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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用情浅

仙君, 你好干净啊。

林疏一时间不能断定这话是褒是贬,唯一能确定的是萧韶的眼神并不正常。

是很偏执又着迷的一种眼神, 分明说着干净,可眼神传达出来的意思却是我想把你弄脏。

他被按着,动不了,有些脱力, 微微喘了几口气。

萧韶抽出手指来,俯下身去吻他。

林疏被他牢牢禁锢住, 动弹不得,加上被吻得极深, 无法喘气, 浑身都软下来。

萧韶的手指是凉的,唇齿也是凉的, 仿佛夜深露重的深秋。

林疏平日里的体温是不大高的, 往往是萧韶握着他的手, 一点点暖热。

现在此人从血海里走了个来回,却变成他去暖萧韶了。

他一边环住萧韶, 让自己和他贴得紧一些, 一边暂停了剑阁心法的运转,尽量让自己的体温回升。

等萧韶的体温终于有了一点正常人的样子,他的头发衣服也散得差不多了。

但萧韶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仍是将林疏按在床上, 牙齿磨咬着他的耳垂。

“萧韶”

林疏试图和他说话, 但语声却因方才的脱力而格外虚软和沙哑。

萧韶很清醒, 林疏能感觉出来。

但他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林疏不知道。

他挣了几下,却挣不开,吸收了那枚怨气心脏后,萧韶的修为高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面对这样的萧韶,林疏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任意支配把玩的小动物。

他只能一声声喊着“萧韶”。

萧韶终于回了一声:“我在。”

“萧韶”林疏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声音微微抖:“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现在的萧韶,比方才多了那么一丝活人的气息。

——虽然只有一丝。

他看着萧韶,萧韶眼里映着自己。

这人眼中的神色微微迷惘:“我”

林疏身后碰了碰他的脸:“你怎么了。”

萧韶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缓缓往下带。

最后按在他的左边胸膛上。

林疏怔住了。

明明是心脏的位置,却没有心跳。

他数着秒,也不知过了多久,手心终于传来一下微微的震动。

接着又是许久的沉寂,沉寂过后,再有一声心跳。

萧韶道:“他们还在哭。”

林疏便想起他在血海中听到的嘶吼嚎哭之声。

那声音自无边血海发出,尖锐,痛苦,撕心裂肺,层层叠叠。

而萧韶将整座血海,并血海中翻腾的怨气,全部,收入体内,那些哭声从世间消失,却开始在萧韶的三魂七魄神魂识海内,日夜呼号。

林疏看见萧韶勾了勾唇角。

他的笑仿佛沾了血,仿佛来自无边无际的幽冥。

不像人,像千年的妖魔。

“我看不清外面。”萧韶道。

林疏:“嗯?”

萧韶放开他的手腕,指尖滑在他颈侧:“我只能看见世如血海,无舟可渡,众生为褴褛怨鬼日夜号哭。”

他侧了头,往房间周围看:“这里也是。”

林疏尝试理解萧韶话中的意思。

就听萧韶缓缓继续道:“众生在唤我。”

林疏:“怎样唤你?”

萧韶右手压住了他咽喉:“他们有数亿之众,既哭又笑,在血海中沉浮,邀我归去,唤我入魔。说世间肮脏,不可久留。”

林疏尝试想象萧韶眼中的景象。

他顺着萧韶的话,想一片汪洋的血海,滔天血海上血雾翻腾,血腥气狰狞可怖。

佛门说苦海无边,这片血海就是整个苦难的世间,是众生浮浮沉沉的苦海。

众生的怨气,众生的仇恨,早已化成幽冥厉鬼,仇恨王朝,仇恨整个红尘世间。

他们想要什么?

想要萧韶与他们同化,要他也恨世间,杀世人。

于是这数亿的褴褛怨鬼,一齐哭笑,要让萧韶出凡入魔,弃世而去。

后果会怎样?

萧韶不再是镇压怨气的人,而是成为这些幽魂厉鬼的首领,或他彻底失去神智,禁锢不住怨气,怨气重出世间,乱世就此开始。

萧韶在他脖颈上的手缓缓收紧。

林疏有微微的窒息。

他看着萧韶的眼睛。

漆黑,无光与冷漠的一双眼睛。

可他的动作,又有些执迷在里面。

林疏意识到他既不能为萧韶分担,亦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来一句:“我在。”

“我知道。”萧韶俯身。

压迫感,和窒息感,使林疏微微眩晕。

他推了推萧韶。

明明是往外推的动作,却因并不坚定的立场,和虚软无力的手臂,既推不动一丝一毫,又像是欲迎还拒。

“世间如血海”他听见萧韶微哑的嗓音:“只有仙君这里干净。”

林疏:“是么。”

“是。”萧韶低声道:“因仙君对万物用情太浅,故而无恨无怨。纵然世间为肮脏苦海,仙君也一身清净,有如桃源。”

林疏已经喘不过气来了,眼前蒙上了一层雾。

他说:“我不知道”

恍惚间,天上地下,全部化为虚无,他只能听见萧韶的声音:“我为怨气所缠,为七情所苦,还须仙君点化。”

林疏:“如何点化?”

“渡我。”萧韶的声音沙哑惑人。

“仙君渡我。”

林疏艰难地喘一口气,声音虚弱到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我渡你”

他的脖颈被缓缓放开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过于混乱,他不知道怎样描述。

因为就连他的记忆,都出现了数度空白。

只记得自己仿佛死了很多次,也哭了很多次,眼前一片迷离的白光。

嗓子完全哑了,发不出声音,或许是因为哭得太多,脱水一般,整个人失去所有的力气。

萧韶把他抱在身上,喂水。

雪白的玉净瓶,盛着五莲山的仙露,使他终于恢复些许清醒。

萧韶按住了他的手,不许他自己去喝,只能被喂,林疏便只能费力吮着薄薄的杯沿,喝到一半,余光就见萧韶又渐渐变了神色,似乎又想要他去吃别的什么东西。

他也不记得到底过了多久。

到后来,仿佛已经形成某种固定的反应,鼻端嗅到萧韶身上的冷香,就会浑身发软,而萧韶的手指一旦碰到他皮肤,整个人就会完全不能控制地微微发颤。

萧韶何时放过了他,也记不得了。

或许根本没有放过。

他应该是在某一个时间点失去了意识,然后在另一个时间点昏昏沉沉地醒来。

渡劫期的身体,毕竟与凡人不同,纵然是见骨的伤,也能两天之内自己痊愈。

不过林疏一觉醒来,身上还有淡淡的痕迹。

肉体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灵魂上有挥之不去的懒。

他睁眼,对上萧韶的目光。

然后,他选择用被子重新盖住脸。

萧韶隔着被子拢住他的肩膀:“宝宝。”

林疏不想说话。

他伸手在被子里摸索了几下,按上萧韶的胸膛。

隔一层绸子,温热的,并不算冷。

有心跳,颇为平稳,一下一下,只比常人有一点慢,可以忽略不计。

他脑子转不起来,缓慢回想,觉得就是在他被萧韶这般那般的时候,这人的体温的心跳在缓慢回升。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看看萧韶。

若是体温回升代表萧韶的神智回来了,那他应该能看到此人羞愧的神情。

他把被子往下拽了一点,露出眼睛。

萧韶把他整个人抱住:“宝宝。”

林疏审视萧韶。

还是有点不正常,缺乏表情。

但也正常了不少,眼神有点温柔的意味在。

林疏面无表情地被他亲了亲。

萧韶:“你还好么?”

林疏:“不好。”

萧韶又亲了亲他眼角。

亲多少下都不会好的。

林疏重新缓慢回到被子里,对随之而来的鸦言鸦语充耳不闻。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被花言巧语所迷惑了。

能让他从被子里出来的只有他自己。

他最后还是出来了。

顺带从床头摸到了自己的芥子锦囊,把那面因缘镜子拿了出来,怼到萧韶眼前。

然后问萧韶:“现在是什么?”

萧韶:“还是血。”

这就有些奇怪。

镜子有一些预知未来的功能。

最开始,萧韶在青冥洞天里第一次看到这面镜子时,就说,看到了血。

后来桃花源被大巫屠灭,他以为那时桃花源的血就是萧韶所见的血。

但在那之后,萧韶说,还是血。

于是到大巫的塔顶,看见翻腾的血海。

他认为这就该是萧韶镜中所见的血。

但现在,萧韶说,还是血。

林疏把镜子转回来,看。

还是婚房。

还是胸口被插了什么东西的自己。

那东西的形状,却看得有些清楚了,尖锐的,像荆棘的尖刺。

而镜中的自己的目光,依然是那样清明温和的。

这人像是自愿的。

罢了。

林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他有点不争气。

但再想想镜子外的自己,也并没有比这人争气。

萧韶要什么,就给了。

也许确实有一天,在凤凰山庄的那张床上,萧韶想要他的命。

那他大约也是会给的。

萧韶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林疏一直没有对萧韶说过这件事。

但他昨夜实在是被欺负得狠了,觉得有点委屈,便鬼迷心窍一般,说了出来。

“看到你在我心口插了一刀。”

萧韶似乎微微怔了一下。

然后道:“我不会。”

林疏用事实说话:“昨晚你还掐了我的脖子。”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昨夜,青冥洞天里看不出日夜,他总觉得其实已经过了很久。

萧韶直勾勾看着他,半晌,道:“那时你想逃。我想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是什么变态言论。

林疏并不想搭理他。

萧韶继续进行一些变态发言:“天下之大,全是肮脏血海我想长久住在你身边。”

林疏报之以起床,穿衣,洗漱。

穿好流雪白衣,扣上素银宽束带,镜子里俨然是一个得体的正经剑修。

昨晚被萧韶弄到崩溃,萧韶要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的人是谁,他不知道。

林疏转身回去,见萧韶也已经起身。

他散着乌墨长发,华美外袍半束,坐在床边,半倚床柱。

乌沉沉的眼睛,望着自己,又有些不正常。

林疏走近。

萧韶道:“又慢了。”

林疏知道他在说心跳。

心跳彻底停住的那天,就是萧韶离开俗世,与血海同化的那一天。

而让他回归活人的方式,大概就是,和林疏在一起,如影随形那种在一起,或是更加密不可分的那种在一起。

他说林疏无恨无怨,是世间唯一一处清净之地。

林疏又走近了一些。

萧韶抬头看他,说:“仙君,不能走。”

林疏眼前再次雾气泛起。

对萧韶,他是无法不予取予求的。

萧韶说他对世间万物用情太浅。

但世间万物,二十年来,又何尝对他假以辞色。

直到有萧韶待他好。

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被人放在心尖。

现在萧韶以身饲血海,想要仙君的垂怜。

他便又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被人信慕。

鬼使神差地,他朝萧韶伸出手。

萧韶接住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触。

然后仰头看。

——那样执迷不悟的眼神。

仿佛信众索要神眷,众生等待恩典。

林疏俯下身抱他,然后被萧韶带到床上。

没有做什么,只抱着,也没有说话,光阴好似静止。

只是相互之间愈抱愈紧,仿佛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