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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钦捏着B超单,和桑瑜并排坐在妇产科外的长椅上。
接近中午,来往人流密集,缓步慢行的孕妇们托着不同月份的大小孕肚在蓝钦面前经过,他每看见一个,眉心就拧得更紧一分。
刚才在诊室里,医生兴致高昂地表示,康复中心最近这小半年来,桑瑜是唯一怀了双胞胎的妈妈,医生甚至夸张地宣称要沾沾喜气,打算下班就去买彩票。
蓝钦把B超袋子抓得沙沙响。
彩票……
他才应该去买!
桑瑜坐在他身旁,把他那些小表情尽收眼底。
自从知道肚子里长了两颗小豆芽开始,她乐得根本合不上嘴,对蓝钦苦巴巴的反应半是想笑半是心疼,尽力憋着不出声。
蓝钦哪能注意不到,揽着她的腰闷声问:“还笑,就一点也不怕么?”
桑瑜激动都来不及,“怕什么?”
蓝钦放眼望望四周,口中泛苦,“她们只怀一个都那么累,你有两个……”
双胞胎,意味着高风险高付出,消耗的精力比别人大,要供给出去的营养比别人多,直接可以算在高危孕妇的行列里了。
何况小鱼那么瘦,娇娇小小的还是个小女孩,怎么承受双胎的负担。
怀俩,小鱼受苦。
生俩,小鱼风险大遭罪多。
养俩,肯定一个赛一个的要抢走小鱼的爱。
蓝钦真想回去弄死那天在温泉软塌上的自己。
桑瑜忍笑忍到脸发酸,决定怜爱一下快委屈哭了的蓝小钦。
周围频频有同事路过打招呼,要说什么私密话不方便,她干脆拽起愁眉苦脸的老公,走进步梯间的安全门。
门一关,四下安静,桑瑜如鱼得水,立刻勾着蓝钦后颈踮脚亲上去,跟他讲悄悄话,“不准多想哦,我现在可是心理特别脆弱的孕妇,你要做坚强的老公。”
蓝钦垂头。
是……要坚强,撑住,不能被双胞胎打倒,必须照顾好老婆。
桑瑜继续说:“还得乐观,凡事往最好的方面想,让我有积极的心态。”
蓝钦艰难点头。
他……一定做到。
桑瑜得寸进尺,“假装的不管用,必须真的高兴才行。”
说完手动提起蓝钦的唇角。
蓝钦简直欲哭无泪。
老婆欺负人!
桑瑜哈哈直笑,清清嗓子,掩着嘴悄声说出重点,“再说啦,你应该自豪嘛,一次就怀,怀了就俩,厉害死了好吗!”
蓝钦耳根爬上血色,倾身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这种全是副作用的厉害,他根本不想要!
双胞胎扎了根,桑小鱼随之获得乘以二的珍贵保护动物待遇,蓝小钦则自动背上乘以二的小心谨慎,全心全意埋头在研究厨艺和换着花样哄老婆开心上,他还得挤出时间抓紧学习怀双胞胎的注意事项,对各种孕检项目如数家珍,比桑瑜这个做护士的更清楚。
中途徐静娴来过几次,照看女儿时发现多半伸不上手,她自认为足够细心,然而对女婿只能是望尘莫及。
三个月时的孕检是徐静娴陪着去的,做完基础项目检查,医生随口问:“最近一周体温有波动吗?”
桑瑜挠挠鬓角,“前几天有过一次低烧。”
徐静娴补充,“是上周二,烧到三十七度多。”
蓝钦按着老婆的肩,毫无犹豫说:“上周二下午四点半开始感觉不舒服,试体温三十七度五,到晚上八点降到三十七度,第二天早上六点恢复正常。”
三道目光一起凝在蓝钦脸上。
医生愁苦地问桑瑜,“桑小鱼,你这老公到底哪找的!我给你做个孕检还得受刺激!”
桑瑜抱住蓝钦手臂,甜笑着骄傲扬下巴。
徐静娴临回老家前,在电梯口低声叮嘱桑瑜,“小鱼,你多体贴钦钦一点,他的精神绷太紧了。”
桑瑜不禁回眸,望着站在走廊里,特意给她们母女留出空间的蓝钦,眼底尽是柔软,“妈,你不明白,他只有时时为我忙着,才能安心,不去暗自胡思乱想。”
她这样需要着他,无时无刻不能离开他。
是蓝钦最大的安全来源。
同样,也是她的。
他跟她的感情方式向来如此,过去奶奶不理解,现在妈妈不理解,都没关系,彼此完完整整契合就好了。
在逐渐稳定下来的生活节奏里,桑瑜欣慰发现,蓝小钦终于适应了双胞胎的存在,每天睡前早起,他都会主动趴在她逐渐隆起的肚子边,紧张又新奇地观察,小心翼翼用指尖触摸,平平常常的皮肤回弹,他也忧心忡忡地反复问她是不是会痛。
桑瑜一颗心为他酸软到极致,戳着他的脸不厌其烦耐心回答,“不疼,不难受,你老婆这孕怀的轻松又舒服。”
蓝钦只要听到她这样说,总会笑,开心地手脚并用把她搂到怀里。
桑瑜以为平静幸福会持续到生产,没想到在孕三月底时,她的身体反应意外加重,无故有些血迹,腰酸背痛,外加呼吸困难,吓得蓝钦连夜抱她去检查,果然有几项指标偏高,需要特别注意。
虽说要注意,但也属于怀双胎的常见现象,遵医嘱,休养得当就万事大吉。
可在蓝钦眼中,她任何一点危险痛苦,都是足能要了他命的大事。
桑瑜心疼蓝钦明显清减的体重,边配合着他尽力调养身体状态,边从早到晚闹着他,让他不准瞎想,好不容易她症状减轻,逗得蓝钦好过一些,却在孕四月时的雨天清晨,收到了宋芷玉过世的消息。
宋芷玉终究没有选择开刀手术,保守治疗在她身上发挥了奇迹般的成效,把她本已濒临末尾的生命延长了一年半。
这一年半的时间,她过得争分夺秒,在蓝家某个弱势旁支中选出个温和伶俐的小辈悉心培养,调教出了略感心安的接班人。
蓝家二叔和蓝景程在老太太的步步反击中溃不成军,上月刚刚被董事会彻底除名,才十几天过去,她就走到了生命末尾。
宋芷玉到死也没有颓唐,前一晚还给蓝钦打过电话,语气中气势犹在,桑瑜在一旁听着,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孕期反应,听奶奶并不怎么温柔的叮嘱提醒。
隔天一早,就接到了陈叔的消息,“宋女士走了。”
走得平稳从容。
葬礼当天,也下了细雨。
清晨天色还暗,气温很低,墓园外,蓝钦给桑瑜把大衣裹紧,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她下车,他抚摸她的脸颊,声线沙哑,“外面冷,闲杂人太多,小鱼听话。”
桑瑜眼里有泪,“可是奶奶……”
“她不会希望你去的,”蓝钦果断,“她想看你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蓝钦用力攥攥她的手,转身下车。
陈叔撑起黑色大伞,遮在他的头顶。
蓝钦特意让车停在了合适的角度,桑瑜坐在窗边,透过暗色玻璃就能看到墓园中黑压压的人群。
雨越来越大,全世界模糊成流淌的水迹。
“奶奶,我知道你其实是很惦记钦钦的,”桑瑜望着远处,轻声自语,“放心吧,钦钦所有的苦都在过去吃完了,以后,我们只有幸福。”
墓园中散场,桑瑜擦干通红的眼,拉开车门等蓝钦回来。
由远而近的男男女女们俱是衣冠楚楚,出身不俗,但她仍一眼就捕捉到了其中鹤立的高大身影。
蓝家上下所有人,没有任何一个能盖得过他不言不语的凛然气势。
桑瑜撑伞下车,朝蓝钦伸出手,蓝钦加快脚步,赶到她面前一把握住,拥着她返回车里。
后面两个不远不近跟来的中年男女试探开口,叫得别扭生疏,“……钦钦。”
桑瑜循声转头,意料之外,也意料之中地见到了两张不算陌生的脸。
跟钦钦有些相似的脸,怎么可能陌生。
钦钦少时凄苦不曾垂怜。
钦钦受伤生不如死不曾关切。
钦钦手术不曾有过半句询问。
恋爱,结婚,怀孕,都没出现过的这一双父母,终于在蓝家前代掌权人的葬礼上露了真容。
雨声哗哗,沉重拍打伞面。
蓝钦沉默地跟桑瑜对视,他指腹摩挲着她发凉的手,团在掌心里暖着。
“钦钦你……还好吗?你能说话了,身体……也没事了吧?这位……”对桑瑜的几个称呼徘徊在两夫妻嘴边,最后都没能叫出口,尴尴尬尬地压低声音,含糊说,“怀孕辛苦了。”
桑瑜迎着蓝钦压低的睫毛,心口钝痛难忍。
“辛苦什么,”她轻轻脆脆说,“为这么好的蓝钦怀孕,我幸福都来不及。”
到家时,天色阴沉如夜,落地窗被雨帘覆盖。
桑瑜按开客厅最亮的灯,缠着蓝钦东拉西扯,在沙发上窝进他臂弯间,抱着他不让他孤单。
但仍然觉得太静了,静到她害怕钦钦难过。
桑瑜顺手打开电视,想让客厅里更热闹点,开机的频道正巧在播热门的宫斗剧,妃子互相算计,短短十几分钟里就有人因为胎儿过大难产而死,满床血红,哭声惨恸,触目惊心。
蓝钦盯着屏幕,本来还温软的眼眸里凝满坚冰。
桑瑜没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蓝钦已经狠狠关了电视,把遥控器丢到一边,弯腰把她抱起直上二楼。
“钦钦,我们——”
“今天起床太早了,你要补觉,”蓝钦几个字说得艰涩暗哑,“乖,我陪你。”
直到被子罩得严严实实,从头到脚被他紧密箍着,桑瑜埋在他胸口,随着他砰砰剧震的心跳一起颠簸,才恍然明白钦钦是受了电视剧里画面的刺激。
她后悔开电视,又想着钦钦今天的心思太敏感,是她疏忽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充斥在脑袋里,她倒也迷糊睡了过去。
桑瑜发觉自己在黑暗里不断下沉,分不清是梦是醒,头昏脑涨地跌到了一片地板上,摔得浑身发酸,又轻飘飘浮了起来。
她揉着眼睛努力看清,身子底下的地板斑斑驳驳,破旧得过份。
却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
桑瑜茫然打量四周,看到黯淡窗帘,发黄的墙纸,以及冷风涌过,露台上生锈的栏杆。
她神经猛地一凛,手脚都跟着紧紧蜷缩。
……是蓝家老宅的小楼!
不是她改造过的,是从前……只存在于录像中的,那栋承载了钦钦十几年生活的小楼。
桑瑜惊惧地爬起,想扶着墙面,手挥上去,竟从墙中无力地穿过。
她透明得像雾气一样,漂浮在这原本不属于她的时空里。
桑瑜急得跺脚,脚也化在地板上。
她试着大喊,空空张嘴,一点声音都没有。
肯定是梦吧——
可这什么破梦!她只能干巴巴看着,连最简单的行为也实现不了!
桑瑜生气时,忽然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她顿时屏息,某种呼之欲出的猜测直击心脏,一双眼睛眨都不敢眨,愣愣凝视唯一通向这里的转角。
下一秒,她见到了少年时的蓝钦。
他是录像里的模样,瘦削身形上套着一件空荡荡的大毛衣,五官精致苍白,柔软的黑发似乎刚剪过不久,参差不齐。
桑瑜傻住,怔怔凝望他,眼前不受控制地被眼泪模糊。
“钦钦,钦钦……”
她徒然喊他,在他身侧来回飘,想把他看得更仔细。
蓝钦跑进露台,躲在窗边的墙后,抿着唇往楼下望,桑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小楼院外,漆黑夜幕里,由远而近的一群少年男女。
熟悉的蓝家脸孔,却绝不是成年后的殷勤谨慎,满脸刁钻,夹着十来岁孩子专有的戾气。
“躲什么躲!出来!”
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桑瑜双手在抖,本能地去护着蓝钦,然而触不到实体,无能为力地从他身上穿过。
她又冲到栏杆边扯着嗓子大吼,“滚!都给我滚!”
喊到剧痛,发不出声音。
桑瑜听到蓝钦走开,惊慌地跟过去,见他快速埋进一间昏暗的屋子里,蹲跪在地上,在脸上胡乱涂抹画画的油彩。
那么一张精雕细刻的脸,涂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对着镜子,尝试露出凶狠的表情,配着油彩还真有几分吓人,楼下大门被咚咚撞响,嬉笑咒骂愈发高昂,许久不肯罢休,他握拳大步冲下去,学着鬼叫一把将门拉开,疯子一样挥着自制的武器打在那些人身上。
桑瑜帮他打,帮他骂,想去抱着他保护。
可一件也做不到,她急匆匆地漂浮在混乱的人影里,哭到看不清蓝钦灼灼的眼睛。
很晚了才平息。
他们闹够了,嘲笑够了,一群人得到了扭曲的满足。
蓝家二叔来过,扯开蓝钦,训斥他不伦不类。
后来奶奶也来过,摸了下他的头,叹息着给他一个小纸盒。
蓝钦脸上的油彩乱糟糟晕开,他手臂上有些伤,蜷在客厅沙发的小角落里,埋着头一动不动。
桑瑜脱力地伏在他的腿边,全身都痛,痛到没法呼吸。
蓝钦抬了抬头,把奶奶带来的小纸盒拉近一点,小心翼翼拆开盖子,里面是块简单的小蛋糕,雪白奶油上,嵌着一颗草莓。
桑瑜咬住牙关。
他用手指抹了少许奶油放在唇上,舔了一下,轻声说:“祝我生日快乐。”
桑瑜呆了一瞬,继而哭到崩溃。
她不知道眼泪有没有实体,可疼那么清晰。
深夜,蓝钦缩在小床上,昏昏沉沉高烧,裹在被子里意识迷离地发抖,他喉咙里滚着低微的气音,断断续续嗫嚅着冷。
桑瑜的手一次次从他身体里穿透,仍在固执地反复尝试。
她做出搂他的动作,从背后拼命拥着,“我在呢,钦钦不怕,有我,明天就好了,都会好的。”
桑瑜的泪糊住视线,再睁开眼,她飘在白惨惨的病房里,长大些的蓝钦瘦到不成人形,正在昏睡,喉咙和手腕上缠着厚厚纱布,数不清的仪器在滴滴作响。
奶奶进来,强行把他叫醒,灌不下水和食物,洒得满床都是。
他木偶一样没有反应,眼睛半睁着,全是雾沉沉的死气,任由奶奶厉声,给他插上针头,让冰凉药水流入身体。
桑瑜朝他扑过去,将将触到时,又被抽走,跳到了她县城的家门口。
出院的蓝钦戴着墨镜口罩,趁着夜色从车里下来,步履艰难地一步步慢慢走,怀里搂着小猫玩偶和牛皮纸袋,郑重放在台阶上,鼓起勇气按了门铃,然后跌跌撞撞跑回车上。
桑瑜想拉住他,不让他走,他就应该站在这里,让她早早地跟他相遇。
手再次扑空。
她又飘到大学校园,看蓝钦全副武装地偷偷躲在大树后等她经过。
还去了临江高层。
客厅,他靠在落地窗边,不厌其烦地反复吃下她卖的食物,铭记其中最细微的味道特征。
工作间,他窝在写字台下面,手里攥着最后一封跟她斩断联系的信件,把手背咬出斑斑血迹。
她最后目睹的情景。
是成年的蓝钦独自徘徊在黑暗里到处找她,嘶暗地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声音扯得支离破碎,“小鱼,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桑瑜痛哭出声。
她死死搂住他不放,用尽力气大喊,“不离开你,我不离开你!”
她喊到撕心裂肺,有双手臂紧紧环着她,滚烫的吻落在唇边,有水迹流淌,沾湿鬓发。
桑瑜抽噎着挑开肿痛的眼。
眼前是家里的卧室,柔软的床,蓝钦的怀抱,他炙热的体温。
不是梦了……
她能……能说话,能动作,能拥抱他了。
桑瑜目不转睛盯着蓝钦近在咫尺的脸,溺在他浓郁欲滴的眼瞳里,梦里一幕幕场景利刃般捅着心,血肉模糊的疼,也不及此时此刻,撞上他惊惶无措的目光。
“钦钦,钦钦……”
她不停叫他。
蓝钦满头汗地轻拍她的背,吮掉她的泪,“难受吗?哪里疼?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别怕,宝贝别怕。”
桑瑜摇着头咬他胸口。
“是你别怕……”
“不好的全都过去了,奶奶走得安稳,蓝家其他人哪个也不用在意,”她一字一字说,“我不会离开你,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连我也不行,孩子也不行。”
“我家钦钦,以后每一天都要纯粹地被爱。”
下一次的孕检里,医生的反应更夸张,严肃表示她还要再去买一沓彩票。
桑瑜怀的不单是双胞胎,还是可遇不可求的一对龙凤胎。
蓝钦关于儿子和女儿应该怎么对待的问题不用再纠结了,他这个新手爸爸,一上来就是史诗级挑战,必须得儿女一起面对。
孕四个月起,桑瑜的身体状况恢复了许多,指标回归稳定,各种不良反应相继消失,她心情大好,食欲也重回巅峰,偏偏孩子吸收得快,吃多少也不胖,但为了控制血糖和胎儿体重,以免对孕妇健康造成负担,她每天被蓝钦严格限制饮食用量。
“再吃一个樱桃——”
蓝钦收盘子,点点她鼻尖,“不给了。”
“蓝小钦你要造反啦!”
蓝钦捡起一个饱满红润的樱桃,不等桑瑜开心去接,就手一转放入了自己口中,接着他俯下身,给她樱桃味的吻。
“桑小鱼听不听话?”
桑瑜捂着肚子满脸通红,仰起脸舔他唇,原则尽失地美滋滋点头,“听话。”
她就是这么没底线的。
桑瑜的预产期在冬天,双胞胎一般会提前,为了安全,多数选择剖腹产。
蓝钦听见“剖腹”俩字就心惊肉跳,早早陪她住进病房,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得了空就去抚摸老婆的孕肚,念咒一样催眠里面的宝宝,“都乖啊,不准折腾妈妈。”
他难受地亲吻她的小腹。
不敢去想刀子落在上面的画面。
桑瑜以为生孩子至少得疼上个四五个小时才算,没想到她被爱滋润,光环加持实在太大,从宫缩开始,到推进产房把两个小家伙拎出来,缝合伤口,齐齐整整躺床上出来,一共才花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她过得不算困难,好像坚持一下就顺利闯关了。
但蓝钦却如同去了条命一般,重新攥住她的手时,他唇颤了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伏在她的床边,双眼通红地小心亲吻。
孟西西叉着腰站病房门口,“桑小鱼,你老公到现在还没看过孩子,能不能让他看一眼啊我说!”
桑瑜虚弱地笑,“看看啊。”
蓝钦执拗摇头,守在床边护着她,眼睛一瞬不错地定在她脸上。
直到桑瑜有精力逗孩子了,两个包裹妥当的小家伙才被徐静娴和何嫂一人一个抱来。
“蓝色小被子的是哥哥。”
“粉色小被子的是妹妹。”
“哥哥睫毛长!”
“妹妹鼻子翘!”
桑瑜发愁地来回瞅了瞅,一言难尽看向神仙颜值的老公,“……钦钦,两个怎么都这么丑!而且全是黑眼睛!就没个异瞳吗?”
蓝钦在她产后,第一次笑了出来。
桑瑜眨眼睛,“知道笑啦。”
蓝钦碰了碰孩子的额头,俯身亲她,哑声说:“异瞳有我一个就够了,孩子很快就会好看的,我们小鱼生的宝宝,全世界最好看。”
桑瑜对两个小家伙究竟会是天使还是恶魔非常忐忑。
到半岁时,她终于泪眼汪汪确定,天使!
俩孩子对她跟钦钦,那绝对是善解人心,体贴乖巧的漂亮小天使,可是哥哥和妹妹之间的话……就相爱相杀了。
别的遗传没遗传不知道,爸爸的争宠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让爸爸本身倍感欣慰的是,俩孩子特别懂事,不争他的宠,专争彼此的宠。
等到了八|九个月,哥哥终于稍微成熟了那么一丢丢,虽然有事没事总一巴掌朝妹妹糊上去,好歹也愿意让着她了,而且不约而同开始努力学语,小嘴里成天咿咿呀呀想喊妈妈爸爸。
桑瑜也不管是不是在对小牛弹琴,偷偷蹲在婴儿床边教育他俩,“妈妈可以叫,爸爸还不行哦,咱们一起给爸爸惊喜。”
蓝钦生日那天,正逢YU品牌跟某家一线时尚杂志接洽合作。
他回家时,天早黑透了。
蓝钦归心似箭,最快速度进了家门,惊讶发现空无一人。
一盏灯也没开。
“小鱼!”
他余光中,有光芒一闪。
蓝钦急忙转身。
桑瑜捧着铺满草莓的大号蛋糕,从沙发后面笑盈盈站起,蜡烛的暖光映着她的脸,长睫大眼,嫩红嘴唇,仍是初遇时无暇少女的模样。
她黑发垂肩,穿着长到脚腕的素色棉布长裙,一如当初,她在信里给他写的,“明天,给你看我新做的裙子。”
裙子做好了。
明天到来了。
完全属于他,永无止尽。
蓝钦眼底热烫翻滚,捧住她的脸拥吻。
桑瑜踮脚贴在他怀里,神秘兮兮说:“我还有特殊礼物!”
她牵着他走进卧室,两个乖乖趴在婴儿床上的小白团子一见爸爸来了,辛苦地挥着小手坐起。
桑瑜暗中做口型。
妹妹反应快,大眼眨巴两下,用奶声奶气的小嗓音,不太标准地喊了“爸爸”。
哥哥稍微有点迷茫。
妹妹嫌弃地小腿儿一伸,踹他一脚。
哥哥握紧小拳头,不甘示弱地也大声喊——“爸爸!”
桑瑜连连比大拇指,抱住蓝钦的腰,挥开梦里那个他独自舔舐伤口的生日夜晚,轻声对他说:“钦钦,生日快乐。”
蓝钦一手一个,揽着孩子的小肩膀,将桑瑜拥在双臂中间。
他低下头,把眼尾的湿热浸在她的颈间。
“小鱼。”
“我在呢。”
“小鱼……”
“嗯?”
“我爱你。”
倾尽所有爱你,也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活下来。
谢谢你毫无保留给我全部深爱。
谢谢你……
让我生而为人,有了最好的意义。
THEEND
川澜
201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