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涌泉尚在睡梦中,感觉有人轻轻挤到了自己的身边,手在他脸上、身上轻轻地摩挲起来。他闭着眼睛微微一笑道:“今儿你醒得可真早。”
“我睡不着啊。”女人道,“一想到今天晚上的事,就是合不上眼。”
林涌泉又是一笑。
“真没想到,蓬莱派大名鼎鼎、杀人无数的皓月,也会担心。”他睁开眼睛搂住她半露的香肩,轻声在她耳边道,“是不是老了?所以就胆小了?”
“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我可是比你老婆还大两岁。”皓月冷笑着回眸看他。
林涌泉咬住她的耳朵。
“你几时听过月亮会老?”他道。
她冷哼一声,不答。
“你真的担心今晚的事?”他又问。
“你家的丫头,可不如你聪明,也不知办事是否可靠。”
“他们肯定会来。那老家伙对他们来说,可是个宝。”
她盯着他的脸。
“若他们来了,你女儿也把他们引上了小岛,我们接着该怎么做?
封岛杀人的话,那老头也得死。”
林涌泉笑道:“死就死吧。”
她吃了一惊。“你不想从他嘴里打听五真碗和剑招的事了?”
“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你不是已经见过你的青木师兄了吗?”
林涌泉看着她道,“你这番大恩,他总该谢谢你。你何不让他把五真碗上的蓬莱秘笈默写出来?”
她不答话,起身穿上了衣服。
“他在哪里?”林涌泉问道。
“他在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地方。”见他还想问,她脸一沉,“我已经跟你说过,那些秘笈,我自会想办法让他默写出来,但他的去处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你一旦知道他在哪里,一定会派人去窥探,也许还会自己去!你一定会的!林涌泉,我太了解你了,你不会让他安安静静在那里待着。但我告诉你,他一旦看见陌生人,就不会理我了。如果你还想要那些秘笈,就不要再问了。”
林涌泉的目光在她脸上溜来溜去。
“是一旦看见陌生男人在你身边,就不会理你了吧?”他道,继而又讥讽道,“我以为学道的人都清心寡欲,我猜……”
“住口!”她蓦然回头,一根长鞭已经握在右手。
林涌泉凝视着她。
“紫霞坛主,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他提醒道。
“我既跟了你,自然会为你着想。不过……”她冷笑道,“你若今后再跟我提起他,我便随时会改变主意……”
林涌泉仍缩在被子里,笑着问:“假如,他真的把秘笈默写下来给了你,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她一怔,没言语。
“让我来说好不好?”林涌泉慢慢起身,披上白绸里衣。
“你想说什么?”
“若他真的给了你秘笈,你便杀了他。不然,他的存在对你对我都是个威胁。”他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拿着鞭子的手,双唇贴着她的嘴道,“你若不杀他,我也不会放过他。皓月,这世上,我跟你才是天生一对。”
“那你老婆呢?”她别过头去,避开了他。
“我早晚会休了她。”他将她的脸扳过来,狠狠咬住了她的唇。
等他放开她时,她觉得身子有些发软。
“内力果然又增进了。”她轻道。
“那自然。我日练夜练,若再不增进,老天怎对得起我?”
她不知不觉丢开鞭子,双手环住了他的腰:“等今晚过了,咱们就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娘子,你且放心。我全安排好了,这次是万无一失。”
“可是他们都是有武功的人,身手灵活,若让他们脱逃怎么办?”
她说到此,又道,“别人逃脱倒也罢了,只是这徐玉箫……”
他笑道:“你就放心吧,她逃不了我的掌心。今天她必死无疑!”
申时刚过,便有在前方探路的师兄来报,甘傲天的人已经快到玉龙山庄了。
沈皓清听到消息,笑道:“他动作果然快。”说罢,命令弟子们下马休息。
恰好附近有个茶馆,沈皓清让丁灏前去看看地方可干净,空座位可多。
丁灏依言奔进茶馆,不一会儿,便黑着脸跑了出来。跑出茶馆的时候,他还差点被茶馆门口的门槛绊倒,样子极为狼狈。
“让你看看茶馆可有座位,你慌什么?”沈皓清皱眉喝道。
丁灏也是窘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禀道:“师父,师父,我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什么话!”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徐滨在一边轻声问。
沈皓清更是恼火,狠狠瞪了一眼丁灏,转头对徐滨道:“你!去里面看看,是什么东西把你师兄吓成这样!”
徐滨答了一声“是”,便走进了茶馆。
茶馆很大,客人也不多。偌大的店面,只有一个客人。他没看出什么问题!心想,师兄是怎么啦?怎么进来一趟便会如此惊慌失措?
难道真的是中了邪?
他把目光转向茶馆里唯一的那个客人,正好这个客人慢慢抬起了头。
这一看,他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是甘傲天!他怎会在这里?他不是已经快到玉龙山庄了吗?怎么在这里出现?在前面探路的师兄莫非看错了人?
他盯着甘傲天看了一小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拔腿冲出茶馆。
跟丁灏一样,他出门的时候,也差点被门槛绊倒。
“你看见什么了?”沈皓清喝道。
“二师伯。”他朝身后指了指。
沈皓清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似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二师伯在里面。”他又道。
沈皓清朝茶馆里瞥了一眼,轻声问:“是那只猪?”
“正是!”
沈皓清立定身子,望着茶馆的木门,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她下马跨进了茶馆。徐滨听到她朗声招呼道:“二师兄,久违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接着是甘傲天的咆哮声:“你当老子是傻瓜!你让老子先去跟他们斗,你到时候好收渔翁之利!告诉你,老子早猜到了!老子派了个人假扮我,好让你的探子告诉你个假消息!”
“那你在这儿干什么?专程等我?”沈皓清的口吻立时变得冷若冰霜。
“不等你等谁?告诉你,今儿个我要给你改改毛病!”
“哼!胡言乱语!”沈皓清厉声道。
茶馆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众弟子全在门口候着,没有一个敢跨进茶馆,也没有一个舍得后退一步。所有人都想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不知等了多久,忽然间,茶馆的屋顶上冲出两个人来,巨大的冲力将屋顶的砖块瓦片灰尘纷纷震落。众人大乱,叫嚷着避开,这时就听一个声音在空中道:“师妹!今儿个你就跟我去打头阵吧!”那是甘傲天的声音。
徐滨仰头看,就见他一只手已经跟沈皓清绑在了一起。
“甘傲天!你竟使诈!”沈皓清怒道。
“哈哈,到了玉龙山庄,我自会放你!”
话音刚落,两人已经飞得不见踪影。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不知所措,呆立半晌后,还是大师兄喊了一声:“走,去玉龙山庄跟师父会合!”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重新上马。
林清芬已经看见了门外的白箫,她朝白箫点了点头道:“进来。”
扮作丫环的白箫低着头走了进来:“夫人请小姐和姑爷过去一趟,说是有话吩咐。”大概是怕自己的声音会被谢剑云听出来,她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嗓门。
“怎么这时候叫我们去?”谢剑云皱了皱眉。
林清芬瞥了他一眼道:“既然是我娘叫我们,必是有要事。”说着便站起身,正要去开门,谢剑云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又将她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你别忘记你今天晚上还得回云台山庄!你的家不在这里,在那里!”林清芬狠狠地说道。
谢剑云脸上一呆,随即又挤出一个笑来。
“要回去,我也明天回去。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已经拜了堂的,我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哼!那你也别想住我的房间!滚出去!”林清芬甩开了他的手,一边说一边朝白箫使眼色,见白箫有些犹豫,又道,“你说,你们打算把陈南城怎么样?”
谢剑云诧异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关心起他来?”
林清芬原是让谢剑云说给白箫听的,便道:“你只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你们打算把他怎么办?”
“如果他不交出你爹要的东西,当然是死路一条。你爹是不会让他活着出去的!”谢剑云道。
林清芬看见白箫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你们好狠啊。他从小可是对你不错。”林清芬道。
“算了吧!他从小只把徐玉箫和徐滨当成少爷小姐,对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再说,他在庄子里干了五十年,谁知道他有没有真的贪钱?账可都是他自己做的!他……”谢剑云这句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林清芬知道白箫已经点了他的穴。
“怎么不说了?哼!告诉你!陈掌柜没看错!你就是个低贱的叫花子!你还想成为我的夫君?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罢,她拔下头上银钗,毫不犹豫地朝他胸口扎去。他瞪大双眼,无比惊讶地看着她,又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银钗。接着,他伸出了手,她看出他想来抓她,便一扭身便躲了过去。
“师姐!”那是白箫的叫声。
乌黑的血汩汩地从谢剑云的胸口涌出,她知道他必死无疑,那银钗上,她早就喂了毒。她看都没看他,不由分说拉着有些发呆的白箫出了门。
“我们快走!”她对白箫说,又问,“大师兄呢?”
“他在外面。”
她来不及看白箫脸上的神情,也来不及回想刚才发生在自己新房里的那一幕,她知道,这件事,会风平浪静地过去,她爹自会帮她收拾残局,她什么都不必担心。她只要顶着谢庄主夫人的名号生下孩子就行了。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竟一丝快乐也没有?她不是一直希望他死的吗?这次杀了他,完全是自己的主意,她事先没跟爹商量过。她只是想利用他给孩子一个名分罢了,一旦拜了堂,他这个人就毫无价值了。
如果他不死,滨哥便会以为她真的嫁给了他,所以她不得不除掉他。
其实,只要滨哥肯回来,谁死都没关系。
然而为什么,现在脑子里会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他一直都喜欢我,一直都对我百依百顺,比滨哥待我强一百倍,为什么会忽然想起他过去对我说过的话?“师妹,你真美”,“师妹,这朵花是我给你采来的”,“师妹,你听过这首词吗,‘美人为我弹五弦,尘埃忽静心悄然’,为我弹支曲吧,让我好静心练功”,“师妹,你的衣服为什么都是紫色的”……够了!
她骤然停住脚步,眼泪扑簌簌地滴落下来。
“师姐。”白箫在轻声叫她。
她回头看看白箫,心里蓦然又是一痛。
若不是因为你,滨哥不会弃我而去;若不是因为你,三师兄也不会做我的挂名夫君;若他不做我的夫君,我也不会狠心杀了她!都是你!都是你!徐玉箫!你这个害人精!最该死的就是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她真恨不得立即掐死眼前的女人,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们来啦?”那是展鸿飞的声音。
一阵冷风吹过,她的脑袋顿时清醒了。她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她看见白箫走过去跟展鸿飞小声说了几句,展鸿飞立即朝她这边看了过来。贱人!你倒会报信!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船在湖边,你们跟我来。现在我爹他们在厅里招待客人,无暇顾及这里,时机刚刚好。”
展鸿飞又多看了她一眼,没说一句话。
船上早有两名船工等着了,两人见是林清芬,便道:“小姐,庄主有令,今晚谁也不能用船。”
这原是商量好的,为免白箫等人起疑,因而不能让事情显得太过顺利。
林清芬假装大怒,厉声道:“你这厮是什么人?竟敢阻拦我!”
“小姐,这是庄主的吩咐,小的不敢违抗啊!”一个船工道。
“你是吃了豹子胆了!你不让我上船,我跟我爹说,明儿就赶你走,你信不信!”林清芬怒道。
那两个船工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又假意商量了一番,才唯唯诺诺地说:“请小姐上船吧,不过这几位……”说着看着白箫等人,面显犹
豫之色。
林清芬厉声道:“这是我爹给我买的丫环,这两个是我爹给我请的护卫!怎的,你不放行吗?”
“小的不敢!那就——请小姐和诸位上船。”那船工终于让到一边。
白箫搀着林清芬一起上船。
船工上前请示:“请问小姐要去哪个岛?”
“黄石岛。”
那两个船工又是面面相觑。
“还不快去开船!啰唆什么?”林清芬喝道。
两人躬身离开。
正在这时,就听玉龙山庄的方向传来一阵刀剑相拼的声音。
“是什么人?”展鸿飞道。
林清芬也看见一群人在草地上打斗,然而天色已黑,再加上他们的船已经离玉龙山庄越来越远,她一点看不清岸上的情形。
“林涌泉,把我妹子交出来!”沈皓清喝道,一把长剑已经朝林涌泉的胸口刺去。林涌泉侧身避开,随手从身边的树上抓下一根树枝当武器。只见他朝前一推一挡,枝叶滑过剑刃,纷纷掉落下来,这根树枝顿时变成了一根长棍。
“你妹子是何人,在下不识,还请道长赐教!”林涌泉道。
“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沈皓清说罢,又一剑朝林涌泉的眉心刺去,林涌泉将树枝朝前一挡,随即步步逼近,每踏一步泥地便下陷一个坑,且速度快如闪电,众人只看见草地里泥屑横飞。沈皓清被逼后退数步,心中暗道,这厮的功力非同凡响,我须小心提防,切莫让他占了上风。
“在下从没见过道长的妹子,跟道长更是无冤无仇,何故要扣留你的妹子?”林涌泉仍在为自己辩解。
“那就把你的紫霞坛主叫出来!”
“跟他废话什么!到处搜一搜,我就不信找不出皓月来!”甘傲天在一旁哈哈大笑,笑声震得众宾客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但林涌泉却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处,森然道:“我跟两位素无瓜葛,今日是我女儿的大婚之日,两位却上门来闹事,未免欺人太甚!”说罢,木棍歪歪斜斜地挥出去,向甘傲天的肩膀、大腿、手臂快速打去。甘傲天连连挡开,一边大嚷:“我们也不想打扰你家的婚宴,只要你乖乖交出皓月,我们自然会立即走人。若是你不交人,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们是谁啊,什么皓什么月,这是什么人?”文兰忽然在旁边嚷了起来,“你还不赶快交给他们算了,这可是清芬的婚宴哪!”
林涌泉真想一个巴掌将她打死。他已经够烦的了,没料到蓬莱派的两大高手今日会齐聚山庄向他要人,而刚才仆从来报,在小姐的房间里发现了谢剑云的尸体,他去匆匆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女儿所为!
真是个不明事理的死丫头!专给他闯祸!不过收拾谢剑云的尸体倒还不算麻烦,关键是黄石岛的那出好戏还等着他去收场呢!也不知清芬是否能把事办好,他还真的不太放心!如今在这里应战,无暇分身,那可如何是好?
“涌泉,你说啊,那人在哪儿,快交给他们!”文兰上前拉他的衣服。
他一甩手将她撂在一边,对甘傲天道:“若是要搜,也要等明日再来!今日可是我家的大喜之日!”他想先把这群人打发走,好分身去黄石岛。虽然事情不难,但他对女儿实在不放心。
哪知这时沈皓清的声音又刺入耳膜。
“你休想!今日你若不交出我妹子,我必铲平你这玉龙山庄!”
说罢又是一剑刺了过去,但这一剑却不是针对林涌泉的,而是对着文兰,林涌泉一回头,就见沈皓清的剑已经架在了文兰的脖子上。
“把我妹子交出来!”
“夫君!救我!”文兰哭道。
林涌泉厌恶地瞥了妻子一眼,飞身上前,一脚踢了过去,沈皓清还以为他是踢自己,正欲迎击,却听耳边一声惨叫,文兰已经跌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好啊,果然狠毒!确实是皓月喜欢的类型!”甘傲天朗声笑道,同时挥掌朝林涌泉俯冲过来,另一边沈皓清也举剑直刺林涌泉的心口。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条长鞭绕住了沈皓清的长剑,她回眸一看,却见一个黑衣女子,袅袅婷婷站在眼前,再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妹妹皓月。她们虽已十年未见,但妹妹的容貌却变化不大,依旧貌若少女,风姿绰约,即便那眼中的杀气,也是一丝一毫未曾减去半分。
“姐姐,你要找的是我,不要为难我夫君!”皓月冷冷道。
“夫君?”沈皓清咬牙喝道,“皓月,你好不要脸!”说罢,长剑快如闪电,倒旋几圈绕开了皓月的长鞭。
“哈哈,皓月,你总算出来了。我们等你等太久了!”甘傲天看见皓月煞是欢喜,双臂张开,纵身一跳飞了过去,一只手已经向皓月的后颈处抓来。沈皓清见状立即一剑朝甘傲天的手掌刺去,嘴里喊道:
“甘傲天,你休得以大欺小!”
甘傲天在空中抓住沈皓清的剑刃狠狠一捏,那剑刃立刻断裂开来,他骂道:“以大欺小?那你在做什么!”
“当年她在师父面前发下重誓,终身不嫁,我是她姐姐,我岂能让她违背师命!”沈皓清道,断剑又向皓月的手臂刺去,皓月反身便是一鞭,正打中沈皓清握剑的手,只听“当啷”一声,长剑落地。沈皓清顿时恼羞成怒,大喝道:“皓月!今日我非抓你回去不可!”
“哼,我早已嫁人,你今儿来抓人可是晚了!”皓月娇声笑道,一边左躲右闪,避开沈皓清的掌风。
甘傲天也是大笑:“你道她是为了保你贞洁才抓你回去的?哼,你这姐姐跟我一样,抓你就为了一个人!”
“谁?”皓月喝问。
“青木!”甘傲天的口吻忽然变得柔和起来,问道,“皓月,上个月可是你从蓬莱岛救走了他?”
“是又怎样?青木是你师弟,你怎忍心将他关在冰冷的山洞里?”
一开始皓月嘴边还噙着冷笑,说到此处,却是眼含凶光,声音颤抖,长鞭也挥舞得越发迅猛。
“你救他便救他,何故冒充我?皓月,我这姐姐到底哪里得罪了你?”沈皓清说着,两指一捻,向皓月身上点来,眼看手指已快触到她的衣衫,一根树枝突然拦在中间。
“皓月,不必理他们,你先去岛上!”林涌泉朝她使了个眼色,他希望她能明白,若将这些人通通引到黄石岛,岂不是一网打尽吗?
“想走?做梦!”甘傲天朝林涌泉的后背打来。林涌泉感觉掌风将近,后背本能地一拱,整个身体如桥一般弯成一个半圆,随后凝神集聚内力,待甘傲天的手掌刚一触到他的身体,他体内的真气立即化为一团火朝外撞去,就听到“哇”的一声。待他恢复站立姿势时,甘傲天已经摔了出去。
船行了一会儿,黄石岛已近在眼前。
白箫看见岛上有人影攒动,不由担心起来,问道:“师姐,岛上好像有不少守卫。”
林清芬连眼皮都不抬:“他们不是守卫,是俘虏,听说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胆大包天,居然想侵犯我们山庄。我们山庄里的那些头面人物个个身怀绝技,把他们抓来后,就叫他们做苦工。”
“这些若是歹人,将他们聚在一起,他们不会造反吗?”展鸿飞在一边道。
林清芬笑道:“谁造得了反?他们都服了药,武功尽失。再有,又有谁能出这个岛?”
“从海上逃走还不容易?”展鸿飞道。
“逃不了。海上晴天都是鲨鱼,连一条船都没有……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逃出去过。”
“什么人?”白箫问道。
“不知道……”林清芬闭上了嘴,脸上又显出落寞的神情。
白箫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在新婚之夜手刃自己的新婚丈夫,任谁遇到这样的事都高兴不起来。其实,白箫自己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定,她一会儿觉得对谢剑云这般吃里爬外的恶徒,不该留情,一刀杀了干净利落,大快人心!一会儿她又想起过去谢剑云跟他们一起练功时的情景,谢剑云也不是时时叫人讨厌的,他很会说笑话,常常说得大家捧腹大笑。他主意也多,常常到厨房偷好吃的分给大家。接着她又想起了谢剑云对林师姐的感情,不管他为人如何,做过什么,但她相信他对她是真心的,被自己喜欢的人一刀戳中心脏不知是什么感觉,一定是肝胆俱碎了吧!想到这里,她竟又觉得无比心酸,同时又庆幸自己没有去看谢剑云死时的神情,否则,她想她一定会原谅他做过的一切,并且为自己帮了林师姐这个忙愧疚一辈子。其实,她已经开始愧疚了,她不知道她帮林清芬这个忙是否对。但那时候,她又觉得别无选择。
船又行了一会儿,终于靠岸了。
一阵海腥味飘进船,在船工的搀扶下,林清芬和白箫相继下了船。
他们刚上岛,便有几个身手矫健的护卫拦住了去路。
“小姐,庄主有令,此地外人不能进入!”
“大胆!我是外人吗?”林清芬喝道。
那人向林清芬施了礼,娓娓道来:“小姐息怒,听属下解释。照庄主的规定,任凭是谁都不能放入,属下不敢做主。不过,庄主并没说小姐也不能入。为妥善起见,不如让我亲自陪同小姐游岛。小姐,属下职责所在,不恭之处,万望小姐见谅。属下劝小姐在此决不可随意行动,因为不熟悉这个地方的人容易招来诸多不便,请小姐千万不要错会了属下的一片好意。”
白箫跟展鸿飞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岛上果然是禁卫森严,若是无人带领,还真的是进得去,出不来。
“废话少说,我是特地来看云台山庄的老管家的,他被关在哪儿了?我爹让我给他捎句话,说完了我就走。”林清芬道。
“好,小姐这边请。”那人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清芬径直向前走去。他们走到一片绿树荫下,跟在林清芬身后的护卫悄声道:“下面有地道,别出声。”
白箫见他诡秘的样子,愈加留神,只见他在一棵大树上一弹,念了句杜诗:“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这时树旁一片草地忽然下陷,露出一条地道。有一扇纯钢制的门紧闭着。白箫估摸有几百斤重,自己一定推不开,只听门内猛然响起一阵吆喝声:“汪兄弟,你这个时候来干吗?”
“裘兄弟,是小姐来了,快开门!”
门缓缓开了。
“真是慢呢!”林清芬抱怨了一句。
门内那个姓裘的护卫,一见林清芬立即躬身行礼,并道:“小姐光降敝处,属下不胜荣耀。只是这里不比山庄,不仅简陋,而且憋闷,还有股臭气。小姐要游,属下不敢阻拦,但如果玉体不适的话,只管跟属下说明,否则,庄主、夫人责怪起来,我们可禁受不起。还请小姐三思。”说罢,又躬身下去。
林清芬瞥了他一眼,笑道:“听你说话颇有文采,看来方才进门的暗语是出自阁下的手笔喽。不是你这般文才,哪能说出‘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之句来呢?”
“不但这句是我想出来的,其他暗语也是我拟的。所以庄主每每赞我诗书满腹。”那人被戴了高帽子十分得意,“比如要进这个门,每个人都有特定的暗语,汪兄是念杜诗,我在里面一听就知是谁来了。
成坛主那句诗是我极爱的五代前蜀韦庄的名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多雅致呀!庄主进门的那句诗是——”
“你啰唆什么?”林清芬斥道,“我爹让我来跟那老掌柜传个话,快点带路!”
那人面露尴尬,只得微微称是,将他们引进了门。
他们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面前又出现了一道铁门。
门上有个按钮,只见姓裘的用一粒铁珠投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洞里。那地道的门发出一阵扎扎声,接着便开了。
他们跟着裘平下了几级台阶,方才见到一排铁笼。白箫不敢疾行,却是全神贯注,终于见到一个笼子里关着陈南城和陈仪。牢房昏暗,陈氏父子虽睁大了眼看人,却没认出白箫来。他们都戴着枷锁,已经瘦得脱了人形。白箫看了心如刀割。
林清芬停在陈南城的地牢门口,回身命令那姓裘的:“打开门!”
“啊?”
“让你打开门。”展鸿飞道。
“哦哦哦,好好。”姓裘的忙不迭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你下去吧!”林清芬又道。
那姓裘的看看他们几个,点了点头,离开了。
“好了,他现在已经走了。你们动作得快点,等会儿出门的时候,点了那人的穴道,把老掌柜送上船,我们把船开往山庄相反的方向就行了。”林清芬将钥匙交给了展鸿飞。
展鸿飞开锁的时候,白箫低声朝陈南城唤道:“掌柜爷爷!掌柜爷爷!”
陈南城朝她这个方向望来。
“掌柜爷爷,你看谁来了?”
“陈掌柜!”徐庆也唤了一声。
“老朋友!南城!”沈英杰道。
陈南城听到这声音,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随即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是……你是……英杰!”
“哎呀,就是我啊。”沈英杰兴奋地嚷道。
“啊……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没死?”陈南城道。
“我怎么会死?”沈英杰笑道。
铁门“哐当”一声开了。
沈英杰第一个冲了进去,上前一把抱住了陈南城,左看右看,忽然,他愣住了。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是怎么啦?”
白箫看见陈南城的眼眶里是两个血淋淋的窟窿,犹如被当头挨了一棍。
“呵呵,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他们把什么东西浇进了我的眼睛,结果就成这样了……”
“老友,你可是宿城之眼哪!”沈英杰无比痛心,陈南城却笑笑道:
“什么宿城之眼,呵呵,现在我是个瞎子了。”
“爹!”陈仪在一边哭了一声。
“别哭!有什么好哭的?我还能活几天?能听见老朋友的声音已是大幸了。只是——沈英杰,你是怎么当师父的,为什么不早点来?
庄主可是盼了你一辈子啊!”陈南城说到这里,才呜咽起来。白箫听到这里已经红了眼圈,心想,义父若能看见太师父,他该多高兴啊。
徐庆也在一边抹起了眼泪。
“好啦,是我的错,我向你们赔不是!”沈英杰在陈南城面前跪下作了个揖,陈南城一拳砸在他身上。
“你不是个东西!”陈南城骂道。
“行行行,我不是个东西!”沈英杰附和道。
正说着话,展鸿飞忽问:“林清芬,你怎么把门锁上了?”
他问的是林清芬,白箫瞧见,她站在角落里,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说话声,默不作声地望着前方,而刚才退出去的那个姓裘的护卫又出现在了门口,他刚将牢门又锁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箫有种不祥的预感。
“师姐。”她道。
林清芬没理会她。
“锁好了吗?”她问那个姓裘的。
“好了。”
林清芬这才抬起头看着他们:“徐玉箫,我救不了你们了。”
“师姐!”
“林清芬!”
没人回答。白箫只看见林清芬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面容犹如鬼魅,不晓得为什么,这神情蓦然让她想起了谢剑云。她将银钗扎进谢剑云的胸膛时,神情与现在如出一辙。
白箫还想再叫她,但这时脚下的泥地却忽然裂开了。
她还来不及叫喊,整个人便掉进了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