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受不了了!快把窗帘给我打开!”
松本挥舞着猎枪,示意人质快去把紧闭的窗帘打开。看样子他也要被幽闭的环境给逼疯了,夜片子对这个提议举双手赞成。
“列车都已经出发了,应该没关系了吧。好不容易出来旅行,不想看看风景吗?”
说完夜片子就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说起来,无论是拿食物还是拿毛毯,这种动手的活儿几乎都是夜片子在做,其余几个人质被恐惧束缚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其实夜片子也讨厌成为松本的秘书,但为了稳定他的情绪,不得不这么做。
车厢左右两边的窗帘都拉开了,只剩下位于车尾部的全景休息室内还有几幅窗帘未打开,夜片子正往那里走去。
“那边就算了。”松本叫道。
夜片子坐回沙发,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窗外一片黄昏景象。浓雾消散,远处霓虹灯闪烁,感觉分外鲜明,仔细数一数的话,或许能数得清吧。太阳已经落山,留下的残光将蔚蓝的天空染成了赤红色。远处的街市就像纸裁成的剪影,闪烁不定的灯光点缀其中,随着列车的移动,正在向后退去。夜片子靠在沙发上,眺望着眼前的景色,想象着自己被救时的情景。
直到刚才,自己一直置身于狭小的房间中,四周窗帘紧闭所带来的闭塞感刻骨铭心。事态总算有了变化,夜片子不知道是在走向解放还是毁灭,但比起什么也不能做的刚才,还是现在更有盼头。
松本也是这么想的吧,夜片子望着他的侧脸。松本凝视着窗外,似乎刚才的暴戾之气已从他身上退去。不过那些女人还是没变,即便列车开动,敞开的窗帘带来光明,她们面如死灰的脸颊仍然毫无血色。
“错以为加滩耕平在东京是我失策,不过在酒田等他也没关系。总之一步一步地来。”
松本自言自语道,其实他是对夜片子说的,直到他说下一句话夜片子才明白。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采访至此结束。你的任务就是在四个停靠站通过电话把我说的那些告诉你的同事。他们一定准备好录音机在等你了。虽然每次停车都只有三分钟,不过总共会停四次,时间应该充足。最后到了酒田站,加滩那个贪官说的话也给我记下来,听的时候仔细点,可得给我记好了。明白了吗?”
夜片子无奈地点点头。
列车开过小山站,宇都宫站月台上的站牌向后飞驰而去,“水晶特快”沿着东北本线一路北上。之后列车会经过郡山,开往福岛。到达福岛后,列车会转头西行,接着便是进入奥羽本线吧。夜片子翻看着时刻表,不禁想到。
“怎么样?让临时特快按照自己的意愿前进,感觉不错吧?”
突然,对讲机那边传来了刑警的声音。
“嗯,感觉确实不错。”男人回答道。
“列车刚刚经过宇都宫,窗外的景色是挺美的。”
“是啊,是挺不错。”
话说到这里,刑警的通信突然中断了,男人仍旧拿着对讲机,他还在等待刑警会继续说些什么,但对方却没有回应。男人哼了一声把对讲机搁在大腿上,夜片子也感觉有些奇怪。
列车经过那须高原站,往新白河站驶去。不知何时铁道右侧多了一条公路,一辆黑色的客货两用车忽近忽远地与列车并行,夜片子不自觉地开始观察起那辆车。
夜片子感到有些古怪,那辆黑色的车好像在跟着列车前进,公路寓列车远时它就开得远,公路离列车近时就离得很近,总之是一直在列车旁。列车的速度很快,不断把公道上的车甩在后头,但黑色的车一个一个超过那些被甩下的车,始终跟着列车。
松本也发现了这辆车的存在,他发现夜片子正看得出神,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便拿着枪站起身,向窗边走去。
一步,两步,第三步还未跨出,一声尖锐的呼啸混合着巨大的冲击迎面而来,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崩裂了。
发生什么事了?!夜片子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松本惨叫了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板上。他在地板上翻滚着,嘴里不停咒骂着。
女士们也发出了惨叫声,夜片子也感到心提到了嗓子眼。玻璃窗上开了一个小洞,小洞周围布满了能让人联想起蜘蛛网的白色放射状裂纹。
有人开枪?有人朝松本开枪?!似乎有人在外面将枪口对准了松本。是谁?警察吗?!事发突然,打乱了夜片子的思维,夜片子慌忙整理思路。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竟然不考虑人质安全?!
夜片子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如果真是警方开的枪,射得准就好了,如果打偏了,松本受伤后会变得更加狂暴,人质就会更加危险,但另一方面,如果松本真的被打死了,夜片子却觉得有些遗憾。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等回过神来,夜片子本能地弯下腰,看见倒在地上的男人正在扭动身体。她以为男人中弹了十分痛苦,但她想错了。
男人摆好姿势握紧枪,慢慢爬向被射中窗户的下方。疾风从枪眼里吹进车厢,发出低沉尖锐的声音。
这场面和战争片里一模一样。男人蹲在窗下,猎枪紧贴在胸前。如果对方再开枪,他就立即起身还击。男人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像顶针一样的东西搁在地板上。
对方没有再开枪,夜片子想抬起脑袋,确认黑色的车是否还在外面。但恐惧压迫着她的头颈,她没有那样做的勇气。
男人伸手抓住窗帘的一角,使劲一拉。然后他又趴在地上,向下一扇窗户移动。
“喂,你。”他在叫夜片子,但夜片子因为恐惧而没有回答。
“把那边的窗帘都给我拉上!”他说着,一把拉上了身旁的窗帘。
夜片子没有听他的话。如果站起来,说不定就会被飞来的子弹打中。想不到枪弹有如此威力,不光能毁坏物体,还能震慑人的意志。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男人大声喊道。
“子弹可不一定只打到我,不想死的话就快把窗帘拉上,别把头抬起来就没事。”男人一边说一边向下一扇窗户移动。
夜片子的心跳总算恢复正常。她屈身爬下沙发,学着男人的样子在地板上爬行,徐徐地向车窗靠近,身体靠在墙壁上,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扯窗帘。因为太害怕了,手在发抖,一次、两次,第三次才把窗帘拉上。
“说到底都是拉开窗帘惹的祸,现在窗帘拉上了,看你们怎么办!”
男人一边滑动身体一边说道。
“没想到那帮警察真的敢做这种蠢事!找这种三流的狙击手来,惹急了我,要你们好看!”
听到松本这样说,夜片子感到一阵心悸,其余的人质也有同样的感觉。
松本将自己这边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后便爬向夜片子那边。他屈起身将最后一面窗帘拉上,车厢又恢复到昨晚的状态。夜片子叹了一口气。
安全了,男人直起身,小跑着回到沙发,拿起对讲机。
“什么事?”刑警问。
“喂!”男人的声音低沉、狂暴,“刚才那是怎么回事?”男人恶狠狠地说,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
“什么怎么回事?”刑警的声音似乎一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没听到枪声吗?你是不是耳聋了?公路上有辆车朝我开枪?!别把我当猴儿耍!我手里还有人质,别惹火了我!不信的话,我就让你见识见识!”
“等!请等一下!”刑警慌忙喊道,“到底怎么了?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你们不知道?”
“真的,那不是我们干的!是谁向你开枪的?”
“哼,窗户上开了个洞,寒风嗖嗖的,冻死我了。”
“乘客们都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人质没事,你就不会问问我有没有事儿?”
“……”
“不好意思,我还没死,下次找个厉害点的狙击手来!”
“等一下,真的不是我们干的!”
“这儿又不是美国!除了警察还有谁会这么随随便便地朝人开枪!”
“真奇怪,到底是谁啊……”刑警好像真的不知道,他在想到底是谁会做出这种事来。
“总之我很生气。”
“真的不是我们干的!绝对不是警察,请你相信我们!”
“那你说是谁?”
说着松本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另有他人,四处看着。
“会不会是右翼分子啊?我猜是他们。那帮愣头青得知加滩有危险,想要代表祖国惩罚你,向你宣战。”
对讲机那边的刑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右翼分子……”
松本咬咬嘴唇,心想:“是吗?原来是右翼分于啊。”这样想也说得通。一旁的夜片子也点头称是。
“先不管这些,把窗帘都拉上。你劫车的事早就上了新闻,可能是某个对自己枪法有信心的家伙想当英雄,才会向你开枪的。”
“你们一定要严加管制,对过往汽车一辆一辆地盘查。”
男人似乎把自己劫车当成皇太子出巡了。
“这不可能,不过我会向总部报告的。为了乘客的安全考虑,请先把窗帘都拉上。”
“不用你啰唆,早就拉上了。”男人有些生气地说。
又是一阵沉默,让人感到气闷又压抑。男人不时站起来靠近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观察外面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列车放慢了速度,像是要停车。男人的神经又再度绷紧,他走近窗边,撩起窗帘环视了一圈,四周毫无异常,看起来十分平静。他回到沙发上,拿起对讲机。
“到达峠站了?”
“还没有,火车即将进行折返式爬坡。”刑警回答,“奥羽本线坡度很陡,需要利用这种方式爬坡。”
“折返式爬坡……”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不安,他的目光变得锐利,眼珠子像在想什么似的滴溜溜转。很明显,发生了一件他没料到的事。
“这样一来,列车就要反方向行驶了?”
“没错。”
“那观光车这边要接上车头吗?”
“对,要接上。”
松本感到不妙,他喃喃地说:“一定要这样吗?难道不能让车头在后面推?”
“不可能,这么高一个斜坡就摆在那里,开到这里的火车都得这样上坡。”
“你没骗我吧!”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也太多心了。”
“要一直这样倒着开吗?”
“不用,前面还要爬一次坡然后就倒回来丁。”
正说着,列车的速度已经降至最低。列车停稳后,牵引车头的汽笛声由远至近,然后全景休息室附近发出了车钩连接时的咔嚓声,整个观光车厢也随之一震。松本贞男没站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观光车与牵引车头对接成功,不过感觉方式上有些野蛮。或许国铁方面想借此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吧。松本掀起窗帘向外张望,确认一切正常后喷喷嘴,粗暴地将窗帘放下。
列车猛地开始反方向行驶。这感觉真奇妙。有那么一瞬间,夜片子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或许是因为太疲劳的关系,胃部传来一阵不适。
列车反方向行驶了一阵,但不到十分钟就又开始缓缓地减速。列车停了下来,前面就是第二个斜坡。牵引车头与观光车分离。这一切发生时夜片子一直躺在沙发上没有移动身体,但车厢外有怎样的变化她都非常清楚,这两晚异常的体验让她的神经比平常更加敏感。
松本又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没过多久,列车又开始反方向行驶。
夜片子看看墙上的时钟,又看看自己的手表。早过七点了,再过不到三十分钟就要到达峠站。
“马上就要到峠站了。”松本对夜片子说,“第一部分的草稿准备好了吗?”
“不需要草稿,一开始只要说出你的身份以及你劫车的原因就足够了。”
“别说错了。”
“报道没有正确错误之分。你是加滩议员司机的儿子。你的父亲叫松本定一,你叫松本贞男。你没告诉我你的住所和职业,不过看你的打扮,不是国铁的职员吧?”
“这套衣服是假的,我自己做的。我没有固定的住所,四处流浪,有时候也会去爬爬山,总之过着四海为家的生活。这些事无关紧要,本来我不想说。职业也一样,没有固定的。”
“那年龄呢?”
“我忘了。我记那干吗?你告诉他们我是个拿着猎枪的男人就行了。”
“你刚才说过,昭和四十六年时你还是中学生吧。”
“啊,我说过。”
“中学几年级?”
“三年级……吧。”
“那就是十五岁?”
“十四。父亲死的时候是六月。”
“那你就是昭和三十一年出生的?”
“嗯,大概是。”
“那你今年二十八?”
“是吗?那就二十八吧。”
夜片子把这些都记了下来。
墙壁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三分。列车即将到达第一个停靠站。
“听明白了吗?下车后你就去打电话,可不是让你逃跑!你不回来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就要这位佐藤大婶的命。只要良心上过得去,你就跑吧。有言在先,我可不是吓唬你玩的,我说到做到!”
松本用猎枪指着夜片子的胸口,然后又将枪口转向佐藤志摩的脑袋。他已经好久没这样比画了,让夜片子刚培养起来的好感瞬间消失。面前这个男人说到底还是一个劫匪。
“我不会跑。我会回来的。”夜片子很不耐烦地回答。
“这才听话。我会一直盯着你的。打完电话后,你要马上跑回门口,然后敲四下门,记住,是四下。咚、咚、咚,咚。我会透过窗户监视你在站台上的行动,你不要去看警察,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我就不让你进门,而且还会开枪射杀人质,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列车放慢速度,开始接近峠站。对讲机里传来说话声。
“还有三十秒就到峠站了,准备好了吗?”是吉敷刑警的声音。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你们准备好了吗?可别给我耍花招。”
“我又没问你,我是问蓬田小姐准备好了吗?”
“准,准备好了!”
夜片子不由得大声喊道。刑警先生充满磁性的嗓音是夜片子心灵的支柱,现在听到刑警先生竟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内心的惊喜之情实在无法言喻。加油!为了刑警先生,为了大家,我要好好干!
汽笛响了,车速越来越慢,眼看就要到站了,松本站起身,撩开窗帘。
“到站了!我再说一遍,这个大婶儿是死是活取决于你的行动,你可别忘了。”
听松本啰唆完,夜片子拿起笔记本站了起来。她感到紧张,双腿微微发颤。
松本在夜片子面前取下门把手上的铁丝。他不敢大意,一只手仍举着枪,比起夜片子,他更担心门外有警察。
取下铁丝后,男人伸手把门打开。
“快去吧!”他催促道。夜片子踏出一步,终于回归到久违的自由世界。她左顾右盼,餐车旁,铁道边,四周都没有发现刑警的身影。
夜片子下了车,观光车的移动门在她背后迅速关上,门背后响起缠绕铁丝时的金属声。
通往月台的大门敞开着,寒风拂过树梢,发出呼呼的声响。在夜片子的印象中,山间的小站就是这样一副清冷的景象,连月台上的灯光也比普通车站来得暗淡。
她走上月台,一块站牌就像要挡住她的去路似的矗立在她面前,上面写着“峠”。脚下的地面,以及四周的景物都好像镀上了一层锈色,唯有站牌上的汉字格外清楚。
没时间感慨了,左边就是站馆,夜片子迈开步子向左面跑去。她在跑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观光车,车厢内窗帘紧闭,黑糊糊的看不清楚,但最前面的窗户上有一条缝,荧光灯从缝隙中映照出松本脸部的轮廓。他在看我,那个男人一定在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
夜片子跑了起来,她想起了佐藤志摩。自己的行动关系着她的性命,想到这些,夜片子明知在餐车和卧铺车上警察们也在注视自己,却故意不去看。
这是第一个停靠站,松本必定会格外警惕。自己必须小心谨慎,避免多余的动作,稍有不慎,佐藤女士的生命就有危险。
她朝贴有“峠站”标示的检票口跑去。检票口开着,一个人也没有。夜片子跑到一个像是候车室的地方,里面摆放着木制的长椅,前面站着一个穿站务员制服的老先生。
老先生看见夜片子,急忙打开身旁的房门,他好像在说“是这里,快来”一样招手向夜片子示意。一进门,就看见一部黑色的电话。夜片子拨了一零六三个数字,话务员接听后,夜片子连忙报上自己的名字和弓芙子座机的号码。
等候音只响了一下,就有人拿起了听筒,一阵沉默,是话务员在接线,接着。
“喂喂!”听筒内传来弓芙子紧张的声音。
“喂喂!夜片子气喘吁吁地回答。听到弓芙子的声音,夜片子才发觉自己跑得喘不上气,胸口疼痛难忍。
“夜片子?!”弓芙子在遥远的地方呼喊自己的名字,我们好像有一年没有见面了,一直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泪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是我。”夜片子总算开口应答。
“你没事吧?快告诉我你有投有事!你受伤了吗?”
“没事,我没事,我没有受伤。”
“其他的人质呢?”
“大家都没事,没有人受伤,”
“那个家伙,劫匪,他人怎么样,没有对你动粗吧?”
“嗯,没有,他不是那种人,虽然有时候也会发发火。但他不是那种乱来的人。”
“就他一个人吗?”
“是的,只有一个。”
“夜片子,快跑吧!再回去太危险了!”弓芙子叫道。她的话听起来极富诱惑。夜片子一次又一次地巩固坚定的决心,但没有丝毫作用,自己竟然如此软弱,夜片子感到惊讶和失望。
“不行啊,我不能跑。如果我跑的话,佐藤志摩女士就会被杀的。”听夜片子这么说,弓芙子无言以对。
“我会回来的。还有三个站,到酒田前还有机会。”
“那好,打起精神来,加油!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放心吧,我一定会的。”
这时夜片子才发觉泪水已经润湿了自己的面颊,一滴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流淌,滴落。真不可思议,自己竟然泪如雨下。
“夜片子,我们的通话都会被录音,所以不用在意我们听不听得清,你尽管说,说快点也没关系,那就开始传送报道吧。”
一瞬间的沉默,这样宝贵的时间竟然留给沉默。快点啊!得快点完成任务。夜片子感到焦急,她慌乱地翻开笔记本。
“不行……”
夜片子开口道:“我说不了,对不起,现在我无法开口。”
泪水前赴后继地涌出眼眶,滴滴答答地掉落在摊开的笔记本和手掌上。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精神已达到极限,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不光如此,恐惧和不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吞噬了她残存的意志,她感到双膝无力,恍惚中身体已经蹲在了地上。夜片子大哭起来。
跑吧,跑吧,弓芙子的话就像魔咒一样在夜片子脑中反复出现。渐渐地,她似乎接收了劝诱,不回去的决心也开始动摇。那个地方无论如何我也不回去。只要不回去,我就安全了。我只是个弱女子,所以……
哭了一阵,她听到弓芙子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夜片子?夜片子?听到弓芙子的声音感觉真好,夜片子继续哭泣。
良久,夜片子收起眼泪。她恢复精神,站了起来,想找手帕,但发现没有带包,手头只有那本笔记本。
这时候,有人轻轻地递给她一盒纸巾,是刚才那个老先生。看他帽子上有一条红线,应该就是站长吧。夜片子低下头,取出纸巾擦干了眼泪。
“对不起。”她再次道歉,但声音比想象中的有力。嗯,我已经没事了。
“对不起,我没事了。这次的报道送不了了,是我这个记者失职。下次我一定送过来。我现在必须回去。下一站漆山九点五分到达。等我。”
“我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你。你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那打起精神来!千万别逞英雄哦!”弓芙子说。
“嗯,我会当心的。那我挂了。”
放下电话,夜片子向老先生鞠躬致谢。她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是七点四十八分了,于是连忙飞奔出检票口跑上站台。“水晶特快”还在等自己,太好了,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她仍旧没有去看卧铺车和餐车的窗户,夜片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最末尾的观光车。仔细看,第一扇窗户上那条透光的缝隙还在,只能看见松本的脸黑糊糊的轮廓。
跑到观光车门口,四周仍旧一个人也没有。车门锁着,她想起了男人交代自己的暗号,于是敲了四下门。响起松铁丝的声音,车门被粗暴地打开,男人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室内。轰的一声,门被关上,接着又是缠铁丝的声音。
夜片子站稳身体,看到佐藤志摩放心的眼神。太好了,我有勇气回来,这真是太好了。
“稿子送出了?”男人在背后问她。
“嗯……送出了。”夜片子支支吾吾地说。她想起哭鼻子的事,觉得自己真没用。说完夜片子急忙回到沙发,打开包找粉底补妆。
“出发了。”对讲机里传来消息。
“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