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悦和傅淑媛最终还是分开走了。
站在路口处, 傅淑媛将备用钥匙交给了傅悦,抿着唇角不说话,模样有些憋屈,还忧心忡忡的。
傅悦心下默叹, 歪了歪脑袋看她, 挑眉无奈问道:“姐,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傅淑媛张口却又闭口, 似乎踌躇得很, 最终她默了默, 还是道:“悦宝,你……真的没事吗,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你一定要跟我说啊。”
傅悦缓缓摇首,安慰般地拍了拍傅淑媛的肩膀, 见不远处驶来一辆Taxi, 她忙不迭挥手将车拦了下来。
将傅淑媛塞进车里前,傅淑媛似乎还不算很放心, 傅悦却没有再多迟疑, 直接让司机带她去她要去的地方了。
见车缓缓消失在视野中,傅悦这才敢将疲惫显露出来, 她捏了捏眉骨,眸中晦暗不明, 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该怎么理清。
深夜还是有些冷的,她裹紧了外套, 这才勉强挡了挡风。
傅悦抄兜,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手机金属外壳,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怎的, 傅悦拿出手机就点进了通讯记录,瞬间锁定了那个备注为“不熟”的联系人。
便是下午给她打来电话的傅朗。
傅悦眸光微动,她做了个深呼吸,最终点开了联系人界面,将电话给拨了出去。
电话拨出去后响了一会儿,直到傅悦打算自觉挂断的时候,电话被傅朗接通了。
双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傅悦无话可说,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给傅朗打电话。
“我还以为你不敢跟我打电话。”最终还是傅朗率先打破了这寂静,对傅悦淡声道:“知道面对现实了,看来比以前进步了很多。”
“我有没有进步,这还轮不到你来判断吧,我们也没多熟,见过几次面而已。”傅悦冷笑,说出口的话下意识带了刺,“我打电话就是想问你,苏若那事儿到底什么情况?”
“告诉你倒是可以。”傅朗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相对应的,你把青中的事给我解释清楚。”
“我的事跟你有关系?”
傅朗毫不客气:“傅家的事跟你有关系?”
“……”傅悦的脸色不太好看,半晌她无声咬了咬牙,对话筒冷道:“你先说,这是我最后的退让。”
傅朗知道傅悦的性子,也知道她肯定会将青中的事告诉他,便也没再继续纠结先后顺序。
他此时正站在阳台处,指间燃着一根烟,烟雾缭绕映上繁星明月,很是安谧,却也空寂清冷。
傅朗颔首抽了口烟,开口嗓音淡淡:“事实就是如此,苏若的公司中,傅家的投资不可或缺,但上面摆着的名号与傅家无关,因此苏若这么多年来都没察觉出来。”
“我知道。”傅悦说,“所以我在问你重点,傅家究竟为什么要帮助苏若?”
“这事说来话长,但也很好概括。”傅朗倒是悠闲得很,丝毫不急,“不过我不是太想细说,你只需要知道,暗中给苏若资金支持,傅家二老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傅悦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但傅朗最后这句话总让她觉得不太对劲,便蹙眉问他:“傅家二老心不甘情不愿?”
“嗯。”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单拎出来?”
“……”傅朗沉默半晌,声音平淡却也没有任何敷衍的意味,“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了,跟你半点关系没有,你不需要了解。”
傅悦发现傅朗真是百分百遗传了傅老爷子,行事不按套路出牌,总让人看不透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相比之下,将对她和苏若厌恶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傅老太太,傅悦是真觉得她顺眼。
虽然傅家暗里给苏若投资的这件事看着挺复杂,但傅朗随便解释几句,傅悦还真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现在该轮到她了。
傅朗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他没做声,干脆等傅悦主动开口。
他抽着烟,心里说不上平静但也没什么波澜,只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跟傅悦正式打电话,他虽然表现得从容不迫,实际上也是不大自在的。
只是没有傅悦那么容易显露出来罢了。
“青中的事情也不复杂,就那样。”傅悦道,礼尚往来,她也没打算告诉傅朗太多事情,“我朋友被人间接陷害,然后跳楼自杀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什么了。”
“跟你没关系?”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在逃避。”
傅悦默了默,半晌她轻笑,意味不明,“是吧,我以前也这么觉得来着,这事儿就是跟我脱不了干系,我的确有责任。”
“具体点?”
傅悦语气平淡,就这么直接回答他:“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了,跟你半点关系没有,你不需要了解。”
傅朗闻言微怔,指间的烟身顿了顿,星火明灭了刹那。
感情这丫头就是记仇,还把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了。
以牙还牙,的确有一套。
他笑了声,从傅悦那边听筒中也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她蹙眉正欲开口,却听嘟嘟两声,电话被扣死了。
傅悦啧了声,干脆将手机收了起来,反正傅朗说的话跟没说一样,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傅老爷子方才在餐桌上说的话,此时此刻仿佛又在耳畔响起——
“傅家可以栽培你们,但要想毁了你们,更简单。”
傅悦知道,他敢这么说,就真有能左右她命运的能力。
……真讽刺。
原来她的所有引以为傲,在他们傅家人眼里都一文不值,连垃圾都不如。
傅悦只觉得遍体生寒,她敛眸拦下辆车,报了地址后便靠在窗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悦还发着呆,便听司机唤她,她瞬间回神,见已经到小区了,便付钱下了车。
裹了裹自己的外套,傅悦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她抬手轻揉了揉鼻尖,有些心酸地叹了口气。
不会感冒了吧?
这后半夜过得可真是有够惨。
傅悦想罢,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抬脚慢悠悠走向自己所住的居民楼,边走边满怀着心事,整个人都有些丧气。
回家泡个热水澡就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还要早起。
傅悦眸光黯了几分,习惯性的隐忍让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悲还是无感,她慢吞吞走近了居民楼,不意间抬首的那一瞬,她怔愣在原地。
银白灯光下,祁南骁双手抄兜半靠在墙壁上,他难得没抽烟,头略微后仰抵上身后石墙,光晕流转,延顺着那漂亮的下颏骨,刹那耀眼。
他双眸微阖,安静闲适的模样很是少见,看得傅悦几乎都快要忘记了,他并不是个岁月静好的少年。
几步路的距离,听闻声响,祁南骁睁眼,侧首看向她,二人就这么对视着,无人开口。
半晌祁南骁正过身子,对傅悦轻轻张开双臂,唇角含着清浅而温柔的笑意,“抱抱?”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傅悦不知怎的,鼻子就酸了。
酸得她差点哭出来。
她撇了撇唇角,几步上前,乖乖投入了祁南骁的怀抱。
他的怀抱很及时,恰到好处的温暖,刚好安了傅悦的心。
祁南骁心里清楚这小姑娘去傅家不会太愉快,却也未曾过问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下颏抵上她脑袋,无奈轻笑:“说了别逞强,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傅悦眼眶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泪水涌出的那一瞬间她始料未及,太久没用哭泣的方式来宣泄情绪,久违的酸涩感充斥整个胸腔,堵得她呼吸都有些急促。
难受地要喘不过气来了。
泪水一出来,所有被密封好的委屈都一同涌现,汹涌吞没了傅悦的理智,惹得她眼泪掉得止不住。
她咬紧了唇,心中委屈和难过糅杂,难受不止一星半点。
傅悦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很自卑的人,因为自卑所以要强,唯一的骄傲与安慰便是母亲。
即便她不懂自己,这份委屈也自己承受。
可现在她的骄傲被人踩碎,被人告知她的资本从来都是别人的施舍。
傅悦甚至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害怕自己这种想法,她害怕得要死。
她活在黑暗中,却比谁都惧怕黑暗。
她拒绝希望与光明,却又矛盾的想要被救赎。
……她真的是乱七八糟啊。
傅悦哭得悄无声息,祁南骁却异常揪心,他柔下声音,一字一句地对她道:“傅悦,我在。”
“我在。”
傅悦紧紧环着祁南骁的腰,突然觉得自己这即将枯河的命,寻到了希望的水源。
他在。
而且会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