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再会荒野——
首先进来的是个留着胡子的俄罗斯彪形大汉,他穿着被称为“鲁巴西卡”的俄罗斯风味上衣:宽松的立领,腰上系着一条带子垂下来。这个男人露出阴险的表情不知道在跟老魔女说些什么。妮娜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听着,等男人一闭嘴,她就转向耕平他们笑着说:“松仓倭文子要来了。”
耕平不由自主地就要站起来,还没站稳,那位女性的身影主出现了。她一身的洋装、帽子,充满了卓别麟电影里的美国上流妇人的色彩,虽谈不上是绝世美女,但是比想象中漂亮多了
这时看起来差不多二十多岁吧?浓眉大眼的,给人一种坚强的感觉。但是耕平只要一想到这个美女六十年后的样子就不禁兴趣索然。
这个美女也用鉴定的眼光看着耕平,不久,她摇摇头。
“不像是惯犯的骗子嘛,不过我不记得这一年内收过东京来的弟子。”
听倭文子这么一说,耕平就了解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刚才盘问耕平他们的军人到青雅流去确认虚实,倭文子起了疑心就自已赶过来了。这种事本来是交给弟子们去办就行了,可是只要跟老魔女妮娜扯上关系,她就不能假手他人。妮娜用毫不客气的语气要求她说:“先请问一下,你不是来付这个月的顾问费的吗?”
“拿去。”
倭文子冷冷地扔出一迭薄薄的钞票,用橡皮筋绑着的绿色纸币是面额十元的美钞。
“如果你肯收日币的话就简单多了,你的要求还真多呢!”
“十年后,日币不过是一堆废纸而已。”
妮娜边数着钞票,边发出不屑的笑声。
“告诉你吧,你最好赶快回日本去收购土地,继续待在这个国家,不会有好事的。”
“再过五年,我会这么做的。”
倭文子回过头去,对白俄罗斯的彪形大汉说:“瓦西利,在门口站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要放任何人出去,听到了吗?”
大汉板着脸点点头,接着把庞然的身体移到门前,双臂交叉,瞪着耕平他们。
“现在,让我来问问想入门当徒弟的人几个问题。如果回答的不尽我意,你们就会知道我这个人多么没有耐性!”
“你很喜欢威胁人吗?”
“小心你的言语!”
声音一点也不像年轻女性,非常严厉。
“如果被交到特务机关手上,可不是这样子而已喔!即使回得来,也是全身瘀青、断了两三只指头,而且年纪轻轻就得装上满口假牙了。你想变成那样吗?”
耕平沉默下来后,倭文子把视线移到来梦身上,打量着她。
“唷,这孩子以后会是个大美人呢!一定会变成一个不适合穿和服,但却很适合穿洋装的美女。等我查清楚你的来历,也许可以考虑收你当弟子。”
倭文子用白眼瞪着耕平。
“说到来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耍撒谎就是我的弟子?”
耕平正被四双眼睛包围着:来梦绝对信赖的眼神;老魔女妮娜看热闹的眼神;彪形大汉瓦西利挑衅的眼神;还有倭文子严厉的眼神。尽管耕平表面上一派镇定,心脏却在跳着华尔兹的舞步。
“因为当时即使说出事实对方也不会相信,我们又不想跟军人牵扯出什么TROUBLE,所以才搬出青雅流的字号,对不起。”
“TROUBLE?”
“啊,就是麻烦的意思。”
“你的用词还真奇怪呢!言归正传,我听说你们是从东京来的?”
“的确是从东京来的,可是”
耕平决定实话实说。
“只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东京。”不知道是受到笑声的传染,还是谄媚,白俄罗斯的彪形大汉也跟着笑起来,笑声像咆哮一样。
“我还在想你到底会怎么说呢,没想到竟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荒唐吗?”
“我从没听过这么荒唐的话,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从哪个装了铁栏的医院逃出来的?”
“我倒觉得跟恶灵签订契约才荒唐。”
倭文子的笑声瞬间消失,瓦西利的笑声也停了下来。倭文子把尖锐的视线转向老魔女,可是妮娜显出一副事不干己的样子,于是,她又把视线转向了耕平。
“你到底知道什么?”
“可以说吗?”
耕平的语气让倭文子稍稍皱起了眉头,接着,她命令那个彪形大汉说:“瓦西利,去门外守着。”
大汉刚开始露出不满的表情,随后又转换成服从的表情,行了一个礼走出店外。倭文子再度用严厉的视线注视着耕平。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不要耍我。”
耕平的脑子很快地转了一下:只要来梦手上有蛋型笛子,“逆吹”就可能可以转位,但是,不一定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可能的话,还是希望从妮娜那里学到正确的笛子使用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制止雪怪。虽然不是自己愿意来到这个时代的,但是既然来了,就希望能有点收获回去。
耕平开始慎重地说起青雅流六十年后的事:松仓倭文子如愿以偿地在日本取得荣华富贵;她把苏格兰的古城买下,迁移到北阿尔卑斯山山麓;她的孙子用邪恶的魔法制造雪怪,让许多人面临危险;以及自己跟来梦因为倭文子的孙子所使用的魔法,而被送到这里来的事。听完耕平的话,倭文子冷笑了一声。
“照你这么说,你所遭遇到的事,全都是我害的吗?”
“从结论来看,是这样子的。”
耕平不顾一切地说:“所以,请你负起责任,帮我跟这个孩子平安地回到六十年后的世界。”
如耕平所预料的,倭文子表现的很不合作。
“就算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也没办法对六十年后的事情负责。还没有发生的事,凭什么要我负责任?如果一定要我负责的话,也要等六十年后再好好谈吧!”
“请你记住你现在所说的话。”
耕平用很强烈的语气叮咛倭文子,丝毫不理睬她的不悦。
“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把我放在这家店里,自己回去吗?”
倭文子急急忙忙地回过头去看着老魔女。
“妮娜,你要怎么安置他们?”
“请叫我妮娜小姐。”
老魔女很严肃地说,可是,倭文子根本不甩她。
“如果你忘了你自己的职责,做出阻碍我的事,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知道吧?”
“唷,我好怕、好怕啊。”
妮娜故意做出抱住头的样子给她看。
***
“不如我们现在就来试试吧。”
老魔女妮娜提议确认一下,看看把来梦手中的蛋型笛子拿来“逆吹”的话,会发生什么事。耕平接到来梦的视线,对她点点头。现在拒绝,情况也不见得会更好,而且,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回到六十年后的世界,那就太完美了,这样妮娜跟松仓倭文子就得自己去解决这个悬案啦,如果顺利的话
来梦双手拿着蛋型笛子,先调整一下呼吸,再使劲地吹。妮娜和倭文子各自用不同的表情看着来梦。
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来梦和耕平还是原封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坐在哈尔滨泰斯卡亚市小巷子里的魔女商店里,没有移动到任何地方去。
“再吹一次看看。”
来梦照吩咐再做一次。
结果还是一样,两个人没有移动到过去或未来,依旧是坐在哈尔滨老魔女的店里。
突然,松仓倭文子爆出笑声,笑得前扑后仰,连帽子都差点掉下来了。
“啊,太荒唐了,我就知道一定是这种结果。什么六十年后的未来!什么跟什么太离谱了!”
好不容易停止笑声,倭文子马上变了一张脸。她目不转睛地蹬着来梦和耕平,她两眼燃烧的怒火,把来梦吓得紧紧地贴着耕平,连耕平也感到畏惧。青雅流的宗家是一个绝不能容忍自己被他人侮辱的女性。
刚才我已经告诉过你,最好要做心理准备。你浪费我宝贵的时间,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你等着特务机关的人来叫你去吧。”
“不要报告特务机关,把他们扭送警察局怎么样?”妮娜装疯卖傻地说:“不过是欺瞒身份而已嘛,干嘛要麻烦到特务机关?别这么没雅量,不如真的收他们做弟子怎么样?”
“荒唐!”
“喂,你这个日本人的日文语汇也未免太少了吧?”
妮娜面向来梦他们眨了眨眼睛。在这么紧张不安的时刻,来梦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出来,嘲笑倭文子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怎么会很荒唐呢?你收他们为弟子,他们就会对你完全服从,也不会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了。”
“秘密?什么秘密?”
“你过去的秘密、现在的秘密、未来的秘密。”
妮娜说的像在唱歌一样。
“这两个孩子什么都知道了。他们知道你的力量是怎么来的;你利用这股力量来做什么事;回到日本后,你会做些什么。”
“荒唐!”
这次倭文子紧闭着嘴没有将话说出口,她的眼神深不可测,让来梦看得非常不舒服。耕平仿佛可以透视到,倭文子心里正反反复复地做着各种盘算。不久,她开口说:“如果我不帮这两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这些孩子回不去六十年后的世界,那么他们就得想办法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正好,我也需要助手。”
耕平一边思考妮娜的话,一边觉得感慨。好像无论他到哪里,都是当老人助手的命运。
“你是说你要雇用他们当助手?”
“没错,想想这也是个好机会。我正在想,差不多该离开哈尔滨了。”
妮娜对倭文子稍稍做了说明。她以前也跟倭文子说过很多次,这个国家,也就是日本军在中国东北地方一手策划的满州国,不会永远存续。她曾劝倭文子回日本,自己也打算逃离这里。她计划搭火车到哈尔滨南方九百公里的大连,再从那里搭船到伦敦或纽约,会后就在那里落地生根
“为什么我要帮你做这种事?”
“因为值得你去帮忙。知道你秘密的三个人,都将在送个国家和日本消失,从此,你可以轻松自在的活动。”
“原来如此,说得有理。”
倭文子的眼底闪过某种想法。
“从此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这一点你能确定吧?”
“我对天上、地上、地下、水中的所有精灵发誓。”
“我知道了。”
倭文子点点头,在跟妮娜讨论了一些细节后,她就离开了商店。她的背影仿佛述说着:久待无用。妮娜将门栓上门栓后,对耕平他们说:“那个女人好像已经下定决心了。”
“下定决心消灭我们吗?”
耕平这么一说,妮娜就无声地露出“答对了”的笑容。
“没错,你们要赶快逃走才行。那个女人迷上利用特务机关走后门滋味,已经到病态的地步了。她打什么主意,我妮娜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我知道,可是怎么逃出去呢?我们不知道怎么回去原来的世界啊?”
“我会教你们。”
“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谢你。”
耕平的口气带着嘲讽,妮娜却毫不在意地回答:“我会收下你们那两份护照,那可以卖一大笔钱呢!像我这种无能又孤独的老人,只有钱是唯一的依靠。”
孤独也许是真的,可是耕平并不认为妮娜是无能的,但是他没有提出异议。妮娜开始在桌上摊开一个大卷轴,那是一张哈尔滨周边的详细地图。
***
在古怪的灯、古怪的壶子、古怪的迷你缩图、古怪的古书、古地图、小盒子、刀剑、玻璃瓶、剥皮、晒干的草药、人类和动物的头盖骨、大小无数的标本、玩偶、蜡烛、时钟、矿石、水晶玉、卡、望逗镜、绳子、锁链、扣子、缝纫机、炉子、毛皮、香料的包围下,耕平和来梦度过了一夜。妮娜说,这里头只有百分之一的东西有价值,其他都是仿制品。
“那种不靠别人下决定,自己就不知这该怎么办的人,
会把普通的树根粉末都当成长生不老的灵药。”
所以,高价贩卖树根粉末也不算是做坏事。老魔女一边这么说,一边笑着把各式各样的财产:现金、有价证券、宝石,还有看起来好像有点价值的药品、道具都塞进坚固的皮袋子里。妮娜说,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这家店的所有权早已转卖了。妮娜伸手将后门打开,顺便提醒他们两个人说:“要照我说的话去做喔,我先到约定的地方去,你们不要迟到了。”
妮娜建议三个人最好个别行动,原本耕平还要求她带来梦一起走,但是来梦不肯,耕平想想,也没有人会比自己更值得信赖,所以没有坚持这么做。他之所以相信妮娜,是因为妮娜在卖了很多关子后,还是教了他们如何制服蛋型笛子制造出来的怪物。耕平只能这样说服自己,因为不应该期待他人给予自己无止境的好意。
就这样,当店里的时钟指着下午四点时,彪形大汉瓦西利前来迎接三个要逃到国外的人。结果,出现在店门前的只有耕平和来梦。他全身充满了狐疑,用很生硬的日文问他们:“那个老太婆呢?”
“因为不能完全信任你的雇主,所以先采取了行动。”
“哼!”
“如果六点时,我们没有带着三张护照到约定的地点,她就会有她的做法。听懂了吗?懂了就把护照交给我。”
瓦西利显得有些犹豫,但是嘀咕归嘀咕,他还是把三张护照交给了耕平。
“马车在等着,快走吧。”
那是一辆没有顶蓬的载货马车,耕平没得抱怨地坐到货架上。瓦酉利则坐上驾驶座,挥着马鞭驱使两匹马前进。经过吉泰斯卡亚市的石子路后,街一转为中国风味,没有经过铺设的道路有干燥满是尘埃的地方;有雪泥混杂中地方。耕平左顾右盼,神采奕奕地看着牵着羊的老人、骑着驴马的小孩。
走了三十分钟左右,就没什么街景了,再走十分钟后,连住家都变得稀少了。可能因为几天前下过雪吧,这里到处是一堆堆的雪。太阳斜挂在西边,看起来像一个惊人的巨大圆盘,阳光错综反射着空中的尘埃。从太阳的位置来判断,马车应该是朝西南方向前进。根据老魔女跟松仓倭文子商谈的结果,青雅流的弟子应该会准备好车子,送他们到公主领这个地方。马车行走的道路两旁,延伸着像玉蜀黍般高的草,耕平并不知道那其实是高梁。
突然间,瓦西利手上的马鞭咻咻地飞向耕平。幸亏耕平早已做好了准备,所以没有遭到他的突击。耕平低下身来,掩护着来梦趴在货台上,接着迅速地拿出从妮娜店里带出来的药瓶,准准地丢在重新调整好姿态的瓦西利脸上。破裂的小瓶子释放出刺激性的恶臭,瓦酉利蒙住脸,在驾驶座上大声咆哮着,然后向后倒了下去。
“跳下去,来梦!”
马车的速度不过是快步走的速度而已,所以来梦和耕平很容易跳下来,他们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高梁田中。在一阵慌乱的奔跑后,他们来到了一片原野,并在这里遇上了第二位迎接者,这次不是一辆汽车,而是十几个骑马的男人。一个放下望远镜的男人,用日语咒骂着瓦西利。
“哼,那个白俄罗斯的混蛋!光是体型高大,一点用也没有!”
这是一群颓废、却气势凛然的男人,他们戴着毛帽,高领衣服上披着卡其色的外外衣,腰际的帆布背袋里,插着一只像是军用的大型枪枝。在他们眼中,看不到对生命的敬意,也看不到对弱者的同情。很明显地,这些男人比瓦西利更带杀伤力。
“我们做的事全为了国家,我们要杀了你们报效国家。”
这句话让耕平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是特务机关派来的人。不管他们对耕平和来梦的事知道多少,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接下了追杀这两个孩子的工作。耕平觉得胃的附近变得又冷又沉重。
“跑!”
说这句话的是用变态般的眼神一直看着来梦的男人,他的声音里带着阴沈的颤动。
“只等五分钟。”
听到这句话,耕平就知道他们想玩猎狩人类的游戏。
“拚命地跑吧,不然,被我们追上的话,你们就会后悔曾经出生过。只要还能跑,就表示你们还活着。”
看到他们的表情和态度,耕平彻底明白不能期待他们有骑士或武士那样的举止。因为他们根本是一群假借国家名义,贩卖鸦片、营利诱拐样样都做的乌合之众。
“走吧,来梦,他们说要给我们五分钟呢。”
“嗯,走吧。”
“来,到这边来。”
来梦让耕平牵着手,开始向前跑。她回过头,看到的是一脸残忍的男人们。
“他们还真的想逃呢!”
“在没有任何屏障的平原上能逃得掉吗?”
“这样根本连打猎都称不上,不过,在追上他们之前,也算是一种乐趣啦!”
男人们的嘲笑声随着越过平原的风,传进耕平耳里。他们嘲笑是有他们的道理,但是耕平也有他的打算。
原野上残留着大大小小的积雪,耕平朝着其中一堆最大的积雪跑去。想要徒步甩掉骑兵的追踪,任何人看到都会认为他在做无谓的挣扎。除非这十个男人放水,否则是不可能有活路的。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耕平回过头看,黑鸦鸦的群众已经开始出动,大概不到一分钟就会追上他们了。
“来梦,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反击了!”
“知道了!”
来梦回答的非常有力,其实她一定也很害怕,只是,对耕平的信赖远超过了那些情绪。耕平本来只想平安无事地逃走,但是看到这群大玩狩猎人类游戏的家伙,他实在忍不住想惩罚他们。
特务机关的男人们扬起一阵尘土,向耕平他们逼近。马蹄声分成两路,向他们包围而来。
“一定要让人家以为是匪干做的,先射击他们的腹部,然后再切开伤口,把内脏拖出来。”
说的那么大声,分明就是故意要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来梦已经把笛子放在嘴巴上了。
***
“泰开哩哩!泰开哩哩!”
不祥的笛声响起时,奇怪的事情也发生了:堆在各处的积雷,像有生命般地开始动起来。沾满泥巴的雪球跟四周的雪滚在在一块,渐渐地膨胀起来。特务机关的男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积雪虽然不是很厚,但是这一带的雪全部集中起来,就有老虎那么大。形状也像老虎,只是额头有一根很大的角,身体上还有一双翅膀,尾巴分成两条,全身纯白,但是散落着大大小小像泥巴一样的斑点,所以看起来倒还比较像一只豹。
“这是什么东西?”
男人们喘息着重新握好军用枪,就在进一瞬间,怪物跳了起来。
数发枪声连续响起,有一枪的确命中了怪物,但是却没有一点影响力。怪物用强而有力的前肢把一个男人从马上扔出去,失去平衡的马发出凄惨的嘶叫声,横倒在地上。这时候,怪物又着地一蹬做第二次跳跃了,有人连人带马一起倒在地上。
又一声枪响,怪物的身上冒出了雪烟,但就仅仅是这样而已。第三个男人脸部遭到一击,身体被扔到了半空中。
一个男人把枪的焦距对准来梦,就在手指要扣下板机的瞬间,一团泥巴飞起,塞住了枪口。
枪枝爆炸了,发出像雷般的轰隆声,枪枝连同男人的手一起炸飞出去。全身沾满血迹的男人,惨叫着从马上栽下来。
耕平利用隔空移物的方法,把来梦从人马的漩涡中救了出来。他们一逃到安全的地方,就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了。耕平调节一下呼吸再回过头看,第五个人、第六个人相继冒出血烟落下马来。第七个男人在开了三、四枪后,好不容易击中怪物一枪,可是怪物一翻身,就用尾巴套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拖下马来,然后,那个男人反而被自己乘坐的马踩过,发出肋骨折断的声音,就不再动弹了。
特务机关的男人只剩下三个人了,他们惊慌地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人耐不住恐惧和战败感,掉过马头,另外两个人也跟着他这么做。当怪物还要再追杀这三匹马时,听到来梦的声音就静止不动了。耕平下命令也没有用,因为只有吹笛子的人才能够下命令,直到下一个笛声响起。
走到怪物旁,耕平确认了怪物的背宽跟身体的厚度。他判断,应该可以坐下两个人。
“坐上去,来梦。”
“耕平大哥呢?”
“我也坐啊。”
怪物的背部冰冰凉凉的,身上也有些泥巴的污点,但是,还没脏到让人抱怨皱眉。
来梦和耕平一前一后地跨坐在怪物背上。来梦下令“前进!”后,两个人便紧紧地攀住怪物的身体。不停地拍着翅膀的怪物,连个象样的助跑都没有就突然飞上天去了,他们两个人战战兢兢地往下看,推定高度大约有两百公尺左右。
眼下展开的是中国东北的大平原,土和雪混杂在一起,斑斑点点地点缀着大地。一条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大蛇,应该就是松花江吧?
“这种事说给人家听,没有人会相信的。”
“这是事实啊!也许是梦,可是做过这样的梦是事实啊。”
耕平说出冠冕堂皇的话,无非是想表现一下他的成熟。不过,他觉得这如果是梦的话,会比现实有价值的多了。从地上看的话,可能只会看到一个黑点从落日的表面飞过去。
“现在,我跟耕平太哥一起在空中飞呢!”
来梦只要跟耕平在一起,活力就会远超过恐惧,耕平也是一样。耕平曾经把这种心情形容为“跟来梦在一起,好像连天空都可以飞得上去。”现在,它以奇妙的方式实现了。
飘飘欲仙的天空之旅并没有多长,不久,怪物就降落某个火车站附近,老魔女妮娜正在一棵孱弱的白桦树下等着他们。怪物收起翅膀蹲了下来,两个人赶紧从它背上爬下来,来梦摸摸怪物的头,像在慰劳它的辛苦。
“小姑娘,空中之旅愉快吗?”
“我好想继续一直飞!”
“什么话?以后还有机会的。来,护照给我吧。”
耕平把三张护照放在老魔女伸出来的土色手掌上,它们随即消失在妮娜的怀中,速度之快,让人觉得这才真的叫做魔法。
“再来轮到你们了。”
妮娜在没有半根草的光秃秃地面上,用白粉笔画了一个直径约两公尺的圆。
“这里的哈尔滨附近感应力最强的地方,强过你们到这世界时降落的地方。去站在那里,大哥哥站在小姑娘的后面,两手搭在小姑娘的肩上。”
“谢谢你。”来梦对妮娜行了个礼,说:“有你的帮助,我才能跟耕平大哥一起回去,如果可以向你致谢的话,你会想要什么东西呢?”
“就把那个笛子送给我吧,当然,等你们用完之后。”
妮娜立刻这么回答,好像一开始她已经打定这样的主意了。
“可是,这不是来梦的东西呢。”
“我知道,所以我要还给原来的所有者。”
老魔女露出生意人的笑容,看着不解的来梦和耕平,说:“我要高价卖给松仓倭文子,这个女人会把笛子带回日本。几十年后,当她的孙子出生,她就会把笛子送给他。然后,你们又会把笛子抢走,就是这么回事。”
来梦点点头,但耕平还是不能理解。
“不过这不就矛盾了吗?我们在六十年后的世界拿到这个笛子,宗家在六十年前的世界得到这个笛子。那么,当我们回到六十年后的世界时,笛子到底是在谁手上呢?”
“六十年后就知道了。”
妮娜若无其事地击溃了耕平的困惑。
“时间或空间并不是那么精密的东西,你们现在身处这个地方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个好青年,不应该在行动前先想这些烦人的事喔!”
妮娜催他们两人赶快站到白色的圈圈里,因为她也赶着去搭前往大连的“特快车亚细亚”,所以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跟他们说话。
“对了,六十年后,遇到松仓倭夫子时,如果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就打开这个给她看。”
妮娜把一个像香烟盒大小的盒子塞进耕平的口袋里,耕平想问那是什么,但是,妮娜好像并不打算当场告诉他们,他只好换另一个问题:“接下来该怎么做?”
“把嘴巴放在
笛子声音出口处,用力地吸。”
“咦?”
“不可以吹,要吸。”
搞懂妮娜的话时,来梦和耕平都失望地大叫一声“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当初会没有想到呢?老魔女妮娜看到他们没有一点惊叹的样子,也觉得有点遗憾,但还是再三地提醒他们。
“要吸喔,一直吸到发出像汽笛一样的声音为止。发出声音后,把笛子丢到我手上,大哥哥千万不能把手从小姑娘身上放开,听懂了吗?”
两个人忠实地照老魔女的指示去做,来梦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马上把笛子放在嘴上吸了再吸。持续地吸气要比吐气辛苦了,“加油,来梦!”--在耕平的鼓励下,来梦又用力地吸。当笛子终于发出尖锐悲苦的响声时,来梦立刻把笛子扔给妮娜。
“再见了,妮挪婆婆!谢谢你啊,怪物先生!”
“再见,当我们彼此都运气不佳的时候再见面吧!”
耕平觉得这句话的确很像妮娜的个性,想着想着,四周的色彩逐渐淡去,世界突然变成混浊的白色,再变成亮灰色、暗灰色,然后黑暗垂下了厚重的布帘。
映在妮娜眼中的是他们两人逐渐模糊的轮廓,然后像被橡皮擦擦过一样,越来越淡。
“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够幸福。”
妮娜对着空无一人的空间喃喃自语。
“他们拚着性命为这只笛子做了最好的宣传,倭文子听到这只笛子击败了特务机关的一群家伙,一定会出高价向我买的。虽然也让他们受到了一些折磨,不过,如果连突破这点危险的才智跟勇气都没有的话,也不值得我妮娜这样帮助他们了。”
妮娜一手抓起皮袋子,向城镇走去,因为在塔火车前,她要先打一通电话到哈尔滨谈生意的事。但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她想起了那些雪怪。妮娜朝向一直蹲着的怪物,轻轻吹起蛋型笛子,然后命令他们“睡觉”,怪物立刻化成了一堆雪和泥块。妮娜一直看到最后,才真的跨出步伐,在迟暮的原野中走向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