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韩嘉宜怔了一瞬,“我穿你给我的那件衣裳也不行吗?”
一直在大哥视线范围内,这难度有点大啊。而且那样她岂不是什么秘密都没了?这么一想,韩嘉宜心里有点凉凉的,从她对他坦诚开始,她在他这儿就已经没有秘密了。
陆晋缓缓摇头:“当然要穿着,但是只穿着它还不行。如果刺客卷土重来,不再是刺你后心,而是直接拿刀割你脖子怎么办?”
“割脖子?”韩嘉宜心里一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想象一下被人割断脖子的场景,一张小脸吓得煞白,脖颈也隐隐作痛。
她还不满十五岁,她不想被人抹脖子啊。
陆晋扫了她一眼,续道:“或者是给你下毒呢?”
韩嘉宜目中惊疑不定,没有作声。
“如果对方一心想要你的性命,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嘉宜,你待如何?”陆晋看着她,淡淡地道。
韩嘉宜睁大眼睛,心中寒意陡生,她深吸一口气:“还请大哥帮我。”
“你我兄妹,一家人,我肯定会护着你的。”陆晋双目微敛,“从今日起,你就待在我身边。在幕后黑手查出来之前,一刻也不能懈怠。”
见他认真庄重,韩嘉宜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嗯,我听大哥的。只是……”她又犯了难:“我要怎么待在大哥身边?在家里也还好,可大哥每日也要当值啊,我总不能跟着去吧?”
而且,夜里呢?
陆晋“唔”了一声,微一沉吟:“我记得你上次出门和你二哥一起,穿了男装,掩着身份是不是?”不等韩嘉宜回答,他就自行说道:“换了身份跟着我去,也不是不行。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若是两次杀手是同一人所指使,那么上次没有遭遇危险,多半是因为她掩饰了身份,无人知道她出去。
韩嘉宜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心念微动:“大哥,我在家里应该是安全的吧?”
陆晋瞧了她一眼:“不能保证对方在失败两次后依然专挑你出门的时候动手。长宁侯府高墙大院,守卫也算森严,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韩嘉宜听得心头直跳,曾经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她喃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对方能掌握她的行踪,或许在府里就有眼线。大哥说的有道理,她不能把自己的性命当做儿戏。于是,她重重点头:“请大哥帮我。”
“这几日委屈你先随我出入,我会尽量查明真相。”陆晋温声道,“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昏黄的灯光下,他面容温和,眉目之间隐含关心。
韩嘉宜眼眶一热,心中不安稍减,取而代之的是对他的信赖。她稳了稳心神:“大哥,你饿不饿?”
“嗯?”陆晋一路回来,一直想着她的事情,也不觉得如何。如今经她提起,确实有些饿了。
韩嘉宜笑了一笑,看他神情已经猜出了一二:“那大哥,我们吃饭吧?”
陆晋微微一怔,继而点了点头。
今日韩嘉宜去崇光寺上香却遭遇杀手,不止是沈氏,长宁侯也甚是担忧。知道儿子陆晋在同嘉宜细谈,他们也不敢打扰。到了该用膳的时候,等他们一起用膳。
同往常一样,他们是在正房用的晚膳。
韩嘉宜虽然饿得狠了,但想到自己如今的状况,也吃不下多少。
长宁侯宽慰她:“我多派些家丁巡逻,没事的。在咱们家里不用害怕。大不了先不出门就是了。放心,幕后黑手很快就能查出来。”
沈氏一脸忧色:“家丁的功夫也有限吧?”
她今日见到那杀手,分明是穷凶极恶之徒,平安郡王的侍卫都追赶不上的。长宁侯府的家丁肯定不是对手啊。
陆晋抬眸,轻声道:“不要担心,嘉宜的安全我来负责。”
沈氏闻言一怔,眼泪差点掉落,连声说好:“多谢世子了。”
她心说,有世子这句话,她能放一半的心。她瞥了女儿一眼:“还不快谢谢世子?”
韩嘉宜从善如流:“多谢大哥。”
其实道谢的话,她已经说过了。她想,还不如真正为大哥做些什么表达感激。
陆晋眸光微闪:“先吃饭吧。”
晚饭后,韩嘉宜冲陆晋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行走了出去。
陆晋心念微动,他放下手里的箸:“我吃好了。”快步追上去。
韩嘉宜不敢走远,她只走出数步,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果真是大哥。她心里一喜,在院子里粗壮的大枣树下站定。
陆晋就站在她身后。
冬天叶子落尽,枝干在地上投下阴影。屋檐下的灯光明灭,少女的脸颊微红,面容却不甚清晰:“大哥……”
见她流露出小女儿的娇态,陆晋胸口微微一荡,声音也罕见的温和:“嗯?怎么了?”
韩嘉宜咬了咬牙,将心一横:“方才咱们没说清楚,大哥说我一直待在大哥身边,那,那夜里怎么办?”
杀手不一定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动,万一那些人见白天失败了,晚上再派了人来,一刀割了她脑袋,那怎么办?
若是她睡得熟一些,或许无声无息地就丢了性命。可她也不能一直不睡觉啊。
她越想越胆怯,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离死亡这么近。
她现在回睢阳,还来不来得及?
昏暗的灯光下,少女眼中的担忧惊惧明晰可见,陆晋心尖似是给什么扎了一下一般,有些疼,有些麻。他轻声道:“唔,你放心,有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韩嘉宜点头,她此时最信任的大约就是陆晋了。当陆晋说出那句“我今晚守在你房外”时,她感动而又歉然,几乎冲口而出:“那大哥不休息吗?”
“嗯?”陆晋长眉微挑。
韩嘉宜又道:“外面晚上挺冷的啊。”
他们眼下在这儿站一小会儿,她都察觉到寒意了,如果大哥在她房外彻夜守候,那该冻成什么样?
本来就因为她的缘故让他受累,若是再冻出个好歹……
韩嘉宜上前一步,小声道:“要不,委屈大哥今夜先宿在外间?”
她话音刚落,陆晋尚未回答,她自己倒先红了脸。外间与内室之间只隔了一道暗门。内室的动静,外间听得一清二楚。在睢阳时,她听说一些大户人家,都是丫鬟仆妇睡在外间的长榻上,好在夜里端茶递水、时时伺候。
她这般建议,对大哥也太不尊重了。
“什么?”陆晋讶然,宿在她的外间?这与同室而居何异?可是,看她紧张而又不安,他心下暗叹。她全心信赖他,他自然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韩嘉宜思忖着不妥,连忙改口:“要不,我睡在外间,大哥歇在内室?”
歇在她的闺房?陆晋眉心一跳,耳根隐隐发烫。她在说什么?他轻咳一声:“不必,你睡在内室就好。”他停顿了一下,小声道:“我先待在外间。”
他收敛起乱七八糟的情绪,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们是兄妹,这只是特殊时期的权宜之计,没有什么不妥的。
现在两人意见一致了,可韩嘉宜仍感觉到不大自在,她不想给旁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她早早支开了雪竹,对抱着刀站在一旁的陆晋道:“大哥,我们现在收拾一下长榻?你是用我这边多余的被褥,还是我去把你的被子抱过来?”
“都行。”陆晋对此倒不甚在意。
“那就用我的吧?”韩嘉宜想了想,她态度殷切,“我来京城以后,我娘让人给我做了好几床被褥,我给大哥抱一床新的。”
她打开了柜子,取出一床红绫被表雪白被里的被子,又取了褥子、枕头等物,小心翼翼布置长榻。
陆晋看她忙碌,竟是为他叠被铺床,念头微转,心头一热,他轻声道:“我来。”
他上前帮忙,两人的手不经意碰到一处,似是带起一阵颤栗,酥麻之意瞬间窜至全身。
陆晋微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他略一思忖,解释:“冬天的时候经常这样。”
韩嘉宜“嗯”了一声,继续忙活手上的事情。她将枕头摆好,有些歉然:“大哥今晚将就一下吧。”
陆晋正要回话,忽听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神情微微一变,就听到沈氏的声音传来:“嘉宜,嘉宜。”
韩嘉宜心念急转,冲大哥连使眼色,小声央求:“大哥,你躲起来,好不好?”
陆晋怔了一瞬,抬眼看了看房梁,纵身一跃,人已在房梁上。
与此同时,沈氏推门而入:“嘉宜,娘想了又想,要不,娘夜里陪你一起睡吧?”
她思来想后,还是不放心。
“啊?”韩嘉宜不着痕迹仰头,什么也没看到。娘陪她睡吗?她很快摇头:“不用的,娘,大哥有主张。”
她现在的状况,大概是被人盯上了。娘亲陪她一起睡,只会让娘也陷入危险的境地。而且,若是半夜真有刺客,大哥一人保护两人,忙中生乱也不好。
“世子?”沈氏面露踌躇之色,“世子办事自然是让人放心的,只是,他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看顾着你。”
她如果在女儿身边,或许危急关头,还能挡一下。
过去十年母女分离倒也罢了,现在嘉宜在她身边,她又怎能让嘉宜受伤害?
沈氏视线微转,落在长榻上;“你今晚让雪竹陪夜吗?”
韩嘉宜垂眸,低声道:“不是雪竹,是大哥。”
“什么?!”沈氏不由提高了声音,“这,这怎么行?”
“娘,我害怕。大哥也同意。”
沈氏心说,这不是同意不同意的问题,如果世子和嘉宜是亲兄妹也就罢了。有些人家贫苦,兄弟姐妹同宿一屋也不是没有。只是嘉宜与世子,毕竟不是亲生的兄妹。若真传出去,陆晋还好,只怕于嘉宜名声有损。
但是沈氏说不出反对的话,毕竟与性命比起来,其他的事情都不值一提。
沈氏轻声道:“辛苦世子了,你要牢记孝悌之道,以后只管把他当做亲兄长,知道么?”
韩嘉宜点头:“知道的,娘。”
大哥是除了爹娘以外,对她最好的人了。
“对了,他人呢?”沈氏好奇。
她话音刚落,眼前一道人影闪过。陆晋已从梁上坠落,出现在她面前:“夫人。”
沈氏唬了一跳,连忙正色道:“辛苦世子。”
陆晋看了韩嘉宜一眼,神色淡淡:“她是我妹妹,应该的,不算辛苦。”
沈氏思绪转了几转,很快想到陆晋方才躲起来,是不想给人知道他宿在嘉宜外间的事情。替嘉宜考虑且思虑周全,她不觉动容,也不敢再给他们添麻烦,她点一点头,冲陆晋郑重施了一礼:“嘉宜的性命,就拜托世子了。”
她是长辈,陆晋岂能让她给自己行礼?他匆忙阻止,沉声强调:“不必多礼,自家兄妹,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沈氏没有久留,叮嘱几句,匆忙离去。
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韩嘉宜看看大哥,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陆晋神色淡淡:“你早些收拾了睡吧。”
韩嘉宜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内室。
先前雪竹准备的热水已经有点凉了,她匆匆洗好,再次在寝衣外穿上了大哥赠送的衣裳。她想了想,又寻了个脖圈戴在颈中。她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却睡不着。
她在里面的动静,陆晋在外间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远不像他外表那般淡然。她睡不着,他又岂能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