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上中天,到夕阳西斜。
林晚星坐在器材室里,甚至闻到了学校后门外铁板鱿鱼摊的味道。
但那个自称“秦敖”的少年,一直没来还足球。
五点半钟左右,她可以下班了,门口有个梳着马尾辫的实习老师在等她。
“林晚星,你真的被派来看体育器材了?”
实习老师仰头望着科室牌子,震惊地道。
对方姓许,和她同一批来实习,为人热情,所以她们关系比较亲近。
今天早些时候,小许老师在他们实习生微信群里得知她的岗位消息,还嚷了很久要来围观她。
林晚星看了眼借还簿册上空着的“归还签字”那栏,合上本子,说:“是啊,这里现在归我管。”
“你不是永川大学的吗,学校为什么会派TOP5硕士来看器材?”小许老师跨进器材室,呛得直咳嗽,“这里什么味儿啊,你也太惨了吧?”
“还可以吧,挺闲的。”林晚星把东西放进书包,锁上门,和小许老师往外走。
学生们陆续放学,但实际上走出校门的人却很少。
教室里渐次亮起灯光,就算是市里排不上号的学校,对高中生的管理也一样紧张。
“你找到房子了吗?”
林晚星走了两步,听小许老师这么问。
林晚星愣了下。
实际上,如果她没有记错,小许老师曾说过晚上下班后要和她一起去租房子。
现在小许老师突然假装不记得这件事,恐怕有新情况了。
“还没有啊。”林晚星答说。
小许老师在夕阳下拨过一缕鬓发,微低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就是小陈老师嘛,她说租了个三室一厅,才三千五,还空着一个次卧,六百块租给我,我们几个都分到高一年级组,想着都住一起,也方便。”
“哦,挺好的啊。”林晚星说。
“他们在校门口等我,那我过去了。”
“好。”
小许老师往校门口跑去,马尾辫在夕阳下左右晃动。
林晚星提了下背包带,口袋里手机铃声正好响起。
“林小姐,你们什么时候到?”
“不好意思,今天不过去了,我朋友说找到房子了。”林晚星说。
“那不用我装良心中介,低价租房子给你和你的朋友了?”
“恩。”
“那正好啊,今天有个租客今天来入住,问能不能换下房。他想租靠南的那套房子,就可以看到体育场,你本来准备和你朋友住的。”
“先放着吧,我这边实习学校的宿舍只能住两周,还是要过去住。”林晚星说。
挂断电话,傍晚终于无所事事起来。
林晚星想了想,转身往教学楼走。
之前被学校老师带着参观过一遍教学楼,她记得高三年级在二号教学楼上层位置。
爬了四层楼,她终于来到高三(5)班教室门口。
很明显,高三老师从没有准时下课这么一回事。
数学老师和班主任模样的人一起站在教室里,学生在发试卷。
林晚星坐在往天台的楼梯转角,又等了十多分钟,班级才终于有了学生们吵吵闹闹的声音。
老师已经离开,学生们在整理回家作业。
她站在后门口,拍了拍坐在门口同学的肩:“这位同学。”
那位同学正在玩手机,被吓了一大跳。
他猛一回头,林晚星第一眼就看到他眼角下一条狭长的疤。
男生张着嘴,本来想骂人,可又在看到她的瞬间脸上堆满笑容,语调一变:“美女,有什么事吗?”
这变脸也很快,林晚星说:“我来找个人?”
“找谁啊?”
“秦敖。”
男生立刻不笑了,他露出怀疑的目光,上下左右看了她很多遍,脸上再次堆起伪装的笑容,问:“美女,我们认识吗,找我干嘛?”
林晚星跟着笑了,这倒也是很巧。
她抽开男生旁边的椅子,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坐了下来,简单讲述事情经过。
她形容了来借足球那位少年的身高长相,最后问:“你知道是谁吗?”
“艹,陈江河你个臭傻逼。”真·秦敖同学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他脸色不愉,痛骂道。
林晚星收获板寸同学的真实姓名,又问:“陈江河是几年几班的,你知道吗?”
“老师,陈江河是13班的垃圾。”秦敖边笑边说,但又像想起什么,他皱起眉头,“他来跟你借球?”秦敖问。
秦敖唇边还有笑容,但因为眼角的疤,他的目光变得冷淡凶狠,整个人有种奇异的不和谐感。
“是。”林晚星答。
“老师,陈江河他脑子有问题,你下次别借他了。”
“怎么有问题了,仔细说说?”林晚星从书包里掏出盒Pocky,拆开来,递了一根给男生。
秦敖愣了,看着她递来的巧克力棒,说,“老师,教室里不允许吃零食。”
“哦……不好意思。”林晚星赶紧把巧克力棒嚼完。
“你真是老师?”
“你和陈江河挺熟的吧。”林晚星拍拍手,“你问这个问题的语气,和他挺像。”
果然,秦敖一脸“谁和他像”的傲娇样子,很不高兴。
“既然这么熟,你能帮我问问,他人在哪里?”林晚星又说。
——
得知陈江河现在的具体位置,花了一番功夫。
据高三(1)班的同学说,陈江河下午就没来上课。他又是班上著名刺头,和谁关系都差。最后还是班花同学出马,给陈江河打了好几次电话,才问出了他的具体位置。
林晚星走出八中后门,向北走了五分钟,看到了一片老旧的体育场馆。
整体建筑是□□十年代的风格,灰白的水泥墙好像一下把时间拉回了几十年。
露天泳池着着黑色防尘罩,绕过泳池,有片光秃秃的足球场。
傍晚夕阳灿烂,球场两侧的水泥看台被夕阳斜切开来,一边橙红,一边暗灰。
球场上有几个年轻人,和一位中年人。
林晚星站在暗处,很快在里面辨别出陈江河的脸。
少年满怀激动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中年人,林晚星大致听到中年人说“你很有潜力”和“相信我”这类的词。
她从陈江河背后绕上看台,然后才发现看台上还坐着一个人。
铁灰色看台层层叠起,青年人身高腿长,他黑色棒球帽压得很低,从林晚星的角度看过去,几乎看不见他的脸。
光线像起雾一样灰暗,看台上分割区域的白线却透亮。
她走上看台,在他身边坐下。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从他们所坐的位置,她也听不明白上的人究竟在说什么。
她只知道似乎是很长很复杂的对话。
中年人在鼓励陈江河,随后球场上的年轻人被分成两组,开始做简单的对抗训练,看上去并不会很快结束。
她把包里没吃完的Pocky又拿出来,咔擦咔擦吃了两根。
“那是教练吗?”她扭头,问身边的人。
夕阳的光比刚才更暗了,看台最上方的路灯亮了两盏,但坏的更多。
青年侧过脸,目光微微抬起。
他眼珠颜色很浅,嘴唇很薄,外套懒洋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显得神色疏淡。
林晚星捏着袋子,把巧克力棒挤出一根,递到他面前。
青年还在看她,没有其他动作。
“吃吗,别客气。”林晚星怕他害羞,又说。
闻言,青年终于抬起手。
他衬衣袖口卷起,露出一截均匀有力手腕。在夕阳最后的微光中,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
然后……
把整个袋子都抓过去了。
林晚星有那么几秒钟的不知所措。
直到嚼饼干的轻微咔擦声响起,她才反应过来。
她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又不可思议地看着青年手里的Pocky袋子。
“我……”
青年淡淡的目光瞥来。
林晚星想了下,有点可怜地说:“我有点饿,能不能还我。”
“‘别客气’?”
“我的意思是让你拿一根。”她强调了下,“一根。”
青年却没有任何归还动作,他又抽了根巧克力棒,轻轻叼着,懒洋洋地说:“你想知道吗?”
“啊,知道什么?你的电话吗,现在我们年轻人都直接加微信。”
“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他停顿了下,咬下一口巧克力,“不过如果我是你,我会直接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