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话果然让男人沉不住气了。男人轻声说了句话,听起来像是“在那家伙死前必须做个了断”,至于是不是那样夜片子也不敢确定。不过要干什么大事的话,像“水晶特快”这么好的宣传舞台是再也没有了。
之后男人便没有再开口,陈年冤案终于要真相大白,但最关键的人却重病卧床。
夜片子坐回沙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盖上毛毯躺下。她看见男人抱着枪、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一动也不动。
夜片子听到有规律的呼吸声,应该是躺在沙发上的某位女士发出的。那声音像是睡着时的鼻息,不过在这种状态下,夜片子不觉得她真能睡着。
但没想到的是,夜片子居然开始打起瞌睡。“校了”的时候,夜片子就会在出版社内过夜。
所谓“校了”,是指杂志内所有文稿送至印刷厂,编辑工作收尾的时刻。这时候的出版社就像战场,如果不能抢到社里的简易床,夜片子就常常妆也不卸,随便在沙发上倒头就睡。或许拥有这样的经历,夜片子才会打起瞌睡吧。
对讲机中男人的争执声吵醒了夜片子,两人的对话一成不变,一方面仍旧坚持要见人,而另一方面则以病重为由拒绝对方的要求。
黑夜已经泛白,室外光线穿透厚重的窗帘照进室内。
夜片子用双臂支起身子,转了一下脑袋,脖颈一阵酸痛。她慢慢起身,看见对面沙发上的佐藤志摩女士圆睁着双眼,想必是一夜未眠。
“睡过了吗?”
夜片子用嘶哑的嗓音轻声问道。听到有人说话,一旁的松本神经质地转过脑袋。
“没。”佐藤志摩摇摇头,轻声说道。她哆哆嗦嗦地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从里面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紧张与绝望让她的额头浸满汗水。
“不睡一会儿对身体不好。”夜片子劝她。佐藤又动动嘴唇,似乎在说“好的”。
三明治和盘子就搁在地上,上面的保鲜膜还未开封。好像有些食欲了,但夜片子还是不想吃。她倒了一杯咖啡,然后问松本:“你要咖啡吗?”
松本情绪焦躁,想都没想就回答说不要,但他考虑了一下又说:“稍微倒一点。”
夜片子用纸杯装了三分之一的咖啡递给松本,然后走进洗手间。
水池右手边的窗户是封死的,但透过窗户能够看见铁轨横卧在地面上,远处有叮叮咚咚的声响,那里是货车专用的月台。晨雾散去,列车似乎是停在了操车场的正中。苍白的晨光照耀着锈迹斑斑的铁轨和杂草。四周不见警察的身影。夜片子看看手表,刚刚五点过十分。
夜片子重新回到被紧张气氛弥漫的室内,经过男人的身边,坐回到沙发上。男人没有特别干涉人质的行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宽大。不过敢于随便走动的人质也只有夜片子一人,其余几位就像死了一样躺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疲劳再加上焦急,男人不如以前那么从容了。他一直保持沉默,似乎有一股狂暴之气在体内萌生。他正在逐渐卸去伪装出来的绅士风度,夜片子提醒自己保持警惕。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众人仍旧沉浸在紧张的气氛中。男人越发焦躁,看样子随时都可能跳起来一边大叫一边开枪乱射。
人质们也开始饥饿难忍,十点左右,一盘三明治就被吃得精光。夜片子劝男人也吃点,但他表示拒绝。这让夜片子很担心,因为饿着肚子的人更容易发脾气。
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这次送进来的是幕之内和食便当,整整六大盒,附带车站里卖的日本茶。松本仍旧没有放松警惕,一口未动。
时间接近正午,十一点刚过对讲机就响了,讲话的又是那位嗓音低沉的刑警。
“有新消息?”
对讲机那边的语调低缓,声音里渗透着疲劳和苦恼。
“加滩议员昨夜重病数次发作,实在无法将他带到此地。如果硬要这么做的话,我们警察就会背上杀人的罪名。”
松本没有说话,无言地等待,他开口的次数明显减少。从侧面看,他下巴上长出了许多如杂草般的胡楂。
“要不这样吧,让议员到酒田的车站。让他在酒田站的月台上等你们。”
松本贞男铁青着脸,没有任何反应。看他目光呆滞,似乎大脑已经停止工作,根本没有听见警察说的话。快答应他吧,夜片子在心中祈祷。
“你在酒田也能和加滩议员见面,如果需要,也可以招集那些记者、媒体。如果你讨厌人多,那就一个人也不让进来。总之我们一切都会按照你的意愿去办。这是我们警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男人仍然面无表情。夜片子继续祈祷。
“我们这里也很为难,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加滩议员死在半路上吗?”
刑警的话终于使松本有所动容。他微微扬起嘴角,呼了一口气。看样子他也十分苦恼。
“你不会骗人吧?”
“什么意思?”
“你说的是真的?让加滩耕平到酒田的月台等我?”
“啊,当然是真的。”
“那我们可说好了?”
“说好了。”
“那好,让记者们在酒田站集合,只要你确保加滩一定会在月台等我们,我就答应你。”
“嗯。”
“别忘了你可有责任在身。”男人说。刑警回答说知道,但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那就赶紧出发!”
“还不行,现在是白天,日本各地的列车运行得正忙。这辆是加开的临时列车,就这样开出站要发生事故的。”
“那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是把预定的日子往后挪一天,这样做最简单。等到晚上,和其他列车的运行时间错开,就能开车了。合理的时间表已经准备好了。”
“怎么说。”
“按照昨天的计划,必须等到今晚九点五十三分,加上两分钟的停车时间,也就是在九点五十五分从大宫站出发,其余的都和昨天一样。”
人质们听说还要再等十几个小时才能开车纷纷露出了苦闷的表情。如果到时候能获得自由那倒还好,只怕在那之前还要度过几小时的不眠之夜。
“我看各位贵客已经很累了,你觉得她们等得了吗?”
“要立即开车是不可能的,我说过现在的方案最简单。如果要重新排列时刻表非常困难。而且到酒田的单线区间列车非常多,要错开这些列车就要花费很多时间。”
“那要怎么办?”
“现在就用电脑重新排列的话,最快也要两小时。也就是两到三个小时后出发。”
“两到三个小时?也就是下午两点或者三点出发?”
“也不一定,我只是先通知你一声。现在我就让国铁去办。”
“快一点,大家都很累了。”
“但总不能让火车撞车吧。”
“你,刑警先生。”
“什么?”对讲机那边感到莫名其妙。
“我是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姓吉敷。”
“YOSHIKI?汉字怎么写?”
“赏樱胜地吉野的吉,敷药的敷。”
“吉敷啊,我知道了,那吉敷刑警,快一点。”说完,男人把对讲机放在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