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宁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确实也是被惊艳了。
等到她走近,谢氏站起来的时候,她发现对方居然比自己高大半个头。
她睁大了眼, 第一回发现自己在女子跟前居然也如此娇小。
谢氏看着她略微吃惊的神色, 扑哧一声就笑了:“这便是表妹吧,真真是个玉人儿, 看得我眼都要不会眨了。”
她身边的男童此时已经十分有模样的朝她揖礼,朗声喊:“礼儿见过表姑母, 祝表姑母寿比南山。”
谢氏当即一巴掌就拍在小男孩脑门:“又不是来拜寿的,应该说表姑母很漂亮, 像仙女一样!”
礼哥儿皱着鼻子, 忙又揖一礼:“表姑母像仙女一样漂亮。”
一板一眼的, 似乎是在学大人的作态。
初宁一下没绷住, 笑了出声。
谢氏也尴尬地朝她笑:“小孩子,去了给人几回拜寿,就知道这一句了, 叫表妹见笑了。”
“没有的事,他很乖啊。”初宁蹲下身, 细细打量小男孩的面容,发现随了他娘亲一双单凤眼,倒是鼻子和嘴像程锦。她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轻声说:“你叫礼哥儿吗?你累吗?”
“不累!我要保护娘亲,男子汉哪里能说累!”
礼哥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一脸正气和责任感。
那么小的孩子,已经知道自己要护着亲人,哪怕力不所及,还是引以为豪。
初宁心中感慨, 对礼哥儿真的十分喜欢。她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到了姑母家就不用担心了,没有坏人会来欺负你娘亲的。”
礼哥儿看看初宁,再看看自家娘亲,然后又很认真地说:“但我爹爹说了,麻烦不来找娘亲,但娘亲会去找麻烦,所以我不能放松。”
初宁一愣,旋即哈哈哈大笑。谢氏被儿子揭短,脸微红,一巴掌又拍到他脑门上,小男孩可怜兮兮地看自家娘。
爹爹是这么交待的啊,果然在女人面前不能说实话,不然就会挨打。
反正他没有少看爹爹被打。
正是这个时候,礼哥儿肚子咕噜一声响。
初宁听见,忙站起身拉着他到一边坐下,早有丫鬟送上了枣果和一些瓜果,她让汐楠帮着喂他吃。
但礼哥儿却说了声谢谢,说他会吃东西的,然后自己从怀里取出帕子踮在腿上,然后胖乎乎地小手去抓过一块枣糕,小口小口地吃。
吃得很斯文,一看就是大人曾教导过。
太过乖巧了。
初宁看了他好大会,这才想起人家的娘亲还在边上呢,不好意思朝谢氏抿嘴一笑,抱歉道:“礼哥儿太过懂事可爱了,我这看着都舍不得眨眼了。”
有人夸自己儿子,谢氏当然是高兴的:“突然前来,可给表妹添麻烦了。”
初宁跟她一同在上首坐下,笑道:“倒不是麻烦的,就是吓了一跳,我才刚刚收到表哥的信呢。”
“世子爷?”谢氏眼角一挑,说道,“让我来猜猜他跟你说什么了,肯定说让你看住我,别叫我乱跑吧。”
这真是料事如神了,初宁眨眨眼,没有说话。
谢氏嗤笑:“我就是故意来吓唬他的,我再带着儿子去边陲?又不是像他一样儿总不靠谱,可干不出来这事!”
初宁对这话不知道要怎么接,谢氏又和她说:“我跟你啊,男人都是贱骨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可没想着去找他。我就是来找表妹的,当然也是想陪陪祖母。”
说起庆贤长公主,初宁想到老绍侯已经去世了。
“一会我就给外祖母送信去,她老人家如今陪着太后娘娘住在宫里。”
听到宫里二字,谢氏把脑袋一缩:“那我还是不要去扰她老人家清静好了。”
谢氏是回避的样子,初宁低头略一思索,便知道她在忌讳什么,多半是她身份的原因。
小姑娘就迟疑着,想着该不该问当初的事,这好好的正妻成了妾,以后要怎么正身?外边人的又会不会说是程锦宠妾?
初宁想得头疼,看着面如皎皎的表嫂直想叹气。
谢氏是个透彻的人,一看她面有难色,也知道自己心思暴露了,遂去拉了她手交心道:“不怕表妹笑话,当年我也是逼不得已。”
“我家有中烂赌的兄长,被我揍了多少回也没有改,和你表哥相识的时候,他瞒着我身份。他人傻乎乎的,除了瞒我身份一事,对我一切都好,但我有那么一个兄长哪里敢连累他。”
“我就怕坠了侯府的名声,到时惹得我公婆烦我不说,还得被世人责指攀图富贵,那我兄长更是没有怕头了。我爹娘也是老实人,当时吓得就说了我们没有那个福气与侯府结亲。”
“你表兄是谁啊,公公是何许人啊,祖父又是什么身份。那都是我们绍兴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我这过去没得辱没了他们家。”
“可你表哥花轿来了就不肯离开了,我又喜欢他的,就从采礼里要了十两银子,给爹娘说是纳我为妾。我自己赶着牛车去了侯府。”
初宁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表嫂自己赶着牛车把自己嫁了!
谢氏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惊世骇俗,握着她的手紧张地说:“表妹可是觉得我太不知好歹和俗气了,我只是小小的渔女,说真的,能嫁给程锦我已经很知足了。”
“不,表嫂你误会了,妹妹万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小姑娘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是觉得表嫂还是委屈了,你不愿意让家里沾光,却委屈了自己,我是为你感慨!”
同样是女人,若不是爱得极深,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决定来。
而且这个表嫂还曾和程锦出生入死的,她并不比程锦差哪里,她一样也是英雄。
可惜的是世人多数都只看到男儿建功立业,往往忽略了女子的努力。
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哪里比男人差了。
初宁了解了前因后果,更是为谢氏抱屈。
谢氏看着她难过的表情,倒是笑得十分高兴:“表妹不嫌弃我是个粗人就好,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礼哥儿在此时突然走到跟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初宁说:“我娘亲不要沾我爹爹的光,但等我长大后,我就能打倭寇,立功,给我娘亲要恩典,封诰命!”
说着,还一脸的期待,仿佛恨不得自己一下就能窜个头,拿着刀剑上阵杀敌。
谢氏欣慰地笑:“那娘就等着我们礼哥儿挣诰命了。”
礼哥儿又拍拍胸脯,看得初宁莫名眼晴发酸。
初宁又跟谢氏叙了小半会话,便亲自带着她到客院先行歇下,然后给徐砚送消息,还让人给安成公主送消息。
她现在进宫是不能了,只能劳烦姨母派人送信进宫。
徐砚听到程锦那彪悍的妻子来了后,也是皱着眉头,正好晚上有应酬,便与小姑娘说会晚些再回去。
初宁倒觉得也好,她就陪着谢氏和礼哥儿用饭。
饭后,礼哥儿到底是年纪小,不过一会就困了。
她和谢氏坐到靠窗的炕上,谢氏一手轻轻拍着头搁在自己腿上的儿子,小声和初宁说家常。
这中免不得提起倭寇的事情,听得初宁紧张到直手心都汗。谢氏却是习以为常了:“所以我来京城,也是警告他,要好好的,不然我就带着儿子去给他收尸了。”
“呸呸呸。”初宁连呸三口,“表哥英明神武,肯定是大捷归来!”
谢氏哈哈哈地笑,半天相处,她也很喜这个坦率的表妹,免不得就跟她说起更多事来。
首先便是在宋家刚出事的时候。
“你表哥以前来偷偷看过你,但是没敢吱声,在阁老大人出事的时候。但是听闻你被徐家接走了,他便偷偷又回绍兴了。”
“你表哥当时回去还想着要怎么把再接走,但你身份未明,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在心里难受着。有时想要冲动到京城来,不管怎么都把你带走,还是我拦住,说你吓着表妹怎么办?总要一件一件事解决。”
初宁听得出神,在想如果当时表哥来了,她和徐三叔是不是就要错过了呢?
想着忍不住对谢氏多一分感激,还好表嫂把人拉住了!
谢氏说着笑笑,又道出一件事:“你表哥在那之后,每年都有来给姑母上香的。在坟前絮絮叨叨半天,也不知道有没有讨姑母的嫌。”
初宁猛然想起自己从杭州回来去给娘亲上香,发现了已经有人先过一趟,而且香烛都是刚烧完不久。
“原来是表哥啊。”初宁喃喃,“表哥有心了,我当时还以为是娘亲认识的故人。”
谢氏又笑:“你在杭州的时候,他遇着你与徐大人,回家来不知道多高兴。和我唠叨了一晚上呢,当时不知道你要嫁徐大人的,他还想给你做媒来着,是我拦住了。”
“结果拦也拦不住,你不知道他又干了什么,居然已经悄悄和人说好了,让人偷偷去看你。是我带人用麻袋,把人直接弄走,这相亲差点结成仇,我给你登门道歉好生赔礼。你表哥可真是个不省心的!是被徐大人知道,恐怕见面第一回就想揍他。”
初宁听着也笑,可不是嘛,她家徐三叔内里是个大醋缸!
然而,徐砚回家后不久就知道了陈年旧事,并不是有人告状,而是谢氏见着他就说漏嘴了。简直就是坑夫君一把好手。
还说得眉飞色舞,说到末了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尴尬呵呵笑着溜了。
等跟着徐砚从花厅出来,初宁踩着月光,侧头一看就见他不苟言笑的样子。
她吐了吐舌头,心里头一片甜蜜。
徐三叔这真的就醋上了,明明只是动了个心思……和冲动了那么一下,都被她表嫂拦下了来了,那些就是没影没边儿的事。
但徐砚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程锦离京前可把他坑得不清,当着宋霖就拆了他的台,以前居然还敢帮人把他小姑娘的主意!
两人没完!
谢氏第一回来京城,初宁第二日便要带着她上街转转。
结果就听到了有人在议论徐家长房和崔家姑娘的官司,说是徐大老爷好歹大理寺少卿,居然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初宁就想到徐砚说昨天晚上有应酬的事,等带着谢氏又去过安成公主府后便家去,等到徐砚回来后,她帮着更衣问道:“我今天听到都是骂大伯的,昨儿您是去帮着处理这事情去了吗?”
徐砚闻言淡淡一笑:“我只是问他,要官位还是名声,只能二选一。”
小姑娘咂舌,下刻就明白意思了。
所以徐大老爷是选了官位,要正面和崔家做抵抗。
当然,徐砚做的也并不是那么简单,自然还有宋霖那边出手,把崔家的一些东西送了过去。所以崔家知道自己露了和三皇子是一道的底,只能气得骂徐大老爷两句。
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捏徐大老爷这个软柿子。
这就是徐砚让兄长二选一的原因。
他和宋霖这样决定十分激进,但是眼下不激进已经不行了。
要的就逼三皇子反!
三皇子知道自己暴露得越多,就越不安心,那样才是他们想要的。
而当天晚上,齐圳半夜来敲门,徐砚正把小姑娘亲得直喘,听到动静不得不从温柔乡里爬起来。
齐圳看到他脸色的时候抿抿唇,知道自己要是说不出十万火急的事情来,肯定就要死得惨。
齐圳忙说道:“三爷,夫人的表嫂有让丫鬟上街的时候顺带去送了一封信,我查去向这会才查清,是往边陲送的。”
边陲?
那就是给程锦的。
这夫妻俩是在做什么。
一个不请自来,一个写信过来要留人,听初宁的意思,谢氏也会不去边陲,而是准备在京城等程锦。而且谢氏说过,她就是要让程锦挂心,并不打算告诉去边陲是唬他的事。
那么谢氏这个时候给程锦去信就有些问题了。
这夫妻俩又暗中谋划什么吗?
上回程锦跑去救庆贤长公主就极冒险。
徐砚琢磨了片刻,也没法说上来。
“你派人好好再盯着谢氏都做些什么。”他吩咐齐圳一声,齐圳松口气,连声应好,匆忙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家里来了个要搞事的危险人物。
初宁一脸期盼:徐三叔,你看礼哥儿可爱不可爱,你说我们以后的孩子是不是也这样可爱。
徐砚默默拿出本子,在上头记上一笔:有仇者,程锦,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