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混战没持续多久。
两个腰圆膀粗的食堂大师傅很快闻讯赶来, 挤进围观的人群,拎小鸡仔一样把扭打在一起的学生拽开。
苏淼扔了凶器先去看程驰,他的眼镜在混乱中掉了, 额角有个肿包,嘴唇被牙磕破了一块, 正在流血。
苏淼也不管避嫌不避嫌了,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替他擦:“疼不疼?你怎么那么傻啊......”
擦着擦着眼眶红起来。
程驰越过苏淼的头顶和两个大师傅壮实的身躯, 狠狠地盯住姜羿:“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他的肚子上挨了几下, 手腕也扭了,火辣辣地疼, 但是身体的疼和心疼比起来着实算不上什么。
他伸出没伤到的胳膊把苏淼揽到身后,手不舍得收回来, 就那么反手圈住她, 偏过头小声责怪:“你冲上来干嘛?出了事怎么办?”
“没关系,他们不敢打女的。”
混蛋也是要脸的,当众打女生总说不过去, 有苏淼挡在中间,姜羿那些跟班都没处下手。
姜羿用手捂着鼻子,指缝里全是血,阴恻恻地看着那两人酱酱酿酿, 气不打一处来。
他, 一中的老大——虽然是自封的,竟然被两个高二的小屁孩揍了, 其中一个还是女的!
他有心放两句狠话,没来得及,脑袋一阵发晕,双腿一软, 人往下直溜,心道不好,屁股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没心没肺的哄笑。
姜羿翻了个白眼,用剩下的力气朝跟班们吼了一声:“还呆看!送老子去医院!”
苏淼眉毛一扬:“少装了!又没用多大劲,你豆腐做的呀!”
不锈钢餐盘本来就轻,她下手也没多重,这怂货肯定是见事情闹大了怕老师赶来不好收场,这才装受伤讹人呢!
其中一个跟班和姜羿是初中同学,刚才只顾着看好戏,这时反应过来,慌忙把他扶起来,对众人道:“赶紧打112!他小时候摔出过脑震荡,有后遗症,扔块橡皮都会震,真的!没骗你们!”
人群这才噪动起来,有人张罗着叫救护车,有人去请老师。
苏淼脸刷地脱了色,她想过打架会被批评,说不定还要吃处分——反正她动手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程驰吃处分她也要和他有难同当。
可是把人打进医院,这已经超出她的认知了。
周遭乱哄哄一片,姜羿被几个高三男生七手八脚地扶了出去。
苏淼像是站在暴风眼中,觉得寂静得可怕,就在这时候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手心传来的暖意给了她一点现实感。
“别怕,”程驰把她的手攒紧,然后松开,“等会儿老师问起来别说你动手了。”
姜羿进了医院,剩下苏淼和程驰两个倒霉催的被拎到校长室门口。
校长去教育局开会,还没回来,两个班主任先到了。
理A班班主任薛芳脸上像刷了层浆糊,痛心疾首地看看程驰,又看看苏淼:“你们这是在想些什么呀!”
程驰校服皱巴巴的,眼镜虽然捡回来了,但是镜片上一条裂缝,白净斯文的脸上挂着伤,实在不怎么体面。
苏淼没受伤,不过也有点狼狈,马尾辫歪在一边,鬓发蓬着,几缕头发落在肩膀上。
薛芳眉头一皱:“把头发扎扎好。”
她对苏淼第一印象很坏,成绩差就算了,还抄人家作业。
但是分班之后观察了一阵,她私心里觉得这个学生还是不错的,天资虽然不是顶好,但是肯下苦工,也不闹幺蛾子。
谁知道一只巨型蛾子跟这儿等着呢!
薛芳深觉感情受到了欺骗,在办公室里听说这事的时候差点心脏病发作,嗑了一瓶速效救心丸还没缓过来。
苏淼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现在乖得不行,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把发圈摘下来套在手腕上,用手指耙了耙头发,重新束了个马尾巴。
姜羿的班主任是个中年女人,年纪和薛芳不相上下,在此过程中一直斜睨着苏淼,然后突然转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对薛芳道:“薛老师,你们班上的学生真了不得,到底是尖子班,不但读书好,谈朋友也没落下。”
薛芳和那老师是同期进学校的,别了二十几年苗头,不管教学还是评职称都压她一头,这次总算让那老师捉到次痛脚——虽然自己学生打架她也要担责任,但是能拽着薛芳一起倒霉她觉得窝心。
薛芳从不吃嘴上亏,抱着胳膊一扯嘴角:“没办法,这个智商天生的,有的人就当一辈子和尚尼姑也还是考不上清华北大。”
苏淼没想到薛芳会帮他们说话,正要偷眼看程驰,薛芳瞪了她一眼:“心思放在读书上,不要仗着自己是尖子生就胡来,小心掉到差班去!看看那些出钱买进来的都是什么货色!”
苏淼上回被薛芳这张刀子嘴割得不轻,不过眼下瞄准别人的时候也格外痛快。
姜羿的班主任嘴巴笨,反应也不如薛芳敏捷,酝酿半天没想好怎么怼回去,这时候校长回来了。
校长生得慈眉善目心宽体胖,白衬衫前胸后背腋下各湿了一大片,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拿着方棕色格子手绢擦着脑门上的汗。
教育局和学校隔着两条马路,他都顾不上等出租车,顶着烈日跑了回来。
校长招呼两个肇事学生和两个班主任进屋,“嘀”一声打开空调。
“会开到一半跑出来,你们啊......”校长无奈地摇摇头,“我们一中已经十多年没出过这种恶性事件了。”
如果只是普通打闹,写个检查批评一下也就过去了,可偏偏把人打进了医院,想大事化小也得对方家长答应。
校长一想到姜羿那个难缠的老子,肠子就拧成了麻花——当初就不该把那惹祸胚子招进来!
一中哪怕是收条子生也很谨慎,一般都是分数差得不多,品行也没大问题的。
像姜羿这样的按说连特招都没资格,但是姜羿他爹豪阔,手一挥就给学校捐建了一座室内游泳馆。
这也罢了,一中是数一数二的公立省重点,各种资源倾斜,短了谁也不会短了一中的,大可不必吃这把嗟来之食,可校长自家房子公家不给报销啊,五折的价钱买市中心高档小区,这可不止五斗米。
校长背着手踱过来踱过去,停下来瞟一眼程驰,更苦恼了——这又是一个少爷。
真是流年不利!校长嘴里发苦:“你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程驰二话不说就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是我打的。”
“认得倒挺快,”校长又好气又好笑,“总有个原因吧?”
他扫一眼站在那里低着头的女生就知道了,青春期的小伙子打架,十有八.九和姑娘有关。
校长自己也是打那个年纪过来了,怎么会不明白呢,但是把人打进医院也太狠了,真是青出于蓝,他老子都没这么狠。
程驰没看苏淼,想也不想答道:“没什么原因,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薛芳忍不住了:“好好说话!”
“郑校长,薛老师,”苏淼盯着脚尖看了一会儿,把程驰的叮嘱当了耳旁风,“不关程驰的事,姜羿是我打的。”
“苏淼!别乱说!”程驰赶紧阻拦,“我打的就我打的,不用你帮我兜着。”
校长本来没怎么注意这个女生,听她这么一说才定睛看了看她,确实挺漂亮,难怪两个毛小子为她打架。
两个男生为了一个女生打架,不管起因是什么,这个女生总是难辞其咎——校长对这种招蜂引蝶、惹事生非的女学生没什么好印象。
但是她自己也动手了,这事情似乎有点复杂。
“哦,”校长蹙了蹙眉,“你为什么打人啊?”
苏淼咬了咬牙,索性竹筒倒豆子把姜羿那天堵到教室门口骚扰她的事全说了。
程驰在一边听她亲口说出来,脸色沉得快滴出水来。
校长在心里大骂姜羿混球,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他为什么来找你?”
苏淼觉得这问题有点怪,正在犹豫要怎么回答,程驰已经开口了:“郑校长,这个问题您应该去问姜羿。”
薛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
“对不起。”程驰推了推眼镜低下头,认错态度很好。
薛芳心里稍微欣慰了点,这孩子虽然轴,但人还是很灵醒的。
她同情地看了一眼苏淼,放柔了声音:“好好回答校长的问题。”
苏淼抿了抿嘴,咽了口唾沫,像是硬生生地把屈辱咽下去:“郑校长,我不认识姜羿,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姜羿的班主任手臂交叉在胸前,冷冷一笑:“漂亮的女生多了去了,怎么别人不找偏找你?”
苏淼从来没听过这么无耻的话,忍不住想顶撞回去,程驰上前把她挡在身后。
薛芳看他脸色就知道这孩子又要犯傻,赶紧拉住他袖子往旁边一拽,抢先开口:“赵老师你也是有女儿的人,说这种话不亏心吗?不要以为长得难看就安全,我跟你讲,运气不好碰上垃圾一样倒霉的!”
薛芳出了名的更年期脾气差,发起邪火来连校领导都敢怼,校长只好打圆场:“好了好了,一人少说一句,都是同事,给学生看看像什么样子。”
“校长,我学生打人是不对,但是不是无缘无故的,这两个学生平常从来不惹事,读书也很用功,程驰他还是数学竞赛主力,您看看,让他们去跟那个学生道个歉,写份检查,批评教育一下算了。”薛芳朝着校长恳求道。
“我学生被打进医院就这么算了?”赵老师跳起八丈高,“起码记个大过!”
薛芳怒极反笑:“你那个学生自己有后遗症,轻轻碰一下就脑震荡,要是我的学生记大过,你那个学生犯流氓罪应该进少管所!至少也要开除!校长您说是不是?”
校长被他们吵得脑袋发胀,太阳穴一跳一跳:“行了,你们别争了,先等学生家长到了再说。”
姜羿的爸爸最早到,苏淼爸妈紧随其后,程远帆还在高速公路上,拼命正往南林赶。
顾招娣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苏淼小时候最淘那几年也没惹过事,怎么到了高中反而闯大祸,把同学打进医院,这是他们家淼淼?
苏家夫妇带着满腹疑问到了校长室,发现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姜羿的爸爸姜学军生意做得很大,平时在南林基本是横着走的,姜羿那么蛮横和他老子言传身教大有关系。
姜学军女人不少,只有姜羿这么一根独苗,平常宠得要星星不给月亮,现在儿子被打到躺进医院,还不急得红了眼,去医院看完儿子立即就来学校兴师问罪了。
姜学军进了校长室直奔程驰而去,进门跟校长、班主任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直奔程驰,揪住他衣领,抬手就要打。
校长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这人说起来也是南林有头有脸的人物,跟个小孩子动手,真不怕跌份!难怪撑死了做个地头蛇!一边腹诽一边和两个班主任上去拉架。
苏家父母到时就是这么个混乱的场面。
校长好不容易把姜学军控制住,把来龙去脉跟双方家长交代了一遍:“就是这么个事情,程驰的家长还在路上,在座几位先坐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最重要是心平气和地商量商量,该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姜学军坐在校长室的沙发上,双腿大剌剌地叉开,手撑在腿上:“把这两个小逼崽子开除。”
苏益民听说女儿被小流氓欺负已经窝着一肚子火,因为女儿把人打进医院,为了女儿的前途才想着忍气吞声大事化小,一听这话实在忍不住了:“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干什么净!谁搞我儿子,我搞死谁!”姜学军眼珠子瞪得眼眶快兜不住了。
苏益民气得直哆嗦,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道:“你自己管不好儿子来欺负我们家姑娘,还没跟你们算账,没见过这么横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招娣心疼地搂着女儿,也帮腔道:“一家吃牢饭的胚子!”
姜学军捋袖子就要动手,校长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别激动,别激动......天气热容易上火,赵老师,麻烦泡两杯茶叶茶......等等,我接个电话。”
校长边说边按手机:“喂,你好你好,哦,到了啊?好好。”
挂了电话对众人道:“程驰家长马上到了,索性等他来了再一起协商。”
“正好!”姜学军信誓旦旦,“来了我一起打!”
程远帆一进门,姜学军撂的狠话瞬间抛到脑后,气焰一下子矮了下去。
他一拍大腿站起来,脸上有点尴尬:“哎哟,程兄!”
回头看看程驰:“闹了半天是你家公子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都不认识了......”
苏家夫妇被这急转弯弄得发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程远帆还是那衣冠楚楚的样子,脸上的笑淡淡的。
他握了握姜学军伸过来的手,跟校长、老师以及苏家父母打过招呼,然后走到儿子跟前,摸了摸他额角上的肿包,又拎起他胳膊,仔细看了看他红肿的手腕,骂道:“怎么伤成这样不去医院?你爹还没死呢,以为你没人管了是不是!”
姜学军何其精明,一听就知道他在指桑骂槐。
要论财力他未必输给程远帆,但是刚好手头有个邻省的项目,要靠他牵线搭桥,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撕破脸,只能忍着。
他也是能屈能伸:“程总别骂孩子了,小孩子开开玩笑闹着玩,多大点事呢!”
程远帆是正经名牌大学毕业,同学校友圈子里颇有几个大人物,和他这种小学没毕业,从包工头混起来的老板到底是两样的。
姜学军不追究程驰,当然也不能追究苏淼。
校长乐得息事宁人:“几位家长能互相理解是最好了,不过这件事到底影响不太好,完全不处罚也说不过去,这样吧,几个同学回去写份检讨,全校通报批评一下......你们放心,不会记入档案,也不会影响将来高考。”
这相当于各打五十大板,校长担心地望了望姜学军,生怕他有意见,不管怎么说他儿子还躺在医院里。
姜学军突然变成了全世界最好说话的人:“这小兔崽子是要好好得点教训,再这样下去要拆天了!”
程远帆扫了眼手腕:“我晚上还有点事要赶回去,就先告辞了。”
姜学军如丧考妣,耷拉着张蛤.蟆嘴:“程总是真有事?难得回来一次不跟我喝几杯说不过去吧!”
“下次下次,”程远帆敷衍道,“这次是真有事。”
和众人打过招呼,程远帆对着程驰道:“出来。”
程驰深深地看了眼苏淼,慢慢站起身,跟着程远帆往学校后门口走去。
程远帆的宾利停在后面的马路上,这里没有划线,司机老杨在驾驶座上守着,看见程家父子赶紧下车来开门。
“上车。”程远帆对儿子道。
程驰犹豫了一下,坐进后座。
程远帆绕到另一边上车,看了看身边的儿子,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程驰被打得头一偏,耳朵里嗡嗡作响,半张脸一阵发麻,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咬咬牙,没吭声。
“真是出息!”程远帆冷笑道,“跟我说要考清华北大,就是这么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肥算加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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