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车的速度很慢,钟子湮和卫寒云坐在同一边,手还被他不松不紧地握着。
大概是长期看不见有点不安,钟子湮想。
而且卫寒云手还有点儿冷,上次来瑞士时他也挺怕冷的。
“我记得这个声音。”卫寒云突然勾勾她的手指,“缆车电动绳索滑动的声音——我在电话里听到过很多次。”
钟子湮抬头看向缆车顶部:“……”这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背景音?
“那天你唱歌给我听时我就在想,它太碍事,让你的歌都变得不好听了。”卫寒云又轻又缓地说。
钟子湮:“……”我怎么记得你睡得挺快。
卫寒云不紧不慢地接着往下说:“本来要给你一百二十分,因为背景里的噪音,只剩下一百满分。”
钟子湮甘拜下风。
但凡她有卫寒云一半的说话水平,也不至于哄人时只能忍痛掏颗糖出来。
糖数量有限,但甜言蜜语巧言令色数量无限啊!
但钟子湮想了半分钟,满脑子的废稿,最后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冷吗?”。
卫寒云:“冷,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再坐过来一点。”
钟子湮往卫寒云身边挤了挤,犹豫了下还是没立刻给他保暖魔法,而是搓了搓他的指节。
“你是不是常被人说表里不一?”卫寒云噙着笑问。
他就坐在钟子湮一开始给他摁下的位置上,一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另一只手牵着钟子湮,微微仰着头把后脑勺抵在缆车的玻璃上,乖巧得像个大型毛绒玩具,一次也没去碰过脸上的眼罩。
钟子湮回忆了一会儿:“偶尔有,不多。”
也就那么一两个队友吧。
毕竟对于敌人,钟子湮一向贯彻“能打不多逼逼,绝不让对方有任何嘴炮机会”的暴力道路。
“在亭山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对你的印象和现在不一样。我还以为……”卫寒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缆车到了?”
钟子湮抬头看看缆车顶上索道。
抵达山顶附近时,索道的声音确实有点变化,但一般人注意不到。
“到了,我们走。”
钟子湮站起来带着卫寒云出缆车,走了几分钟就到了隧道入口附近。
身后不远处的方楠才刚刚发现这条隧道的存在,满脸都是“……”的表情。
钟子湮晃晃卫寒云的手:“眼罩可以摘了。”
卫寒云的回应是微微侧过身体向她压低上半身。
钟子湮瞅瞅他插在兜里好像不想伸出来的手,踮脚把在卫寒云脸上留了快一小时的眼罩摘了下来。
“……”卫寒云就着倾身的姿势睁开眼,先定定看了钟子湮几秒钟,才笑了笑,“好久不见。”
钟子湮眨了眨眼:“才三周。”她示意卫寒云看两人前方的山洞隧道,“我们去那里。”
卫寒云这才扭头去看被在半山腰挖出的隧道口,隧道看起来大约双车道的马路那么宽,虽然是山的腹内,因为隧道两旁岩壁上点满雪花状的灯、地上像是小蘑菇和莹草的植物灯,看起来一点也不阴暗逼仄,反倒像童话里通向仙境不为人知的小路。
隧道中央铺设着轨道和两辆扣在轨上的小车,造型带点复古风,最难得的是,居然不是黄金色调,而是跟周围环境相当和谐的银蓝色。
卫寒云打量着这条显然花了不少心思才打通的隧道:“会卖关子了。”
这显然还不是真正的目的地。
这些“过山车”靠电力控制,几人上车后,留下加班的工程师朝他们比了个大拇指,启动了开关。
两辆扣着安全装置的小车顺着轨道从隧道当中穿了过去,速度不快不慢,因为隧道两头都做了挡风设计,甚至还能悠然地看看风景,像是观光车。
除去头顶雪花形状、两旁做成各种植物形状的灯,岩壁本身也散发着星星点点梦幻浅蓝色的光。
“那是萤石。”钟子湮尽职尽责给卫寒云做解说,“发现这一段路的石头里含有萤石,才特地选在这里开隧道。”
卫寒云仰头去看头顶些微的萤石光芒:“隧道已经很美,尽头又是什么?”
“嗯……”钟子湮算算时间,“你再等五分钟。”
隧道只挖了三点三公里,等走到尽头时,面前豁然开朗,出现的是一座冰雕城堡。
城堡通体雪白、半透明,是纯用冰雕成,实打实地四层楼高,每个细节都清晰严格得像是真正的建筑物。
——而更为惊人的,是在城堡旁不远处矗立的一座摩天轮。
这座摩天轮比城堡还要高上好几米,虽然在大小上不如拉斯维加斯那座157米高的来得巨型壮观,但从另一层面上来说却更令人震撼——因为它也是几乎用冰雕成的,唯独作为支撑的几条钢材支架被固定在了其中。
也正是因为这几段钢材的存在,冰制摩天轮才能慢悠悠地在空中转动起来。
在冰雕设计师询问钟子湮有没有什么特殊创意时,钟子湮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摩天轮这个主意,差点没把几个设计师的脑袋给想秃了。
首先,摩天轮本身就难造;其次,还是用冰造;再次,得让它动起来;最后,还放在山顶上。
无论怎么看,已经是地狱级别的甲方需求了。
但无论如何,在预算无上限的情况下,这座简直能被录入吉尼斯世界记录的冰摩天轮最终还是稳稳地站在了克劳德山的山巅处。
钟子湮第一次验收时就觉得相当满意,不过她满意不算数,还得看收礼物的人怎么想。
于是她偏头去观察卫寒云的神色。
摩天轮上固定的白色炽灯将周围的一切照得明明暗暗,卫寒云仰头看它,专注的神情里带了一点儿几不可察的怔愣。
但钟子湮看出来了,她拽拽卫寒云的手。
等卫寒云慢了半拍地转过头看钟子湮时,她学着几个礼拜前巴塞罗那城堡里卫寒云的样子挑了挑眉毛:“没想到吧?”
卫寒云顿时失笑起来,他大方地弯腰去抱钟子湮,隔着两件厚厚的羽绒服环过她的肩膀,又轻轻用自己的额头撞撞她的头顶,坦诚地承认:“我没想到。”
钟子湮有点艰难地从羽绒服的空隙里拍拍卫寒云的背脊:“别太感动,还没完。”
拥抱只几秒钟的时间,卫寒云松开了手,他半开玩笑:“这座摩天轮也能坐?”
就这问题,钟子湮还认真思考了下,才回答:“不是不可以。你想试试吗?里面可能会有点冷。”
理论和设计上来说是没问题的,不过毕竟不是专业的摩天轮,设计师还是不建议用来乘坐的。
——但钟子湮要保一个人,别说这摩天轮,东京铁塔的高度也没在怕的。
卫寒云笑个不停:“我说着玩的。”
他说着,伸手把钟子湮羽绒服的帽子掀了起来罩住她的头顶。
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了,又轻又软的雪花从高空飘落,稀稀疏疏地落到冰雕城堡上,被摩天轮的灯照得恍如梦境。
钟子湮转头看了看,华双双和方楠两个人早就消失不见。
头顶也能听见静音无人机组悄悄运行过去人工降雪的声音。
钟子湮飞快地踮脚把卫寒云的帽子也戴好,掐着计秒拉卫寒云转身看摩天轮和城堡后面:“三,二——”
“一”字出口的同时,一朵巨大的烟花从城堡背面窜起直冲云霄,在空中炸开一轮美丽的光点。
紧跟其后的是更多接二连三、争先恐后升空的各色烟花,将天空染成一片灿烂的明亮色调。
钟子湮仰头看着壮阔的烟花,心里长舒一口气:这样最后一环也完成了。
完美,没有任何一个环节掉链子,真是完美的提前生日礼物。
烟花声中,钟子湮听见卫寒云叫了自己的名字——他叫的还是全名。
“……钟子湮。”
钟子湮转过头去看时,卫寒云也正好低头目不转睛地凝视她。
钟子湮飞快花了一秒钟思考,觉得这次自己没做错什么,遂理直气壮地问:“怎么了?”
但卫寒云没再说话,他就这么站在烟火一闪一闪变幻的光线中垂眸看她,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吐露,又一个字也难以精炼措辞。
“……”察觉他心跳快得有点失常,钟子湮有点不解地试探,“男朋友老公收到都感动得哭了?”
然后她看见卫寒云嘴角绽放出来一个忍俊不禁的弧度。
“我想再要……”卫寒云停顿了一下。
钟子湮很大方:“要什么?”预算还有剩呢。
卫寒云伸手抹过她的眼睫,将一片意外落在那里的雪花摘掉。
他的手指烫得有些惊人,雪花才停留一两秒就开始在他指间融化。
钟子湮下意识闭了闭眼,就听见卫寒云在近处轻轻叹息着说:“没什么。”
——虽然听起来不像是“没什么”的语气,不过卫寒云既然这么说,那钟子湮觉得当前一定就是“没什么”的状态了。
于是她满意地抬头看烟花,边问:“那三周时间是不是花得也很值得?”
卫寒云嗯了一声,又补充:“但下次可以不用你亲自监工。”
……
方楠把脖子都缩在长羽绒服的领子里,从另一个方位也抬头看烟花。
他觉得这场面就算是求婚都有点太过了,换谁都得感动得说一句“我愿意”。
身旁的华双双激动得不行,拿手机各个角度拍摄照片视频,嘴里念叨:“我要用这个摩天轮去申请一个吉尼斯世界记录,给我嗑的cp在历史里留下痕迹!”
方楠:“……”
华双双又自言自语:“也不知道那边架设的三台gopro够不够用,能不能拍到什么好照片。”
方楠抖抖索索地裹紧羽绒服,再一次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真是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