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淼走了之后, 张阿姨又把客厅收拾了一遍,其实没什么要打扫的,也就是把沙发靠垫拍一拍, 把餐桌旁的椅子摆摆正,但是有人来过家里, 不打扫一下她就是不窝心——她初来乍到,却已经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主人。
她还想把程驰的房间也整理一下, 无奈程驰在家时不爱让她进门, 也不让她动房里的东西,她要抹一下写字台都得等他上了学之后悄悄地进去。
这孩子眉清目秀文文静静的, 很讨人喜欢,就是性格有点孤僻, 冷冰冰的, 张阿姨叹了口气,提着扫把和簸箕四处转悠着,时不时划拉两下。
就在这时, 她发现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板上有样什么东西。
张阿姨捡起来一看,是一封信,信封是粉红色的,凑到鼻子下面闻一闻, 还带香味。
家里一整天只有楼下那个小姑娘来过, 想也知道是谁掉在那儿的。
张阿姨心里的警报瞬间拉响,程远帆虽然没有明说, 但是叮嘱她三不五时地把儿子的动向汇报给他,这可不就是大动向嘛!
但是她还得想办法弄清楚这封信写点什么,不然程远帆问起来,她一问三不知, 那还汇报个什么!
张阿姨把信封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会儿,对着灯照了照,折过的信纸字都叠一起,看不出什么来。她又试着扯了扯封口,不行,双面胶粘住了,一扯就要坏。
她思考了半天,从门口工具箱里拿了把美工刀,躲进厕所反锁上门,小心翼翼地把双面胶粘住的地方划开——慢点再贴一层就是了,反正到时候一撕,谁会注意一层胶还是两层胶呢!
张阿姨也就是生不逢时,不然真是个搞情报工作的人才。
划拉开了信封,她伸进去两根手指把信纸夹了出来,一边展开一边记住纸鹤的叠法,然后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啧,果然是封情书。
看到一半,有人敲厕所门:“不好意思,张阿姨,你好了吗?我要拿牙刷。”
“马上马上!”张阿姨赶紧把信纸、信封、美工刀一起塞进口袋里。
等程驰进了房间,她赶紧拿掏出信,按原样叠好,塞回信封,沾上新的双面胶,然后敲敲程驰的房门:“小驰啊,今天那个小姑娘把东西掉在这里了。”
程驰立即打开门,从张阿姨手里接过信封看了看,信封上既没有收件人又没有寄件人,八成是苏淼替他代收的情书了。
明天问了她是谁的,原样退回去就是了。
他没怎么在意,随手把信放在写字台上。
张阿姨带上门,转过身,立即拿出手机躲到主卧阳台上给程远帆打电话:“小驰这两天挺好的,吃饭睡觉都正常,程总你放心好了,我在这里别担心……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哦对了,今天楼下403的小姑娘来做作业,两个人关在房间里,老晚才回去的……那个程总你下次劝劝小驰,这样总归不太好……那你劝总归听听的……程总我跟你说,这个小姑娘也挺早熟的,小小年纪给小驰写情书,你爱我我爱你爱来爱去的,还什么我在菩萨跟前求了五百年……哎哟我都不好意思讲……”
程远帆握着手机,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小孩子闹着玩的,张姐你别太担心。”
笑完了想一想又道:“留个心眼,别真的闹出什么大事就行了,都是街坊邻居不好看。你帮我看着点程驰,有什么事打我电话,辛苦了。”
程驰做了一道竞赛题,站起身去倒水喝,瞥见台灯下泛着暖橘色的信封,突然有点心痒。
怎么可能!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呆子要是会写情书,母猪都能上树了。
但是万一呢……程驰倒了杯水回来,盯着信封看了看,从抽屉里拿出美工刀,揣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把信封拆开了。
展开信纸一看笔迹就知道不是苏淼的,程驰立即不想看了,扫了眼末尾的落款,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拿一本牛津高阶压住。
第二天一早苏淼就打电话来了,嗓音有点沙,懒懒的,一听就是刚醒。
“喂,昨天你有没有捡到一封信?信封粉红色的,我好像掉你家了。”苏淼说完打了个哈欠。
“有,”程驰有点羞于启齿,“我拆了……”
“啊!那怎么办啊!”苏淼惊叫起来,“那是一个初中学妹叫我转交给谢沐文的!”
“不是吧……”程驰刚起床,脑子还不太清醒,“会不会弄错了?”
“这怎么会弄错!你看啦?看了就看了,反正人家不是写给你的,一会儿记得带过来还我啊。”
程驰翻身起床,把那封镇压在英文辞典下的信拿出来研究了一会儿,终于茅塞顿开。
这封信原来肯定是写给他的,换收件人才把他名字涂了,再怎么心大重抄一遍能花多久呢?除非是临时改的,来不及重抄。
至于为什么收件人临时改成别人,这就得问苏三醋了。
“情书呢?”苏淼一下她爸的车就伸手讨要,“我看看被你拆成什么样了。”
程驰把信拿出来,苏淼接过来一看:“啧!信封都拆坏了,程驰你又不是没收过情书,至于去拆人家的吗!”
“换个新的信封吧,”程驰脸色有点奇怪,“不过你还是别给谢沐文比较好,真的。”
“人家叫我帮忙给的,推不掉我有什么办法,”苏淼撇撇嘴,“走吧,陪我买信封去。”
这种带香味的信封信纸按套卖,竟然还挺贵,苏淼为了一个信封损失十几块钱,心里憋屈:“都怪你,害我破财,剩下的又没什么用,做草稿纸又浪费。”
程驰瞟了眼那粉色带樱花的信纸套装,俗气得可爱:“你也可以写信啊。”
苏淼嗤笑了一声:“哦对了,我可以写给冯嘉嘉。”
程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算了,太娘了,她收到会来打我的。”
苏淼抽了一个信封出来,把剩下的往他那儿一甩:“送你了。”
“我要这个干什么……”程驰拿着信纸,一脸莫名其妙。
“不要还我!”苏淼劈手夺了回去塞进书包里。
程驰看了看她比信纸还红的脸颊,悠悠地道:“我还是喜欢有字的。”
到了教室,苏淼趁谢沐文还没来,换好了新信封,等他一到,发作业本一样公事公办地交给他:“谢沐文,一个初中学妹托我转交的。”
谢沐文乍然看见她手里的粉色信封还有点小期待,结果人家迫不及待地撇清,不说误会不误会的,光这态度就够伤人的。
大概真的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谢校草有点怀疑人生了,大概是这种不是滋味的滋味驱使着他拆开信封——换了平常他收到匿名情书都是带回家直接扔垃圾桶的,每封都看过去得花多少时间!
字如其人,小学妹的字很清秀,文笔对初中生来说挺不错了,还知道引两句诗,谢校草受伤的自尊心得到了抚慰。
他看了小半封不耐烦再看下去了,直接跳到落款,这一看不打紧,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粗心大意的小学妹改了开头忘了改结尾,简直能构成欺诈罪:爱程驰到永运永远永远的棉花糖(初二2班唐言)
过了十一上了一个礼拜课,一中高二全体学生就要开始为期一周的学农了。
学农基地在距南林一百多公里的农村。
虽然学农的本意是让学生们忆苦思甜,但是对于快要淹死在题海中的高中生来说几乎可以算作度假。
基地的生活条件当然有点简陋,宿舍是十几个人一间的高低床大通铺,浴室是一座独立的平房,一共就几个龙头,每天黄昏都要排长队,洗澡跟打仗似的,晚上还有小型战斗机一样的秋蚊子,早上起来一身包。
不过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城市学生看什么都新鲜,吃着粗茶淡饭也不觉得苦。
基地有几亩庄稼专供中学生们糟践,男生分配到的多是提水浇肥之类的体力活,女生就拔拔草挑挑菜。
学农第三天下午,快到收工的时候,程驰趁着光线好去帮一中官网拍些宣传照片,在各个班级的承包田之间穿梭取景。
苏淼落了单,一个人坐在田埂边休息,刚拧开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口,金丝猴贼头贼脑地捱了过来。
自从把人打进医院,其他男生都对苏淼敬而远之,只有金丝猴依然如故,一逮着机会就要来招惹她。
苏淼见他背着手鬼鬼祟祟的,翻了翻白眼:“这次又是什么虫啊?你有完没完!说了我不怕虫子。”
金丝猴龇了龇牙,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嘴巴里“咿”一声怪叫,突然把手伸到她眼前。
苏淼以为无非又是蚂蚱、毛毛虫之类的东西,一撩眼皮,竟然是一条指头粗细的小蛇,被金丝猴提着尾巴,正朝她鼻尖吐信子。
苏淼“啊”一声尖叫,麻溜站起来连连往后退,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平生不怕狮子老虎和贞子,就是怕蛇。
田埂上三三两两在聊天的同学看到这一幕大多幸灾乐祸地暗笑,班上女生大多吃过金丝猴的亏,但是看到别人倒霉分外好笑。
田埂崎岖不平,苏淼退着退着脚一滑掉了下去,也是该得她倒霉,下面刚好有个茅草掩着的小坑,好巧不巧踩进去,脚踝一别,一股钻心的疼痛扩散开来。
苏淼跌坐在地上,金丝猴起先还因为终于得逞了一次洋洋得意,这时见她脸色不太对,有点后怕了:“你怎么啦?”
“脚崴了!”苏淼又疼又怒,气不打一处来。
其他同学也察觉异样了,从各个方向跑过来。
谢沐文刚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立即把手里提着的水桶放下跑了过来:“苏淼,你要紧吗?我先扶你起来。”
本来有几个女生要上前来扶她,见状都不动了。
“没关系,我自己应该能走,”苏淼摸了摸脚踝,一手撑着田埂想要站起来。
谢沐文见她行动困难,正要去拉她,瞥见远处有个人飞快地往这边本来,便收了手。
程驰连百米测验都没跑这么快过,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把手里的数码单反塞给金丝猴:“帮我拿着。”
说着在苏淼身边蹲下来:“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脚崴了下。”苏淼说着狠狠地瞪了金丝猴一眼。
金丝猴吓得吐了吐舌头。
“先让我看一下。”程驰说着去解她鞋带。
苏淼自己把鞋脱了,程驰很自然地拉下她的白棉袜。
她的脚踝果然又红又肿,像馒头一样。
“肿得这么厉害得去医院,我背你。”程驰说着就要蹲下来。
“不用不用,你扶我起来就行了。”
程驰弯下身子,拉着她的胳膊绕过自己脖子,揽着她的腰扶她站起来。
他们长大以后就没靠得这么近过,近得能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苏淼勾着他的脖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心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田边土路上突然传来刺耳的喇叭声,两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在学农基地食堂帮工的焦阿姨。
焦阿姨翻身下了电瓶三轮车,急急忙忙跑上前来,把程驰掸开:“脚崴啦?来来来,我来我来。”
二话不说把苏淼打横一个标准公主抱,几个箭步走到路边,把她扛到了三轮电瓶车上,转头对程驰道:“小伙子你开我的车带她去镇上卫生所,我还要回基地烧晚饭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手机发的格式不太对,明天更新回头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