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桂花是谁赠她的,不用细想,她也能猜到。
韩嘉宜梳妆罢,正揽镜自照之际,雪竹笑吟吟走了进来。
“姑娘!”雪竹走近之后,惊奇地问,“姑娘用了什么香粉?挺香的。”
“你这鼻子可不灵光。”韩嘉宜微微一笑,随手一指,“你瞧那是什么?”
雪竹定睛看去,见那个狭长的白玉瓶中插着一枝桂花,笑道:“原来是这个。姑娘什么时候去折的啊?我竟不知道。”
韩嘉宜笑而不语。他什么时候折的,她也不知道啊。只不过看见之后,心里很欢喜就是了。
陆晋答应了沈氏之后,就搬出了长宁侯府。不过因为他之前时常宿在梨花巷,所以这搬家也不麻烦,只是以后他明面上回侯府的次数少一些。
但是,韩嘉宜清晨起来,时常会发现窗前多一些东西,或是一枚玉簪,或是一只草编的小兔子,或是一把不知名的花儿……都在告诉她,他夜里曾经来过。
这东西说多贵重,倒也没有,但难得是不重复的小花样。
韩嘉宜先时还对他去晋城之前留下的那封信耿耿于怀,想找他好好清算旧账。但收下他这些远远称不上珍贵的小礼物后,心思淡了不少,满满的都是甜意。
陆晋是厉王之子,又被册封为定国公,不少人登门贺喜。
高亮这几天在梨花巷帮忙,偶尔招待客人,笑嘻嘻对陆晋说道:“老大,要我说,还是得早些把夫人娶进门,得有个当家的夫人才行。”
陆晋斜了他一眼,心想,这还用你说么?
只是三书六礼,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他又不想委屈了她,自然要显出对她的重视来。
“看看昨儿捉的雁怎么样了,纳彩要用的。今天可是吉日。”陆晋笑了笑。
高亮笑道:“放心吧,老大,在笼子里,活蹦乱跳,精神着呢。”
他自去看雁,而下人却上前来告诉陆晋,说是二少爷和平安郡王来访。
陆晋应声道:“速速有请。”
正式册封的旨意已经下来了,陆显成了长宁侯府的世子。对这新身份,他还有些不大适应。恰逢好友郭大来侯府拜访大哥。他告诉好友大哥在梨花巷后,干脆和好友一起来到此地。
得知表哥不是表哥,而是堂哥,郭越无疑是震惊的。上次休沐时,他就想登门去见一见表哥的。偏巧姑姑东平公主生产,他也就暂时搁下此事,守在东平公主府。直到姑姑平安生下一女,身体也渐渐恢复,他才又去了书院。
不过没待多久,就又到了休沐日。这一次,他一定要见一见表哥。
可惜表哥不在长宁侯府,而在梨花巷。
看见陆晋后,郭越怔了一瞬:“表,不,哥。”
陆晋尚未回答,陆显就先噗嗤一声笑了:“郭大你干什么?你是要跟我抢哥吗?”
被他揶揄,郭越也不恼,不疾不徐道:“什么叫跟你抢?他本来就是我堂兄,不是么?倒是你……”说到这里,他摇摇头,虽未言明,可言外之意异常明显。
“你——”陆显气结,“郭大,你故意的,是不是?”
陆晋轻笑:“好了,还像以前那样叫我表哥就是了。”他双目微敛,续道:“我还姓陆。”
他这话一出口,陆显与郭越神情各异。陆显面带得色,而郭越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了。
郭越想问的也是这一点,为什么不改姓?为什么不要皇族宗室的身份?这么一来,肯定无法上玉牒,不能算真正的皇家人。
但这问题只是在他心里转了转,并没有问出口。他只笑了笑:“那也好,省得我再改称呼,还不习惯。”
几人正说着话,高亮去看了雁回来,见有客人,也就没上前,远远站着。
陆显一眼认出那是大哥的一个下属,他猜想是有正事,忙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事要忙?我看那个人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嗯。”陆晋扫了郭越一眼,轻轻点了头,“是有些事。今天大吉,宜纳彩。”
“什么纳彩?”郭越问道,“表哥要定亲了么?”
陆显闻言,神色猛地一变。上次中秋前休息,郭大在姑姑东平公主府上,随后就去了书院。大哥和嘉宜妹妹定亲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郭大说起,干脆就没提这件事。看郭大的反应,明显还不知道这件事啊。
他刚知晓时,都吓了一跳,更何况是郭大了!郭大还动过要娶嘉宜妹妹的念头呢。
重重咳嗽了一声,陆显琢磨着,等找个机会,他慢慢再告诉郭大。
陆晋似笑非笑:“是啊,定亲了。”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郭越好奇。
陆显又重重咳嗽了一声。他当然清楚这件事郭大早晚要知道的,可是就这样告诉他,不是很好吧?
陆晋笑了笑:“你也认得的,就是嘉宜。”
“嘉,嘉宜妹妹?”郭越双目圆睁,“怎么会?”
怎么会是她呢?
方才刚得知表哥定亲,他心里一瞬间浮上许多人家,或是朝中重臣,或是先前同厉王关系尚可的……
他以为是政治上的双全,却没想到居然会是她。
怎么是她呢?
陆显又咳嗽了一声:“啊,这事儿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是我爹的意思。我爹想着,还是一家人,不分开。本来想跟你说的,结果你一直在说你的小表妹,我,我也就忘了。”
一个是他大哥,一个是他好友,他也不想他们因此而闹得不愉快。
还好,郭越只是一时的失态,他很快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意,轻声道:“也好,也挺好。表哥和嘉宜妹妹,其实也是一对璧人,般配得很,般配得很。”
他和她终究是没缘分。——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还是免不了有些失落。
“是啊,是啊。”陆显接道。
陆晋笑了笑:“现在你们还能叫她妹妹,等日后成了亲,这妹妹可就不能再叫了。”
“知道了。”陆显苦了脸,“要叫嫂子嘛。”他心说,为什么不是继续叫妹妹?唤大哥做妹夫呢?——当然这话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
他定了定神:“大哥既然还要忙,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他拽了拽郭越。
郭越会意,两人齐齐告辞离去。
离开梨花巷陆家没多远,陆显就对好友道:“郭大,抱歉,真不是我要瞒你。你如果心里难受……”
“怎么样?哭一场?还是醉一场?”郭越打断了他的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他忽然认真道:“对了,先前那件事,你别告诉表哥。”
“哪件事?”陆显下意识问道,很快他反应过来,也学着对方的话道,“还说我,你把我当什么了?那件事,也就你知,我知,嘉宜妹妹知道。我肯定不会告诉大哥的。不过……”
不过大哥未必不知晓。
郭越也想到了这一点,有些烦躁。姑姑东平公主后来曾向沈夫人表达过议亲的意思,没能成。知道他曾动过念头的,远不止他们三人。
“没事啦。”陆显在好友肩膀上拍了一下,“大哥不会在意那些的。走,咱们喝酒去。”
郭越没有说话,只沉沉吁了一口气。
待他们二人走后,陆晋带着那一对活雁以及备好的礼物回了长宁侯府。
长宁侯夫妇都在家中。
见到被红绳缚着的活雁,沈氏微微一怔,听闻是纳彩。她几乎脱口而出:“这么早!”
“不早了。”陆晋拱了拱手,正色道,“等这个吉日,等了好久。”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和嘉宜的事早些定了,也好说二弟的事情。他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
听他拉了陆显出来,沈氏一时也不知怎么反驳了。陆显和袁家的亲事定下后,一直没说具体的婚期,想起此事,她也有些惭愧。
长宁侯道:“说的也是。”
沈氏打起精神,命人收了礼,又让人去拿回礼。她心里想着:拿来拿去,还是一家的。不过,该有的过场还是要有的。不但要有,还要隆重。
韩嘉宜在自己院子里,听雪竹说起了这件事。
雪竹脸上有着不同于以往的激动:“姑娘,我见了那雁,是活的。有这么大!”她说着用手比划了比划。
“活雁有什么稀奇的?”韩嘉宜不以为意,“昏礼下达,纳彩用雁。纳彩本来就该用雁的啊。”
“是活雁啊。”雪竹心想,姑娘可能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活雁不好抓到的,现在很多人都用家禽来代替。还是咱们世子身手好,捉了活雁。”
她还是习惯称陆晋为世子。
韩嘉宜知道雪竹是在夸赞他,她心里赞成,然而说出口的却是:“那也得季节合适。再过些天,大雁南飞。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捉不到。”
雪竹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韩嘉宜瞧她一眼。
雪竹掩唇一笑:“我笑姑娘啊。没定亲的时候,姑娘提到世子,总是尊敬又小心……”
韩嘉宜下意识道:“现在也没不尊重。”
只是以前她人前人后夸赞他时,异常自然。而现下却似乎有些怪怪的,不好对人说出口。
韩嘉宜站起身:“我不和你说了。”她走到窗边,盯着不远处的柳条,心想,今晚撑着不睡,看能不能听到敲窗的声音。
她摸了摸袖袋里的荷包,心说,他送了她好几个小物件,她也该还他的。
那厢陆显和郭越一同去了一家酒馆,叫了几个小菜并一些酒。
刚坐下没多久,陆显就眼尖地看见一个熟人。他立时站起身,冲那人打招呼:“罗大人!”
那人正是不久前帮过他们的锦衣卫罗北。
罗北看见他,怔了一瞬,也向他们走过来:“二公子……”他视线微转:“王,王爷?”
他见过平安郡王,自然认得。
陆显感念他救出表妹静云,甚是热情:“罗总旗坐,这几日在忙什么?”
郭越忽道:“不是总旗。”
“什么?”陆显一惊,脑海里瞬间转过许多念头,他不自觉想起那天罗北扮成季公公的模样,难道眼前这个罗北也是假的么?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他一脸警惕,却听郭越续道:“你瞧他这一身行头,明明是个百户啊。”
“啊?”陆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细细端详着罗北身上的服饰,好像确实不是总旗了。看罗北年纪也不大,居然已经升到百户了么?
罗北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先前的案子,我算是有了那么一点功劳,正好有个百户的缺,就先补上了。”
陆显点头,异常诚恳:“恭喜罗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