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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 花生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 花生

「六月二十一日」我在阿尔吉侬的迷宫里添加时间序数这一项,以增加问题的复杂性,但他还是很快就学会适应了。现在不用提供动机给它,例如水或食物,它也会解决问题,追求成功才是它的动机。

然而,我记得伯特在会议中曾提过,阿尔吉侬的行为会出现不稳定的现象。有时候,走迷宫或走完后,它会激烈暴怒,自己冲撞迷宫的墙壁,或蜷缩在墙角拒绝工作。这是不是沮丧的现象?还是另有其他更复杂的原因。

下午五点三十分——隔壁那个举止疯狂的菲,竟在下午抱了一只母的小白鼠穿过防火梯过来。这只小白鼠体积只有阿尔吉侬的一半。她说是要给阿尔吉侬作伴,好让它们可以共度寂寞的仲夏夜晚。我本想拒绝她,但她很快就说服我留下,她说阿尔吉侬有个伴对它有百利而无一害。我想想也有道理,何况“咪咪”的身心状态都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另外我也想看看阿尔吉侬多了个女伴后,会不会起什么不同的变化,于是就同意将它留下。当我们合作将咪咪送进阿尔吉侬的笼子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出房间。

“你懂不懂什么是罗曼蒂克?”她打开收音机,狂野地走向我。“来吧!让我来教你最新的舞步!”

遇到像菲这样的女孩,怎么忍心拒绝她呢?

现在,阿尔吉侬多了伴,应该不会寂寞了。我为它感到高兴。

「六月二十三日」昨晚走道上响起一阵朗朗的笑声,不久就有人来敲门。我打开一看,发现是菲跟一个男人。

“嗨!查理。”她看到我时,咯咯笑着说:“莱洛伊,来见见我对面的房客查理,他是很棒的艺术家,非常有创意,在塑雕品中运用生物元素。”

莱洛伊抓住菲,以免她不稳的身子撞上墙壁。他看到我时神情有点紧张,仅吐出几句含糊的问候语。

“我在史达斯特舞厅认识莱洛伊,他的舞跳得很棒。”她向我简单介绍过,开始往自己房间走去,但一下又把他拉回来。“嗨!我们请查理喝一杯,顺便聚一聚。”

莱洛伊听到之后,似乎认为不太妥,于是我也借故推辞。关门之后,我听到他们一路笑着走回公寓。后来,我虽然想静下心念书,但影像却似潮水一般不断涌入我脑海:一张白色大床上覆盖着白色床单,菲和莱洛伊在里面相拥入睡。

我很想打电话给爱丽丝,但后来还是作罢。毕竟我为什么还要再折磨自己?我都已经快忘了她脸庞的轮廓线条了,但现在我却能随意勾勒出菲宽衣解带和轻缓着装的身影、清澈的蓝色眼珠、高盘的发髻……都可以清楚浮现在我脑海。然而,爱丽丝却像渐渐消失在迷雾中的身影,愈离愈远,愈来愈模糊。

大约一小时后,我听到菲在她的房间里大喊大叫,其间还夹杂着乱摔东西的声音。我赶紧起床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否有需要帮助她的地方。就在此时,我听到门用力关上的声音,然后是莱洛伊边离去边诅咒的声音。几分钟后,菲过来敲我客厅窗户。那些窗户没关,菲就从那儿爬了进来,然后顺势坐在窗台上,让一双漂亮的腿露在丝质日本和服外。

“嗨!你有烟吗?”她的声音相当轻微,不太清楚。

我递给她一包烟,她接过去,然后从窗台上滑下,坐进沙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通常都满会照顾自己的。不过,有一种人很饥渴,不得不赶走他们。”

“哦,你带他回来,然后又赶他走。”

她听我说话的口气,以为我不赞同,惊讶地看着我说:“你不赞成我这么做?”

“我只能管管我是谁,不敢乱发表意见。不过,如果是在公共场所,像是在舞厅里认识的人,事先就应该想到他可能会勾引你。”

她摇头表示不解,然后回答:“我到史达斯特舞厅只是因为我喜欢跳舞而已。我带个男人回来,并不表示我就要跟他上床。你该不会以为我已经跟他上床了吧?”

此时,他们两人相拥入睡的情景像泡沫一样轻浮在我脑海中。

“不过,如果换成是你,情况可能就会不同。”她说。

“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种说法就是,如果你开口向我要求,我会跟你上床。”

听她这么说,我的血压倏地升高起来。我赶紧勉力稳住自己,答道:“谢谢你的恭维,我不会忘记这些话的。你要不要来杯咖啡?”

“查理,我完全无法了解你。大部分的男人,我都可以一眼判断他们究竟喜不喜欢我,但对你我完全没办法。你似乎很怕我。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嘿!你想到哪里去了。根本不是。”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是同性恋的话,告诉我没关系,我们还是好朋友。只是我必须知道而已。”

“我不是同性恋。今天晚上你跟那男的一起走回房间,我恨不得自己就是他。”

她身子往前倾,和服因此在颈间敞开,让胸部显得若隐若现。后来,她用双手环住我,期待我也有所动作。我知道自己可能会出现什么状况,但还是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害怕的,跟她在一起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恐慌,毕竟是她采取主动。她和我以前认识的女人都不同,或许我们两人的情绪相仿,她正好是适合我的女人。

于是,我也用双臂环住她。

“现在感觉不同了。”她轻声低语,“我刚刚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我当然在乎你。”我也在她耳畔轻语,顺势吻了她颈间。不过,此时我又像站在门边观察的第三者一样,看到我们两人相拥的影像,因此开始对她的动作没有反应,不过,我也未惊慌,同时也兴奋不起来,一点欲望都没有,这是真的。

“要在这里,还是到我那里?”她问我。

“等一下。”

“怎么了?”

“我看还是不要好了,我今天晚上不太舒服。”

她满脸疑惑地看着我说:“是不是有其他原因?……你想要怎么做呢?……我都不会介意的……”

“没有,不是这样,”我断然否认。“我只是身体有点儿不太舒服而已。”其实,我很好奇地将如何让一个男人兴奋起来,但我无暇去尝试这个实验,现在不是时候。

接下来,我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只希望她尽快离去,但又不想开口如此告诉她。她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说:“你介意我今晚待在这里吗?”

“为什么?”

她耸耸肩,“我喜欢你。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莱洛伊会再跑回来,总之,理由很多就是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就……”

她再度松弛我的戒心。我原本有千百个理由可以拒绝她,最后还是让步了。

“你有琴酒吗?”她问我。

“没有,我不常喝酒。”

“我屋子里还有一些,这就去拿过来。”在我还能阻止她之前,她已爬出窗外。几分钟后折回时,她手上已拿了一瓶约三分之一满的琴酒,另一手还握了颗柠檬。后来,她又自己跑到厨房去拿两只酒杯出来分别斟满。“来,喝杯酒后,你就会舒服一点。酒会瓦解这些让你难过的僵硬直线。一切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会让你觉得好像被关在笼子里,就像阿尔吉侬被锁在它的雕塑品里一样。”

刚开始,我不太想喝酒,但因心情很恶劣,又想到喝点酒应该不会有什么害处,说不定还能解除那些看到自我影像的幻觉,于是接受她的请求喝起酒来。

她把我灌醉了。

我现在只记得喝第一杯酒和上床睡觉的情景。她爬到床上滑进被单里跟我睡在一起时,手上还握着酒瓶。

今天下午醒来时,我头痛欲裂。她还在睡觉,脸对着墙壁,枕头杂乱地枕在她颈子下。旁边的桌子上有只空酒瓶放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旁。现在,我勉强记得的还有喝下第二杯酒时的情形,那时窗帘还没放下。

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翻身向我。我没想到她全身赤裸,吓得往一旁缩了过去,结果摔到床下。我赶紧抓来床单裹住身体。

“嗨!”她打了个哈欠说:“你知道这些日子来我最想做什么吗?”

“什么?”

“画你的裸体画,像米开朗基罗的‘大卫’,一定会很棒的。你没事吧?”

我点头应答:“只是有点儿头痛而已。我昨晚是不是喝太多了?”

她笑了出来,然后用手肘支起身子说:“你醉得一塌糊涂。举止有点儿怪异,我不是说你孩子气,只是有点儿奇怪而已。”

“什么意思?”我的身体和床单纠成一团,一时难以解开。“我做了什么事?”

“以前,我看过男人在床上显得很兴奋,也看过男人在床上一副昏昏欲睡或伤心、性感的样子,就是没看过像你这样的人。不过,幸好你不常喝酒。天啊!我昨天真该拿个照相机把你的样子记录下来。”

“看在老天的份上,快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我预期的事。没有性,也没有任何类似的事。不过,你很特别,有些举止令人意想不到。该怎么说呢?真是不可思议!如果在舞台上表演,一定会迷倒剧场的观众。你看起来很困惑,又有点呆呆笨笨的,好像成人慢慢蜕化回小孩,还一边说着你想进入学校读书学写字,以便能够变得跟别人一样聪明。完全不一样的人——好像被别人经过方法改造。你一直说不能跟我玩,因为如果被母亲知道了,花生会被没收,还会被关到笼子里去!”

“我提到花生?”

“对啊!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搔搔头笑了出来,“你还一直说我不能拿走你的花生。这个就最奇怪了,还有,你说话的方式好像那些站在街头盯着女孩看的傻蛋。完全变个人似的。我刚开始还以为你只是在开玩笑,但现在想想,你可能是不由自主或另受其他类似的原因所困扰。大概是这些整齐的线条或什么烦人的事让你变成这样的。”

我先前已预料到可能会这样,所以听到她说这些,一点儿也不难过。喝过酒后,我和以前那个查理之间的无形藩篱,仿佛顷刻间倒塌下来。现在仔细思索,以前那个查理其实一直驻在我心内,并未消失。那次的手术只是将他隐藏起来,然后用文化和教育掩饰,所以实际上他还委身在感情层面上,静静观察周遭的一切,等待浮现的时机。

他究竟在等待什么?

“你没事吧?”

我回答说没事之后,她抓走了我身上的床单,然后把我拉回床上,出其不意地抱住我亲吻说:“昨天晚上我吓死了,查理,我还以为你失常了。我听人说过,有些性无能的人突然被迫上床疯掉的故事。”

“那你怎么还留下来呢?”

她耸耸肩回答:“你看起来像个害怕无助的小孩,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会伤害人。不过,我以为你可能会伤害自己,于是就留了下来。很对不起,我怕发生什么事,就把这东西放在旁边,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她从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中抽出厚厚的书夹来。

“我想你大概没机会用到。”

她摇摇头,“你小时候大概长得很像花生吧?”

说完她一骨碌地爬下床开始要穿衣整容,虽然裸着身子,却一点儿也没有娇羞或害臊的神态。我躺在床上看了她一会儿。她的胸部很丰满,跟她自画像里显现的完全一样,让我很想伸手去拥抱她,但我知道自己没办法做到。那次的手术没让以前的查理完全消失,他仍然害怕花生会被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