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科院从储藏室改建成的训练室里,林将军小课堂正在上课。
林绝教官提问:“如果敌方进攻时战线纵深拉得过长,可以采取什么防守方式?”
祁琅言简意赅:“恁死他。”
“…”林绝撕下来一页笔记,冷酷无情按在熊孩子的脑门上:“可以采取箱式切割防御方法,在敌军冲破外层防线时,左、右、后方防线同时向内收缩,把敌方战线切割成不均等的小段,从而分段包围吞噬。”
林绝继续问:“如果己方防守时军力远小于敌方攻击人数,而又要求防线长度,此时应该怎么分配兵力?”
祁琅死不悔改:“恁死他!”
林绝额角青筋跳了一下,又撕下来一页笔记糊到她脸上:“此时应该采用快速机动的防守方法,把战线拉成半弧状,分配出至少三支急救机动战队在弧内随时支援情况危急的防守点,两两相交,对敌方形成局部兵力优势,从而暂时稳固战线。”
林绝还要再提问,却感觉手上空了,他一低头,才发现手上的笔记页竟然被撕完了,再抬头一看,就见祁琅满不在乎吹了口气,脑门上贴着的一道道笔记页迎风飘荡,那厚厚一叠子绘满了各种颜色的标记几乎遮住了她的脸,活像镇着僵尸的符咒,让人不明觉厉。
林绝:“…”
这充分说明这孩子到底有多熊。
林将军无奈了,他捏住那一摞纸的尾巴,用了些力气把它们撕下来,终于露出蒂安公主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蛋。
林绝抱着胸,就像任何一个被折磨的没脾气的操心家长一样,诚挚对她说:“我的公主殿下,之前您向皇帝陛下承诺,可以在半年之内速成军事理论课并成为一位优秀的指挥官,而现在快四个月已经过去了,那么我非常荣幸地告诉您,以您现在的水平,指挥一个班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圣利安帝国三十个人一个班,是军队最小划分单位。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半年速成优秀指挥官,这他妈得是怎样的绝世天才,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祁琅理直气壮:“我只是表现一下自己积极向上努力上进的态度,糊弄一下父皇而已,这不都是纨绔子弟的基本操作嘛,这种鬼话,谁信谁是傻子。”
“…”“傻子”林少将额角青筋跳得更欢了,他克制着想把熊孩子暴揍一顿的念头,咬牙隐隐威胁着:“您这样,皇帝陛下知道,会很生气吧。”
“哦,生气就生气呗。”
祁琅抠着指甲,懒懒吹一口气,大言不惭:“我爹想弄死我已经很久了,但我不还是活蹦乱跳站在你面前?没事儿,小意思。”
林绝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好半响,林绝才无奈说:“公主,您这样是不行的,我知道您会觉得军事理论课很枯燥,也知道您的智慧也许在实地战场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但是基础毕竟是基础,您不能小瞧课本的知识。”
“我从没有小瞧课本的知识,我也没有那么自视清高,恰恰相反,我正是因为知道我这辈子在军事上的造诣也就那样了,所以我从没妄想能成为一位多么才华盖世的指挥官。”
祁琅平静地说:“我不需要永远做出最好的决策,我只需要确保我不会做出错误的决策,让我未来的参谋、将领们能充分发挥所长,让我能根据他们的辅助做出最适合战场情况的决定。”
林绝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下。
“论军事我及不上你,论科研我比不上阿诺德,论政治克里斯比我玩得转,论经商我也许也还比不上西塔尔公司里的一个经理。”
祁琅坦坦荡荡说:“我不是全能,林绝,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人的精力与时间是有限的,精通于某一领域就注定意味着放弃其他领域,所以我能做的,就是选择最合适的人,放在最合适的位置,发挥他们最大的作用,让无数个这样的棋子凝成一张巨大的网,用这张网去捕获我需要的利益、去阻挡我的敌人、去守护我需要守护的疆域;而我需要做的,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只需要减少错误,尽量做出最合适的决策。”
林绝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陷入了沉默。
祁琅心想,他一定是被她所散发出的王霸之气所震撼,为她的深谋远虑和宽广的眼界与布局所震撼,他一定在想,像她这样伟大的人物,注定是要成为征服整个宇宙的——
“您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那您说的那么多短里面,您的长在哪儿?”
林绝诚恳地问:“您总是要有长的地方吧。”
“…”祁琅:“你是不是在杠我?”
“如果没有的话。”林绝递过来一本新的军校教材:“那您还是把它背熟吧。”
林绝:两个月了当我还不了解你的套路吗,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归根结底不还是偷懒想咸鱼吗?!
祁琅连忙推拒:“不用,我有长处,特别长。”
林绝露出个洗耳恭听的表情:“比如说?”
“比如说…”
这乍一想还有点想不出来,祁琅眼神一阵飘忽,这个时候就需要小弟分忧解难了,她给了身后莱斯一个眼神:“…这太多了,是吧,莱斯,你说呢?”
木头人一样站在后面恪守本分的莱斯飞来横祸,他对上祁琅期待的眼神,不禁语塞,他迟疑了一会儿,眼神也渐渐漂移,微妙的避开了祁琅的注视。
祁琅:“…”
很好,莱斯,我记住你了。
她讪笑着转过头来,对上林将军冷冰冰的眼神,迟疑着:“比如说…嘴…嘴炮?”
“…”林绝皮笑肉不笑:“您也是真敢说。”
林绝深恨一副兽心的蒂安公主偏偏是个女人,不能像他手下那些熊兵蛋子可着劲儿的收拾,只能强忍着看她作妖,导致自己时不时的怀疑人生。
“算了。”
林绝站起来,无奈说:“走吧,该进行今天的实战训练了,昨天的工蜂您收拾得很干脆,今天我们放两只猛犸。”
祁琅眼睛唰就亮了起来,像任何一个不爱上课爱出去浪的熊孩子一样,她跃跃欲试说:“可以把那只女王亲卫放出来吗?我已经垂涎它很久了。”
那只被她生生扒了壳的女王亲卫在阿诺德的精心护养下终于还是苟了过来,祁琅上次看过,居然都长出新壳来了,那一层油亮的冷黑色看着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但是阿诺德长了记性,把那只女王亲卫当宝贝似的看着,对祁琅严防死守,祁琅至今都没抓住机会下手,搞得她越发心痒痒。
“不可以。”
林绝冷酷地拒绝:“阿诺德说了,如果我放您碰了那只亲卫,他就拿着炸.弹和我同归于尽。”
祁琅一听全身毛就耷拉下来,她知道林绝肯定是没有为了她去和阿诺德同归于尽的奉献心的。
林绝余光瞥见她的表情,忍不住想笑,他握拳抵住唇遮掩住笑意,按下按钮放出猛犸的展示箱,拿了根教棍对着里面狰狞凶悍的庞大虫子解释:“猛犸与工蜂一样都是虫族的中坚力量,在战场上,工蜂负责猛攻与突袭,而猛犸则复杂盾牌与防御,它们体型庞大、皮糙肉厚…”
“嘭——”
就在林绝与祁琅说话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下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他们只觉得地板都开始震动。
他们惊愕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门外猛冲出去。
这座科研大楼里能搞出这种动静的只有一个人,他们直接就奔着楼下的主研究室跑,因为刚才的爆裂,楼道地板和墙上已经开裂,头上的喷水器受到刺激开始旋转着喷水,三个人踩着一地狼藉跑到研究室外,林绝先一步直接踹开门,大喊:“阿诺德,阿诺德你在哪儿?”
实验室里更是狼狈,各种乱七八糟的实验品和仪器炸了一地,看这凶残的架势,祁琅都害怕一会儿踩到某人的肢体碎片,那她是先哭啊还是先把人零件凑齐了带走呢。
好在祁琅没有为这个难题困扰太久,因为她一会儿就在一个倒下的试验台边看见了想找的人。
阿诺德屈膝坐在试验台底下,头上就是倒塌的架子,架子上零零碎碎的东西玄之又玄就要掉下来砸他脑袋上,他却似一无所觉,低着头呆呆凝视着前方,青筋绷起的手背像是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祁琅看他没缺胳膊断腿,就放了心,跋山涉水跨过去,走到他旁边,俯下身对他伸出手,不满地喊他:“傻坐着干嘛呢,走了走了,这屋子都快被你整塌了,一会把你那机灵的小脑袋瓜打傻了我不亏死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造不造我简直节衣缩食给你搞试验,你还天天给我炸房子——”
祁琅没有说下去,因为阿诺德突然伸出手,没有握住她的手,却直接环过她的肩膀抱住她。
完了,祁琅心想。
这家伙终于抵挡不住她的美貌与人格魅力要对她下手了,那她是生撕了他还是生撕了他还是生撕了他呢?
阿诺德还不知道他怀里的姑娘已经琢磨着要怎么收拾他了,他紧紧抱着她,慢慢低下头,浑身都在颤抖。
“我成功了。”
他喃喃着,嗓音竟然已经哽咽,带着说不出的力量,他再次重复着,像是已经说不出来什么话:“我成功了,蒂安,我成功了。”
“成功什么…”祁琅突然反应过来:“基因药,你做出来了?”
阿诺德重重点头,祁琅甚至感觉有什么凉凉的液体在脖子上滑过,阿诺德抬起头,他的眼眶红红的,向来桀骜锋利的表情现在软得像一只刚咬到飞盘欢快摇尾巴的小狗,他飞快看了她一眼,又意识到什么,侧过脸去,只默默抬起手,掌心竟然一直攥着一颗莹白的药丸。
祁琅捏起药丸打量,阿诺德才又扭过头来,紧张又兴奋地看着她
——看着更像小狗了。
祁琅对神经不正常的阿诺德有些抓瞎,更抓瞎的是,她才疏学浅看这颗药丸其实除了长得白了点圆了点也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在阿诺德期待的眼神中,祁琅也不好直接给他放回去,只能硬着头皮握在手里,仔细感受。
嗯,这样她就有感觉了,溢散出来的能量的确很温和平稳,而且和她体内的能量隐隐有种融合牵动的感觉。
“非常不错。”
祁琅郑重对阿诺德点头,夸张地拍着他的肩膀:“阿诺德,你可真是个天才!我是多么幸运才能认识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啊!
明知道祁琅说的好话得当假话听假话得当屁话听,阿诺德还是抑制不住雀跃,就好像小时候做出来的第一个模型被母亲表扬了一样,她对他也有特殊的意义。
十年的努力,半生的梦想,都在这一刻,彻底化为现实。
他迫不及待地想和她分享,想得到她的认可与赞赏,但是他又不想让她看出来,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有多激动,否则她一定会抖起来,更嚣张得不得了。
他紧抿着唇,尽力压抑自己要上扬的嘴角,偏过头来,轻轻“嗯”了一声。
祁琅打量他神色,好像正常一些了,应该是刚才激动的劲儿过去了。
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哪家的怪胎没有神经质的时候,那简直像不让萨摩耶拆家那样反人类。
祁琅于是体贴地等他恢复了,才开始问:“这个药效怎么样?”
“这是我研发的中等水平的基因药,可以稳定一个A级一年的基因序列指数,一个S级三个月的,一个双S级一个月不到的。”
阿诺德抬了抬下巴,颇为骄傲地说:“以这个为基础,我可以很快研发出低等水平和高等水平的基因药,低等基因药需要的材料更少,量产更大,足以满足A级一下普通士兵和中低级军官的安全需求,而高等基因药产量会很低,但是对于S级以上的强者会有更好的疗效。”
祁琅听得两眼放光,这就是她所需要的。
祁琅问他:“药效稳定吗,还需要再试验吗?”
“不需要了。”
阿诺德摇了摇头,随意指着刚要走过来的林绝:“我在他身上试过好多次了,没问题。”
林绝僵住:“…什么试药,我怎么不知道?”
“我直接放你药瓶里了,至少换了七八种。”
阿诺德像是想起了什么,歉意一笑:“我太忙了,可能忘了告诉你,它们长得比较像,你可能没注意就吃了。”
“哦。”
祁琅恍然大悟:“我说他怎么这些日子脸色那么差呢,还时不时的情绪暴躁,一定是试药的后遗症。”
林绝:不,那纯粹是被你气的。
林绝摇摇头,手腕上光脑突然开始震动,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渐渐凉下来。
“抱歉。”
他对她们点点头:“我出去接个通讯。”
祁琅看着林绝的背影离开,大门再次合拢,她扭头对阿诺德说:“如果你没问题的话,我就给帝曼街发消息了,尽快组织一场拍卖会,拍卖一些高级和中级基因药,尽快回笼资金开始规模化生产。”
“可以。”
阿诺德点点头,沉吟着:“可以尽快多生产一些低等基因药,你没几个月就要离开帝都星,如果你要在边境赴任的话,这些基因药会让你尽快站稳脚跟。”
“哦,这也太让人感动了吧。”
祁琅瞬间泪眼汪汪,她深情地握住阿诺德的手:“我何德何能,才能有你这样的工…小伙伴。”
险些说漏了嘴,祁琅生生把那句“工具人”吞了回去,阿诺德却已经听见了。
他脸上的浅笑唰就收了回去,面无表情盯着她:“工,什么?”
“工…”祁琅眼神闪烁,试探着:“公小伙伴?我的意思是,公的小伙伴?”
“…”阿诺德冷笑一声,伸手握住旁边的解刨刀:“很好,你马上就会知道,我其实还可以有一个死的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