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呆久了, 猛然站在阳光下双眼会极不适。
初宁在转过头后还有些恍惚,双眼亦被光线刺得泛起泪花,心里头还在暗中琢磨那样的身形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沉静地往前走, 为首的人不时回头查看她的情况。
身着浅蓝衣裙的少女眉目精致, 双眼隐有泪光,眼神却清亮极了。那样一双眸子像无风的湖面, 在这种危极的时刻竟还让人产生一种平静和美好。
那人看了几眼,又转过视线, 对她的表现是有意外的。
不过这样不哭不闹的,也省得他们麻烦, 只要能顺顺利利交差就好。
影壁那边已经有一驾马车在等着。
那是徐家的马车, 估计是就地取材。
初宁上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但被为首的人就直接推搡着上去, 她只得提着裙子踩着脚蹬往上爬。
身后有人谄媚讨好地说:“大人,小的驾车吧,刚才是小的有错。”
是刚才那个不小心丢了刀的护卫。
初宁脚步未停, 直接就钻进了车,心头怦怦地跳, 这个声音是她不熟悉的。
难道看错了?只是身形相似?!
她各种不确定,一抬眼却见到有个黑影贴在门框与车壁间,吓得她差点要退出去。那个黑影也及时压低了声音:“卿卿, 是我!”
谢氏的声音!
也只有谢氏纤细的身材,才能堪堪被多出的门框边遮挡住, 人不进车里根本就不能发现她。
初宁忙坐就坐到门边的位置,将她身子再挡了挡,下刻就有人撩了帘子探头往里看,见到她乖乖坐着就又放下帘子。
初宁听到外头在说:“好好赶车, 再出毛病,不是献殷勤就能饶了你的!”
想来这群人应该是骑马来的,又不敢用徐家的车夫。
初宁手心里都是汗,车子轻轻晃了晃,是赶车的人坐上来了。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往前行驶,谢氏还贴着那个小小的空间一动不动,初宁怕晃倒了她,用半个身子抵着给她借力。
马车应该是驶出了胡同,街上叫卖的喧闹声越来越清晰,谢氏借着这些声音遮掩,终于有机会和初宁说话:“卿卿你只要坐好,一会出什么事你都不要害怕,就在车里坐着。”
初宁攥了攥手,问:“赶车的可是徐三叔?”
谢氏听着这称呼居然还是心情拿眼神打趣她,拖长了声音说:“是你的徐三叔——”
初宁就嗔谢氏一眼,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但很快又紧张起来:“老夫人那里!”
“只要你出来的,就更加方便行事了!”
徐老夫人能牵制徐砚,但却远没有初宁能牵制的人多,两人分开,他们就只要全力保徐老夫人一个。救人的时候自然更有把握!
初宁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坏事,继续坐着。
这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停住了。
骑马在前头的人发现不对,忙调转马头高喊怎么回事,初宁心一下就被提了起来。
“跟紧我!”
谢氏从腰间抽出把软剑,伸手紧紧握住她,外头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近得就在初宁耳边似的。她心跳快得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走!”
谢氏听到第一声叫喊后拉着她就冲出来跳下马车。
初宁被她跩得踉踉跄跄,下车时却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了她一把,终于听到他的声音:“跟好你表嫂,让她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家里不要担心,也不用担心我。”
她眼眶一热,回首激动地看他。
初宁这时才看到徐砚手里也握着刀,刀尖上正滴着血。
刚刚是他的先动的手吗?!
“走!”
可是现在并不能让她想太过多,徐砚又催促一声,对方已经反应过来回防,两边人混战在一块。
徐砚喊了一声走后,丢掉帽子,露出来正脸来,被几个人围着往另加一处的外围退。而初宁这边护着的人更多一些,随着谢氏一起往外冲。
所有的人出现都是突然间的,有些是走在路上百姓装扮的人,有些却是街上的小贩,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他们全下马冲上来的时候,周围的楼房窗子齐刷刷被打开,亮出拉满弓弦的弓箭手来。
领命来押初宁的为首者神色几变,一支羽箭直接就射在他脚下,箭头钉入地面,他耳边仿佛还留有方才羽箭破空的呼啸声。
咣当一声,那人把刀丢在地上。
为首者都弃刀而降,其他看到的人哪里还再抵抗,一时间弃刀的声音不断。而方才还热闹的大街,早没有了百姓的踪影,初宁被谢氏拉着跑进一个胡同,她回头的时候看徐砚正站在街对面看她离开。
她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一定都会没事的,她相信徐三叔!
把这队人制住后,徐砚被一应人簇围着,就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什么。
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有一大批穿着五城兵马司服制的人从街另一头涌了过来......
这时的徐家亦正是在救人行动中。只见徐家几处都有冲天的浓烟,就连碧桐院都没能幸免,打斗声在一片呛人的烟气中激烈,不时有惨厉的叫喊声响起。
徐老夫人一众已经被人带到院门,都用帕子捂着口鼻,被围护着边打边撤。
绿裳和汐楠一人扶着林妈妈,一人扶着老夫人,许氏那头的丫鬟吓得连自己都要顾不上,跌倒好几回。
许氏躲得战战栗栗,一个围着他们的护卫没能避开迎面的一刀,被破道口子,正好那人就在冲到了许氏跟前。
许氏手被跩住,吓得拼命尖叫,结果是被人又扯回了包围圈里,并把跩自己的人撞得跌坐到地上。
徐老夫人看得真真的,推了一把绿裳:“——快把少爷扶起来!走!”
她虽然慌乱,但比任何人都冷静得多。
许氏受惊过度,整个人都是懵的,只知道后来是有人一直抓着自己的走往外跑,等到他们被送上马车也还魂惊未定。
马车疯了一样如同利箭窜出,离开徐家,车里的人都被颠得摇晃不定。
徐立安就挤在兄长跟前,看到兄长扶着车壁的手惊喊一声:“大哥,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徐老夫人连忙看了过去,果然看到长孙袖口和手上都是血,忙扯出帕子扑上前给他止血。
还怔怔愣神的许氏这时也发现自己的手上沾着血迹。
***
乾清宫后殿,明德帝和太子跟前的案上放着两杯酒,周边围着一圈的侍卫,将两人围得密不透风。
那两杯酒是做什么用的,明德帝和太子都不用去想就知道。
但父子俩仍旧神色淡淡坐在桌案前,三皇子其间进来看了两回,见两人这样,什么也没有说再回到大殿中。
宋霖这时也坐在桌案前,有人前来已经磨了四回的墨,他却连笔都没摸。
三皇子忍耐着,但渐渐地也快失去耐心,有些急躁地在屋里踱步,时不时侧头看向殿门。
不知是过了多久,空洞的殿门终于奔来几道身影,三皇子听到脚步声当即往外望去。但并未看到有女子的身影,而是身后跟着两个士兵的五城兵马司长平侯。
尽管这样,他亦激动得手一抖。
长平侯来到他跟前,朝他抱拳:“殿下,我们的人马已全安排进城了。”
三皇子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那的肩膀:“好!重重有赏!”
宋霖眉头微微拧在一起,下刻就听见三皇子突然一声惨叫。
长平侯居然在这个时候拧了他的手,反手就把人扭住了!
屋里当即是刀剑出鞘的动静,直刺人耳膜。
三皇子又惊又怒,双目赤红扭头看面无表情的长平侯:“大胆!”
长平侯却不理会他的叫嚣,对着涌进来的士兵和围着自己的人高声说:“陛下与太子殿下在何处!”
后殿的人听到动静,已经有人出来一探究竟,看到三皇子被制当即高声朝里喊动手。
长平侯眉心一跳,想要冲进去,但却被围着动不了,甚至听到了里头的惨叫声。
——三皇子的人真就那么动手了?!
冷汗当即从长平侯额间滑落,脊背一阵发寒。
就在长平侯惊疑不定的时候,他听到一个陌生地声音传出来:“有我在,谁也别想靠近一分!”
紧接着又是两声惨叫,显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里头还有自己的人?!
三皇子听到不对的动静,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更是震惊为什么长平侯会在这个时候反水!
有人叫嚣着让松开三皇子,但很快殿外又有一阵阵的脚步声,每踏出一步,就有震天动地的气势。
......这个声音。
三皇子的人眼里露出惶恐,这是身着重甲及人数众多才会能踏出的声响。
为什么会有重甲士兵在宫里?!
明明锦衣卫的人和禁军的指挥使都被他们扣住了。
哪里再来的支援?!
三皇子有练过兵,当然也听得出这些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一时间竟是牙齿在打颤,头皮阵阵发麻。
后殿那边惨叫声不断,而且似乎是人数在增多,很快,三皇子就看到明德帝和太子被锦衣卫指挥使和禁军指挥使簇拥着出来。而两人身边还有一个他没想到人的——
程锦。
三皇子看着一瞬间的变化,先前所有的志在必得都瓦解崩裂,浑身开始颤抖。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策反了长平侯,也是长平侯他才能顺利混在献礼的队伍里进京,再在对方的帮助下进了宫,先换了守宫门的禁军,把他父皇又困在这乾清宫里。
明明一切都无比顺利!
“三皇子一众逆党束手就擒,缴械不杀!”
殿外有洪亮的声音,这正是金吾卫指挥使吴伯爷的声音。
这些在三皇子眼中已经无用之人,如春笋一样个个都冒了出来。
就当三皇子还处于不敢置信就如此败北的时候,外边又响起大喝的一声:“摆阵!”
这就准备冲锋了!
明德帝就那么遥遥望着面如死灰的三子,声音威严无比:“逆子,还不知悔悟吗!”
三皇子被他震声斥得腿一软,直直跪倒。
长平侯还反手扭着他,顺势就将他按押在地上。
围着的一众乱党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气势,纷纷把刀丢在地上,两股颤颤跪下。
还穿着一身禁卫服的徐砚握着刀大步走进来,见到宋霖好好站在一边,又见明德帝和太子安然,至于程锦......正抬着下巴看自己,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不管怎么样,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其实禁宫哪里是说能那么快说破就破的。
三皇子是太着急了,成功的喜悦与野心让他忽略了很多细节。
徐砚向明德帝和太子施礼后来到宋霖身边,跟他点点头,宋霖脸色也终于缓过来,身子晃了晃。
还好没有万一!
三皇子策划了许久的逼宫在瞬间就败落,如今人软软瘫倒在地上,连一个拿正眼看他的人都没有,他听到明德帝在过问皇后那边的情况。
锦衣卫声音清晰的汇报着:“贵妃想先一步勒死娘娘,属下只能先带人现身,把坤宁宫都清肃了。皇后娘娘很镇定,还让属下转告陛下不用担心。”
明德帝点点头,无情地道:“贵妃以下犯上,假怀龙嗣,陷害皇后。夺封号,赐白绫。”
三皇子闻言猛然抬头!
假怀龙嗣!他父皇怎么会知道上回的胎儿是假的!
明德帝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淡淡扫了过去,似乎是为他解答一样:“朕能叫周家荣华富贵,亦能叫周家毁于一旦。你一个皇子就能让周家肆无忌惮,朕又怎么会再叫你们势力如日中天?”
当年周家势大,他不得不周旋,只要不动摇到朝纲,生一个皇子、揽一些权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是他和周家各取所需,可他们要动这江山,那他万万不会允,又怎么可能会再让周贵妃有身孕。
早在周贵妃生下三皇子之后,他就让人暗中给她服了绝育的药。
所以周贵妃哪里会再能身怀有孕,一切不过是他看着他们母子耍猴戏,也是为了一举拔除周家,上回还得委屈着皇后。
三皇子听明白了,脑子里如有雷在炸响,轰隆一下,一片空白,他的一切心思也在此刻被炸得粉碎。
所以这一切,其实只是他父皇布下的局,为的就是要将引他入局。
“父皇......这就您前不久还说过的亲情吗?”
他失神着喃喃。
一开始就对周家防范和算计,他父皇怎么能问出先前那些话?!
明德帝居高临下望着已无斗志的三子,说:“只要你安安静静当你的王爷,天家有情,反之,天家无情。你到现在还没懂吗?”
从一开始就没有摆正自己的身份地位,去肖想不该逾越的,那在帝王家谈的只有成王败寇。
三皇子坐在地上突然放声大笑。
不管怎么说,即便他当一个乖乖听话的儿子,但他父皇对周家都是无情的,周家迟早都是要被推翻的!
外戚一词在他父皇心里头就是一根尖刺!
三皇子还有什么不懂,还有什么不明白,笑声悲凉,眼泪横流。
太子那头已经和长平侯确认好京城一切安然,三皇子的人已经被京城的龙虎军围拢,造不得势。明德帝就是要引三皇子的人现身,然后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太和殿是何人在看守。”
林指挥使当即抱拳出列说:“太和殿并未派人看守。”
为了更逼真一些,他们只暗潜伏在了乾清宫和坤宁宫。
徐砚此时上前把一块玉佩还给了太子,那是调动宫里兵马司的虎符。在很早之前,兵马司就暗掌于太子之手,只是一直对外未宣。
太子接过虎符,对徐砚感激一笑。
虽然他是稳住了长平侯这指挥使,但他也不敢确定长平侯会不会真的临阵倒戈,毕竟这样的争斗一个不甚就是永无翻身之日。
他在前些天要虎符给宋霖,以防宫中会出意外,宋霖却说徐砚更为合适。经过今日,果然是徐砚最为合适。
长平侯当即再受太子命令与金吾卫去清肃太和殿的反兵,明德帝让人把毫无抵抗之力的三皇子先押到暗室关起来。
他现在还得去稳人心。
宫里四处弥漫着肃杀之气,主要殿宇的几处道上庭院上都有不少死去的士兵,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久久都散不去。
帝王重新临朝,先前身陷宫变中无比恐惧的大臣们一下子就有了定心丸。徐砚跟在帝王身后,在人群中看到了抖如筛糠的长兄,他闭了闭眼,随后面无表情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徐大老爷想张口喊他,却是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继续战战栗栗的站着,头顶悬着把无形的刀,压得他连腰都挺不直。
在惶恐中,他又不断安抚自己。
他只是替着三皇子留住自家人,并没有帮着逼宫,只要他说是受威胁的......对,只要他说是受威胁就可以了!
徐大老爷不断在心头安慰自己,明德帝今日的万寿是办不了了,先下了三皇子叛逆,贬为庶人,暂先幽禁在西三所的圣旨。当朝又让人将周侍郎直接押到午门斩首,
他今日万寿,不该沾血晦气,但宫里哪处没见血,索性该杀的全杀了!
帝王此时戾气尽显,真正的操控着生杀大权。这些种种把徐大老爷吓得都快要尿裤子,但奇怪的是明德帝并未再继续清算,下令抄了周家后就拂袖离开。
文武百官看着空空的龙椅有种恍惚感,许多人都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往宫外走一路看到禁卫军在清理反兵尸首,手脚发软,一种死里逃生的万幸感。
皇后那里还在处理周贵妃的事,如今却只能叫周氏了。
周氏一直吵吵着要去见皇帝,皇后冷眼看着,看到最后终于烦了,从凤座上站起来拿过托里的毒酒步步上前。
宫人见皇后上前,自然三三两两自发去把周氏按住,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皇后一手掐抬起周氏哭花了的脸,神色冷酷极了,再用力去掐开她的嘴。
宫人当即就固定住周氏的头,皇后在周氏极度恐惧与绝望的神色中一点一点把酒灌到她嘴里。
她声音轻轻飘响在这殿宇中:“知道为什么陛下再宠你们,却都对我相护。不是我会装贤良淑德,而是我明白,陛下最讨厌的是能威胁到他的人,不管是后妃还是外戚。为何这些年我娘家一直不显?周氏,这就是注定你儿子继承不了大统的原因。”
皇后唇角微微上扬,看着杯中酒一点点流逝,看着周氏落下悔恨的眼泪。
终于......酒尽了,皇后一甩手,将酒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再也不理会已经软在地上痛呼的周氏,只是往寝殿里走:“去给陛下回禀,周氏已伏法。”
朝中初平乱,帝王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宋霖身为阁老也无法先离宫,跟在帝王身侧议事。
徐砚倒是一甩手,什么都不用干,脚步匆忙往宫外赶,连追了自己一路的长兄都懒得理会。
初宁那里已经和救出的徐老夫人汇合,徐老夫人正抹着泪放心下来。
徐立轩救许氏的时候伤了右手,大拇指下被刀锋蹭到,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谢氏找了郎中来,郎中边止血边摇头叹气:“少爷这手可是要拿笔的,伤口这样深,如今又已经有活动不自主的迹象,多半是伤着筋了。究竟如何,也只能等伤口好了才知道。”
读书人的手无比精贵,说是与性命一样重要都不夸张。
科考里没有一手好字,糊了卷子,那绝对就是要落榜的。这手不好了,一辈子都再难走仕途了。
徐老夫人听着揪心,倒是徐立轩一脸平静任郎中处理伤口,许氏在边上不断抹泪,知道如若不是救自己,他的手也不会受了伤。
等郎中上过药止了血,徐立轩抱歉地跟老人说:“祖母,孙儿有些累,想歇一歇。”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小四合院,这屋里有床,他占了这屋,倒也不会挤得别人没地方去。
老人便让众人都离开,吩咐许氏:“你留在这儿照顾立轩。”
门被掩上,小小的屋子里也显得空荡了许多。
许氏还站在他身边,徐立轩抬头看她哭得通红的双眼,指了指一边的椅子说:“坐吧,我来跟你说说。”
早还在碧桐院的时候,他就知道许氏察觉了,有些事情,是要说清楚的。
许氏心里头一跳,隐隐有知他想说什么,在这个时候,她却不想听了!
是没有勇气知道,也是因为他在危急的关头救了她!
她觉得,也许不要知道于两人间会更好!
但徐立轩却不管她抗拒的心思,径直说道:“嫁给我,是委屈你了。我跟你说一个故事......”
徐立轩的声音很清,在讲故事的时候又无比清晰,不急不缓,似乎连情绪都没有,是把自己的经历真当成别人的事迹在口述出来。
许氏每听一个字,血色就一点点的褪去。
“瞒着你这些事娶了你,是我无耻,祖母她老人家以为我是彻底放下了,所以你不要怪祖母。但我与她之间,是我痴心妄想,与她也丝毫未有越礼的地方,我自知混账。娶了你那天起,我知道我该有自己的责任,我也想淡忘往事,可能是求而不得反倒有了执念。”
“我不知道这执念还会存在多久,对你不公平,可是继续瞒着你亦是残忍。我也迷茫过,要如何处理这样的局面,可你是我妻子这事,这一生都不会变,我会努力让你过得好。”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笑:“可能这种承诺有些可笑,但我一定会尽所能。”
已经发生的事情,他无法当不存在,却总是要越过去的。
在成亲前,他就告诫自己了,许氏是他的妻子,这一生都不会变。在许氏在受威胁的时候,他也是下意识地去把人护着。
一切都是他自己清楚的那样,求而不得生执,所以只要见到初宁,他还是会不受控制去关注她。甚至不愿意看到她有危险。可是在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拉回许氏后,他却知道自己并非是越不过去,只是他不愿意罢了。
许氏死死咬着唇,泣不成声。
这样的事实对她来说确实是残忍无比,她满心欢喜嫁的夫君,曾经有这么一段不可说的过往。
“所以......这就是你与我成亲后,一直不圆房的真正理由?”
成亲那晚她怕得厉害,整个人都在抖,他问了她一句是否害怕,就真的没碰她。说再等她长大一些也好,不过才刚及笄,不着急,她只觉得他体贴。
而他之后就以用功为理由,每日都在书房里呆到很晚,回来歇下有时是在炕上将就一晚,即便回到床榻上也是与她保持着距离。
她怕分散他读书的心思,便也就默认了这种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不到八月就要下场科考,她也不愿分他的心。
结果真相却是让人愤怒又绝望。
“是的。”徐立轩也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不能在那种情况下要了你,本来一直想和你坦白,是我懦弱,拖到现在......拖到你先察觉。”
他靠进椅子里,抬头看着梁柱沉默,也像是坦白后等着宣判的犯人一样,以这种平静的方式掩饰自己内心的忐忑与愧疚。
良久,他听到许氏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挡住了眼。
不一会,他又听到有脚步声,还有许氏淡淡地声音:“我帮你把身上的血擦一擦,黏在身上不好受。”
徐立轩身子一僵,手就被她拿开。她打来水,绞好帕子弯着腰在给擦他身上沾的血迹,徐立轩看着眼晴莫名就酸胀难忍,最后竟失态地低头靠在她胳膊上,哭出了声。
他喃喃:“......我自私又混蛋,为什么还要照顾我。”
许氏忍着眼泪,说:“你混蛋不假,但我已经嫁给你了。我也不会去怨小婶娘,因为这事和她没有关系,反倒身为女人,该替她怨恨你!可你今天坦诚了,起码你没有敷衍我,再继续骗我,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这混蛋救回来。”
如果他在新婚之夜真的要了她的身子,她此时恐怕就走得一点儿也不留恋。
离开他,她回江南,可以给人当女先生,自己也能活下去。但就冲他救自己一回,还有他的坦白,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无药可救了。
***
初宁一众人从早到现在都未再吃用过东西,连茶水都没敢喝,到了安全的地方,众人才觉得又饿又累。
谢氏还在等宫里的消息,也没敢让人外出买东西,好在这宅子里还剩有些米和柴火。初宁就撸了袖子说要去给大家熬点粥。
都过了晌午了,总不能都再饿着,万一要跑也好有力气再跑。
谢氏让程家的士兵都守在庭院里头,自己跟着去了厨房,帮着初宁烧火。
初宁是会做些平常的吃食,但生火是不能的,看到谢氏在生火,好奇也要跟着学。结果火是点着了,自己也吃了一嘴灰,正一脸懵地看忍着笑的谢氏,全然不知道自己脸上发生什么。
此时,男子低低地笑声亦从门口处传来,初宁整个心脏都颤了颤,猛然转头。
徐砚逆着光正站在门口,阳光将他身形拉得特别修长高大,在初宁眼中如山岳一般魁梧。
“徐三叔!”她忘记了矜持,几乎一蹦三尺高,飞扑上去。
徐砚张开手将她抱住,但很快就又推开她:“身上不干净。”
他倒没怎么动手,就是免不得被血溅了一身。
初宁却不管的,她现在就只想黏着他,想抱着他!
短短半天如同隔世。
她抱着他就不撒手了。
谢氏见到徐砚,知道事情是解决了,偷偷退了出去。
徐砚用手托着挂在自己脖子的小妻子,一转身就将她抵在墙边,也不嫌弃她唇上都沾着灰,低头便吻住她。
这里墙并不平整,硌得初宁背后有些疼,可她却无比喜欢这种真实的疼。
徐砚回来了,他回来了!
初宁从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如此害怕,心颤抖着,坚强了许久的眼泪滑落,沾湿了两人唇。
“......卿卿别怕,我在。”
是啊,他在。
在徐砚的呢喃中,初宁将他抱得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小天使的评论说徐立轩人设的事,他确实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设,后面也认清楚一些。我之所以写完,是因为想着故事里的配角也该有个完整交待,徐立安就止在了摔镯子认清的那里,而徐家长房任氏和徐大老爷肯定是完了,还得有人支持,许氏嫁来是对她不公平的,但她却是拯救长房的一个角色,出场不多,也在这章才立起人设,但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了。人生百味嘛,要是让小天使看得不高兴,在这里说声抱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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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宁和徐三叔团圆,此处应该要有红包雨。【2018.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