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浤安然无恙地从刑部逃脱,叶砺的心情很不好,豫王也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不够强大,思虑不周,让大舅哥受了委屈,遂邀请他到王府小住几日,答应每日陪他探讨兵法谋略,还让侍卫长郑寒随时陪着他演武过招。
叶砺顿时兴奋起来,把自己看过的兵法书都带去了豫王府,上次他可是见识过豫王的才学了,既然有了这样好的机会,那他可就不客气把自己所有疑虑的地方都拿出来探讨一番了。还有郑寒,见识过他双箭齐发的本事,他一直很羡慕,在心里回味了好久,也不得要领,这次要好好地讨教一番。正好,他和贼人们生死厮杀,也有了些新的感悟,这次一起实践一番。至于二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他把自身的本事练好,早晚有一天要为自己和父亲讨回公道。
叶砺兴冲冲地去了豫王府,叶芊却没有跟过去,她知道哥哥心情不好,有豫王陪着也能好些。可是,哥哥被人刺杀,二叔却什么事都没有,母亲心里也不好过,她要留在家里陪着母亲。
孟氏病了七年,常常说会儿话精神就短了,和女儿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现在身体好了,恨不得时时把宝贝女儿带在身边,叶芊也很黏她,哥哥不在,她干脆就陪着母亲,有时候午膳也是一起用的。
孟氏每日上午在大花厅处理府中事务,她生病之前一直掌管侯府中馈,轻车熟路,这些事对她来说都很轻松,空闲时间就给跟在身边的女儿讲解一下其中的门道,女儿以后必然要掌管豫王府的内院,现在多了解些,将来也不会被人糊弄。
济平候府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很快,到了团圆节。
因为是个全家团聚的日子,老太太专门下令,让齐氏从小院出来,参加当晚的家宴,明日再回到小院去。
孟氏心中冷笑,他们倒是一家团聚了,却害得自己一家骨肉分离,好在老天有眼,侯爷还活着,而且明年就有可能回来,没准明年的团圆节,自己一家就真的团聚了。
齐氏被关在小院这么久,因为要抄写佛经,自然不能吃荤腥,每日都是青菜豆腐,看见满桌的美食,眼睛都绿了,筷子频频地伸向那些大鱼大肉。
叶蓉倚在齐氏身边,低声向她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什么月银只有三两不够花啊,什么屋里的东西越来越难看啊,什么茶叶衣服都没有以前的好啊……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见母亲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听,生气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娘,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嗯嗯,听着呢。”齐氏嘴里咬着鸡腿,含混地说道:“现在是你大伯母掌家,母亲为你做不了主,你凡事将就着些就好了,别太计较了。”
叶蓉不满地摇了摇她的胳膊,嘟着嘴抱怨道:“要是大家都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可叶芊屋里的东西越来越好,现在都超过我了!”
齐氏好容易将鸡腿咽下去,“这里是济平侯府,芊姐儿是侯爷的正经嫡女,按例,她的月银和一应用具都是比你高一级的。”
“什么?!”叶蓉怪叫一声,见大家都朝着她看了过来,忙压低了声音,不敢置信地问道:“叶芊比我高一级?!都是一个府里的姑娘,她怎么就比我高贵了?!从小到大,她吃的用的可都没有我好!”她只比叶芊大一岁,算起来,从她两岁起,齐氏就掌管中馈了,在她的记忆中,她向来是比叶芊要体面高贵的。现在乍一听叶芊的身份比她高,顿时觉得难以接受。
齐氏瞪了她一眼,“你嚷嚷什么?我当家的时候,自然什么好的都紧着你,现在是孟氏当家,自然什么好的都送到芊姐儿那里,这不是很正常么?”谁的儿女谁疼,别说叶芊的份例本来就高,就算不高,孟氏也该向着她,在齐氏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好抱怨的。
见母亲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委屈,叶蓉气鼓鼓地没再说话,偷偷地剜了叶芊一眼,就算现在叶芊高一级又怎么样,等将来姐姐成了皇妃,她才是个王妃,看她还怎么高贵?!
叶芊完全没注意到叶蓉的眼神,她美滋滋地坐在孟氏身边,吃着母亲给她夹的菜,这是她第一次和母亲过团圆节,虽然还没有全家团聚,但父亲早晚会回来的。
“娘,今天宫里也有家宴的吧?”吃着吃着,叶芊突然想起豫王来,他说逢年过节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很是凄凉。
“有的。”孟氏知道她在想什么,摸了摸她的头,“家宴完,已经封王分府的皇子们就会离开皇宫,回到自己的王府去。”说起来,皇上有四个皇子,已经全都封王了。
“哦。”叶芊有些心疼豫王了,其他三个皇子都成亲有了王妃,家宴的时候,别人都是一家,只有豫王是孤身一人,家宴完回到王府,偌大个王府更是只有他一个了。叶芊心不在焉地咬了口嫩菜心,想着过几天要去豫王府看看他才好。
吃到一半,老太太兴致颇高,让人把她珍藏的梨花白和百花酿取出来,梨花白送到男桌上,百花酿清甜不烈,最适合女子饮用,老太太让自己的大丫鬟挨个给大家倒上一杯,不光三个太太有,最小的叶蓉叶芊也有。
那丫鬟给叶芊倒了大半杯,“四姑娘还小,吃这些就够了。”她抬眸看了叶芊一眼,温柔地取出帕子,在叶芊嘴上擦了擦,“四姑娘嘴角沾了菜汁,奴婢帮您擦了。”
叶芊皱眉,摸了摸自己的嘴,她没觉得自己嘴上有东西,倒是那丫鬟的帕子有股怪味,好像不太干净。
大丫鬟把帕子塞回袖中,继续给大家倒酒。
叶芊等她离开,用自己的帕子又擦了一遍嘴,孟氏笑着摸了摸她,宝贝女儿爱干净了,嫌弃丫鬟的帕子不好呢。
晚宴过后,齐氏回了自己原来住的院子,虽然院子还给她留着,但是里面服侍的人都让孟氏给遣散到别处去了,只留了几个粗使婆子看管打扫。
齐氏坐在梳妆台前,打开空荡荡的妆匣看了看,叹了口气,她现在没有银票,也没有值钱的首饰了,好在,她虽然背了毒害候夫人的黑锅,却没有被送到刑部大牢去,而自家老爷去刑部大牢转了一圈,又安然无恙地出来了,一家人总算是有惊无险。
齐氏找了件比较新的衣服换上,忐忑地坐在床边等着叶承浤。过了这么久,她已经原谅叶承浤把她的银票抢走的事了,反正是一家人,从她手里到了老爷手里,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过,等会儿老爷来了,她要劝劝他,那些银子是她这么多年积攒的全部了,希望他能省着点,别都给花光了,将来础哥儿娶妻,芙姐儿蓉姐儿出嫁,还有不少开销呢。
枯坐了半天,也没等到叶承浤。齐氏有些坐不住了,就算他回去梳洗一下再过来,现在也该到了。她出门找了个粗使婆子过来,塞了几个大钱过去,让那婆子去看看老爷到哪里了。
那婆子过了好久才回来,说老爷去了新纳的姨娘那里。
齐氏傻眼了,新纳的姨娘?合着自己在小院里受罪,他却有了温香软玉的新人?就算有了新姨娘,自己难得从小院出来一次,他不该过来陪自己吗?齐氏越想越生气,恨不得立刻去找叶承浤问个清楚,可她心里又有些胆怯,问个清楚又怎样,明天一早自己就又回到那小院去了,她现在一无所有,叶承浤就是她的依靠……
在这个团圆节,孟氏看着天上的圆月,想着侯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齐氏盯着月亮,很为自己的未来发愁;梅氏则和三老爷叶承淐在自己的院子里赏月,叶承淐取了一颗葡萄,亲自把皮剥干净,送到梅氏的嘴里。
葡萄很甜,却不及梅氏心里的甜蜜。月光下,叶承淐俊眉修目,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就是芝兰玉树般的赏心悦目。想当初,她就是被他这身皮囊打动的,可相处下来,才发现他美好的不仅仅是容貌,还有那颗细致温暖的心。所以,尽管叶承淐当时只是一个侯府继室的小儿子,没功名没前途,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人,两人成亲这么久,还没红过脸呢,只有唯一的遗憾。梅氏轻轻叹了口气,“过两年,等你三十岁了,要是咱们还是没有孩子,就从族里旁支过继一个吧。”
“说什么傻话。”叶承淐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只要咱们自己的孩子,咱们才都二十几岁,急什么,有些人四十岁了还能生孩子呢。”
梅氏扑哧一乐,“哪有人四十岁了还生孩子的,净骗人!”
“反正叶家的香火有砺哥儿和础哥儿呢,又不是非要咱们有孩子,过继的事不许再提了。”叶承淐把她揽在怀里,“就算没有孩子,就咱们两个,这么相伴过一生,也很好的。这辈子有你陪在身边,我已经满足了。”
“淐郎!”梅氏靠在他怀里,握着他的手,动情地唤了一声,今生今世有这样一个夫君陪着,她也别无所求了。
两人十指交握,静静地靠在一起,月亮悄悄地移动位置,眼看就要亥时了。
梅氏直起身来,“老爷去吧。”叶承淐有个至交好友,身世凄惨,全家就只剩他一人,叶承淐怕他想不开,每到团圆节就会去陪他喝上几杯,天亮再离开。
“我想陪着你,要不,我不去了。”叶承淐愧疚地看了看梅氏,颇有些犹豫的样子。
“去吧。”梅氏站起身,把叶承淐也拉起来,“即是好友,就该关照些,再说,老爷不是每年都去的吗?”她虽然从未见过他这位至交好友,却常常听叶承淐谈及,听说是一位很有见识、多才多艺又聪明细腻的人,这样的人,在这种全家团聚的日子里,难免格外感伤。
叶承淐恋恋不舍地拉着梅氏的手,犹豫半天,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我明天给你买珍宝阁最新的首饰回来。”
叶承淐出了院门,梅氏羞涩地捂着脸,在她心里,这世上最珍贵的首饰也比不上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