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一天一夜后, 醒来看到这张纸条,覃樱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非常陌生,并不是她和周渡一起住了两个月的房子。
身边只有这张纸条,覃樱盘坐在床上良久, 窗外蓝天清朗, 海鸥白色的翅膀展开, 划出柔软的弧度。
手机就在身侧, 可覃樱没有动弹,也没有给周渡打电话问他去了哪里。
她知道周渡去了哪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前几天周渡出门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受伤了,他有意瞒她。覃樱看见, 也配合着他若无其事, 没有说出来。当天晚上, 覃樱手机里收到了一条消息,她雇的人告诉她,单凝在监狱里自杀了, 用一柄牙刷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金在睿到底没有放过单凝,哪怕曾经那般喜欢她。
但凡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对单凝有半分柔情, 单凝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没了单凝, 最危险的就是覃樱。覃樱知道,周渡做什么去了。
纸条上写, 他会尽快回来。可覃樱心中清楚, 他也许再也回不来了。她闭了闭眼,周渡把她当作十来岁时单纯的覃樱, 可她早就不是周渡记忆里的那个人。
她什么都知道,甚至配合地喝下了他递给她的果汁。醒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丝毫不意外。
门被人推开, 孙雅秀走进来,见她沉默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樱樱,出来吃点东西吧,你应该饿了。”
“好。”她说,跟着孙雅秀去了餐桌。
母女俩相对而坐,覃樱垂下眼睑,轻声说:“妈,你也吃啊,看着我做什么?”
孙雅秀不忍地道:“你如果后悔,给他打个电话吧,起码你安心些。”
覃樱握住筷子的手顿了顿:“我没有担心他,妈,这本来就是我的计划。”
孙雅秀没再说什么,看着她吃了小半碗饭,回房间睡觉了。
当天晚上刮起了风,吹得落地窗的淡蓝色窗帘翻飞,孙雅秀关好窗户,轻手轻脚去探望覃樱,发现她依旧睡觉了,小脸埋在被子里。
孙雅秀把她的被子往下扯了扯,黯淡的天光从窗外流淌进来,她白净的桃腮上,还有未干的泪水。
没了昔日的活泼和古灵精怪,在这样的深夜,她的难过溢于言表。
知女莫若母,孙雅秀怜惜地给她盖好被子,走出房门。
孙雅秀没有想到女儿如此荒诞的计划,真能成功,当初覃樱边做计划边说――
“救了关姐姐,肯定会开罪金在睿,到时候我们能跑就跑,带着关姐姐一起出国,再也不回来。”
“失败?……如果失败的话,剩最后一条路。整个坞城,能送金在睿进监狱的,只有周渡。我调查过,坞城以前龙爷那群人是他摆平的,周律师有这个胆色。”
孙雅秀忍不住问:“他不愿意呢?”
覃樱说:“他必须愿意,他欠我的。”她年少时撕心裂肺的爱,那些冰冷的针筒在她身体里抽走的血,家庭的破碎……如今最后一线生机,她要从记忆里的少年身上剥夺。
永远也别小瞧一个女孩的细腻与成长,至少男人爱不爱自己,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时隔六年覃樱归来,嗅到他身上对她的爱。这份爱护佑她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不管周渡死去还是活着,自此她可以脱身而退,远离坞城,这辈子都不再回来。
只不过走到今日,覃樱没有料到,她一肚子阴谋诡计要对着他使,结果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周渡自动走入她的陷阱,给了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顺利得不可思议。
明明一切都结束了,她铺下滔天骗局,请君入瓮,周渡这样聪明的人都一头栽了进去。她应该得意才是,可覃樱自己都没想到,她哭了。
*
第二天孙雅秀收拾行李,回头问覃樱:“看看要有什么要带上的。”
覃樱神色带着几分苍白,沉默地摇摇头,要上前帮忙。孙雅秀说:“你坐那里歇一会儿,放着妈来。”
孙雅秀把女儿按在椅子上,覃樱乖巧地坐下,眼睛里带着几分茫然之色。好半天她才出声:“把关姐姐和萌萌的照片带上吧。”
孙雅秀自然一口应了,把照片装进行李箱。
秋天到了,他们居住的海边小镇阳光明媚,收好东西,两人一起出门去汇款。
覃樱一开始就不打算接受关夜雪给自己的这笔钱,她能帮关姐姐脱离那个恶魔,也来不及为萌萌这个可怜的孩子做些什么。
她把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用于监视金在睿和单凝行踪,时刻推波助澜,以及买热搜让金家的丑闻在网络上闹大。剩下的打算全捐给希望小学,覃樱想,如果萌萌还活着,有一天一定是可爱的孩子们中的一员。
如果人有来生,她希望小天使金萌萌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别再有金在睿这样的父亲。
今天覃樱和孙雅秀来汇出第二笔款。
回来时,覃樱走在沙滩上,脚下的沙子温暖,清朗得令人恍然以为还在夏天。
镇上不少孩子们在海边嬉戏,还有个冒冒失失的小家伙差点撞到覃樱身上。覃樱伸手扶住他,孩子的妈妈连忙给覃樱道歉。
覃樱表示不碍事。
孙雅秀笑着说:“缙平镇民风很不错。”
看得出来,这里安宁,远离大城市的喧嚣,不仅气候适宜,空气也很好。偏僻了些,治安和民风却意外不错,孙雅秀很喜欢这里。
见覃樱不接话,孙雅秀说:“周渡他,对妈妈很好。”
覃樱心里突然特别难受,她抿住唇,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孙雅秀拍拍她肩膀,挽住覃樱的手带她回了家。
她们早就买好了机票,今晚就走,晚上八点,有一辆车过来接她们。这次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了。
或许若干年后,覃樱老了,会带着小孙子孙女们重回故国,给他们讲述这个国家多么令人神往。
一切都准备好,等车的过程,覃樱盯着手机发呆,仿佛它是什么洪水猛兽。
半晌,她说:“妈,我去洗手间一趟。”
孙雅秀应了。
覃樱走进厕所,拨通那个电话,却无人接听。她在洗手间呆待了很久,孙雅秀敲门说:“樱樱,好了没有,车到了。”
覃樱关掉手机拉开门,说好。
车果然已经在外面等,孙雅秀拿着行李走出门,招手示意覃樱也快点出来。
覃樱回头,看着茶几上周渡留下的那张纸。抽屉里,有他留给她的很多东西,这些财产对许多人来说这辈子都可望不可即。
她没有动,那是一颗周渡献出来的真心。
她忍不住想,如果他能活着回来,看见这里人去楼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难过吗,会多伤心。
司机帮着把行李箱放上车,孙雅秀说:“樱樱,怎么还不出来?”
覃樱走过去,拿起那张带有周律师字迹的纸,折好放进衣兜里。打开车门时,她动作顿住,忍不住回头看。
“怎么了?”
“妈。”她说,“好像房子里还有两盆花呢,要是我们走了,谁给它们浇水。”
孙雅秀说:“只是花,没关系的。”
“那,那些银-行卡,不动产权证,放在抽屉里,被入户盗窃了怎么办?”
“傻闺女,这些东西拿到手不知道密码有什么用?”
孙雅秀看见她眼眶慢慢红了,带着泣音说:“那周姥姥会在哪里,他如果回不来,周姥姥怎么办?”
谁为这个孤寡老人养老,谁给她送终。周渡没把周姥姥送过来和她们一起,到了现在,他都怕覃樱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问完这句话,覃樱似再也忍不住,泪珠子不受控地往下掉。
早在她问出第一句时,孙雅秀就知道她的心思,见状,她好气又好笑地推了女儿一把。
“行了,回去吧,回去等他。”
他这么爱你,一生得何其有幸,才会遇见爱自己如斯的人。你虽算计万般,历经千帆,说到底,依旧算不过一腔赤诚。
*
十一月初,缙平小镇下起了雨,覃樱关上窗回来,看见电视里在播报一则新闻――金在睿失踪三天了。
她压下紧张担忧的心情,窗外雨帘汇聚成一条条直线,食不知味地吃着晚餐。
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关注坞城的消息。她担心周渡,可是还没到没脑子地跑回去。她显然是周渡束手束脚的缺点,好好待在这里,他没有后顾之忧,反而说不定能和金在睿势均力敌。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几个月前早知道是今天这样的场面,覃樱一定会计划更多有利周渡的事情。可她一开始回到他身边,就是为了祸害他的。如今她留在缙平这个小海湾,他的生机才更大。
这是一场漫长而焦灼的战役,周渡说慢些半个月会回来,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杳无音信,令人很不安。
她不知道周渡去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全。周渡一早关了机,证明他不想通过通讯被金在睿监视到任何东西――尤其是覃樱的下落。
晚饭有一道鲜美的鱼汤,鱼是海鱼,上午渔民们从大海里捕捞起来,孙雅秀花钱买的。
见覃樱吃得很少,像小猫的胃,孙雅秀说:“多吃点,别担心了,金在睿失踪是件好事。”
至少证明周渡有动作,证明他还活着。
覃樱胡乱点点头,端起母亲递过来的鱼汤,也没品出是什么滋味,往肚里灌,才喝了两口,一股作呕感传来。
她捂唇,跑进卫生间。
孙雅秀连忙说:“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感冒了?”
覃樱摇摇头,干呕以后,那股恶心感还是难以驱散。结果抬头,看见自己妈妈复杂的眼神。
“你该不是……怀了吧?”孙雅秀越想越像那么回事,一般孕吐开始在六周左右,“你想想,上个月生理期来没来。”
覃樱:“好像没有。”
她就顾着关注金在睿的事了,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生理周期。而且她和周渡每次做,他都带了套的。第一次虽然没有来得及,可她吃了药,应该不会怀孕才对。
可能怀孕这个消息不是小事,也顾不得尴尬,她把疑惑给孙雅秀说了说。
孙雅秀说:“那也说不准,有些时候避孕措施没有到位,还是会的,只是概率很小。现在太晚了,明天去检查一下。”
覃樱只好点点头。
“如果真的有了,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猝不及防被问到这个问题,覃樱愣了愣,半晌,点了点头。孙雅秀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她是覃樱的母亲,周渡现在状况和生死不知,为覃樱好的情况,自然是她没有孩子比较好,今后无牵无挂。
“漱个口,再吃点饭。”
覃樱乖乖照做,她摸摸小腹,心里生出柔软的情绪。吃得艰难,她还是比平时吃得多。
半夜下起雨,覃樱醒来,下意识往旁边滚,想靠近周渡温暖的怀里。往常这种天气,无需她做什么,他就会抱住她,哪怕脸上一派冷淡,动作却极尽温柔和耐心。可如今身边空荡荡,覃樱睁开眼睛,惊醒过来,才知今夕何夕。
他不在了,如她所愿,给她挡住狂风骤雨,让她可以有选择的生活。
覃樱盯着天花板,好半晌,摸摸自己小腹。有些后悔之前对他并不好,分房,婚后冷暴力。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连快乐都很少得到吧。总是处于患得患失的痛苦之中,即便想靠近,也被她狠狠推开。她想,如果还有机会,她也与他一样,往前看,不在纠缠与过去怎样。
一段爱情总会有坎坷,他并未背弃对她的感情。她兜兜转转走到原点,看清了他的心。
现在只想等着他回家。
第二天覃樱起了大早,孙雅秀看见她规规矩矩坐在客厅,吓了一跳:“天还没亮,你做什么?”
“睡不着,等着去医院。”没有确定,她心里忐忑。
孙雅秀说:“妈待会儿去给你买个验孕棒。”
覃樱根本没想到还可以这么操作,没一会儿,她自己外卖下单没了一盒,急急忙忙去卫生间了。
“给我看看。”孙雅秀说,“单杠,没怀孕。”
接着她看见女儿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黯淡下去,忍不住说:“早期嘛,这个验了也不一定准,医院上班以后妈陪你去医院看看。”
覃樱默默点头。
去医院折腾了一大通,检查结果出来,是覃樱压力过重导致食欲不振,并没有孩子。
覃樱埋头在沙发上,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失落占据了内心。也是第一次认清,她早已原谅周渡了。
她希望他回家。
他们的家。
*
十一月中旬,清朗的缙平天空也灰蒙蒙的,一场秋雨一场凉。许是这样的天气令人心中沉闷,覃樱心中愈发不安。
下午,覃樱出门买了生活必需品回来,看见脸色苍白犹疑的母亲,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覃樱心里一沉:“出什么事了?”
“新闻上说,金在睿被爆出故意杀人拒捕,他干脆让人绑了周渡,结果他们坐的那辆车,掉下山崖。”
覃樱脸色骤变,身体晃了晃。
“樱樱。”
她的手被握住,覃樱强笑一声:“我没事,妈,我想回坞城看看。”
孙雅秀没有拦她,如今金在睿没了,覃樱完全获得自由,再也不用担心悬在梁上的刀什么时候落下来。
她回到坞城,发现周家亮着灯,覃樱眼睛一亮,抱着巨大希望打开门:“周渡……”
却见屋里只有周姥姥,老人拿着一个相框泪流满面。覃樱顿住脚步,突然不敢过去,也不敢从周姥姥口中,听到任何噩耗。她几乎想转身就逃,姥姥从前说得没错,她就是个灾星,害死了周渡。
老人擦干了泪水,冲她招招手。
“过来吧,人都没了,我还冲你计较做什么。”
“姥姥,对不起。”覃樱如鲠在喉,泪水在眼眶中凝聚。
姥姥把手中的相框给她,别过头去:“离开吧,坞城是个伤心地,你走得越远越好。六年来他最宝贝的东西,一并还给你。”
覃樱低头看着手中相框,本以为上面是周渡,没想到是她。
照片上是少女时的覃樱,她背着双肩包,在学校的国旗下回头,笑得天真烂漫。
他最宝贝的东西……是她。
她从不知道周渡何时拍了这样一张照片,那些刻意被她遗忘的记忆愈发清晰。覃樱死死抿住唇,不让泪水决堤。
*
警方找人找了两天,没有找到周渡,反倒找到遍体鳞伤的金在睿。
金在睿没有死,送去抢救以后脱险,却也被关押了起来。现在全国上下都在讨论他十五岁时杀人的案子,谁能想到盛名在外的金家二公子,还是个少年时,就已经是个残忍的杀人犯。
据悉,他虐杀的手段十分残忍,令人胆寒。
醒过来后,面对刑警,金在睿只轻笑了一声:“真遗憾,祸害遗千年,我没死成,死的是周律师啊。我没输给你们这些人,我只输给了关夜雪。”
那么爱他的关夜雪,竟然拿到了一份毁灭他的证据,在关晴露手中。她到死……竟都没想过害他,可最后为了她,他自投罗网。
纵然金家为他斡旋,可他余生逃不过牢狱之灾。
他看着站在窗外冷冷看着自己的覃樱,笑容轻狂而充满恶意:“没关系,坐牢而已。我没有输给你们,我只是想让她赢一次。”
从没有好好宠爱过那个傻姑娘,他赌上全部名誉、金钱、地位和余生时光,成全关夜雪一次又何妨。
周渡最后也没能找回来,快要进入冬天,有一天,覃樱悄然离开了周家。
姥姥一早醒来,没有看见她。心知她不愿留在坞城,独自离开了。她不愿苛责这个女孩,毕竟周渡的爱始终是一厢情愿。
傍晚,坞城下了冬日以来第一场雪。姥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见照顾她的护工也跟着出去凑热闹了,她没叫人,自己动手倒数,结果一个咳嗽,杯子险些掉落在地上,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接住。
周姥姥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嘴唇都哆嗦起来了。
男人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姥姥,不肖孙儿回来了。”
*
周渡也知道了覃樱离开的消息,他点点头,显得很是淡然。可但凡对他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心里压抑着澎湃的低落。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过去几个月,他受了重伤,被一个山崖下砍柴的老头带回家了。老头是个聋哑人,把他带回去,却没法给他治病,也不知道联系外界,全靠周渡坚强的意志力挺过来。
养伤养到能走,他立刻撑着身体回家,外面下了一场大雪,房子里只有姥姥。
姥姥见他不言不语,看着他憔悴冷漠、还带着伤痕的面孔,安慰道:“那丫头之前一直在,只是我和她没怎么说话,说不准只是出去有点事,很快就会回来,你可以去找她,把她带回家。”
周渡垂下眼睑:“不用,现在这样,就是她想要的。”
他并不蠢,覃樱的目的达成,肯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短短露水情缘的夫妻,周渡并不指望能打动她。
周渡知道这是她想要生活和结局,所以他成全她。
至少……他给了她很多很多钱,哪怕余生再遇见他这样坏的人,她被伤了心,也不至于颠沛流离,无人可依。
他用所有的力气赶回家,姥姥中气十足地招呼护工赶快找医生。
所有人忙忙碌碌的,他躺在床上,知道应该先把自己收拾干净,他现在肯定狼狈不堪。
可他伤口疼,腿疼,眼睛疼,连心里都一阵作疼。他无法安慰自己,也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疼痛。
他对覃樱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从这一刻开始,他真正意义上永远失去她。坞城的月,雪,还有住在这里的人,再没有她眷恋的东西。
与一个人的生命而言,再没人像关夜雪之于覃樱那么重要。
周渡疲惫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又下雪了,所以是,爱了你……又一年啊。
*
覃樱穿着羽绒服回来,纤长的睫毛上沾了雪花。
她手中抱着一个箱子,曾被她不屑一顾扔掉的东西。如今全部找了回来。
里面是关于周渡点点滴滴的记忆,她拿走的他的笔记本,少年时他许许多多的照片,还有她死皮赖脸从他身上强制抢来的“礼物”。
它们堆在箱子里面,是她整个青春的回忆,被她一股脑舍弃遗忘。
而今她花了好几天,把它们找了回来,就像被她扔掉的、爱过的周渡,他重新回到了她的心中。
推开门,周家两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满身雪花的她。
“你……你没走。”
“这里就是我的家,姥姥,以后我再也不走,周渡没了,我陪着你。”
姥姥复杂地看她一眼,眸中隐有笑意,摇了摇头:“唉哟,也是个傻丫头,这真是……你进去,帮姥姥拿一下东西。”
她指着一扇虚虚掩盖的门。
覃樱自觉以后都要照顾好她,依言打开那扇门,床上的人听见声响,皲裂的唇晦涩而倦怠道:“姥姥,我歇一会,等我有力气……”
“咚”的一声,覃樱手中的藤编箱子砸在地上,周渡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什么事,怀里扑进来一个人。
她温暖却又带着雪花的凉意,还有他再熟悉不过的香气。
“你……”他像是置身于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境,不敢相信怀里的人是谁,艰难出声。
可惜奔赴而来已经花光他所有的力气,如今连抬手都做不到。
怀里的姑娘低声抽泣。
“周渡,你再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面对她,他不知如何是好,动了动唇,哑声道:“抱歉。”
她见他这幅面上依旧沉默的模样,再也不会因为他的“冷淡”而生气。因为这次,她懂了他缄默背后的情感,她能感受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的心,在欢迎她回家。
男人的手,吃力抬起,触摸到她满是泪痕的小脸。
“别哭。”他低声说。
“我不哭。”她仰起头,睫毛上带着泪,却努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要赖着你一辈子,把七年前所有的愿望都实现。”
他看着她明亮的双眼,难以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半晌,黑眸中也带上笑意。
七年前,那个穿着百褶裙的少女,怒气冲冲走在光影下碎碎念――
“神气什么,等着吧,早晚有一天,你得是我孩子的爹,惹我生气以后,只能老老实实跪搓衣板。”
“现在避我如蛇蝎,将来恨不得求着我把你榨干。”
说着说着,她自己笑了,回头看一脸冷色盯着她背影的少年,挑衅一笑。
“看什么看,再看爱上我的话,小心最可怕那个愿望生效。”她扮着鬼脸,乐不可支,“爱到一旦失去我,就永远不会快乐。”
彼时她任性明媚,阳光斜斜拉长她纤细的影子。
他站在大树光影下,心中轻轻嗤笑。
少年和少女都想不到,信口胡说的话,会成为周渡这辈子永远堪不破的魔障。
坞城洋洋洒洒又下了一场雪,周渡带着满身风尘,拥住她。
“好。”全都答应你。
她心中温暖不已,这些年缺失的,将以另一种方式补偿回来。
年少时爱过的第一个人,以后会当她孩子的爹,为她跪搓衣板,求她与他亲热。
这辈子每一个清晨与傍晚,无灾无难,无她不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