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微只觉得耳边吵嚷,漫无目的不知走了多久,才在转弯路口处的凸面镜里发现了有车在尾随自己。
一辆大地色的路虎揽胜。
车流后头的喇叭声连成一片,偏那车仍不慌不忙以龟速缓慢移动,跟在她身后。
这样嚣张性子,纵然又换一百辆车,也全然不影响她猜出主人是谁。
大约是觉得反正已经暴露出真面目,霍崤之现如今再懒得在她面前装腔作势、摆架子。
乔微周身疲累至极,浑然不想再和谁打交道、再说一句话。
奈何霍少爷见她不回头,居然不折不挠地又跟出了几条街。
直到最后,乔微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脚步。
黑色车窗缓缓降下来。
“你到底想干嘛?”她横眉冷竖。
“先上车。”
路虎本就开得慢,这会儿居然还敢直接停下来!堵在后面的车流几乎要崩溃了,只能一个劲儿用喇叭宣泄自己的愤怒。
身后是震天的喇叭声,霍崤之屹然不动。
霍崤之可以不在意,乔微却不是个爱在公众场合出风头的人,尤其不喜欢给旁人添麻烦。眼见因为自己堵了一条街,她只得低头抿唇,裹紧大衣,快步拉开后车门。
“坐前边,我又不是司机。”
乔微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有被重重带上的后车门才能窥见她些许情绪。
她重新打开副驾驶,坐上来。
霍崤之单手打着方向左拐,车子开出半晌,终于将中间手套箱上的纸袋递给她。
“对不起。”
他声音微沉道了一句。
乔微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却是头一次看霍崤之有这样正经说话的时候。
垂眸,视线落定在他手里的东西上时,心中这才猛地一震。
几乎是劈手将那纸袋夺过来。
“你看了?”
“是。”
霍崤之坦白承认。
“你!”
乔微只觉得耳旁嗡鸣,整颗大脑混乱不堪,她闭上眼睛才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刚才便是因为她心神不宁,才会把东西落在了长椅上。
沉默半晌,乔微再睁开双眸,偏头冷冷凝视他,唇齿开合——
“你看到的东西,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声音毫无温度,更像一种警告,虽然这警告对他来说其实毫无约束力。
“你打算瞒着谁?”
“那是我的事。”
“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你早晚得入院,到时候必然会有人知道。”
“没有什么是必然的。”乔微将手里的纸袋卷成一团,仍抬头看他:“现在知道的人就只有你。”
“你……打算一个人治?”
他最后想到这种可能,心下一惊,踩停了刹车。
“与你无关。”
乔微推门打算下车,却听霍崤之的声音又一次自身后传来。
“如果我不想帮你保密呢?”
乔微松了开门的手,回头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不待霍崤之回答,她又接着往下道:“不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给不了你。”
“你也看到了,我是个病人,一无所有。”
话音落下,乔微收回视线,拿了中控台下的钥匙开锁,下车。
如果不是有所图,她不相信,像霍崤之这样的二世祖会三番几次找她麻烦。有那时间,包养几个小明星,不多事又玩得开,成本代价绝对比招惹圈内人低得多。
乔微这次下车便拦了辆出租,汇入车流很快便失去踪迹,不再给他追上去的机会。
霍少皱眉捶了一下方向盘,疲累地往后靠。一闭眼,便仿佛看见乔微那张冷然的侧脸,又匆忙睁开眼睛坐直。
忽地觉得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来了。
生命是这样无常。
放在昨天,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把他绊倒在地上,还骂他蠢的女人,是真真实实会在未来某一天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
乔微走出没多远便接到了季圆的电话,说是双亲归国,妈妈要请她到家里吃饭。
“季圆,改天吧,我今天……”乔微靠在后座上,疲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才不要,等着啊,你别挂,我让我妈来跟你说——”
一阵细碎的声音过后,话筒被重新接起来。
“微微啊,今天来家里吃饭吧,今天做了好多你喜欢的菜。”
那声音极温和,带着暖人的笑意,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阿姨……”
乔微唇口干裂,不知该怎么拒绝。
季圆父母与她的父亲相识多年,季圆小时候还被双亲送到家里,跟随父亲学过好长一段时间提琴,与她是一起长大的情谊。
她们一家人都很好,父亲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乔微处处都被照顾着。
“怎么了?我听你声音很哑,是不是病了?”季圆妈妈察觉她的异样,“有什么事都跟阿姨说,你知道的,阿姨把你当自己女儿……”
“我没事的,就是感冒。”
“没事就好,”女人担忧道,“本来说今晚乐团内部演出,排的是你爸爸写的曲子,想着吃过饭叫你也去看看,要是累的话,就回家吃点药好好睡一觉吧,我叫季圆给你录像,也是一样的。”
乔微的眼睛不敢再看窗外,她弯腰,将手附上双眼。
触手是一片冰凉。
她轻轻摇了摇头。
“阿姨,我不累。”
***
乔微抵达乐团家属楼的时候,极力打起精神,往自己脸上拍了好几下,瞧着有了血色,这才抬手按铃。
季阿姨来开的门,叔叔在厨房做饭,季圆正趴在桌子上逗乌龟。
那猪鼻龟是她刚恋爱时候买来养的,取了个名字叫霖霖,宝贝得不行,有一次生了腐甲,她大半夜还把乔微从床上挖起来陪她去宠物医院。
客厅弥散着食物的香气。
季圆深深吸了一口,摸过乌龟的手抬起来揉她的脸,“乔微!乔微!”
“我都要怀疑你才是我妈的亲生女儿了,怎么每次都只记得做你爱吃的。”
乔微其实没什么食欲,只是还得装出高兴的样子来。她往后侧闪开,正要开口,一股酸意忽然自胸腔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了,最近几个星期,乔微几乎每天清晨刷牙,都有这样抑制不住地恶心干呕。
她来不及多话,忍着不适,转身疾步进了卫生间。
身后跟着季圆拍门的声音,她紧张道:“微微,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手太臭被熏到了,对不起啊,我下次不捉弄你了……你别咳这么厉害啊,怎么了?”
乔微扼住喉咙,极力想压住自己的声音,忍到身体都开始抽搐,终于平息下来。
她按下水箱冲水,撑着墙面艰难起身,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鬓角的碎发散下来,很憔悴。
好在,咳了半天,脸上终于有些涨红的血色,不再是惨白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