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深没心思再搭理度昂, 眼神睨着正前方瞧, 脚下步伐也下意识地加快了不少。
度昂原本还停在原地逼逼叨叨, 见唐其深走远了, 赶忙追了上去。
时洛此刻心情有些复杂, 她弄不明白唐其深这段时间来的频繁示好,和方才在办公室里的主动拉手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心思向来不多, 说得难听些, 脾气大情商还不够,自小到大很少主动去揣测别人的心意, 向来我行我素,好在周围人都惯着她,让她肆无忌惮地生长到现在。
无论如何,小阿姨的坏心思似乎在无情之中还是达到了,她养成娇纵任性的性子, 几乎不懂得该怎么去体会别人的感受。
她学不来王奕彤的温婉乖巧审时度势,不知道该怎么讨别人喜欢,让人讨厌和拒绝也是迟早。
唐其深好巧不巧地给她上了一课。
她压抑了这么久,试着变得温柔听话又可爱, 都没能让他接受她两次真心的表白, 她哪里敢去肖想他又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把过去十来年相处的不喜欢,变成喜欢呢。
可他却又出手替她收拾了陈倩瑶。
然而她对陈倩瑶其实并不太在意, 作为室友, 陈倩瑶的那点小心思时洛也知道, 她那家世生来在别人的眼里本就算得上得天独厚,她受过的嫉妒太多,其实无可厚非,谁都渴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就比如唐其深,她也打心底里嫉妒那个他曾经说过喜欢很喜欢的女生。
因而她真正介意的是王奕彤,所有人都说她比她要好,比她更配唐其深,在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唐其深,努力挣钱想要买个礼物给他的时候,王奕彤却轻易地出现在了他身边。
甚至连他的好兄弟,都开玩笑地开始叫王奕彤嫂子。
可最终,道歉的只是陈倩瑶。
非要说起来,王奕彤确实没什么错,是她自己不讨人喜欢,是她在嫉妒唐其深的喜欢。
可是真的好嫉妒。
时洛越想越烦躁,连带着方才唐其深的那一连几句“我家小丫头”带来的片刻动摇,都没能让她继续开心。
她耷拉着脑袋,踢着路上绊倒她的小石子发泄。
唐其深几步默默地跟到她身后,度昂也不甘落后地追了上来。
只是唐其深能沉得住气,默不作声,度昂却不是这种闷葫芦性子。
见时洛踢着地上的石子,便立刻吊儿郎当地笑着开腔:“哟,小公主,脾气还是这么大呢,和一石头置什么气,它又听不懂人话。”
时洛这才发现后边有人跟着。
度昂平时和她开玩笑开惯了,说话挺随意的,加之个性没有唐其深和陆承骁两人的那种淡定老成,和时洛这种年纪小的比较聊得来,以前也经常这样插科打诨互相损,时洛开得起玩笑,两人对骂一阵都是嘻嘻哈哈的。
然而今天却不同,她听到声音回过头,看见唐其深也站在一旁的时候,怔了一瞬,而后草草地掩饰掉前一秒还在想他的神情,换上一种漠不在意。
可面上云淡风轻,穿着皮鞋的脚却下意识地把刚刚还踹得起劲的小石子踩在了底下,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看着像是把石子藏住,可心里却是不愿意让他又看见自己脾气大不温柔的样子。
哪怕她早就已经打算放弃,可举动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讨好他。
时洛讨厌这样的自己,她沉默了片刻,又忽然光明正大地把藏起来的小石子踢掉,板着脸,没有了前些日子里刻意学的那种温婉的笑。
“对,我就是脾气大,怎么学也学不会收敛,学不会乖巧,学不会听话,不温柔也不可爱,可能生下来就带着讨人厌的天赋吧。”她扬了扬光洁的下巴,听着像是在回度昂刚刚的调侃,可字字句句却都是说给唐其深听的。
她无论如何也变不成他喜欢的那个样子,索性自暴自弃,做回自己吧。
唐其深眼眸微垂,紧了紧后槽牙。
时洛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拔腿跑了。
这下换度昂慌了,他哪能想到随随便便一句玩笑话就突然把这丫头惹不开心了呢,心里打着小算盘,计算着这个月他老爸往卡里打的零花钱:“卧槽,生气了,不是说她不好啊,那什么,我看看卡里还剩多少钱,一会儿去给她买个女生老喜欢的什么包赔个罪?”
“哎深哥,小公主都喜欢什么样的包啊,你送得多,有经验,价位呢?卧槽,我前一阵刚花了一笔大的,怕不够……一会儿还得去我老爸公司一趟,多要点……怎么今天这么冲呢?”
他还没搞明白呢,偏头看了眼唐其深,后者脸上表情凝重,寒意逼人,度昂无辜地眨眨眼,有些结巴:“深、深哥,该不会是你俩还没和好呢吧?”
“卧槽……还真是啊??那你刚才还拉人手呢?我以为你早就搞定了,拉着小丫头早恋呢??”
时洛这一趟回学校,除了办理长假手续之外,还从班主任谢光辉那拿了张新泉湾那边艺术学校的报名表。
换到从前,她是不会花半点心思往这方面考虑的,可是今晚她坐在书桌前,环抱着双膝睨着报名表瞧,纠结得不得了。
那边一去就是小一年的时间,整个高二都要呆在新泉湾,集训很苦,几乎没有回来的时间,甚至听说有些学生连过年都仍旧坚守画室,一直到高三下学期,才回到学校猛攻文化课。
新一周的周一,升完旗,教导主任训完话之后,陈倩瑶拿着一长条道歉信走上了讲台。
面对着全校几千名师生,她强忍着羞愧拿着话筒把自己先前做的种种不堪入耳的大小坏事一并交代,并且声泪俱下地忏悔和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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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都是爱凑热闹的,边吃瓜边小声议论。
教导主任难得没有阻止骚动。
有的人一开始还不太相信,觉得陈倩瑶就是家境不好受人威胁了,结果也不知是谁把所有监控一并放到了学校论坛,胆大的学生纷纷在教导主任眼皮子底下掏出手机来瞧。
“卧槽……时洛实惨……陈倩瑶这是仇富吧?”
“不止仇富,她还欺负穷的……”
“死白莲!不要脸!别看她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之前抢我室友男朋友的时候,可能演了,男生还就吃这一套……”
“我听她们宿舍那个肖盼文说,时洛还经常把自己吃的用的都分给她们,真是白眼狼啊。”
温雨幸灾乐祸地拍了小视频传给还在家里的时洛,时洛兴致缺缺,一心盯着报名表犹豫。
然而后面的事却更令她没有想到。
那天唐其深在办公室里,陈倩瑶父母进门一看见时洛,脸上表情就开始不对劲,他存了个心眼,私底下又查了查她父母,这才发现,先前时家矿洞着火闹事的人,就是陈倩瑶母家人。
当时她爸爸好赌懒做,在外赌钱欠了不少钱,在家里只会讨钱打女人,陈倩瑶又因为在宿舍里见识了时洛的高消费水准,心里难免失衡,周末回家的时候,便赌气地抱怨了几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知道女儿室友居然是市里巨富,陈倩瑶母亲失眠了好几晚,和娘家人打了商量,后来借着机会把她年过六十的父亲送到了时家一处矿区作临时安保挣点外快补贴丈夫。
时洛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事,只是最开始,和室友关系都还缓和,宿舍几个一起出门的时候在路上遇过矿区的负责人,当时那人一见时洛就各种套近乎“小姐小姐”地恭维,自然对她身边的室友有深刻的印象,因而陈倩瑶一家私下寻过去的时候,他只当是时洛的意思,给的价还挺高,全都是看在千金小姐的面子。
然而陈倩瑶爸爸赌债欠得多,矿区给的工资再多也只是杯水车薪,后来正巧遇上失火,原本火势还不算大,可她妈妈和外祖父到最后还是为了讹那点医药费和补偿款,不惜动了手脚加重火势,让自己老父亲烧伤毁容。
只是没想到的是唐其深那晚车经高架桥,知道从高架的方向是能够看到矿洞方向的,衡市硬件设施水准高,高架上的探头清晰度极高。
一切都是她们家咎由自取,非要较起真来,陈家就是赔得倾家荡产,也还不上人为火灾的损失。
时山海一辈子稳操实业,而唐家则是偏向互联网科技,这事一出,全网大肆报道,时山海那边没有处理网络舆论的经验,发酵了一阵,好在最后唐其深找到源头,又加上唐家在网络上的势力,评论风向瞬间反转,纷纷感叹最毒小人心。
而时家出于人道主义,付了医药费,也不追究那点钱财上的损失,只要求一个道歉,两家相扶相持,一时间,整个企业形象都拔高了好几个层次,股价飙升,时山海也好不容易能得了个空,在家休息一阵。
要说陈倩瑶这个事情一出,绝大多数学生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讨论两天之后又会有绯闻八卦盖过,真正放在心上的是王奕彤。
陈倩瑶对她交心,先前在宿舍发生一系列反常事情之后,都曾和她说过。
她并没有出手帮忙,只是口头上安慰了几句,可是她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比陈倩瑶这种蠢货敏锐得多,知道这背后肯定有唐其深的关系,加之唐其深先前已经对她有了警告,虽说她还不曾像陈倩瑶那般,做出什么实质性能够被抓住把柄的小动作,可也心知,三中对她来说,也许呆不了多久了。
陈倩瑶最终还是退了学,下一个大抵就会是她。
只要时洛伤心,唐其深就会在意。
她拼了命地考上三中,此刻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她赶忙找了个王怡在的时间,和她透了个底。
王怡自然不愿意她再回到那个破旧的老家。
正巧这几天时山海心情好又在家,两姐妹商量着,私底下求时山海帮帮忙,至少让她能在三中顺利毕业考学。
毕竟王怡曾经是时洛生母颜馨最疼爱的学生,这么多年来,时山海对她也算是照顾有加。
这天王怡提前打了招呼,说是妹妹要来家里一起吃个饭。
时山海忙完了公司里出的那波事,闲在家中养花弄草的,整个人愉悦好说话。
听说王奕彤要来,也没多想,让乔婶准备了一桌的菜,乐呵呵的。
几个人在桌前坐定,时洛关在房间里仍旧没出来。
这些天都是乔婶做好饭菜送上去,她心情不好胃口不佳,也吃得不多。
时山海刚回来一阵,还没弄清楚情况,见时洛没下来,忙让乔婶上楼喊人。
乔婶下来的时候脸上表情冷淡地扫了眼桌上的生面孔:“小姐不愿意下来。”
时山海关切地问:“怎么了?在学校里和同学闹别扭了?不吃饭怎么行。”
他连忙拿起碗筷开始布菜,一边挑着时洛喜欢的口味,一边嘀咕:“我给她送一趟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又在哪受委屈了……”
王怡和王奕彤两人见时山海这心肝宝贝架势,悄悄交换了眼神,表情都不太好看。
只是时山海刚要走,正巧唐远川就从玄关处不请自来了。
这俩兄弟哥们几十年,进门都是熟门熟路。
“哟,远川来了?有事儿?”
唐远川笑着:“没事儿不能来我未来亲家这坐坐?”
时山海瞪了他一眼,也笑了:“害,这次还多亏了你家其深了,这小子厉害,比我们这俩老头聪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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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山海拉着唐远川坐定,王怡姐妹俩被晾在一旁好不尴尬。
两人聊天声音有些大,时洛原本想到要和爸爸说婚约的事,正好开了门打算下来。
听见唐远川的声音,她难免亲切,毕竟在唐家赖了那么多年,唐远川待她也像亲闺女似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才走到餐厅不远处,透过屏风看到的不只是谈笑风生的唐远川和时山海,还有王怡……和她的妹妹王奕彤。
她在原地愣了很久,觉得大脑都一片空白。
下一秒,眼圈就泛起了红,她冷不丁想起小时候偶然间听到王怡对王奕彤说的话,把她养废了,她的爸爸也不会再爱她了,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如别人,爸爸也一样。
难怪以前她任性不吃饭,爸爸都是要上楼围着哄的,可今天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
唐远川嘴里还乐呵呵地念叨着未来亲家,王奕彤脸上笑得甜美乖巧,时洛第一次觉得在这个家里,她好像才是那个局外人。
王怡她们成功了。
约定的对象也可以不一定要是她,只要时唐两家能联姻,王奕彤也行吧。
时洛出门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法想,只能凭借着记忆中的习惯往鹅卵石小路走,走了几分钟却走到了唐家门口。
梁淑仪正在别墅外的小花园里插花,见到时洛失魂落魄地跑过来,赶忙丢了手上的东西,一把将人揽在怀中,轻轻摸着小脑袋温柔地哄:“怎么啦小洛洛?”
时洛还没反应过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唐妈妈……”
“唐妈妈在,小洛洛不开心了?”梁淑仪温声细语,让时洛整个人更加委屈。
眼泪打着旋,就差掉出来了,春姨走到门口,随口提了句:“其深怎么还不回来。”
哪里想到时洛如今对唐其深的名字最是敏感,听到之后,瞬间清醒了很多,此刻抱着自己的人,也是她短暂偷来的,她是唐其深的妈妈,不是她的。
她会疼爱她,也是因为唐其深的关系,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时洛皱着眉头把眼泪强忍回去,努力地扯嘴笑了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没事的唐妈妈,我先走啦。”
时洛收回了圈在梁淑仪腰间的手,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往小区外走。
原本宁水湾打车难,正巧有辆的士从外边送人回来,空车出去不划算,难得遇上没车接送的人,停了车拉下窗问:“搭一段不?”
时洛想都没想便上了车。
她呆呆愣愣坐在后边,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见表情不对,心里有点后悔赚这个钱了,只好硬着头皮问:“去、去哪啊?”
时洛被问住了,她不知道她还能去哪,以往和爸爸吵架就会直奔唐家,如今好像什么都不属于她了。
“华荫园。”
司机心里暗骂了声晦气:“陵、陵园啊?你一个小姑娘家的……”
司机车子开得飞快,似乎想早早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单子。
到点把人放下就走。
时洛凭着记忆,一路往陵园深处走,最后在一座漂亮的陵墓前停了下来。
墓碑前的花朵还是新鲜的,是她妈妈生前最爱的木槿。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笑得温婉甜美,看起来也不过才三十出头。
时洛一见到那张照片,忍了一路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是她的妈妈,一直到过世都爱着她的妈妈。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唯一想到的只有这里,这里有她的妈妈,永远都不会放弃她的妈妈。
时洛一边委屈地掉眼泪,一边攥紧那白色的木槿花瓣。
和妈妈说话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妈妈,爸爸好像也不要我了,洛洛任性脾气大不学好,把其深哥哥弄丢了,连爸爸也不喜欢我了,他们都喜欢听话的孩子,以后……以后唐妈妈也会向着其他人的,我把他们都弄丢了,妈妈,我好想你啊……我要怎么办呢……”
花瓣被她攥得掉了一地的渣,时洛红着眼哭了很久。
那种意识到被所有人都抛弃的恐惧感几乎将她吞噬。
那天过后,她恢复了平静,拿着先前从班主任那带回来的报名表,只身一人打包了行李去了新泉湾的艺术学校。
时山海样样由着她去,听说她要去新泉湾学画画,在她包里塞了一堆钱和卡,只是时洛一样都没要,只带了能够生存的一点生活费。
那些放在过去,还不值她一个包的零头。
唐其深追到新泉湾的时候,时洛已经办好了入学手续,这个平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甚至连宿舍都自立根生地整理清楚搬了进去。
到了新泉湾的当天,她就换了个新的手机号,微信只留唐其深那一个忘记密码的帐号,时不时地对那头的空气诉诉苦撒撒娇。
整个人平静的有些异常。
唐其深一时半会儿没能联系上她,可他知道她在这里,他就走不了。
搬进宿舍的第一天晚上,床板吱呀作响,硌得她无法入睡,陌生的环境容易让人产生恐惧,时洛胆子本就不大,她侧躺在床上睡不着,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好几个月之前。
那时候她赌气搬到三中宿舍,整理行李都是唐其深一手包办,当天晚上也像这般睡不着,她说了句睡不着,唐其深陪她开了一夜的视频。
时洛想着想着便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来给帐号那头曾经的唐其深发消息。
“其深哥哥,搬行李好累,我手臂都痛死了,桌椅擦了好几遍都擦不干净,真讨厌。”
那边自然没有回应。
她又继续一个人的独角戏:“其深哥哥,我睡不着。”
静谧的空间里,只留她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少女眼角忍不住掉了一行眼泪,把新买的枕套都染湿了一处。
连着好几天,她翻来覆去睁眼到天亮,最后败给了疲惫。
艺术生集训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来得苦。
她心里憋着事,没有以前的开朗,加之不少学生也曾听过三中先前关于她的点滴传闻,坏事传千里,能传到新泉湾这边的,大多是编造出来的黑料,因而身边没什么学生愿意主动和她靠近。
她一个人独来独往,为了不去想爸爸不去想唐其深,别人画二十张速写,她就逼着自己画三十张、四十张。
没了以往吃个饭磨磨唧唧,挑剔多事一两个小时的样子,胡乱买一袋速食吐司往画架旁边一挂,就能吃上两三天。
最开始还是两点一线,后来经常在画室通宵,周围没人了,她也不肯走。
临近年关的衡市暴雪肆虐,气温骤降,她拿画笔的手冻得红一块紫一块,也只是凑到嘴边哈一哈热气,便什么都不想地继续画继续磨。
封闭集训的地方,外人进来不太容易,加之时洛自己不想见人,唐其深想接触到她就更是难上加难。
然而最后他还是出现在了她的画室,眼见着平日里撒娇耍赖样样精通的黏人精学着自己长大,饿了啃两口干巴巴的吐司喝口没味道的矿泉水,困了就咬一口手背,让自己精神点。
他后槽牙紧咬着,心里不知道有多疼。
他薄唇抿着,敛了敛神色走上前站到她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吓了一跳。
抬头恍若隔世,时洛都想不起来到底多久没见过这个日思夜想怎么也忘不掉的人了。
她眼圈控制不住地一阵泛红,而后又倔强地收敛。
唐其深说:“起来,不画了,带你去吃饭。”
时洛轻摇了摇头,语气尽量疏离:“不饿,谢谢你。”
“你就吃这个?”唐其深捏着小半袋吐司。
时洛微微点头,也没看他:“这个也挺好的。”
唐其深突然不知道该拿这样的她怎么办:“跟我走。”
时洛皱了皱眉,收回自己的手腕:“不了,我还有好多没画完。”
唐其深有意地放缓嗓音:“洛洛,别折腾自己好不好?”
时洛深吸了一口气,好像真的长大了很多:“我总该为未来打算打算,不可能一辈子当个小废物,惹人嫌。”
“洛洛,别这样,以后有我——”
时洛不想再听他多说:“是你别这样,你走吧。”
她不想像从前一样,一次次怀揣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只是后来的每一天,时洛都会在各种地方见到他。
唐其深把小柯基从宁水湾带到了新泉湾,每次来找她的时候,都带着它。
狗狗最通人性,许久不见时洛,也分外想念。
每次遇上就赖着她,绕着她转圈让她抱。
时洛偶尔也会没好气地问一句:“你到底来干嘛?!”
唐其深唇角扬着:“遛狗。”
时洛:“遛狗能从宁水湾遛到新泉湾??”
这俩地方开车都得两个多小时!
“我住到这附近了。”唐其深淡淡地回。
时洛晃神了一瞬。
“你在这边,我不放心。”
她鼻头不争气地酸了酸,只是仍旧没什么好脸色。
不得不说,她以前从没发现,唐其深逮人功力居然如此一流,无论她去哪,都能被他精准巧遇。
画纸没了,不出一会儿他就会买好送过来,画笔钝了,他就安安静静在边上默默地削上很久,一口气帮她把画笔全削好。
更别提饿了送饭,渴了送饮料,就差没上手喂到她嘴边了。
时洛被他弄得心神不宁,很难不再花心思去想他真正的用意。
“你到底想干嘛?你不是高三吗?不用上课的?”
唐其深淡定自若:“保送了,今年不上课。”
时洛:“……”
两人四目相对,时洛有些尴尬,她别开眼神,握着画笔却迟迟画不下去。
唐其深轻叹一口气,大手揉了揉她后脑勺:“想陪陪你,哄哄你,追追你。”
时洛:“?”您自己拒绝了我两次,这会儿说这话真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临近过年,培训学校里模考大考小考不断,大家卯足了劲儿猛画了几天,累得要死要活。
好不容易考完最后一场,得了两天的假期喘口气。
班里人邀着出去k歌吃饭放松放松,几乎是一呼百应。
时洛委婉地拒绝了邀请,她和大家接触得少,在班里也没有熟人,然而长得漂亮加上背后传言多,私底下被讨论得很多。
这一次拒绝,不少人觉得扫兴,难免多加议论。
她漠不关心,收拾了画具之后便出了画室往校门外走。
班上几个男生以前在原先的学校也是混子头头的水平,加之纪律不严校风不正,欺压同僚的事不在少数,然而对于这种长相漂亮的,又是另一种欺负方法。
几个人趁时洛走了之后挤眉弄眼的,脸上笑意猥琐:“卧槽,还挺清高,啥活动都不参加,装个什么劲儿。”
“听说之前在三中是校花呢。”
“操,有男朋友没有啊?”
“有怎么了,有也给她弄了!”
“走啊,一起的,校门口堵去,我盯了好几回,她每天都得往那边过。”
几个混子一拍即合,抄着近道就往校门口走了。
时洛前脚才出校门口,后脚就被三五个人堵在校门拐角边上。
她皱着眉头看清来人,是班里那群平时最会来事的几个,以往在三中,换谁都不敢动她一下,且不说唐其深能护着她,就是范宇哲随随便便一句话,男生们都得喊她一声小公主。
然而这些人和三中那些没法比,她在这边有段时间了,知道他们要恶劣得多。
“走得这么快干什么啊?怕哥儿几个吃了你啊?”
“卧槽,鼠哥,不就是要吃了她么?!”几个人笑作一团,时洛顿时觉得恶心得慌。
她拨开人群,想要往旁边跑,可是这种情况,她一个人又怎么跑得了。
被叫“鼠哥”的那个人才伸了个手臂一拦,就把时洛直接给捉了回来。
“走啊,一起去唱k!怕什么?”
时洛脾气也上来了:“你们几个有胆子乱来就试试看?”
“卧槽?还挺牛逼的?怎么着?三中给惯的啊?你以为这是哪呢?”
“听说以前在三中和那什么狗屁学生会长搞得不清不楚的?叫什么来着?唐——唐其深?”
时洛一听唐其深的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鼠哥又说:“跟我吧,别想唐其深了,没结果的。”几个人一下扯住时洛的手臂,用了蛮劲儿往外拽,时洛显然慌了神,可无论怎么用力,也没法挣脱。
“校花怎么了?还不是被玩腻了随手就丢。”
然而他这话音才刚落,就直直地挨了一拳,唐其深一把将时洛往身后护。
时洛还没来得及哭,就见他腥|红着眼,几下把人打倒在地上。
唐其深是练过的,这群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自然比不得他,欺负女生还行,对上他根本没法还手。
向来冷静过分的男人瞬间失了理智发了狠,手臂经络暴起:“不想死,就给我滚。”
几个人瞬间跑得没影。
时洛憋了很久的眼泪还是没忍住,跟断了线的珠串似的一个劲儿往下掉。
她在害怕,却还是只能愣在原地,不敢像从前一样直直往他怀中扑。
唐其深这次没再给她逃跑的机会,一把将时洛按到怀中,嗓音暗哑地求:“别怕,跟我回家好不好……”
漫天大雪白了头,时洛浑浑噩噩地被他领到住所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唐其深住的地方离她集训的地方就一条街之隔,楼层高耸,落地窗的位置能直接看到她画室所在的那栋教学楼。
唐其深开了门,小柯基早早等候在门前,一见到时洛,立马扑了上来,兴奋地打滚扭屁|股,把毕生所学技巧全都演了个遍。
时洛微微扯了扯唇角,被它逗得回了点魂。
而后脱下鞋,弯腰将脱好的鞋子摆得整整齐齐,袜子也一丝不苟地叠好放在鞋面。
唐其深眸光微黯,以往她进门从不拘束,鞋子袜子胡乱一丢,烂摊子都由他来收拾。
如今的小心翼翼,压得他心里难受。
鞋架上放了双崭新的毛绒粉拖,仔细一看,和唐其深脚上的深灰色拖鞋凑成一对,他以前没做过这种幼稚的事,只是搬来新泉湾之后,也开始从时洛的角度考虑问题,觉得这种幼稚的事是她会喜欢的,他做起来心情也十分愉悦。
然而时洛并没有拿下那双粉拖,只是随意挑了双普普通通的男士拖鞋穿上。
有意地将视线从那双粉拖上挪开。
唐其深扬扬眉,领着她进了客厅。
“先把外套换了,雪化了湿的,会感冒的。”他径直走向时洛,时洛拘束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唐其深一把牵起她的手腕,拉着人往主卧走:“先洗个澡,你看你冻得手都僵了。”他心疼地用双手将她的手心搓热,而后耐心十足地替她把洗澡水放好。
时洛脑袋一下子转不过弯,只能习惯性地按照他的吩咐做。
等到舒舒服服地泡在浴缸里之后,才重新回想方才那一连串闹剧,可是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还是这么的没出息,只要唐其深一勾勾手指头,她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
懊悔间,浴室门响起了敲门声。
唐其深闷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帘子拉了吗?”
“拉、拉了……”
“那我进来了。”
“哎——”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唐其深便开了浴室门,自行走了进来。
“两套睡衣都给你放在这边了,一套是新准备的女孩子睡衣,另一套……是我的衬衣,你挑自己喜欢的穿吧。”
时洛:“???”
她甚至能感觉得到唐其深话里带着的笑意。
“谁喜欢穿你衬衣了!”
唐其深勾了勾唇,真的好久好久没听到她口嫌体正的反驳了:“之前是谁偷偷穿来着?”
时洛红着脸狡辩:“你一定是记错了!真搞不懂你这种垃圾记性的怎么还能保送……”
唐其深伺候完她,才自行去另一边冲了澡。
洗完澡出来去主卧,找了一圈没找到时洛。
最后是在隔壁的次卧床上逮住她的。
她只开了床头微弱的暖灯,抱着被子背对着房门,唐其深进来的时候轻手轻脚,一直等他俯身笼罩住她时,她才发现他进来了。
时洛睁了睁眼,瞪着他,双手从被窝里掏出来推他,可怎么推也没法将他从上面推开。
“你、你干嘛啊……?”
唐其深睨着她,意味深长:“你干嘛?”
时洛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我、我睡觉啊!”
“为什么跑这间来睡?”
“那间不是你的房间吗……”她撇撇嘴,将头偏到另一侧不看他。
唐其深又俯得更近些:“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赖在我的床上吗?”
“以前不懂事……!”
“现在也没见得多懂事啊。”唐其深顿了顿,突然嗓音低低地问,“为什么随便拿双拖鞋穿,也不穿给你准备好的?”
时洛鼓了鼓腮帮子,酸溜溜地小声嘀咕:“谁知被什么人穿过啊……我才不要穿别人穿过的呢。”
唐其深扬了扬唇角,伸手捏了捏这个好久都没捏过的脸颊,而后郑重其事道:“没有别人,从来就没有别人,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应付你这一个不省心的都来不及,哪还有功夫管别人?”
时洛小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直跳,脸红彤彤的,不敢正眼看他。
然而唐其深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草草地算了,他双手捧着时洛的脸,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洛洛,我喜欢你,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一直喜欢的只有你,以前怕你太小,没和你说,哪里知道你能误会,你听清楚了,从你赖着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放过你了,我只会比你想象得还要喜欢你,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也许你还没发现自己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你了,任性也好,爱发脾气也好,不好好学习只想着玩也好,无论怎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顷刻间,憋了这么久的委屈一下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眉间红了又红,一双小狐狸眼湿漉漉的。
唐其深没忍住,俯身在眼角吻了又吻,而后沉沉道:“长大了,你也只能赖着我,好不好?”
时洛话音里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问:“真的?”
“嗯,真的。”
她长手长脚一下从被窝里伸出来,就这么放肆地缠到唐其深身上,双手圈着他脖颈,双腿盘着他劲腰。
少年失笑:“怎么?”
时洛咬咬唇:“我要睡主卧!”
唐其深勾了勾唇,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径直往旁边卧室走:“好。”
她软软地趴在他肩头,语气里有了点先前的肆意:“唐其深。”
“嗯?”
“现在是你更喜欢我,我可没那么喜欢你哦。”
“好,我更喜欢你。”
“你晚上一个人睡主卧应该会怕?我就是想陪你。”
“但是你可不能对我做什么啊!我还没十八……!”
“知道了,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