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礼仪课,叶芊带着冯嬷嬷,直接去了母亲的思远堂。
孟氏刚刚吃过药,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屋里燃着清新的熏香,冲淡了药味。
“娘。”叶芊双手撑在床沿,母亲身体不好,她从来不扑到母亲身上去,“这位是冯嬷嬷,她是豫王殿下送来的人,先前娘也听说过的,这次带她来见见娘,娘,我院子里的赵嬷嬷走了,以后冯嬷嬷就帮我管院子了。”
“老奴见过夫人。”冯嬷嬷屈膝褔了一礼。
孟氏半坐着,“让嬷嬷见笑了,我这身子,实在是起不来。”赵嬷嬷的事她也听说了,女儿院子里的丫鬟和她这思远堂的丫鬟都很熟悉,彼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前因后果她都清楚了,可她实在想不明白赵嬷嬷为什么非要陷害绿翡,难道真是为了给叶蓉出气?那这赵嬷嬷是齐氏的人?
“夫人看起来气色尚好。”冯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夫人这屋里熏的什么香?有了这香,倒是没有药味了。”
孟氏笑道:“就是很寻常的清杬香,我是担心药味熏得孩子们难受,用这香来遮一遮。”
冯嬷嬷仔细辨识一番,“老奴也很喜欢清杬香,不过,夫人这香和平常的不太一样呢。”
“我一直都用的这香,清新不浓烈,用了都七年了,没觉得味道有什么变化。”她以前也不熏香的,自从开始吃药后,为了遮掩屋里的药味,才开始用的。
“夫人,燕窝粥好了。”孟氏的大丫鬟桂香端着个红漆小托盘进来。
叶芊接到手里,“娘,我来喂你。”母亲用过药隔半个时辰就会喝一碗燕窝粥,据说这样对身体好。
“姑娘小心,别烫着。”冯嬷嬷护着叶芊手里的小托盘,生恐她失手打翻烫到自己。
孟氏看着宝贝女儿小心翼翼地样子,笑道:“芊芊先放到一旁,等凉一点儿咱们再吃。”
叶芊把小托盘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趴在床边和母亲说话,絮絮叨叨地把豫王府的角角落落都讲了一遍。
孟氏含笑听着,原以为是一桩无可奈何的姻缘,没想到豫王倒是对女儿很好,处处细致周到。
冯嬷嬷在一旁却是脸色大变,她终于想起来了,这清杬香里多出来的那丝味道,是火蒚花!火蒚花原本无毒,但若是同时服下冰蘁,则会让人虚弱无力,长久服用,就是起身都不能做到了。冯嬷嬷看了看孟氏,目光又转向了那碗燕窝粥。
她凝神想了片刻,上前说道:“夫人,姑娘说起豫王府,老奴倒是想起豫王殿下交代的一句话,说是要单独告诉夫人。”
“啊,殿下要说什么,连我都不能听吗?”叶芊好奇地望着冯嬷嬷。
冯嬷嬷一顿,侯府这么乱,姑娘多知道些也没坏处,“姑娘自然是能听的,就是别的人不能听。”
孟氏抬眼看了桂香一眼,桂香出去了,还把门也关好了。
冯嬷嬷端起燕窝粥走到孟氏的床头,压低声音,“夫人,容老奴造次了。”她说完,舀了一勺燕窝粥,送到了自己的嘴里,眯着眼睛,仔细地品了品,“夫人,老奴确信,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好,是被暗算了。”
孟氏一愣,苦笑道:“不瞒你说,刚开始我也有这样的怀疑,还派人把药渣带到大医馆去验过,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想来确实是我的身子不争气。你若是怀疑那燕窝,有时候我吃不完,拿下去后也会有小丫鬟分食的,她们都没事。”她用的一切都不是独享的,若是有什么东西是有毒的,那这院子里应该也有人和她一样才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没有怀疑自己的饭食有问题。
“不,不是药。”冯嬷嬷摇摇头,“是这熏香和燕窝。这熏香并不是寻常的清杬香,而是添加了火蒚花,这火蒚花并没有毒,所以夫人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没事,但若是同时服下冰蘁,就会让人虚弱无力,时间长了,就像夫人这样,连下床都很吃力了。至于分食燕窝的小丫鬟,她们可能没有一直待在这熏香的房间里,也可能用量较少,就算偶有虚弱,只要不是像夫人这样天天服用,很快就恢复了。”
孟氏的脸色变了,冯嬷嬷说的火蒚花和冰蘁,她虽然没听说过,但如果是分开无毒而合在一起有毒的话,倒真的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当年侯爷失踪,她亲自带人去搜寻无果,回来后确实病了一场,按理说她的身子一直没有大问题,应该很快就好起来的,但那时她不想让药味熏到儿女,就派人去取了熏香,燕窝却是一直都从府中拿的。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这事就是连环计,害她的人早知道侯爷会失踪,也早猜到她会生病,或者说就算她没病也会想办法让她生病,而那有问题的清杬香和燕窝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这样能让她一病不起。
是谁,害了侯爷,害了自己?
孟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见女儿正一脸担忧和惊恐地看着自己,她抬手摸了摸女儿柔软的额发,“对不起我的芊芊,娘不够聪明,没保护好你的爹爹,也没保护好自己,让芊芊和砺哥儿这么多年受委屈了。”
叶芊和母亲一样没听过火蒚花和冰蘁,但这不影响她的判断,母亲这么多年原来是被人下毒暗害了,她憋着眼泪,看了看冯嬷嬷,“嬷嬷,那、那毒、能解吗?”
孟氏也一脸期盼地看着冯嬷嬷。
冯嬷嬷道:“老奴只知道这毒让人短期内虚弱无力,只要不连续服用,过几天就能恢复,至于夫人用了七年要如何恢复,老奴拿不准。不过,豫王殿下那里有不少能人,姑娘可以去问一问殿下。”
“我这就去!”叶芊猛地站起身来。
“等等。”叶芊刚想跑出去,就被孟氏和冯嬷嬷同时叫住了,冯嬷嬷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睛,帕子顿时湿了一小块。孟氏则低声叮嘱道:“芊芊,现在还不知道是谁要害咱们,这件事要先保密,咱们要假装还没有发现,知道吗?”现在她还起不了身,保护不了儿女和自己,让对方知道了,没准会想别的办法下狠手。
“我懂的。”叶芊认真地点点头,母亲被人毒害了,她却不知道仇人是谁,这府里除了哥哥,别人都不能信任,她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底细的。
孟氏犹豫了一下,“我已经七年没有掌中馈了,这府里应该有敌人的眼线,砺哥儿脾气爆,要是知道了消息可能压不住火气,芊芊去找你哥哥,让他陪你去豫王府,离开侯府再把这件事告诉他。”
叶芊点点头,“我到了豫王府再告诉他。”
叶芊直接去了演武场,这个时辰,哥哥应该在练习骑射。
演武场上一匹枣红的骏马,马上是一身蓝色箭袖锦袍的叶砺,他弯弓搭箭,眯着眼睛瞄准远处的靶子,瞅准机会松开弓弦,“嗖”的一声,正中红心,箭羽颤抖不停。
“哥哥好厉害!”叶芊忍着心中的难过,鼓起掌来。
叶砺这才发现妹妹过来了,他纵马飞驰而来,到了叶芊十几步远的地方才勒住马,翻身从马上跳下,快步走到叶芊面前,蹲低身子,“芊芊怎么来了?”
“我有事想去豫王府,哥哥陪我去。”
叶砺犹豫了一下,练习骑射固然重要,可是他真的没法拒绝妹妹啊。
“哥哥~”叶芊拉住叶砺的手,轻轻摇了摇,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渴求地看着他。
“好,哥哥陪你去。”叶砺顿时忘了什么叫拒绝。
豫王这次没有议事,正独自在书房,见叶芊和叶砺来了,笑着起身,“芊芊这么快就想我了?”昨天才来过,今天又来,还是兄妹俩一起来的,估计是有事,他开个玩笑,不过是三个人现在熟了,他想在大舅哥面前长长脸。
没想到叶芊回身把书房的门一关,没头没脑地扎进了叶砺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不仅豫王傻了,叶砺也傻眼了,他一边拍着妹妹的小脊背哄她,一边凶狠地瞪向豫王,肯定是他欺负妹妹了,妹妹去演武场找自己陪她过来,就是想让自己给她撑腰讨回公道的!好你个豫王,就算你是亲王,欺负了我妹妹也不行!
豫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会吧,他……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