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牙先到罐头厂, 得问问孙自敏, 看她家张强有没有偷超生的小动物。
毕竟张强虽然大, 但也是孩子, 馋超生的小动物,经常趴在墙头张望。
偷孩子的小玩艺儿, 东西虽小, 但你也不能翻别人家的墙去偷啊。再说了,抓松鼠孩子们抓的多费劲儿。
“没有, 强子不是那样的人,他今天一天都在河滩上干活儿呢,压根儿就没回过家, 我倒是听我婆婆说,张福运和张福生回过家, 你问问何向阳去?”孙自敏说。
何向阳就在门外:“呸!这胡同里的人全坏透了, 就可着我一个老婆子欺负, 凭啥你们要诬赖我的大外孙, 福运和福生是回来过,但我一直在家, 他们要偷了东西,让老天爷用雷劈了我。”
但是, 老太太两只眼睛滴溜滴溜的, 不停乱晃,这就叫陈月牙觉得,动物, 估计还真是福生和福运偷的。
这老太太,一手惯坏了程大宝,现在又准备惯坏福生和福运,真不知道有她这么个外婆,于福生福运和福妞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超生闷坐着哭了一会儿,到底小孩子,一哭一闹,当然得先睡觉。
她还想再伤心一点,再哭的大声一点,但实力不允许,瞌睡虫把她拉入被窝里去啦。
贺帅跑到钢厂,专门跑张虎家那四十五平米的小窝门口,专门认真的听了一回。
他们在钢厂,自己不想做饭的时候可以吃食堂,张虎又是销售经理,食堂里的大厨给他盛饭,那勺子搂的圆着呢,所以他们家现在几乎顿顿都在食堂吃。
贺帅等他们全出去吃饭了,就撬开门,进张虎家了,倒是看了回新鲜。
这本身房子就小,孩子又多,三个孩子搭的高低床,就在客厅里,屁股大的窝儿里,到处都是衣服,杂物,床几乎占满了所有的地方。
翻了半天,贺帅愣是没找着失窃的小动物。
不过,他在这个家里唯一干净的地方,福妞的书桌上看到一个笔记本,翻开一页,上面居然写满了他的名字。
贺帅呸了一声,赶紧把笔记本给合上了。
没找到动物们,回到家,贺帅当然垂头丧气的。
当然,贺译民因为工作一直没有很好的展开,也不大高兴。
相比之下,家里唯一开心的人大概就只有陈月牙了。
妈妈开心,就想让全家一起跟着她开心,晚上,她还特意买了一大西瓜呢。
现在可不是瓜果多的年月,街上总有抬桌子卖瓜的,一个瓜切成几十块,一牙子一毛钱,瓜皮儿都专门有孩子瞅着抢,要家里养了鸽子啊,猫啊狗啊的,瓜皮可是小动物的最爱。
贺帅盘腿坐在床上,绞尽脑汁的就在想,自家的小动物们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看到昨天晚上爸爸妈妈啃剩的西瓜皮,刷着牙,孩子突然有主意了。
“二斌三炮,超生,快起来,今天你们得跟我一起出去!”贺帅嘴里捣着支牙刷说。
“干啥呀哥哥?”贺斌问。
贺帅拳头一扬:“肯定是抓贼啦。”
要往常的周末,贺译民就算休息,也得到派出所晃悠一圈,但是局里太多的女流氓和男流氓们搞的他五心烦躁,就不想去了。
看几个孩子胡乱塞了点儿馍,填了几口西瓜就急吼吼的出门,也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一起出门了。
几个孩子过了桥,也不往钢厂的门前去,贺帅带着几个小的,蹲在马路牙子上,一直瞅着钢厂门前一个卖西瓜的摊儿。
这人推了三个大西瓜,时不时的,就有大人或者孩子上前,拿一毛钱买一角瓜,就地儿吃完,啪唧,把瓜皮一扔,转身就走。
“哥,快看,那不福运和福生,他们出来捡瓜皮啦。”贺斌跟只兔子似的,刷一下就跳起来了。
贺帅一看,果然。
要家里没有小动物,你捡瓜皮干啥,而且,福运兄弟为了抢瓜皮,居然还和别的孩子打起来了,被人踢了打了,他俩也是紧紧抱着瓜皮不松手,一人搂了七八块的瓜皮在手里,一手揩着鼻涕,俩兄弟满足的笑着,转身走了。
“快去,跟上!记得保护好你自己。”贺帅对贺斌说。
福运兄弟捡了瓜皮之后,并不回钢厂,一直在路边等着,不一会儿程大宝来了,俩孩子屁颠屁颠的就跟着程大宝走了。
二斌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一路就见程大宝带着福运兄弟先进了百货商店,从里面灌了一塑料桶的,新鲜的生啤酒,然后由程大宝提着,往劳改农场的方向去了。
程大宝还给他们兄弟买了一包五香瓜子,让他俩在路上吃。
但是,福运兄弟并不吃瓜子,福生抱着瓜皮,福运则在磕瓜子,把瓜子瓤子磕出来之后,全捏在他的小黑手里,紧紧的捏了一大把。
一路跟到劳改农场,就在一处墙圈起来,原来养牛的大院子,程大宝给自己倒了一玻璃杯的鲜啤酒,然后就指挥着福运兄弟,让他们洒水,扫院子。
福运兄弟在院子里洒了水,等水干的时候,就从屋子里提出一个大铁笼子来,俩兄弟趴在一块儿,一起看那只铁笼子。
二斌一看,哇,兔子松鼠和画眉,全在里头关着呢,不过,这俩兄弟让贺斌觉得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他们也不嫌别人吃过,又掉地上的瓜皮脏,咬的烂烂的,放在掌心里,拌上五香瓜子仁,手伸进笼子里,这杂和过的玩艺儿,画眉爱吃,兔子爱吃,小松鼠也爱吃,不一会儿小动物们就吃的干干净净的。
这俩兄弟喂小动物很有一套啊。
他们轻轻把兔子抱起来摸一下,再把松鼠抱起来揉一下,张福运还亲了一下超生的小画眉,看得出来,他们贼喜欢这几只小动物。
“赶紧把院子扫干净,我给咱们布线,拉录音机,快点。”程大宝在屋子里喊说。
福运把笼子给了福生:“把笼子挂起来,轻轻的挂,别吓到咱们的小动物。”
贺斌在墙外轻轻呸了一声:这不要脸的俩兄弟,居然把超生的小动物拘为已有啦?
观察完了,他转身就跑。回去跟一直等着的贺帅说:“咱们的兔子是程大宝和福运,福生几个偷的,就在劳改农场的牛圈里呢。”
程大宝那么大一人,居然偷别人家的小动物?
超生怒从心中起,站起来说:“哥哥,报案,让爸爸抓程大宝!”
“走,喊咱爸去!”贺帅要搂,贺炮已经把超生的两只手一拖,强行拖拽,带着超生跑远了。
当然,二斌只是孩子看法,程大宝怎么可能偷几只动物。
他今天请了一帮子县城里的混混们,请大家喝啤酒,还叫了好几个社会上的女青年,毕竟劳改农场这地儿因为死过的人太多,大白天的也没人敢来,可以嚣张一点。
录音机放开,传说中的靡靡之间,邓丽君的歌曲,要命的是还是日语,从录音机里一放出来,只听啊的一声,用马大姐的话来形容,那简直就是没有吃饱饭的无病呻叭。
日语歌,靡靡之音,再加上啤酒,程大宝其实是把一直跟着自己混的那帮兄弟们叫来,晚上准备让他们跟着自己去偷一回钢材。
当然,偷钢材只是个名头。
毕竟这帮小混混们除了偷鸡摸狗爱跳点流氓舞,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出息,钢厂安保那么严的,公安又不是瞎子,他们又没有知青们的脑瓜子,能偷出钢材来?
但是只要他们偷了,程大宝再把他们一举报,尤其是,他有俩死忠的小弟,金换和狗剩。
狗剩因为拐卖儿童已经进班房里了,到时候,他给公安通同报信,再把自己原来倒钢材的罪全压到金换身上,他不就可以完美的金蝉脱壳了吗。
他不就可以当城管大队的大队长啦?
等当了大队长,他不就官运享通了。
啤酒喝着,年青男女们搂在一起,邓丽君的音乐是那么的悠扬婉转,一下下搔着大家的喉咙,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都有点儿情不自禁的,就越来越要搂到一块儿去了。
张福运对这些这些大人们的歪歪唧唧可没啥兴趣,他蹲在角落里,轻轻的抚摩着白白的小兔子,总觉得小兔子没有昨天可爱了,毛燥燥的,小松鼠呢,蜷着四脚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已经死了。
福生就在犹豫,那小松鼠那么可爱,现在它死了,怎么办?
要不要扔掉?
另一边,贺译民今天没事,下河滩义务劳动,正在帮着武警们垦河滩,栽树。贺帅兄弟来的时候,贺译民正在和付敞亮聊天。
“贺哥,您那边没有大任务,咱们就只能呆着不动,你就不想想办法,搞点任务出来?”付敞亮说。
贺译民也挺苦恼:“一直没找到大案子,我也正在琢磨呢。”
一语未落,大案来了。
“爸爸,偷我们家兔子的是程大宝,这是个大案子,超大的案子。”贺斌一马当先,已经跑来了。
不止付敞亮,所有在义务劳动的武警全抬头了:“程大宝,偷了谁的兔子?”
“我哒!他偷了我的动物园!”超生一手叉腰,嗓音可高昂了。
一个动物园?
果然是大案子。
“程大宝偷了几只小动物?他在什么地方?”贺译民问儿子,直觉,这其中必有蹊跷。
“劳改农场的牛圈里,偷了兔子之后太开心,还在喝生啤庆祝呢。”贺斌连忙说。
贺译民丢了手套和锄把:“敞亮,走,咱们看看去!”
“别呀领导,咱一起去吧!”别的武警们也不干了,纷纷丢下了锄把。
“几只小动物,俩个人去就行了,你们继续在这儿劳动。”贺译民说。
“那怎么行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更何况一个动物园的动物呢,里面肯定有老虎,还有大象吧?”一个武警开着玩笑说。
其实大家就是种树种累了,想跟着中队长一起去凑个热闹。
好家伙,可怜程大宝召集了县城里一大帮的流氓混混们,正在喝啤酒,搂在一起跳贴面舞,计划中的偷钢行动完全没有实施呢。
悄没声息的,也没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就在突然之间,张福运一抬头,就发现墙外头围了一大圈的武警们,个个儿手里拿的全是锄把,正在饶有兴致的围观着他们。
不过偷了几只小动物,居然来了一个排的武警抓他?
福运和福生给吓的,当时哗啦一声就尿裤子了,本来准备打开笼子扔掉的小松鼠,也没来得及扔,扔下兔笼子,俩兄弟哭爹喊娘的,转身就跑。
一帮混混当然也想跑,但是,武警把个牛圈围成了铁桶,就问他们怎么跑?
程大宝跑了几步,看贺译民叉腰在门口看着自己,主动上前,嘴里喊着贺哥,就把贺译民递给的拷子拷自己手上了。
……
另一边,陈月牙的包包衫,蝙蝠衫和杏子衫,也终于做好成品,烫的工工整整,只等试穿,看效果,就可以批量生产了。
而今天,邓翠莲做完了衣服,烫好之后,快马加鞭,借了贺译民的自行车,正准备要回老家。
自行车上还挎着两个筐子。
一边筐子里装的,是罐头厂后面那片林子里马上就要成熟的桃子,这桃子要熟了,街道的居民就把它吃完了,翠莲抢先一步,全给自己搂回来了,上面盖着用碎布头子拼成的衣服。
以及,她从街道的煤厂悄悄顺了一筐子煤,准备拿回老家去。
这些东西要没人看见,谁都说不了啥,但要叫人看见,那她就是小偷了。
刘玉娟和贺德民的房子已经买好了,就在韩家胡同里,两间房带个院子,而且刘玉娟嘴上说的好听,但干起活来可没有邓翠莲这么卖力。
服装生意,刘玉娟就没有参于过。
相比之下,邓翠莲这段时间连房子都没找,铮子和雷子的入学也没办,熬更守夜的做衣服,她觉得自己就算悄悄从厂里搂点啥也是应该的,至于补贴娘家,前几天她还见陈月牙托人给弟弟大牙和板牙一人买了一双鞋子送去呢。
可见是儿媳妇都会补贴娘家。
再说了,马上就要赚钱了,豪气啊,邓翠莲进百货商店买汽水儿,售货员给她推销了一包黑黑的汽水,她就准备喝着汽水儿,骑着自行车,载着满满的东西,风风光光转娘家!
“三婶婶,你要回家吗?”超生就在路边,看三婶骑着自行车出来,远远的就问。
“超生在这儿干啥,你看你头上那汗,是不是渴啊,婶儿有汽水,喝一口不?”邓翠莲跳下自行车说。
现在的商品正是渐渐完善的时候,就比如这种黑黑的汽水,就是这几天新上的,据说叫个啥崂山可乐,装在塑料袋里,咬开就可以喝,特别方便。
超生确实渴的厉害,接了过来,咬开,滋了一口,皱着眉头说:“程大宝偷了我的小动物,公安去抓他啦!”
“不会吧,就一只兔子,哪需要出动公安,你爸要回来,骂程大宝一顿就得了!”邓翠莲用自己固有的见识解释说。
“还去了好多武警叔叔哟。”超生为防再度吃到像藿香正气丸一样的东西,舔一下,往外哈两口气,皱着眉头说。
偷几只动物,武警出动,这城里的治安现在严成这样子啦?
邓翠莲看着自己身后的筐筐,吓的腿就有点发抖了。
恰恰这时候,被逮的程大宝,以及他那帮狐朋狗友,不论男女,全举着双手,正在从桥头上经过,得被送到班房里去。
付敞亮拎着鸟笼子,赶去看热闹的帅斌炮跟在后面,一马当先,疾步如风的,正在往超生跟前走。
到了超生跟前,付敞亮刷的给她敬了个礼:“报告,超生同志,你的小动物已经找到啦,坏人,也已经被我们全部抓住了。”
付敞亮只不过是贫个嘴,把笼子交给超生,等超生给自己敬了个礼,正步走的刷刷刷,回队伍里去了。
可怜邓翠莲给自己做了那么多的思想工作,拉了整整两筐子的东西,都已经想好自己要回了家,在邓家庄会有多光荣,别人得有多羡慕了。
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喘的推着自行车,悄悄就折回燕支胡同了,得,煤厂的煤,悄悄给人倒回去。
布头了也赶紧扔到布头堆里,等陈月牙给大家分配。
城里的治安太严啦,偷只兔子都有一个排的武警抓。
她不是不想照顾娘家,是她实在不想蹲班房啊。
……
把自己的小动物带回家,超生慢悠悠的滋着苦苦的饮料,她应该是县城里,为数不多的,第一批享受塑料包可乐的人之一。
这东西当然跟藿香正气丸不一样,一开始有点儿苦,还辣舌头,但是越喝越甜,越喝就越好喝,越喝越觉得生活美滋滋儿的。
兔子和松鼠一天没洗澡,看到她都是眼泪汪汪的。
尤其是松鼠,嗖一下就窜超生手里了,给她装个死,再爬起来吱吱吱,仿佛在诉说这一天自己所受到的惊吓。
得立马给它们梳毛毛,洗澡澡,忙碌到天黑,灯都亮了,超生还在不厌其烦的,嘴里叨着可乐细细儿的滋着,照料自己的小动物们。
爸爸妈妈的聊天声从厨房里传出来,俩人正在聊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程大宝也是够有能耐的,形势这么严竣的时候,他居然作死,想带一帮人去偷钢材,这下倒好,张虎资历也够了,工作也勤恳,本来钢厂想调他去北京学习,回来再进一步的,出了这档子事儿,张虎不但没法去学习,又给调回轧钢厂了。”贺译民说。
“程大宝呢,你们咋办?”陈月牙问。
贺译民干脆的说:“用最重的量刑起诉他,判刑呗,再咋办?”
“那估计至少得十年吧,他真是想不开啊。”陈月牙又说。
“对了,超生不是马上要报户口了,我给她想了一名字,贺笙笙,咋样!”贺译民低声说。
陈月牙皱着眉头听他说,听完之后:“我咋觉得还不如叫陈超生?”
“大名嘛,我觉得挺好的,我已经给她报户口了,在咱们这儿她还是超生。”贺译民又说。
陈月牙点了点头:“那好吧,报吧!”虽然乍一听一般,但多念几遍倒也不错。
万物生长,生生不息嘛。
而在灯照不到的地方,贺家的院门上,以及其难看的姿势,趴着一个小女孩,边听院子里的说话声,正在边抹眼泪。
那当然就是福妞啦。
天啦,在福妞的梦里,马斌马副局长,是将来唯一能升到省上的大官。
所以她才会让她妈唆使程大宝干出这么一件事儿来,想让她舅当城管大队的大队长,毕竟那个工作在将来会极其威风。
可是谁能想到,福生和福运那两个蠢材居然会傻到偷人超生的小动物?
就因为他们俩做了贼,连累程大宝被抓了不说,现在她爸也得受牵连了。
当她足够厉害的时候,当妈妈也听她话的时候,之所以又失败了。
就是因为有福运和福生那两个猪队友。
她得让程春花打死那两个蠢材!
作者有话要说: 福生福运:我们是真的爱护小动物,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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