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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这事儿明檀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她原本只是想让令国公府出出名,没成想竟能发展至阖府上下降爵贬职。

细捋起来,家宅之事撼动沿袭百年的老牌世家,委实是有些不可思议,

可白敏敏却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只不以为意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能查到令侯夫妇之事,自然也有人知晓他们其余几房的腌臜阴私,由着这些家宅丑事引出为官不正……可不就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而且听下来也挺顺理成章。

明檀想半天都没想出是哪儿不对,索性没再多想。

白敏敏:“对了,你打算何时回去?现下令侯府声名狼藉,不会有人再将退婚的错处归置到你身上了。入春晴好,各府都在紧着日子办赏花宴呢。”

提起这茬儿,明檀双手托腮,叹了口气:“说好祈福七七四十九日,那自然要呆满四十九日,中途跑回去算怎么回事。”

周静婉道:“阿檀说得有理。左不过还剩月余,我瞧此处景致十分灵秀,阿檀在此,也好静静心养养性。若斋食吃不惯,我可以让府中下人每日来送点心。”

“这倒不必。”明檀又叹了口气,巴掌小脸被她托得鼓作两团,声音有点儿发愁,“点心自然比斋饭用得惯,可待我回府,入夏也不远了。”

夏日衣裳轻薄,日日吃点心,怎能穿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的袅娜身姿呢。

在身姿面前,点心不值一提。

周静婉也是典型的京中贵女,想到此处,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只白敏敏会过意后,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满脸都写着——论做作,京中无人能出明家阿檀其右。

不过扒拉着日子仔细一算,白敏敏又突然想起件事:“对了,下月中旬春闱应是恰好结束,你归家之时,兴许还能赶上新科状元打马游街呢。”

今科春闱本该在明亭远归京那会儿就已开始,可因钦天监观测出不吉天象,一应往后推迟了半月。

明檀算了算日子,还真是。

白敏敏雀跃起来,忙道:“我这两日便遣人去惠春楼,定临街开窗的雅间!打马游街从正德门出,那必须经过惠春楼的呀,舒二公子高中那日,路上定是要走不动道的!”

明檀:“你怎能确信他一定高中?”

“以舒二公子才思,一甲的确不难。”周静婉轻声评价。

“就是!”白敏敏附和。

“不过话说回来,舒二公子春闱过后也该议亲了。他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不知会娶位什么样的妻子。

“欸,你们说,他该不会尚公主吧?

“可眼下并无适龄公主……”

白敏敏自顾自地碎碎念着,末了又遗憾道:“若不是母亲早为我相看好了未来夫婿,我白家倒也不差,找人上门说媒,没准舒二公子一时昏头就应下了呢。

“不过舒二公子这种人物也只适合远观,真要嫁了,没点儿文采半句诗赋都接不上,日子可怎么过。”

相貌文采家世身量……

倒很符合她的祈愿。

明檀一边比着,一边默默点头。

半晌,白敏敏的话头已从舒二转向京中另一位美男子,明檀冷不丁地问了句:“你们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白敏敏与周静婉眼中俱是疑惑。

明檀轻咳了声,端庄坐直,拿出平日的贵女气派,道:“舒二若娶一位我这样的妻子,怎么样?是不是十分般配?”

白敏敏:“……”

周静婉:“……”

明檀还一脸认真地分说:“舒二虽有不少不足之处,譬如家中关系繁杂,其母出身大家、极重规矩,爱慕者众、后院大约很难清净。不过他本人样貌品行,在上京公子中还算是可入眼了。”

“梁子宣你都觉得不错,怎么到舒二公子就是可入眼了,你择婿要求还越来越高了?”白敏敏将心中疑惑脱口而出。

明檀理直气壮:“不行吗?就是因着有梁家那厮教训在前,所以本小姐再议亲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舒二且看他能不能入春闱一甲再说吧。”

“那我可得去给佛祖上三炷香,让他老人家保佑舒二公子,此科春闱切莫入榜,以免遭了你的祸害!”

“……?”

“白敏敏!你给我站住!”

白敏敏:“我偏不,自己给自己择婿,不知羞!”

明檀:“你方才不是也说想嫁,你才不知羞!”

……

灵渺寺中好友三人笑闹,与此同时,远在宰相府中温书的舒景然莫名打了个喷嚏。

他抬手,示意婢女关窗。心想:听闻今日陆停特意请江绪前往校场观禁军操练,章怀玉也去凑了热闹,莫不是这三人趁他不在,在背后谋算他什么。

自那日离开王府,舒景然就在担忧,江绪会直接请道赐婚圣旨,将靖安侯府那位四小姐强塞给他。

他倒也不是对那位四小姐有什么偏见,只不过娶妻一事怎好如此随便,且他欲立之事繁多,暂时还并无成家意愿。

然今次三人被忖度得很是冤枉。

江绪与陆停本就话少,练兵时更没心思多说别的。章怀玉眼巴巴跑去凑热闹,半句话没插上,还在日头下干站了两个时辰,被晒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

偏生操练结束时,陆停竟问他怎么还在这儿,是不是想比一场。

章怀玉疯狂摇着折扇,不懂自个儿怎会结交这种只会打打杀杀的粗糙莽夫,最后他自闭到负气离开,还在心底暗暗发誓,舒二考完之前再也不要出门自找没趣。

章怀玉离开校场时已近日暮,江绪也有其他军务需要处理,陆停边往外送他,边与他商议春闱时的皇城守卫调动。

两人正商议着,忽然有暗卫领了宫中内侍过来。

“奴才给王爷、殿帅请安。”内侍捏着尖细嗓音给江绪和陆停行礼,随即又躬身恭谨道,“王爷,陛下召您今夜御书房觐见。”

江绪嗯了声,算是应下。

内侍又行礼后退,忙着回宫复命。

倒是暗卫没走,上前向江绪回禀了另一件事。

王府之事陆停无意多听。

他特地走开,吩咐手下办差。

可江绪并无回避之意,隔着一段距离,仍是有“两年前”、“踏青节”、“寒烟寺”这样的字眼飘入陆停耳中。

——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得罪过定北王殿下,连两年前的事情都要一并清算。

陆停这般想着,倒没注意,江绪在听完暗卫回禀后,不知缘何,静默了半晌-

入夜,宫中空旷寂静,沉沉夜色里,清浅花香浮动。

有得宠妃嫔袅娜至御书房外送汤。

内侍躬身拦下,只一句“陛下正与定北王商议要事”,便让欲在屋外撒娇卖嗔的女人悻悻收了声。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沉香浓郁。

江绪负手静立在案前,开门见山问道:“陛下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成康帝示意他坐。

他没动。

成康帝倒也没勉强。

“无事,朕只是觉得,梁家此番处置得甚为妥当。”

不再平级袭爵,再不得圣恩。

令国公府不出两代便会没落。

其实令国公本人极为庸常,不足为患。然散落在其余几房手中的吏部要职,成康帝一直有更为心仪的人选。

当然,更要紧的是,大显立朝至今,勋爵世家林立,占着名头领空饷的酒囊饭袋多,权势过盛的也多,逐番清理些出头鸟,也算是给后头之人敲打警醒。

事实上,近几年他大权在握,有些事早可以做,只不过他不愿师出无名落人口舌,也不能动作太大引起震动。

此番令国公府自触霉头,在世人眼里,他这为君者是有心维护,却无力抵挡言官口诛笔伐,诸般贬谪均是无奈之举。

不担非议,轻易料理,可谓是正合他意。

成康帝自顾自美了一番,然江绪静立在那,对此并无反应。顺水推舟之事,于他而言本就不足挂齿。

成康帝回过神,眼瞧着江绪已经有些不耐,仿佛立马就能来上一句“若无事臣告退”,他忙拿了本册子起身,说起正事。

“上回宫宴你匆忙离席,都没仔细瞧清下头的女子。”他拿着册子在江绪肩上拍了拍,苦口婆心道,“这可是皇后特地整理出的名门闺秀,上头还有小像,虽然不比采选那般描绘得细致入微,但瞧清样貌是不成问题的。毕竟都是闺阁女子,总不好直接召人入宫画像。你有空看上一看,也不枉费朕和皇后一片苦心。”

“……”

江绪接了。

成康帝稍稍心定。只不过提及婚娶,他又想起一事。

“对了,近日寿康宫那边频频召人入宫,想来是在谋算靖安侯府那桩婚事。阿绪,你有何想法?”

依他所见,自然是抢在寿康宫前头,为靖安侯府指一桩婚才是正经。

只不过人选他还没有想好。

先前江绪说要留一留靖安侯府,他应允了,可是能留多久,谁都难说。所以这结亲之人,可得做好续弦在内的万全准备。

正当成康帝脑内过着适宜人选,江绪忽然将闺秀名册放至桌案,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