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老太太果然吩咐了厨房,给她准备的膳食要清淡些。
孟氏得知,沉吟片刻,吩咐了厨房几句。
午膳时,送到老太太屋中的饭菜果然十分清淡,水煮青菜、水煮白菜、水煮豆腐……老太太吃惯了大油大肉,对着这满桌的青菜豆腐一口都咽不下去,全都撤下去,让厨房重新做一份稍放些油的菜来。
老太太发了话,厨房的人手脚麻利,很快就重做了一份。清炒的口蘑鸡片、红烧的鱼块……
这次看起来像样多了,老太太满意地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一嚼,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油少,盐也少,味同嚼蜡。吃了几口,老太太就放下了筷子,已经重做了一次,再要求厨房重做,她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再说,重做成什么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老太太不知道,这都是孟氏特意安排的,其实,就算少油少盐也能做出美味来,孟氏却故意让厨房的人做得很难吃,再加上前阵子给老太太的饭食都是大量猪油,她一下子无法适应,自然觉得无法下咽。
服侍她的嬷嬷叫了个小丫鬟进来把饭菜都收拾下去,小丫鬟满眼可惜地看了看几乎没动的饭菜,悄悄抬头打量了一眼老太太。
老太太没吃上饭,正是心情不好,脸一沉,“看什么?!你也觉得我胖了不成?”
小丫鬟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不不,奴婢是觉得、觉得您这样刚好,就跟那佛祖、观音似的。”
“什么佛祖观音?”老太太皱眉,这丫鬟怎么傻乎乎的?
“奴婢、奴婢去庙里的时候,见那庙里的佛祖像、观音像都是富态祥和的,没有一个是干瘦的,想来,只有大福气的人才是那样的。”小丫鬟趴在地上直磕头,“奴婢、奴婢觉得,老太太您就跟那观音特别像呢。”
老太太心花怒放。人要是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总会下意识地找借口,更何况这小丫鬟说她像观音,说她有大福气。再说,那佛祖观音确实没有一个是干瘦的,全都是富态的,更别说那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了。老太太顿时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胖,就有些富态也是福气,她决定再也不吃什么水煮青菜了。
“好了,起来吧。”老太太看小丫鬟磕得脑门都青了,让人给她抓了一把大钱,“你是个实诚的,去玩吧。”
于是,老太太的清淡饮食只维持了一个中午,到晚膳又恢复了。吃着香喷喷的饭菜,老太太觉得再去吃青菜豆腐简直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会折损自己的大福气的。
孟氏听了厨房报上来的消息,微微一笑,没关系,就算这法子慢了些,她也等得起。
……
叶砺带着一个小厮,穿过繁华热闹的西华街,闻到一阵香酥鸡的味道,心念一动,妹妹很喜欢这家的香酥鸡,就是每次排队的人太多。叶砺看看天色还早,让小厮去排队了,他站在阴凉的小巷里等着。
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走进小巷,直愣愣地盯着叶砺看。
叶砺的剑眉皱起,星目冷厉地看了过去,这人应该是刚进城吧,还不懂得礼貌,若是遇到蛮横的,他这样盯着人家看,肯定会被打的。叶砺无意为难他,但也不愿意被他就这么看着。
那人的脖子缩了一下,却没有避开视线,反倒朝着叶砺走了过来,“您、这位……爷,旁边的人说您是济平候世子,您是吗?”
叶砺倒有些诧异了,难道他是来找自己的,点点头,“我是,你有事吗?”
“哎呦,可算找到人了!”那人一副惊喜地样子,在身上摸索一番,摸出一块质地看起来很一般的玉佩来,递给叶砺,“那这东西您认识吗?”
叶砺瞥了一眼,脸色大变,这玉佩他认识!这是他送给父亲的玉佩!
当年父亲任户部侍郎,赶上忙的时候,常常要夜宿户部,几天都不能回家,他用自己攒下来的月银买了这枚玉佩,还在一角刻了个歪歪扭扭的“砺”字,送给了父亲,说是“带着这枚玉佩,就相当于儿子陪着您了”,那玉佩并不好,他刻的字也很难看,但父亲却很是喜欢,戴在身上就没摘下来,直到他失踪的那天。
“这玉佩你是从哪里来的?”叶砺一把抓过了玉佩,激动地问道,这玉佩是父亲身上的,难道父亲还活着,是父亲让这人来的?
“这玉佩您认识?那我就找对人了!”那人一拍大腿,“哎呦,我跟你说啊,七年前,我们村来了个教书先生,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就在我们村住下来,教书为生,前连天他生了一场大病,突然想起自己是谁了,说自己是济平候,非要让我带着这枚玉佩来找济平候世子,说、说您是他的儿子,临死前要见自己儿子一面。哎呦,他病得快死了,我看他可怜,就答应了——”
“你们村在哪儿?!”叶砺的心情真是大起大落,一听父亲还活着,高兴得想翻几个跟斗,一听父亲又病得快死了,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就飞过去,哪里还有心思听他絮叨。
那人说得正唾沫四溅,被叶砺一吼,吓了一跳,脖子一缩,小声道:“我们村在白雀山脚下,叫雀落村。”
叶砺听他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那人看着叶砺的身影消失,嘿嘿一笑,转身刚想离开,脑袋上被谁敲了一棍子,身子软软地倒下了,随即,有人扶住了他的身子,把他带进了一辆马车。
叶砺并不知道雀落村,但是他知道白雀山,沿着官道走上五十里,拐进小路,穿过一段狭长的山谷,再走上十几里就到了。
叶砺的马骑得飞快,蓝色的锦袍一角扬了起来,风声从他耳边“呼呼”而过,他星目微眯,专心地看着前面的小路,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要不是他因为习武目力极好,绝对没办法在这小路上跑得这么快。
即便如此,进了山谷他也不得不慢下来,山谷里到处都是石头,要是马伤了,他的速度就更慢了。
叶砺心急如焚,驭马小心地避让着地上的石头。突然,他脖子上的汗毛竖了起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的心紧缩,似乎有什么十分危险的东西正在靠近。
是什么?叶砺勒马,凝神细听,似乎是巨石撞击着山壁发出的沉闷声。叶砺猛然反应过来,他来不及顾马,来不及细看,身子直接从马上跃了出去,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前面飞速地射出老远。
在他飞离马背后的瞬间,一道钩锁来到马背上,如果他没有离开的话,这道钩锁也会将他带离此处。叶砺没有回头看,自然也没有发现这钩锁,他头也不回,直到离开百步远,感觉没有危险了,才停了下来。
山上滚落好多大石头,正落在他刚才停留的地方,那匹可怜的马已经被砸死了,死相甚为凄惨,血和肠子流了一地。
这么多的石头,又刚好落在这里,这不是巧合,应该是人为才对。叶砺滚烫的心冷静下来,有人是故意诱他来此,用的就是父亲还活着的消息。既然他没死,对方应该还有后招才是,叶砺的手握住了剑柄,拇指推开剑鞘,露出一段雪亮的利刃。幸亏,他并不是文弱书生,今日不管是谁要暗算自己,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黑暗中冒出二十几条人影来,“啪、啪、啪”,为首之人轻轻鼓掌,笑道:“小兄弟身手不错,可惜啊可惜。”
有人与他一唱一和,“大哥,可惜什么?”
“可惜再好的身手也没用了,今日他注定离不开这断魂的山谷了。”
叶砺数了数对方的人数,估算着自己胜出的几率,“是谁派你们来的?”
“呵呵。”为首之人摇摇头,“虽然说你反正也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所以啊,不能说。”
叶砺唰的一声把剑拔了出来,“那就少废话,有胆子就过来!”
“好胆量!”那为首之人颇为啰嗦,“小兄弟你杀过人吗?”
叶砺星目中寒光点点,“没杀过又怎样,正好拿你做第一个!”
“那就试试吧。”为首之人懒洋洋地一挥手,“兄弟们,一齐上。”
二十几个人一拥而上,手中的兵器各式各样,有人拿的是斧头,有人手里竟然是劈柴的大砍刀,叶砺一把雪亮的利剑舞得风生水起,二十几个人竟然一时奈何不得。
“啧啧,真是一群废物。”为首大哥无奈地摇摇头,纵身加入了战团。
叶砺从未有过这种生死搏杀的经历,他与豫王府的侍卫交过手,但只是切磋,双方都没有拼命的打算。现在就不同了,稍不留神就是死路一条,他使出浑身解数,但对方毕竟人多,渐渐的,手里的剑没有刚开始那么快了。
搏杀的双方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静静地立着几条人影。
“老大,咱们……不过去帮忙?”那可是主子的大舅哥啊,要是出了事,主子得把他们的皮剥了。
“急什么,这可是难得的对敌经历,让他长长见识。”话虽如此,他手中握着的弓箭却已经悄悄地拉开了一些。
叶砺功夫很是不错,奈何那为首之人也不弱,加上对方人多,他与为首之人交手,还要防备对方的小弟偷袭,时间一长,有些力不从心了。
叶砺紧紧咬着牙,他不能败,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母亲,还有亲手带大的妹妹,年仅八岁,还需要他的照看。想到妹妹,叶砺精神一振,手中的长剑重新凌厉起来。
那为首的贼人颇有经验,见叶砺明明快要没力气了,不知为何又振奋起来,他也不正面交锋,只拖着叶砺,反正他们人多,只要时间够长,叶砺自然落败。
他预计的没错,叶砺以一敌多,不管心中是多么地期盼回到妹妹身边,手中的剑还是越舞越慢了。
为首的贼人给几个小弟使了个眼色,小弟们手中的兵器纷纷朝着叶砺招呼过去,叶砺知道不妙,格挡开几个斧头砍刀,猛地回身,却见贼人的长剑已经到了自己的胸口。
躲,是来不及了。
叶砺手中的剑直刺而出,就算死,也要同归于尽。他星目大睁,心中是无限的遗憾:芊芊,对不起,哥哥不能护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