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有些尴尬, 又没有人出头,直到陈彩把那杯酒放回桌上,陆可萌才在一旁嗤笑了一声, 往后靠在了座椅上。
她一向不喜欢陆渐行, 更别提这个陈彩, 今天看到这俩人一块出现的时候就知道没好事, 偏偏陆渐远鬼迷心窍, 还让这人留下了。她靠在一边看笑话,又伸脚去踢陆老弟, 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陆老弟也不敢出头,心想你们惹出来的,谁招惹他谁倒霉,干脆也在一旁默默喝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倒是前面的一位妇人见状,忽然笑了一声。
陈彩循声去看,见那人坐在陆爷爷旁边, 保养得当, 风韵犹存, 眉眼跟陆渐行有点相似, 顿时有了大致的猜测。
妇人道:“今天好好的日子, 说这些太不雅了。这位年轻人回去坐下, 跟着吃点就行。”
陈彩明知故问:“您是……”
妇人果然道:“我是渐行的妈妈。”
陈彩一琢磨, 笑道:“魏女士。”
妇人道:“你这么称呼也可以,或者你也可以按辈分喊我阿姨。”
陈彩摇了摇头:“我是陆总的助理,今天过来不是跟诸位套近乎,认叔认舅的。不过魏女士这会儿开口,莫非希望我也给你倒一杯?”
他提着酒瓶过去。
陆老弟一看, 这才忙轻咳了一声,劝阻道:“那个,这是我妈。要不然这杯我替她喝了,这茬就过去吧。”他怕陈彩嘴里继续说些指桑骂槐的话,让他妈妈下不了台。
陈彩却摇头,“小陆总紧张什么。这卑鄙下流没人认,啤酒也继续不下去了,我们换个别的。”
他说完把那酒瓶搁下,去拿旁边的茅台。
陆妈妈眉头微挑,看着他不说话。
陈彩道抬手斟满,慢条斯理道:“魏女士,酒倒好了,祝酒词我就送您一副对子。上联叫……白酒红人面。”
他说完一顿,笑着将酒杯推过去,等到近前,才一字一顿道:“下联就是,黄金黑人心。”
陆妈妈一愣,等到明白过来,心里顿时恼火,无奈一时语塞回复不上,又怕说这人再说出点更难听的出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想今天办这家宴是冲着陆渐行去的,自己这边有准备,那边恐怕也心知肚明。现在谁出头谁等于集火被打,不如都缩着不当出头鸟。
这下更没人说话。有人看饭菜已凉,夹着筷子悄悄吃了两口。
陆妈妈半晌回神,径直把脸转向了陆渐行:“这就是你带的助理?可真是个好口才!”
陆渐行一直在对面看着,这会儿终于出声,对陈彩道:“过来。”
陈彩也不言语,立刻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陆渐行抬起胳膊,搭在他的椅背上,问:“看看想吃哪个?够不着的我给你夹。
陆妈妈一怔,眉毛拧了起来。她看出陆渐行这是摆明了不把她放在眼里,把脸一拉,推开跟前的餐具,怒道:“陆渐行,你爸还没死呢,你就不把我们放眼里,是不是太猖狂了点。”
陆渐行道:“刚刚不是你说的让他回来吃饭吗,怎么又吃不得了?”
他之前一直跟众亲戚相安无事,逢年过节也会主动送礼,大家都觉得他是个面慈心软的。虽然上次谈话也不欢而散,但众人商量着,这人不会太难说话,毕竟年轻,又爱尊师重道,拿辈分压一压,说说情,事情也许能有转圜的余地。
现在陆妈妈上来要翻脸,一旁有人怕场面太僵,立刻道:“吃饭吃饭,好好的过节,不要吵起来。”说完又劝陆妈妈,“你也忍着点,渐行到底是你儿子。”
陆妈妈冷笑道:“我可没这样的儿子,孝顺没看着,财产拿起来倒是不手软。”
她也懒得装母慈子孝了,干脆把话题挑开,看向其他人:“今儿是来干什么的,各位心里也都有数吧,老陆现在就在这,大家对财产有意见的也一块说出来。”
陈彩一听这话,心道果然来了。他低头照旧喝自己的汤,手却从桌布下悄悄伸到旁边,搁在了陆渐行的腿上。没一会儿,就被人握住,揣在怀里捏着把玩。
陆二叔先响应,道:“财产这事是得再商量一下,我哥病重,脑子糊涂,当时那几项也不知道是怎么定下的,说实话啊,我是不认。”
他带头,下面的陆董的几位弟妹也纷纷表态。
陆老弟恼火道:“我哥分什么财产了?除了公司股份也没别的,房子存款他要哪一样了?你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陆二叔道:“要是房子存款也就罢了,都是现钱,当成你爸爸对他的补偿也行,就是这公司股份,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说完看向陆渐行,旧话重提,“我们的意思是,也不让你吃亏,只要你同意,这部分股份我们就合伙买下来。”
陆渐行已经有心理准备,问道:“你们买?十几个人一起买恐怕行不通。”
“你要是嫌麻烦,大家凑钱以我的名义买也可以。这样就我们两方交易。”陆二叔道,“私下我们怎么分是一回事,但是给你的钱,我保准给到。”
陆渐行笑笑,“这样倒是省事了点,不过这种事不是你想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即便我答应了,其他股东不同意也不行。”
陆二叔看他态度松动,忙道:“没关系,别人那里都没有问题。”
“哦?”陆渐行问,“原来你们已经沟通过了?”
陆二叔:“……”他一时没防备,让人给套出了话。又一想,反正已经到这一步了,干脆问,“你就说行不行吧!”
“不行。”陆渐行摇头道,“我这里是上也不行,下也不行,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你们也不用劝,通通不行。”
陆二叔何时见过他这种不讲理的模样,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陆妈妈冷笑:“既然这样,那也不必废话了,你爸在这,我们要亲眼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个分法。”
她说完朝旁边的管家一皱眉:“去把钱律师叫上来。”
不多会儿有人噔噔噔上楼,陈彩扭头去看,就见一人西装革履,胳膊下夹着一份公文包,从餐厅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陆老弟没想到钱律师也跟这帮人混一块了。他当时觉得这人是父亲的好友,遗嘱之事也是他在做,便以为他可靠,所以将东视的事情全权交给他去做。这会儿见他上来,顿时气到眼前发黑。
未等发问,一旁的手机响个不停,上面显示是公司来电。
他心烦意乱,到旁边接起,就听那边有人道:“陆总,不好了,网上有人曝我们《迷航》偷票房……”
陆老弟恼火,训斥道:“你自己没偷怕个屁,别人造谣屁大点事都告诉我干什么?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说罢挂断,把手机往桌上一扔。
钱律师匆匆看他一眼,立刻转开视线。
陆妈妈对他道:“钱律师,我们对老陆之前的财产分割有异议,你也知道,他那时候神志不清了,当时也没有我们家属在场,因此大家都认为缺乏说服力。现在所有亲戚都在场,你把那几条再念给老陆听听的,他同意就眨眼,我们再不提任何意见。他要不同意就不眨眼,这样现场更改,也免得大家被蒙在鼓里,让外人得利。”
“外人是谁?我哥还是我?”陆老弟气极反笑道,“我跟我哥在外面天天应酬,费尽心思经营公司,你们在后面白吃白拿不算,还一门心思跟外人合伙捅刀子!行!真行!窝里斗过瘾是吧。”
他心里窝火,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咬牙切齿道,“既然一个个都这么能耐,这么信服姓王的,那好,要买干脆连我手里的一块买了!这破公司谁愿要谁要,爱咋整咋整,我不要了!”
陆妈妈拧着眉,回头剜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现在是你年轻糊涂,有些决议不对,大家又没有别的意思。”
陆二叔却笑呵呵道:“也行,渐远你要卖多少?你要卖的话,二叔给你的钱肯定比给渐行的多。”
“卖什么卖?”陆妈妈不悦,看着陆二叔道,“二弟你别瞎掺和,渐远的是他自己的,你该盯谁的盯谁的去。”
“你们也别盯了,我跟我哥是绑一块的,要买是吧,开价吧!”陆老弟冷笑道,“这么折腾我也累了,干点什么也比这个回报率高。”
一伙人吵成一团,各不相让。
陈彩悄悄问陆渐行:“怎么办,这得吵到什么时候?”
陆渐行冷眼旁观:“不管了,我们先吃饭。”他给陈彩拿了一根烤虾过来,刚要说话,就听旁边有人大喊一声:“大哥!大哥怎么了?!”
争吵声陡然停止,所有人回头去看。陈彩也伸直了脖子,一瞧,桌旁的老董事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再没动静了。
室内陡然寂静,所有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面面相觑。不知道谁的筷子突然掉在地上,叮当一声。静止的画面突然又流动起来,立刻有人上去试探鼻息,又有人嚷嚷着送医院,打急救电话。
四五个人急匆匆过去把人往楼下抬,又吆喝年轻人跟着上车搭把手。
钱律师匆匆跟在后面,陆妈妈和陆可萌都愣了神,随后跟陆老弟一块,拿这个带那个,边说话边带上了哭腔。
陈彩心知事情不好,跟着站起来,被陆渐行悄悄拉去了一边。
陆渐行的神色有些疲惫,又有些解脱,对他道:“你先回家吧,老爷子多半是不行了,我得等着在这处理丧事。”
陈彩担心:“他们再缠着你不放怎么办?”
“没关系。就是老爷子没死,亲自跟我要回股份,我要不同意退回也没用。”陆渐行道,“他们也清楚,只不过现在人不行了,少了个借口。”
陈彩内心唏嘘一阵,伸出胳膊抱住他,叮嘱道:“别伤心,有事给我打电话,我24小时开机。”
“放心,”陆渐行点点头,叹了口气,“我去送他一程。”
饭是没法继续吃了,陈彩自己开车回去,等到晚上十一点半,终于收到了陆渐行的短信。
“人已经走了,他之前曾嘱咐要按老家习俗来办后事,所以这边要麻烦一些,我留下来帮忙,这几天不回去了。”
陈彩刚关了灯,黑暗里看着那两行信息,正要回复,就见手机上又多出一条:“不管他生前如何,现在后事办得倒是足够风光。只可惜养父走的时候我还年轻,不懂这些习俗规矩,匆匆收殓下葬,现在想来,一定让他受了不少委屈。”
陈彩看出陆渐行是想他父亲了,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回复道:“逝者已矣,一无所知。”
陆渐行正伤感,见这回复哭笑不得,又发了一条:“你倒是理智。”
信息才发出,手机又亮,上面只有四个大字:“我很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亲戚这边告一段落,下次出现就被KO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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