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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初五的时候, 徐家园子里搭了戏台,邀请亲朋友好友到家里听戏。

去年有一个江南的戏班,最会唱昆腔, 来到京城, 便大红大紫起来。这是徐砚早早就让人定下,才排了时间到徐家唱一天。

这日初宁穿了件大红撒金的袄子, 下边是同色绣大朵牡丹的九幅湘裙,双手插在绒绒的紫貂皮套袖里头。亭亭玉立站在雪地里, 比园里的梅花更灼目明媚。

她帮着招呼客人,带着女眷们往戏台子边引。

戏台搭在园子两层的汀波阁前。汀波阁是后边临水, 因此得名, 而一层的槅扇全可以拆卸, 成为一个敞厅, 二层有外飘的庑廊,徐家人夏日多会在这里观景纳凉。

如今临着园子那边搭着戏台,后边的槅扇都关着, 里面烧上炭炉,再开了对着戏台的门, 就成了一个极好的观戏所在地。

身份尊重一些的夫人小姐都被引到了二楼,任氏看着小姑娘带着那些女眷上楼,牙齿都要咬碎了。

虽然她在这年节得已出来见人, 但与初宁一对比,新妇招待的客人比她这长媳招待的客人尊贵,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婆母对她有意见。

她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得一干二净的。

任氏视线随着小姑娘笑着的娇俏面容移动,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初宁发间那支凤首步摇。流苏摇曳,华光璀璨, 更是刺着任氏的眼。

任氏心里是悔的。

当年出了步摇这事,她怎么就不深想,那是一般人家能有的!结果这竟然是庆贤大长公主殿下的外孙女啊!

屋里宾客热闹,外头丫鬟捧着茶点来回进出,任氏似乎被喧闹吵得头晕,揉了揉太阳穴才好过一些。

徐砚那头正在招待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吴怀慎。

吴怀慎带着妻子前来,由吴馨宜陪着,这会已经在汀波阁二楼坐着喝茶了。

他看着前院不停拱手朝人笑的徐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再看了看身边只得自己一个冷冷清清的徐砚,嘴里啧了声:“不是我来给你捧个人场,你看起来好可怜。”

徐砚斜斜看他一眼,没理会。

吴怀慎还不知道自己的嘴招人讨厌,继续笑道:“说话你的小妻子是今年六月才及笄吧,去年她生辰的时候你去了汝宁,馨宜找她玩儿,我记得很清楚的。你们到现在也没有圆房吧,啧啧,所以你比我成亲早,其实还是打着光杆?”

若这不是大好日子,徐砚真想对这来炫耀的人骂一声滚。

他深吸一口气,当没听见。

这时正好宋霖来了,连带着林大少爷也后脚过来。

徐砚就把他撇下,去迎岳父和林大少爷,吴怀慎很不要脸凑到跟前,说:“那是我妹夫,你撇下我是什么意思。对了,我成亲你没来,我妹妹出嫁你得来,帮我挡些酒也是好的。”

徐砚脚步一顿,侧身朝他微微一笑:“我当然得给你妹妹做势的。我会去给林大少爷撑个人场,好待是个侍郎,与他一同去迎亲,你妹妹倍有面子不是?”

吴怀慎霎时瞪大眼。他......他什么意思!

这是叛徒了吗?!

徐砚的酒量到了林家,不得把他往死里灌!!

“嗳,嗳,徐三爷,你不能这么没有义气的......你和我说清楚,你还去不去林家了!”

吴怀慎跟在他后头一路小跑,徐砚理都不理他。

叫他戳人痛处,叫他嘴欠!

在正是热闹要开戏的时候,初宁得到消息说是她外祖母和安成公主都来了,于是徐家人都浩浩荡荡地赶到影避前相迎。

有了两位尊贵的驾临,徐家一时风头极盛,连带着不少人都问起徐家三位还没有定亲的少爷,连带着才十五的徐立安都被盯上了。

在场的本就是徐老夫人交好的女眷,老人用今年孩子们要下场科考为由先推了。任氏那里却是对显伯府的嫡次女心动,显伯爷夫人在众人都围着徐老夫人的时候,偷偷来探她语气,可把任氏美得心里喜滋滋的。

徐立轩到底是她的长子啊,当然是由她来决定。

而且显伯府是本朝极少的一位文官封爵的人家,是开国元老,才得了一个侯爵,传到这代降了伯府。

但是这也不妨碍显伯府的崔家显赫,虽然如今没有人拜相了,但如今显伯爷管着广东布政使司,那是实权!

而崔家的二姑娘是嫁给了皇后娘家的侄子,这层层关系下来,绝对是理想的亲家。

任氏便说着显伯爷夫人顺耳的话,话里话外就是十分愿意结这门亲,等这日散了宴就和徐大老爷说起此事来。

徐大老爷细细一琢磨,也觉得是门好亲事,他一边脱了外裳一边说:“等明儿我就去问问娘的意思,如若能成,于轩哥儿也是好事。”

“是的,那崔四姑娘我今儿也瞧见了的,长得水灵可爱,虽然要明年才十五,但今年轩哥儿不是科举嘛。也不着急。”

徐大老爷嗯一声,去了沐浴。任氏在兴奋头上,也懒得管他在自己说话的时候敷衍,甚至已经在想要怎么给儿子准备聘礼了。

初宁夫妻那边都已经沐过浴,她趴在徐砚胸膛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把完着他领襟,与他说事:“我听说娘那头其实还是想在二伯离京前把二少爷的亲事定下,娘似乎意中吏部主事的女儿,姓高的那位主事。”

徐砚知道这位高主事,但不太熟悉:“高主事为人处事还是颇有好风评,就是娘怎么跟高家人有来往了,以前这高主事的夫人可没有来过。”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爹爹应该是熟悉这位高主事。”

小姑娘一说,徐砚就去抓了她的手:“与你爹爹暗中交好的人?”

初宁点头,以前的小条子上有这人的履历呢。

“那我明儿给娘说,若是真觉得可行,暗中先说定也未必不可。只等立宇考完定下就是。”

他们现在家里晚辈成亲并不要多看重对方家世,要的是对方的人品。如今徐家已经可以说是极叫人眼红,全是因为有小姑娘,万一有心眼的人想钻营进来,那可是大祸。

宁可要世家清白,中立的,也不要显赫的,却心怀鬼胎的!

初宁就把下巴搁到他颈窝那里:“我今儿也见了那个高小姐,很文静的人,再温婉不过,应该能和二嫂也合得来。对了,二嫂要跟着去任上吗?那琇莞琇怜的亲事要如何?”

“琇莞只比我小一岁。”

“琇莞那儿其实二哥早就看定了,只不过没对外说,估计年后吧。”

初宁诧异,坐起身忙问:“哪家的?”

“我没过问,只是听到那么一耳,外头凉。”徐砚把小姑娘再度拉回来,把被子盖好,“琇怜年纪还轻,可能会跟着去任上两年再说。”

帐子里就是小姑娘轻叹:“那我要有些日子见不着她了。”

她的朋友真不多,虽然如今在徐家姐妹面前是长辈,但小时候的情宜还是在的,私下相处起来也没有什么包袱。

叹过气,初宁又想到今儿来的自家三婶娘和堂姐,还有已经暗中有迹象的徐琇云,她手就扒住了徐砚的襟口:“徐三叔,我三堂姐三四月分该生产了,琇云今天特别的注意,娘一直让她坐着不要乱动。应该也是怀上孩子了吧。”

说着,她的手指就偷偷往他衣襟里钻,剪得圆滑的指甲轻轻刮过他肌肤,引得他一阵颤栗。

小姑娘此时沉默了,但动作明显是在示意什么,徐砚心尖都在发麻,还没怎么着已经声线都哑了下去。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腰侧,不让她乱动:“怎么,你这是想当娘了?”

初宁在昏暗的帐子里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是啊,她就是想了!

不然她前儿也不能忍着臊再去撩他!

徐砚摸摸她的发,说:“不说你才十六,就是你十七了,也还太小了。女子不宜早生产,总之我不放心。”

可是谁人不是十五六岁就生孩子了!

初宁咬咬唇,没有话话。

徐砚知道她有些不高兴,但这事上他不可能让步的,宋霖也不可会愿意她早早当娘。

他吻了吻她的眉心:“我们都很年轻呢,缓两年有什么关系。”

初宁说:“再缓两年,你就奔着而立之年去了。”

徐砚一噎。

这是嫌弃他老?!

他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我不过长你九岁,再两年也就是二十六七!上哪而立去?!”

他突然发难,初宁被吓一跳,但是这样的姿势......她脸红了红,感受到他抵着自己的冲动,然后一闭眼,直接抬脚夹在他腰间。

“徐三叔——”

她拉长了尾音,娇糯不已,就像那软软的面团,她还这样挂贴自己。徐砚倒抽口气,正了正脸色:“把腿好放。”

她不!

初宁无声地抗议,一动也不动。

徐砚想扶额。

以前那个被他一亲就直嘤嘤哭的小丫头上哪里去了,这成亲半年多,她在他带领下是真的越来越大胆了!

他有些悔不当初,这是教得她不怕了,就来折磨他了!

他沉声:“再不放下,你要后悔的。”

言语里已经是带了威胁的意味。

初宁已经心一横,她就等着后悔了!

然而,初宁在这日之后是真的再也没敢有什么举动,一到晚上乖乖地就闭眼睡觉。他抱着她的时候,也是一动不敢动,徐砚哭笑不得,她招他的,就告诉过她会让她后悔。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脑子里整天就惦记着圆房不圆房,还是再慢慢疏导吧。但他脑海里有时还是不可自抑的想起那晚上她的柔软与敏感,她再来勾个一两回,他还真未必能忍住了。

过了上元节,朝廷那边也启印开朝。

边陲战事未了,这个年内阁与兵部众人也没有过得多好,随时待命受召进宫议事。

可雪上加霜的是,不但边陲有战事,浙江一带的倭寇也趁着年节闹了两回乱,不少渔民都被抓走当了苦力,那些民舍也被洗劫一空。

吴沐川本来要回京述职一事只能再拖延,以前边战事为主,与临海几卫对倭寇进行追击,营救我国百姓。

明德帝开年就被闹得心情不爽。

吴沐川没有回来,但徐砚那头要做的事可没准备落下。藏了近一年的那批假装翻船的货,被他利用自己在商行中的小成就,暗中做了一次交易,用别的身份把那些洋东西转到了他人明面上的铺子里进行贩售。

做好这些,他就守株待兔。

三皇子他们进了哪些货,本就是有帐的,如今这些东西成批成批现世,时间一长自然会引起关注洋货的这一群人。

他不怕传不到三皇子耳中。

一样两样三样相似的东西流出,三皇子不可能不起疑。

他压了那么久,就是要利用这个时机,造成是等三皇子渐忘才拿出贩售获利的假现,那样三皇子才能更好更快怀疑到陈同济身上去。

徐砚开始守株待兔,倒是那么凑巧有人就把几样东西送到了三皇子跟前,那是一个西洋钟和两个剔透的琉璃杯。

三皇子看到东西的时候和那边来人笑道:“你们爷又从广东给我送这些东西了,都是之前没过见的样式,精致!难得你们爷如今还念着我啊,不比有些人,如今看到都恨不得缩起来,权想没跟过我。”

那人笑着说不敢:“我们爷有今天,都是您的功劳,爷说万不敢忘记殿下的提拔。但这些东西不是我们爷给的,殿下,这是京城近来在卖的。您也知道,京城的洋货,我们家控制了一半,您这一边担了一半。但这些都不是我们这两家所拿出来的,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最新的款式了。”

“——殿下,去岁下半年,我们爷就得过一样的钟,如今正在我们夫人屋子里呢。这是去岁的东西才对。”

去年的?

三皇子把玩了一下,神色顿了顿,那个人当即就说:“奴才大胆,可否靠近些殿下。”

三皇子就看了看身边的侍卫,颔首。那个当即上着,也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极难得的琉璃杯被三皇子抬手就摔在地上粉碎。

而初宁那边今天去了安成公主府,侍女将她引到前厅,她诧异地发现自家父亲也在。

小姑娘不确定地喊了声爹爹,宋霖涨得通红的脸转过来看她,然后就站了起来:“爹爹有事先走了。”

说罢,着急地离开,只甩给女儿看了个背影。

那个样子有些像落荒而逃,她还看到父亲眼中的愧疚。

初宁疑惑地看向安成公主:“姨母,我爹爹怎么了?”

安成公主冷笑:“呵,男人贱骨头,猪脑子终于明白了。”想明白当年是误会她了,如今来道歉了。

可他宋霖以为他是谁,道歉两人的仇就能了了吗?

做梦!

以前喜欢他的时候都能狠下心折磨他,现在不喜欢他了,不往死里磋磨他,她就不是安成!

初宁听不懂,但知道安成公主在骂她爹。

她扯了扯嘴角,在想两人是有仇的吗?

所以她一直觉得两人相处时有些怪怪的。

正月下旬的时候连着下了几天的雨,绵绵不断,天地间朦胧一片。

结庐居里,小丫鬟拎着新炭从廊下穿过,抱怨着没完没了的雨。初宁见她们冻得手和脸都通红,便让她们在屋子里暖一暖。

她没嫁过来前,徐砚院子里的丫鬟从来不会到正房来,端茶倒水的都齐圳或是小厮。如今有了个女主人,小丫鬟们的日子也好过一些,能时不时在主子跟前露面,得些赏钱什么的。

自打下雨,初宁就窝在屋子里,除了去碧桐院请安,几乎足不出户。

小丫鬟们都是机灵的,前儿有人跟着汐楠出去采买,听到一些趣话,这就说给初宁。

初宁示意她们自己去搬小杌子,又让汐楠给她们一人抓了把瓜子,让她们边说边磕瓜子,权当解闷儿了。

于是丫鬟们都围着她跟前坐,说京中最近那些西洋玩意儿又兴起来了,而且越卖越贵。

那天徐砚给她拿了瓶花露回来,她倒不喜欢那个味道,觉得装花露的琉璃瓶子比较好看。她也听到他说一嘴近来洋玩意的生意火爆。

本来到了秋季出海的就少了,冬日天气不好,风险更大,倭寇又横行。这两年京城很少见这样大把的洋玩意儿涌进来。

说过了一篇,丫鬟们又说起各府的八卦来。

她们不是家生子,是签契约来徐家的,有兄弟姐妹在别的高门大户里也干活计,这些消息不少。

一个丫鬟不知怎么说起陈家来:“夫人您知道都察院的陈大少爷吗?”

汐楠和绿裳一听这个话题,忙咳嗽一声。

但小丫鬟不知道初宁以前就与陈家定过亲,还傻呼呼看她们一眼。初宁笑笑,不过是个陌生人,有什么说不得的,便道:“说吧,陈家怎么了?”

小丫鬟又眯着眼笑:“陈家和顾家的亲事突然要提前了,说要在科举前。我妹妹就在陈家呢,陈家如今可忙了。”

提前?

定好的吉日能说改就改的吗?

初宁对陈家的事也不感兴趣,听过也就过了。

汐楠和绿裳这时找个借口把丫鬟们都带出去,说要帮着去准备烫衣裳的东西。

等到徐砚回来后,初宁看到他就又想起这事,问他清不清楚这事。

徐砚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然后半压在炕桌上:“谁在你跟着嚼这舌根的,你管他们做什么。”

小姑娘被他吓得惊呼,然后就是笑:“您今儿吃饺子了吗?”

她眸光皎洁,脸颊梨涡浅浅,十分可爱。

徐砚就伸手挠她痒痒:“敢取笑为夫?我今儿没吃饺子,只干吃的醋!”

初宁被他挠得直求饶,笑得眼泪都出来,叠声地喊:“徐三叔,我的腰,哎哟,腰难受。”

徐砚就一手去托着腰,省得真被他压折了。

初宁靠在他身上,徐砚则枕着大迎枕,把她头发上的簪子都摘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拆她发髻的爱好,拆开后就用手指代替梳子,一下一下帮她梳头。有时还抓过一两缕发丝放在唇边亲吻,眼神缠绵地看着她,仿佛就是在亲吻她一样,总看得初宁口干舌燥的。

徐砚把玩够了她的头发,这才开口:“三皇子马上要离京,陈家也还有别的原因,想要早点绑住顾家,所以才提前了亲事。顾家答应得很勉强。”

原来这事儿他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宋霖:看在初宁和初宁娘的份上,你就原谅一下吧。

安成:初宁娘和我亲,初宁也和我亲。

宋霖:我、我找丈母娘!

安成:那是我姑母!

宋霖:......【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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