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规矩:照我的话去做,除了回答问题,不准开口。”
“你有什么保证?”
“我不会让你流血,不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而且,我保证这是你这辈子最棒的晚上。”
“不见得吧。”他说,“我这辈子可经历过不少愉快的夜晚。”
“都比不上今天。”
这是他最后掉头的机会,如果,他觉得这事太诡异的话。也许她不该提“血”这个字,对他这种选择警察当职业,有见过无数“永久性伤害”的人,这字眼听起来有点煞风景。游戏很公平,在他掉下陷阱、难以脱身之前,她让他有机会知道,等下会玩到什么地步。
她现在真的不能失去他……
他想了想,缓缓地点点头。
好。
“脱掉你的衣服。”
他们在她伦敦塔的公寓里。他把衣服慢慢地脱掉、折好,放在椅子上;而她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欣赏。他的身体,她很愉快地发现,相当不错,很苗条,没有赘肉,甚至有些肌肉,像运动员。有一点胸毛,但背上光滑。他的阳具很小,那是因为它现在有点病奄奄的,在勃起之前,大小其实是很难说的。
“你割过包皮,”她说,“难道你是犹太人?别回答,这不是个问题。”
她的食指轻轻碰了碰阳具的顶端,“看起来,这次我不必动用大剪刀了。”她说,盯着他的表情,直到他发现这只是一个笑话。
“这边。”她说,引他进入卧室。
距离伦敦塔东边两条街,在二十三街、隔两个门就是第七大道的地方,有一个最近常常自称是赫伯特·阿斯伯利的人,坐在咖啡馆里,看着对面的哈力根酒吧。这个酒吧坐落在一栋四楼的建筑物里,跟隔壁的难兄难弟一样,原本是工厂,后来才改装成一般的民房。
这不是他第一次打量这个地方。
他点了一杯咖啡,只喝了三分之一,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他在杯子旁边放了一个两毛五的硬币,在柜台结了账,走到街角,等交通信号灯变色,过街。他从没有进到哈力根里面去过,不过现在想感受一下气氛。
这是星期五晚上,哈力根酒吧有现场演奏,后面四张桌子坐满了客人,正在欣赏由钢琴与扩音吉他组成的爵士二重奏。前方,四个男人与两个女人坐在吧台上;距离入口不远的地方,有三张空的高脚椅。他挑了中间的那一张坐下,点了杯啤酒。酒保是一个骨痩如柴的女孩,用块头巾把浅棕色的头发全部裹起来,问他要哪种牌子。他的表情有些茫然,她试着建议几种,提到喜力的时候,他点点头。她说,“这是好的意思吧。你要海尼根?”他又点了点头,一瓶喜力。
她顺手递了一个杯子给他,让他自斟自饮。他坐在那里一定超过二十分钟,尽管他并没有看时间,也没有感受时间的消逝。反正时候到了,他掏出十块钱,放在吧台上,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女孩取走了十块钱,找回零钱。
然后,他就走了。留下一块钱,把其他的零钱放回口袋,留下一杯碰也没碰过的啤酒。
手铐是警察的制式配备,不锈钢打成的。她把巴克伦的双手铐在背后,让他面对天花板躺下,扣成一团的双手压在背后。然后,把他的脚扣在床尾上方,再用一条丝质领带穿过手臂,绑在床头上。自始至终,他都很冷静,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阳具慢慢地充血,变得壮观起来。
她异常流畅地把黑色洋装脱掉,往床后一扔。她看到他的眼睛在研究她的身体,穿着金环的奶头,还有他曾经抚摸过,却没有见过、精光的私处。
头套倒是让他大吃一惊。
他不喜欢这个主意,她马上就察觉他的心思。她抚摸他的胸膛,安抚他的情绪。“你会喜欢的。”她保证说。“关掉一种感官,感受只会更灵敏。”头套盖住了他的眼睛、嘴巴,只留下鼻子呼吸。她说,“反正你什么也不用做。”
这种支配的力量,让她觉得很亢奋。已经不是性了,一种新的能量贯穿她的身体。对这个男人,她可以为所欲为:伤害他、杀他,他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如果,他不想等死,最多只能从鼻子里哼两声,这种声音哪传得出这间卧室?他是待宰羔羊,而她君临天下。
她花了一个小时,慢慢玩他,用她的手、她的嘴、她的胸部。她说,“法兰妮,法兰妮。”吸他的奶头。最近几个星期,在她脑海里一直转的点子,外加她上床之后才想到的怪招,全都做了。
她也不断地摸自己,擦他的大腿,到了高潮的边缘,就停下来。直到发出一声尖叫,崩溃在他身上。
脸颊,在第八大道靠近二十街的地方,旁边是一家中国古巴餐馆,楼上是旅行社。上面三层是公寓,从隔成四间的雅房到通间都有。
这是一家同性恋酒吧。或者,应该精确一点说,这是一家男同性恋才会去的酒吧。里面没有半个女人,这种现象就是一种指标,再加上进出的都是男性,你心里应该就有数了。里面有很多人,个别看,可能还看不出是同性恋;集体来看,硬要说他们不是同性恋,根本开不了口。他们几乎都是年轻人,结实、苗条,就算是老头子,看起来也都很年轻,至少在这种距离外,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就算没看到里面的顾客,他也不会把脸颊当做一般的酒吧:理由一,这附近的酒吧,几乎每一家都是专做男同性恋生意的;理由二,酒吧深处一片漆黑,想来,玻璃是涂了黑漆。
就算是男同性恋,他也不在乎。他以前好像没进过同性恋酒吧,但试试何妨?为了达成他的目的,要他跟里面的人做爱,他也无所谓。他可以跟克拉拉做爱,即使对她完全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欲望。那么,他大概可以跟任何人、任何东西做爱。他的身体跟心灵,已经全然分开,自己变成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但他的服饰不对。他比里面的人都老,又不像那些人一样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他应该找套比黑长裤、短袖运动衫更合适的服装,也可以染发。但,他不想这么做。
他不是非进去不可,只是他觉得应该进去走一遭。确认一下玻璃里外都不透明,比较好。如果是那种外面看不进去,里面却可以看得出来的单向镜,他可能就要吃亏了。还是跟在哈力根一样,进去点杯啤酒吧。
他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转身看他,眼神让他很不习惯。在街上,他们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一眼;既然进来了,他们当然有责任好好端详一下这个陌生人。每一双眼睛,都在他身上转了好几圈,然后才转到别的地方。
吧台前面只有一个空位,他坐了上去,左边的男人(年轻的金发男子,皮肤晒得很黑,穿着一件黑丝衬衫,三颗扣子没扣)跟他问声好,说他的名字叫李奥。他并没有回话,李奥目含微笑地放过他,转到另外一边,跟旁边的人聊了起来;赫伯特·阿斯伯利(或者乔治·坦帕利坦·史特朗,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听到游客、生气两三个字眼。
从里面看不出去。黑漆厚得很,一点光都透不出去。
他点了份啤酒,丝毫未动。他走了之后,见他不回来,李奥便拿去喝了。
“死之列”还真是个问题。
他马上就可以看见它了。死之列位于接近哈得森的十九街,距离他藏东西的地方不远,也是男同性恋酒吧。跟脸颊不一样的是:一个魁梧的大汉站在门口把风。他的手臂肌肉虬结,肚子垂在皮带外面,穿着一条黑皮裤,一件皮坎肩,皮手环上面钉满了钉饰,头剃得精光,右耳垂上戴了一个好大的耳环,晃来晃去。他放一些人进去,赶一些人走,个中道理不难察觉:他放进去的人不是穿皮衣裤,就一定是厚斜纹布料。
他的穿着显然不合格。他当然可以买一套,虽然在这个时候有点难,问题是:不管他怎么穿,看来过关的机会都不大。
这里没有窗户,不管是染黑的,还是明亮的玻璃都没有。一楼外观是白色石灰砖拼成的,上面有刺眼的涂鸦,门楣上方是建筑物的名称;黑色的门上有副骷髅,一边脚踝上挂着铁链和铅球,关在牢笼里。
他选定一个好地方,门一开,就可以探探里面的底细;但他只看见神色不善、服饰邪气的人进进出出,开门、关门都快,根本不知道他们进到哪里去,或是从哪里冒出来。他躲到角落,坐在门口,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又踱了回来,朝看门的走去;看门的打量他半晌,决定叫他老爹,跟他说,他不可以进去。“你的衣着不对头。”他说,指着一块告示牌。他定睛一看,才知道这是需要遵守的规定,除了衣服有规矩之外,还不得携带武器、危险物品与非法药物。他心里也明白,服饰的规矩比其他项目重要得多。
他的肩膀往前倾,叹了一口气。
“老爹。”这个大家伙很温柔地问道,“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地方吧?”
“八九不离十。”
“相信我,你在里面不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但我的孩子会。”
“什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我孩子经常来这里。他是……他喜欢找男人作伴,也喜欢穿皮衣。”
“你是进来找他的?”
“他死了。”
“抱歉。”
“他死在……那种病手里。”
“是啊,好多人得那种病,我好几个朋友也是。”
有意思,他想。这家伙看起来咄咄逼人,头剃得精光,肌肉发达,又穿成那样,但他实际上却如此温柔。
“我想要……看看他经常流连的地方。在他的人生中,有一面是我始终无法分享的,我只是……”
他让声音慢慢地低下去,等着。
“我不能带你下楼。”那家伙说。他把门打开,侧过身子,让他进去。里面,是一道往下的楼梯,只有低瓦的灯泡照明。底层,有音乐,充斥着震耳欲聋的乐声与跳舞的声音,扑面而来,几乎将他吞噬。
“我只能帮到这里,老爹。我跟你大概说一下,下面有什么名堂。下面有一面大墙,墙上乱七八糟地钉了一大堆东西,里面的人大概都是皮衣皮裤,要不就是穿那种厚斜纹布衣料的,多半在喝酒、聊天,偶尔有人会跳舞。最后面的里间,没事不要靠近。”
什么时候打烊?
“他总是说,他整夜都不回来。”他说,“说不定他走的时候,太阳都露脸了。”
“没错,我们有的时候根本不打烊。但是,多半是清晨六点关门。”
“谢谢你,”他说,“非常谢谢你。我确定我孩子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说不定我认识他,他叫什么名字?”
“赫伯特。”他说,“赫伯特·阿斯伯利。”
“没什么印象。”那家伙说,“有很多人看着面善,却叫不出名字。我想我应该认识他,他一定是个好小子。”
他躺在床上,手在身体的旁边。她解开他全身的束缚,在这过程中,他全然被动,不抗拒,也不帮忙。
她问他感觉如何?
他想了一会儿,告诉她,不知道。
然后他说,“你知道吗?我有一种刚刚起床的感觉,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陌生的体验。如果有人跟我说,我会干这种事,除了‘疯了’之外,我不会有别的评语。”
“你喜欢吗?”
“你觉得我会喜欢吗?”
她用手沾了沾另外一只手掌心里的精液,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可不是我射出来的。”她说。他没讲话,她说,“我可以叫你吞下去。”
他扮了个鬼脸。
“我太贪吃了。”她说,把手指头吸干净。“还有很多,就怕你改变主意。你射得好多,都够自己开个精子银行了。我把你绑起来,干你的后庭,你其实爱得不得了。”
“如果我能挣脱的话——”
“问题是你挣脱不了。”
“那倒是。”
“你无能为力,只能默默享受。”
“这可不代表我愿意再来一次。”
“真的吗?”
他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他说,“天知道,我到底要不要再来一次。我只希望你没把我整得太惨。”
“你没有落红啊。”
“对,你曾经答应过我,不会让我见血。”
“我用了不少润滑剂,阳具也是最小号的。”
“真的是最小号的吗?感谢你的野心不大。我无法想象,更大的要怎么塞得进去。”
“你会开始想象的。”她说,“而且会一个劲儿地想。你会好奇。”
“天啊,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地狱的魔鬼?”
“只是个女人。”
“你是开画廊的?真的不——”
“不怎么?”
“真的不是干那行的?”
“有人跟我说,我很适合当虐恋女主人,她错了,我根本不可能做那种事。”
“那我们刚才做的是什么?”
“那是因为我要你。”她说,“我只看了你一眼,就知道我要跟你上床,而且你会欲仙欲死,我也会爱得要命。”
“不管你是什么来路,”他说,“你的确是有两下子。我想,我还是——”
他想站起来,却被她的一只手按住胸膛。她说,“你实现了你的承诺,现在当然自由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你不想多留一会儿吗?”
“干嘛?”
“看着我。”她说。她托高她的胸部,打开双腿。“你想不想做你想做的事情?”
“如果我还是十八岁的话,绝对没有问题,但是——”
“不需要勉强,法兰妮,不见得要用老二,你的嘴很甜的,还有手,床上还有一大堆玩具。除非,你已经觉得不好玩了。”
他的回答是挨过去,把她的乳头含在嘴里。他吸了好一会儿,停了下来。“我在想,”他说,“我刚刚也在想,如果不接吻,要我做爱,实在做不下去。”
“就连妓女也一样?”
“我没找过妓女。”
“一次都没有?”
“连冲动都没有。”
“你都会亲你的太太?”
“也许在半夜的时候,会亲亲她,然后倒头呼呼大睡,什么也不做。”
“你觉得我们该亲亲吗?法兰妮。”
“不知道。不应该吧。你怎么想?”
“下次再说好了。”她说,“等我们再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