猎物的魔鸟的身影中,察觉出了什么,迦力禄大嚷:“动手!”

听到这声斥喝,数个人影朝D背后跃去。

在他们手中的斧头正要挥落的空挡,一道速度、光灿远胜斧光的银光闪过。

迦力禄距离刚落地的D与部下五公尺,嘲笑道:“那三个人也有〔水军人〕的能力,虽然不像我那么完美,但不管再怎么说,也是不可能像钢铁那样被你给砍断的。”

因为刚才他目睹了D的剑斩过他部下的躯体,而如今那些部下正傲然站立。

对周围的敌人看也不看,D向前移动,三人摆出追击姿势。

但就在这一刹那,令人惊愕的状况发生了。

他们的身体突然“啪!”地朝四面喷出黑水,接着三个敌人一转眼就失去原形瘫了下来,化为一滩散在地上的怪异液体。

“D,你——你竟然杀死了水军人?!”

D的剑插入这时变得呆若木鸡的迦力禄脸上,在感觉到液体的抵抗传来后,剑直接穿过迦力禄脸部。

“白费——”迦力禄一波的嘲讽中途断掉,他用右手压住脸,踉跄了起来。

黑色水液从他指间滴落,D的剑技终于斩伤了不知受伤滋味的液态人类的身体。

迦力禄在头上察觉到另一记攻击的迹象后,大喊:“看你后面!”

D并非是被敌人这么一说就会转过身去的青年。

“D——”停住他脚步与长剑的,是梅紧张的呼喊声。

两名女孩被人从背后勒住脖子,梅的喉咙上、蜜丝卡的心脏上,都抵着锋利的斧刃。

※※※※

在被带去迦力禄的房间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后,梅回到了镶铺木板的古老牢房——一座悬吊在洞穴空中的塔,里面的其中一间。

那是蜜丝卡的邻房。在带她过来的一名暗水军开门时,梅瞧见了蜜丝卡。

蜜丝卡靠着身手的墙壁,背对着她。

“你没事吧?!”梅问。

酸液似乎只会侵蚀贵族的身体,蜜丝卡穿着的衣服并没有事。

“你说出了……什么……”

那用濒死尚不足以形容,简直就像是死人在说话的声音让梅感到害怕。

“什么都没有说。”

“骗子……说了我喝男爵大人的事对吧……你这背叛者,人类这种东西……宠其量,也全都只是像你这样……品行低劣的家伙……而已……”

“才不是……我是在听那个人说话啦,就是那个抓了我们,叫作迦力禄的人。”

“迦力禄……就是那家伙的名字是吧。”

听见这句话的同时,梅不禁后退。

“现在我的身体被溶化腐蚀了,距离复原还很久。可是当我复原之后,首先就要把那家伙手脚、脖子给亲手拧断。”

“别这样,就算做了那种事情——互相憎恨,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说到这里,梅的牢房大门已经打开,合成人类随即将她关起来之后离开。

梅拼命想和蜜丝卡说话,恳切地拜托她来到牢门栅栏这边,可是却没得到回应。

梅喊哑了嗓子,拍打墙壁,最后就在她刚死心时,她注意到在自己的小拳头下方有块红砖凹了进去。

仔细一看,那砖块周遭的灰泥也被照着原来的形状剥下了,只要把砖头塞回去再贴上灰泥,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异状。恐怕是在许久以前,关在这座牢房的犯人为了和邻房的同伴说话,或是为了当作逃跑洞穴才挖的。

“你没事吧?会不会痛?”梅一边注意别让不知在哪儿的看守人听见,一边问着,可是没有回应。

她取下项链握在手中,趴到地上,因为通往对面的砖墙高度和地面一样。

拳头刚好可以通过。为了保险起见,梅连手肘也伸了过去。

她的手腕突然被抓住。

比起那像被老虎钳夹着的压迫感,对方手指上的那股渗入骨髓的冷寒,更让梅战栗不安。

“好痛……放开我。”

“好温暖的手哪。”蜜丝卡的声音阴阴传来。

“说话还很有力气嘛,太好了。”

在她感到放心的同时,觉得手腕仿佛没被抓得那么紧了。

“这是什么?”

“里面有装药啦,是我和休威在特技失败时用的。虽然不知道对你的伤有没有效——可是我也只有这个了。”

沉默降临,过了一会儿——

“你不是怨恨贵族吗?”

“那还用说。爸爸妈妈可都是被你的同类杀死的,怨恨是一定的。”

“也就是说,这药是毒药?”

嘲笑的语调让少女勃然大怒。

“是不是用了不就知道了嘛!我对受伤的人或者是在哭的人——不对,人类——啊,又不对,啊啊,随便啦!总之就是不能放弃不管啦!贵族要是看到在痛苦的同伴的话,就会靠过去吸血对吧,可是人类是不一样的!”

手腕传来仿佛被撕碎一样的剧痛,在梅发出惨叫之前就消失了,她反射性地缩回右手。

紧跟着,项链从地板上滑了回来。

怒气让梅忘记了疼痛。

“你吧人家的好意当什么了啊,别扭的家伙!直接收下啦!”

把它滑回去。

马上又跑回来。

“真是的!”梅再度扔过去。

这是隔着一座墙壁进行的奇妙游戏。

“顽固的小女孩。”

几次之后,项链没有回来,而是笑声传了过来。

“什么嘛,你才顽固得要死咧!”

“我就在这边把它扔掉吧。”蜜丝卡的声音极其冷酷。

“随便你,大笨蛋!”

梅气得头昏脑胀,吼了一句后别过脸去。

“明明就受了重伤,要是放着不治的话,就算是贵族也回痛的啊!干嘛要丢掉它嘛!”

梅突然哽咽了起来,举起一只手拭去眼泪。

这时有脚步声接近。

她连忙塞回砖头,装作自然的模样靠着墙壁——千钧一发,数个人影站到了铁栅栏前面。

锁打了开来。从邻房也响起了一样的声音来看,好像也有人去了蜜丝卡那边。

“要——要做什么?”

少女反射性地摆出架式,两名长得像青蛙的迦力禄手下,在她面前一左一右地站开。

右边的男人朝左伸出双手,左边的男人也朝右方伸出手,在两只手间张有看似灰色薄膜的物体,它湿润光泽的表面上,确实正泛着像水一样的液体波纹。

“不要乱来!出去!”

似乎脸她的强硬话语,也要被逼近的灰色水膜包了进去——就在这一刹那,梅矮小的身体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轻巧跃过薄膜上方。

当两人转过身时,她已经跑出牢门。接着向左转,即使到了这种关头她仍想救蜜丝卡。

她眼前冒出一堵黑墙,猛烈力道按到了她紧急停住的双肩上,让少女停了下来。

“女主角还真是忙哪。”

梅仰望声音传来的地方,觉得好像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

“暂时安分一点吧,只是要取得你们的外型而已。”一面发出“呼、呼”的声响,迦力禄沉稳地说了。

※※※※

瞥了抵着两个女孩的斧刃一眼,D左手朝一挥。

手腕和眼睛被白木针射中后,水军人退了开来。

不只这样,连蜜丝卡的心脏也被射穿了。

“猎人,你发疯了吗?!”

在迦力禄几近怒骂的大吼声中,梅往D跑去,右手握着死去敌人的刀子。

“D!”

两道银光破空交错。

梅被从中直劈成两半,她手中的刀子是朝D刺去的,这点吸血鬼猎人自然一清二楚。

“为什么——你会发觉?!”一面往洞穴深处退去,迦力禄一面呻吟似的问了。

没有回答。

假使D会回答的话,或许会这样说:四肢健全的贵族,即使面对的对手是水军人,也没有乖乖不动的道理。

之所以留下梅后面再收拾,是因为就连D都看不出那是不是本人的缘故。然而,只要敌人一露出真面目,即使是偷袭,也仍非手中有剑的D之敌。

迦力禄的计策轻而易举地被破解了。

“过来吧,D!”迦力禄在深处的房间出声召唤他。“对付你的敌人就在这里。”

黑水业已漫过四处的地面,人影从水中跳出挥刀袭来,D对他们看也不看,一剑斩杀,开始无声疾奔。

他的五官传来了奇怪的反应。血液的流动瞬间停滞,手脚变得沉重,秀美的嘴唇边冒出了气泡。

毫无任何预兆地,D周遭的空间突然变成是在水中。

在他摇摆晃动的视野深处,有个雪白物体蠢蠢而动。

或许该说那是一只巨大的水母。它在略显扁平的伞状部位下长有瘤状胴体,有数百或者是数千条如丝触手从那里伸出,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缓缓扭动。

“不管是再怎么高明的猎人,只要流着贵族的血,在水里的攻防能力就一定会比在地上差劲。”

迦力禄高声大笑,他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这是能把一切环境变成自己最适合生存的状态——水中的合成生命,名字叫作垦澜客,可要好好记住了。嘿,要是不快点浮上去的话,可是会溺死的喔。原本是开发来对付男爵的东西,不过看样子对半吸血鬼也能派上用场哪。”

触手伸来,在雪白半透明触手的内侧,长有一道蓝线,不知那是神经还是血管,D的剑身砍断数十只聚成一束的触手后,那股蓝色如丝线般,从切口冒出上升。

靠着极其缓慢的动作,D来到了垦澜客下方。触手长约十五公尺,它全长足足有二十公尺。

D一口气踢蹬地面,他上升的方式就像浮了起来一样。突然,水的抵抗力消失,因为垦澜客把D四周的区域恢复成普通空间。

D停住一瞬间,开始往下掉,他的手抓住了一根触手。

“不行!”

大叫的是那只手。还不到一眨眼的时间,D便放开了手。

他落地时相当轻巧。

然而——D的全身却变形成有些奇怪的形状,不,是他的外型崩溃了。他随即站起的身体,在外型比例上有点失去原样。

“你抓到了?”不知左手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恩……”

在还没回答完时,D一拉了左手。

“恩?!”

第二声乃是惊呼声。

因为在D头上,像真正水母一样缓缓晃动的白色怪物,从身体与触手根部连接处,突然清晰发出了“喀嚓!”声,所有触手统统断去。

D不像有做出躲避动作似的接连闪过飘落的触手后,他在此时听到了呼叫自己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转身抬头一看,在又长又大的螺旋楼梯上方,露出了一张小脸。

“在这里!快来!”

数个人影从黑水中往梅跳去,但他们被D左手飞出的白木针射中后,又摔回出现的场所。

D往楼梯入口奔去,迅速爬往梅所在处。

垦澜客的头部和身体上升消失在洞穴上空。

“D先生?!”

D制止梅正要抱过来的身体,问:“蜜丝卡在哪?”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她在那里!”

梅可爱的手指指向仿佛葫芦或瓜类一般,从空中垂下来的一座塔。

“她的身体已经烂掉了,救救她吧!”

“跟我一起来。”

没有出现任何追击的敌人,两人抵达了蜜丝卡的牢房前面。

梅正打开牢房的栅栏。

“你是怎么出来的?”D问。这相当罕见。

“之前在被他们取走什么莫名其妙的外型时,我假装反抗,从带着钥匙的家伙身上把钥匙扒走才能逃出来的。”

梅自傲地挺起胸膛。牢门虽然开启时会用到钥匙,但却是自动上锁,所以离开的人没有发现钥匙被偷走倒也不奇怪。

“对了,我之前被他们用奇怪的膜包了起来呢,后来他们终于拿开以后,那上面就清楚印着我的样子。虽然我不知道那是要做什么的,可是你要小心一点喔。”

由那水膜造出来的假梅,已经被D的剑斩杀。

D的左手按到铁栏上。

牢房是人类用的,之所以拿来关蜜丝卡,是因为迦力禄认为剧烈的刑罚已经让她没有体力与力气逃跑,或许也有迟早会把她转移到其他牢房,或是打算在那之前就处死她的缘故。

左手一拉的同时,整个栅栏便被扯了下来,弹开的螺丝打到远处墙上,发出数声清脆声响。

“出来吧。”

背对他们的蜜丝卡随即站了起来。

她用礼服的衣摆遮着鼻子以下的地方。尽管她拥有贵族的再生能力,距离痊愈仍然十分遥远。

“走吧。”

梅拉起她的手。蜜丝卡的手已经溃烂变形成瘢瘤状。

蜜丝卡甩开少女的手。

“放手!脏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龟毛的家伙,再也不会帮你第二次了。”

噘着嘴的梅转身向D喊道:“走吧!”

D打前锋,三个人往楼梯那边跑了过去。

下一刹那,他们脚下爆出轰然巨响。

从出口往下一看,D便弄清楚了状况。

螺旋状大楼梯自出口处以下的部分坍塌了,正在黑水中翻滚打转,它四分五裂的残骸让人联想起巨大的骨骸。

“往上。”

D的一只脚踏到了剩下的楼梯上,断裂处距离下方约有二十公尺,并不是能抱着两个女孩跳下去的高度,如果抱人的人是D的话。

“啊!”梅的惊叫声往下方摔去。

只见牢房地面如今正像液体一样泛起波纹,淹没了少女双脚膝盖以下的部分。

D伸出左手抓住少女的手腕拉起她,“要快点。”

他开始奔上楼梯。

楼梯不知于何时建成,它何沿着大洞内壁修筑的设施、从天花板或墙壁上垂下来的建筑,或者是墙上突出的建筑之间,有细长的吊桥跟空中走廊相连结。

在爬到从高度上来说,大约往上升了一百公尺的地方时,梅靠着扶手嚷道:“我已经不行了!”

“累赘的女孩——别管她了!要不然你就背她。”蜜丝卡骂道。

若是平常的D应该会直接那么做,可是他却问:“还能站着吗?”

“让我休息一下,只要一分钟就好。”梅回答得断断续续。

蜜丝卡望了下方说道:“楼梯正慢慢化成水,照这速度来看还有三十秒。”她语气愉悦,因为自己是不死之身。

“知道了,走吧!”

梅的身体离开扶手——又蹒跚了一下。

D就在她身边,梅伸出手想抓他站稳,手一碰到他的腰却滑了进去,整只手臂陷入了D的胸口里!

“——?!”

因为拔出手时太过用力,梅再次靠到扶手上,接着她的身体随着沉闷的断裂声迅速往下摔去。因为扶手的一部分早已老朽,无法承受这股撞击。

惨叫声响起——又停住。

D抓住少女上衣的腰带拉起她,把她放回楼梯上。

“这还真是有趣,你被变成水了是吗?”

蜜丝卡用仿佛燃烧的目光盯着D看。

原来,和垦澜客的一战竟给美丽猎人带来了如此可怕的后果。垦澜客能将四周万物化为水的秘密,大概就在D抓到的触手上。D之所以依旧能维持人形,恐怕是由于体内流着贵族之血的缘故。

“可是左手却还可以抓住这小鬼,这是为何?”

不理蹙着柳眉的蜜丝卡,D对梅往向上的楼梯抬了抬下巴。

少女摇摇晃晃地开始爬楼梯,虽然只有休息一下,但她的脚步却是出奇稳健。这是特级表演锻炼出的心肺机能的成果。

可是到了后来,她的双脚变得像铅一样重,心脏也似乎不再跳动,还爬不到二十公尺,梅就放弃了。

“已经……不行了……丢下我……不要管吧。”

一如往常,D既不鼓励也不答话,望着脚边的少女和楼梯旁伸出去的连结走廊。

走廊另一头有一栋从墙上突出的三层小屋。

在风化老朽仿佛化为墙壁一部分的小屋木门上,潦草写着不知什么意思的古代文字。

“进去吧。”D一说完,不仅是梅,就连蜜丝卡都不禁睁大了双眼。

“你在胡说——?”蜜丝卡正想反驳时,披着黑色大衣的身影已经朝走廊迈出脚步。

由原木架成,上面铺着厚木板的走廊,发出令人发毛的咿轧声。灰尘、沙土,还有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玩意不停撒落。

D在走廊中央转过身来,“没办法走两个人,等我走完再过来。”

一说完,就在他踏出了一步的瞬间,地板发出了“啪!”的声音。

“啊——?!”

不知梅这沙哑的叫声究竟是惨叫,又或者对D的赞叹?美丽身影由从中断成两段的走廊中央,如黑风般跃到了小屋的门口。

D用左手把门往里面推开后,喊道:“往上跑!我会追上的。”然后便消失在黑暗的屋内。

“该死的——竟然只顾自己!”当然,气愤得浑身颤抖的只有蜜丝卡一人而已。

“不是那样子的啦——我们走吧!”说着话的梅仰望在头上延伸的巨大螺旋。

D一定是在那间小屋里面找到了关键的救命办法,要不然他一定会拼命保护我们的。否则在走廊断掉的时候,他就不会跳到小屋那边,一定会跳来我们这里。

腰部突然被粗鲁地抱了起来,梅被悬抱在空中。

“你——?!”

“真会添麻烦,不如把你从这里丢下去好了。”

蜜丝卡烁烁放光的憎恨眼瞳中,映出少女的脸庞,同时她踩着对贵族来说堪称轻盈的脚步,开始攀登大楼梯。

她后脚刚踏过的台阶,立刻便溶化变形。

※※※※

D离开后,男爵遵照他的指示换了落脚处,接着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妲琪便醒了。

之前男爵在她的鼓膜喷上了从马车里取来的声波遮断液。水琴声依旧不绝于耳。

"我——怎么了?"

对躺在从马车里拿出的毛毯上这样问的妲琪,男爵说明了水琴以及D的事。

"敌人的目标是我,我想他们一定还会再来。像换地方这种把戏,我也不觉得能瞒过他们。"

"他们就是一直在追杀你的敌人吗?"

"不,是我父亲派出来的刺客。"

"令尊派的?"妲琪倒抽了一口气,"为什么要做这种——"

"因为我要去杀他。"

"……"

"好好休息吧。要是有什么状况,你就按这个吧。"

男爵把棒状的超音波发送器交给她后便要离开房间。才打开了门,超音波的声锥便刺入他的鼓膜。

男爵愕然地冲回房间里,发现妲琪呆呆地站在床铺前面的地上。

他往发送器望了一眼,"不小心的吧。"说完后又要离开。

"不是的。"妲琪犹豫的声音朝他背上投来。

男爵转了过来。"是故意这样做的?"

"是的。"

"说不定敌人里面会有听见超音波的人,最好不要乱玩。"

"我并不是在乱玩——是因为我有话想跟你说。"

"跟我说?"

"你和我所知道的所有贵族都不一样。D先生是半吸血鬼,可是你却是完整的贵族,然而你却像人类一样想要保护幼小的人、弱小的人。我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你的同类的不会那样做吗?"

"不会。因为你一直想要保护的是人类的孩子,我们不会去保护虫子。"

"这样说的话,就表示贵族建立了真正的高度文明的意思喔。"

"必要的东西并不是星际联络船、元素转换装置,或是五十万层的大楼,而是极为单纯的东西——心。"

妲琪肯定地说完后,用舌头湿润嘴唇,她觉得喉咙好干。

"贵族正束手无策地在迎接黄昏呢。可是,只要再有三万个像你这样的人的话,或

许就能阻止它也不一定。"

男爵沉默不动。水琴旋律从窗外传来。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在杀了你爸爸之后呢?不对,说不定被杀死的有可能是你啊。"妲琪紧紧注视男爵,用灼热的语气说了。仿佛男爵和自己都要融化在这股灼热当中一样。

在男爵正要说些什么之际,火热娇躯用出乎意料的速度扑到了他的胸膛里。

"我不要你死!请不要死,就算是为了我!"

"为了你?"

男爵凝神注视着妲琪雪白的粉颈,举起一只手,指尖贴到她的左颈上。

"啊……"妲琪的身躯微微颤抖。

"即使保护了人类的孩童,我依旧是贵族,身为被你们嫌忌、吸食血液的存在一事并不会改变。你可知道,现在我在你面前正忍受着何种程度的诱惑?"

对于贵族摸颈部的指尖如冰寒冷,妲琪头一次开始感到恐惧。

"我偶尔也会突然想到,或许做一个普通的贵族会快乐得多也说不定哪——我为何会是这样的呢。"

妲琪的身体紧紧缩成了一团,因为男爵的吐气传到她身上,那气息冰冷一如他的指尖。

"好温暖的喉咙啊。"男爵说了。

当贵族的嘴唇贴到颈子上时,妲琪昏了过去。

用一只手轻松抱着瘫软的女体,男爵移开了嘴唇。妲琪的喉咙没有一丝血痕。

男爵脸上有着悲痛之色,他静静地说了:"我无法接受吸食人类的血这件事,正因如此,父亲放逐了母亲与我。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是个普通的贵族。"

当男爵抱着妲琪把她放回地上的床铺时,听见有人敲打玄关大门的声音。

旅人吗?他想。倘若是敌人应该不会弄出声音才对。

因豪雨而无法前进的旅行者,会造访祭祀馆倒也不足为奇,然而却是个麻烦。

大门上了坚固的门栓,应该过两三分钟以后就会走了。

窗户也事先拉上窗帘了,不用担心灯光外泻。

确认妲琪的睡姿后他正要离去,耳中却听见其他声音从其他方向传来。

在上方。

祭祀馆是三层楼的建筑,一楼与二楼的窗户都装着铁窗,这是为了防范贵族,最上层则没有装,因为就算会飞,也没有贵族会对晚上只有身为管理人的老祭司在的祭祀馆下手。

以一心想进来的旅人来说,这是个诡异的造访方式。

在通往三楼走廊的楼梯上,男爵停下脚步。

有男人的声音从走廊传过来。

"这村庄的所有人应该都已经逃走了,没有道理会从里面栓上门,绝对是有人在。"

"要是巡回表演的舞娘之类的话,那就太赞了——今晚小女子就为各位大爷送上最棒的表演。"

下流的笑声持续了一阵子,又突然断去。

因为他们看到了男爵的身影。

人类绝对不会认错贵族。

"贵——贵族!"一个人大叫了起来。他是个脸形和身材都四四方方的男人。

另一人则是圆滚滚的,和他相反。两个人都从头到脚穿着塑胶雨衣,身后背着包袱的机械装置。

那是个人用飞行器——即使是都城里的人也不易得见的交通工具。分成喷射引擎式、火箭式、离子飞行式等数种,这两个人身上的看来是磁力推进式。

"你们从哪来的?"男爵一问完,两人的手便从腰间伸向前方。

一遇上贵族,无论如何逃跑都没有人能逃过——这条边境铁则,一样也镂刻在这两人心里。守护人类尊严的方式只有交战被杀,或者是自杀而已。

对着面向自己的粗大枪口和恐惧不已的脸孔,男爵静静说道:"不会对你们做任何事的。"

他的视野突然被涂满了灼热的鲜红。

因为两个男人同时也射出了手枪里的弹药——手制的火焰弹,朝着男爵的脸部发射。

男爵以一手掩面的姿势瞬间化作人形火焰。

以煤油和胶化油为基础,再加上数种化学燃料而成的火焰弹,让火焰的绒毯奔滑在走廊与墙壁上。

男爵前进一步,蓝色斗篷一张,宛如魔鸟的羽翼,击中了窗户。

"砰!"的碎裂声响起,火焰消失无踪。

不愧是贵族,男爵身体四处一面喷冒黑烟与零星火焰,一面走近了两名男子,抓住他们的喉咙把两人一口气举了起来。

"哇哇哇……"

"救救救救命啊!"

在两张涂满绝望、恐惧,还有冷汗脸孔前,男爵烧焦的脸部转眼间恢复了原本的俊秀以及属于夜晚的美丽。

"我应该已经说过不会对你们做任何事的。那个飞行器——你们是在哪弄到的?"

在两个绝望男人的脸上,生气瞬间回复,因为他们想起了背上装置的力量。

飞行器控制器的开关正镶在右边的背带上。

三具身体像重量消失了似的漂浮到靠近天花板处。

"分开飞吧!"右侧的男子大叫。如此一来男爵便不得放手了;若部放手,恐怕手臂会从肩膀处被扯断。

两名男人的嘴角浮出浅笑。

出乎意料的,刚开始往左右两边移动的两具身体,竟被一口气拉了回来。

两人眼冒金星。

将这两人的头侧用力对撞后,男爵迅速夺走了在空中晕倒的两人的控制器,接着缓缓降落。弄醒他们问话后,这两人说他们是从位于村子北边的飞行器起降场过来的。

有监于能夺取到起降场,是成功驱逐管理此处的小贵族的重要关键,叛乱军指挥部命令附近村庄一年进行一次装备检查。而今年轮到他们的村庄,两人出差了一个月后,到了今天才总算能够回家。

贵族所建设的起降场,即使经历了数百年依旧不停地自动整备、检查,他们的工作只是确认那里是否还在运作而已。

他们说机库中安置有飞行器,而且由于整备机的关系保养得十分良好,若是从空中飞过去,便能用比走陆路快上许多的极短时间抵达目的地。

从雨水吹入的窗户眺望夜色后,"D啊,快点回来吧。"男爵以遥远的眼神低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