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门厅中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吓到了贝萨妮·亚当森,她发出一声咒骂。电梯和地砖间的金属格栅在她手杖的击打下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她穿过走廊,摸索着公寓钥匙。她想单手把大门钥匙拿出来,结果却把一整串钥匙都掉在地上。金属和金属相撞。
她咒骂了一声,俯身拾取掉在地上的东西。一阵疼痛从她的膝盖传到大腿,她不禁用手捂住痛处,就在这时,那头老母牛家的门闩滑开了。
贝丝站直身子,感到了从邻居门中涌出的一股暖气。
“外面没出什么事吧?”她问道。
这个问题不包含任何关心,相反还带有一丝谴责。
五英尺高的迈拉·唐斯穿着毛皮拖鞋,站在贝丝面前。她脚上裸露的皮肤粗糙而干燥。感谢上帝,这个女人穿着长摆睡袍。她肥胖的双臂交叉在像狗耳朵那样耷拉着的丰满乳房底下,皱纹遍布的脸上写满了不悦。
贝丝毫不畏缩地正对着她。妮古拉或许会怕这头老母牛,但她可从不忌惮。
“没啥事,唐斯夫人,我刚刚被三个男人强奸顺便劫了财而已,感谢您费心。”
唐斯夫人怒气冲冲。“楼里还有人想睡觉的,你知道吧?”
“像您一样靠着门睡觉,一定很容易被吵醒吧。”
这女人的脸扭曲得像一头吞了黄蜂的斗牛犬。
“你知道,在你搬到这里之前,这栋楼一直非常安静,可现在我成天都能听到各种吵闹声……”
“唐斯夫人。现在是十点半,我掉了钥匙。放他妈的轻松点行吗?!”
这个女人的脸涨得通红。“好啦……好啦……你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棒极了,又多了一个不想让她住在这里的住户。真是他妈的交好运。
“可能要住上一阵了。妮可要把我添进租约里。”
她撒了个谎,就是想看看这女人脸上恐惧的神色。“噢,别,千万别,我要和你姐姐说一下……”
这个爱管闲事的老女人真的惹到她了。
“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夜间的嘈杂声会吓到单人住户的,姑娘。”
“你觉得有人能闯进你的屋子吗?你门上有三道门锁和一个密码防护。”贝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且说真的,我觉得你没什么好怕的。”
唐斯夫人从门口退了回去。“我受不了你。我要找妮古拉。她比你好说话多了。”
说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吧,贝丝心想。
她一直盯着那个老女人,直到她的门完全关上。她微微一笑。刚刚那次短暂的交流让今晚分外精彩。
她故意让钥匙丁零当啷地响了好几回才踏进自己的公寓。
贝丝把手杖放在沙发旁,坐了下来。她摩挲着膝盖。寒意肆虐。
她伸手够到了摆在沙发旁边的拖鞋。绛红色的皮革鞋面柔软光滑,皮毛惬意温暖。
她脱下平底靴,换上这双昂贵的拖鞋。鞋子不是她的,但她知道妮古拉不会介意。她们一直分享各自的东西。这是双胞胎该做的事情。
她站了起来,活动了几下膝盖,借此驱除疼痛。
她轻轻敲了敲妮古拉的门。无人回应。她在想什么呢?她的妓女姐姐怎么可能在家。她正在外面跳舞,用卖弄身材的方法换钱呢。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的景象一如既往地令她惊叹不已。在她们肩并肩躺在克雷斯特伍德孤儿院时,这就是她们的梦幻房间。
在她们的幻想中,她们的房间要有成套的粉色被子和枕头;床上要罩着一顶镶有精致蕾丝边的床篷;她们幻想拥有一个纳尼亚王国般的魔幻衣柜,柜子里要堆满毛绒玩具和雪花玻璃球;两张床的床头都要挂上圣诞节小彩灯。她们梦想中的房间迷人而明亮,装满了她们的东西。她们会在这房间里酣然入睡,在墙壁上投下自己的影子。
贝丝又往房间里走了几步。她的手抚过壁炉上的书架,最后停在了一只棕色的泰迪熊上。她打开衣帽间的门,走了进去。
妮古拉把自己的衣服、鞋子和内衣按颜色排好,分门别类地收在衣帽间里。有两个抽屉是她专门用来放珠宝的。其中一个抽屉里放着装在原装盒里的昂贵精致的首饰。贝丝认出了一盒卡地亚以及两盒戴·比尔斯。
另一个抽屉里则装着重量更重也更大胆奔放的首饰,贝丝猜这些是妮古拉上班的时候戴的。她迅速合上抽屉,继续沿着衣橱往前走。她讨厌想起上班时的姐姐。
梳妆台把衣橱和鞋柜隔开。一串圣诞节小彩灯悬挂在镜子旁。
贝丝返回到卧室,坐在立着四根帷柱的床上。这是一间给公主量身定做的房间,和她们设想的一模一样。这是她们发誓要一同住到天荒地老的房间。
这就是她们梦想中的房间,只有一个地方不一样: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而这张床,由她姐姐独享。
可真正令贝丝怨恨的根本不是妮古拉拥有的东西,她怨恨的是姐姐不断否认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妮古拉可悲地否认她们曾经共同度过的日子,贝丝对此日渐愤恨。道歉无法挽回这一切。
妮古拉的所作所为毁掉了她们共同生活的所有机会,可她却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恨我。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怎么伤害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抵赖。
不论妮古拉如何辩驳,贝丝总觉得她是知道真相的。
在她内心深处,她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