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砚当晚并没有去赴宴, 在傍晚下衙后直接回了家。
初宁疑惑地迎上前,一边帮他换朝服一边问:“您是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出去?”
“不去。”他握住小腰为自己解佩绶的手,顺带引着她解了自己的襟扣。
他手心温热, 两人又挨得近, 免不得有更亲密的接触。初宁被他还故意贴着自己闹得脸红,一把缩开手, 退到后面去给他拿衣裳。
小姑娘害羞,引得徐砚低笑, 公务上那些烦心事霎时就消失了。
初宁捧了他家裳穿的衣裳过来,只给他递, 不准备再给他帮忙, 在边上闲闲地问道:“怎么不去呢, 会不会不太好。”
人家好心致谢, 有些不太给面子的感觉。
“宴无好宴,我也不缺他这么个谢字。”徐砚快速穿好衣裳,系上腰带, 走到跟前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尽是对她的宠溺。
初宁向来是听他的, 他不出门在家陪自己,她高兴还不及呢。
她就挽着他的胳膊,与他一同先在炕上坐下, 说起今儿府里发生的事情。
“大嫂支了四百两银子,娘生气了。我看了帐房帐, 发现大伯这个月前后共支了有一千三百两,听娘说是近来要走动,拿去作礼了。”
一千三百两拿去送礼了?
绿裳正好逞了茶上来,徐砚接过, 皱眉抿了一口问道:“可有说送哪里去了吗?”
初宁摇摇头:“娘没有说,应该是大伯如今还停在大理寺少卿有关?”
除了走动这个,哪里还需要走动的。
徐砚却是淡淡地说了句:“恐怕不是,那不是千百两就能走出来的人情。何况如今是首辅暂时担着大理寺卿,首辅能收这些银子,这就是贿赂,一般人也不敢收。”
“那是近来朝臣中成亲的或者过寿的人多?”
徐砚摇头,手慢慢摸着杯沿,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初宁见此就把话题再扯回来,说道:“娘后来就喊了大嫂去,我和二嫂避开了,在二嫂那里坐了会,说娘的生辰向来不愿意铺张。今年不是整寿,去年怎么过,今年还怎么过。回来的时候,听到说大嫂把娘气得不轻,说那银子不是她支的,是她替大伯支的。但管事回事的时候就说大伯并不清楚,才问到了娘那儿去。”
长房好不容易消停一阵子,这又闹了一出,居然夫妻俩咬计起来了。
初宁都替婆母头疼。
“不管他们夫妻这官司了,我们除了吃用走公中,一般也不在公中支银子,这事听听就算了。”
“也就是听听,我只跟着二嫂学人情来往和家中采买开支,多的还没精力去管。”
反正她对任氏的印象就那样了,去管长房的事,没得叫自己再惹麻烦。
徐砚就要去将她抱到怀里,小姑娘一下子就跳下炕:“要去娘那儿请安了,我答应娘今晚在那儿用饭的。厨房还说做我做了四喜丸子。”
她躲得利索,徐砚挑眉失笑:“四喜丸子比我重要不成?”
不过是抱一抱,还能做什么不成?
初宁朝他皱鼻子:“您不能填肚子。”
徐砚被她逗得哈哈哈地笑。
当晚,初宁还真是胃口大开,居然用了两碗米,吃了两颗丸子,还喝了一碗天麻母鸡汤。
徐老夫人见她吃得欢喜,高兴得不行,还要再让人给她添汤。徐砚吓得忙止住:“可别再用了,一会撑着,又得难受到半夜。”
初宁摸了摸肚子,觉得应该是还能吃的,自己算了一下,好像真吃得不少。她羞赧地说:“还是不要再吃了,就是这两天都觉得饿。”
余氏就笑着说:“这是要长身子呢,不拘多吃一些。”
最后,初宁还是又再喝了一碗汤。
从碧桐院出来的时候,徐砚拉着她先到园子里去走一趟,在湖边的八角亭遇上贺女先生。初宁有些日子没和她说话,又知她是安成公主那边亲近的人,自然就叙起话来,初宁还准备有空继续再去学堂。
跟贺女先生分开后,徐砚沉吟着说:“你这要学管家,还得看着新宅子的修整,再去上学堂,忙得过来?”
“以后上午学管家,下午就一天去看宅子,一天去学堂,哪里会忙不过来的。您不是说要再去汝宁的,那我就更多的时间,不用问你的事了。”
她提起汝宁的事,徐砚握着她指尖叹气:“今儿还要跟你说这事的,预计是后天要出发,只等明儿陛下的意思。”
今天早朝上已经提起,再推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刚刚新婚就要和她分开,徐砚心里不是滋味,又觉得对她有愧。
他说:“宅子最快也得到年底才能住进去,我离京这段时间,你就陪着岳父吧。管家的事,还有去学堂的事,等我回来再说也不迟。”
想到家里还有徐立轩两兄弟,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他总不放心。
初宁微微一笑,柔声说:“我是新妇,没有有新妇刚过门,一个月没满就回娘家住着的道理。娘和您理解,可外头的人不能理解,还以为我爹爹霸道呢。我准备您去汝宁后,我就搬到娘的垮院去住。”
他们成亲后,徐立轩就搬回了外院去,所以她若是呆在家中,住到老夫人那里去最好。
老人肯定明白她想避嫌,估计会再免了徐立轩几兄弟的请安,所以一般情况是出现尴尬的情况。
小姑娘多方面考虑,其实还是为了不想让他难做。他宠着她是一回事,也不想叫他难做,徐老夫人那里同理,家里可不是只有她一个当儿媳妇,太过纵容就怕任氏和余氏那儿心里也不舒服。
即便以后要分家,总还是和和美美的才是一家人。
徐砚明白她的用心,握着她的手迟迟没有说话。初宁就又说道:“等满了一个月,我再任性回娘家住些天就是。”
他闻言失笑,应了声好,搂着她的腰慢慢沿着花园走了一圈。
次日,徐砚再度去汝宁的事情就定下来了。宋霖把他喊到内阁,跟他说了明德帝的旨意:“这次你身边多带些人,别的我也不多嘱咐了。”
徐砚拱手应是,宋霖压低了声问他:“太子殿下昨儿见了程锦,如今陛下正在召见,你可知这事。”
他闻言,双眼眨了眨:“竟有这事?”
“太子殿下如何会就见了程锦,这里头真没你的事?”
“岳父大人何故会觉得太子殿下见谁,与小婿有关?”
宋霖脸就一板:“这里是什么叫,哪里来的岳父女婿!喊阁老!”
徐砚从善如流:“阁老大人恐怕对我有什么误解。”
他滴水不漏,一脸无辜地摊摊手,宋霖心里的疑虑却并未打消,审视地盯着他看。好像就想这样看穿到他内心深处去。
徐砚神色淡然,甚至对这种打量皱了皱眉,好半会宋霖才说:“没有关系就好,只觉得来者不善,你又查绍侯家的事,我多想一些。”
“是陛下要对绍侯家有什么不满?”
“程锦往严重了说就是逃兵,弃阵地进京,好在绍兴近来没有战事,陛下应该不会捏着这事。但程锦这样做,虽然绍侯有上折子,但陛下肯定还是对程家都有微词了。”
徐砚很赞同地点头,宋霖就吩咐说中午的时候带初宁出来,他到酒楼摆一席,算是为他践行。
徐砚着人回去给初宁送信,中午三人聚在一块儿。徐砚不用再回衙门,只要回家收拾行囊,便敬了宋霖几杯,宋霖以茶代酒,翁婿间倒是相处得宜。
临末了,却杀出个程锦,居然直接堵到厢房,脸皮很厚地当着宋霖的面就说:“昨儿要说谢过徐大人,徐大人却没有来,今儿听闻徐大人在此,就特意过来敬酒一杯。”
说罢,还真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抿而尽。抬袖抹了把嘴角说:“听说徐大人明儿就要去汝宁了,在此祝徐大人一切顺利,也托徐大人的福,太子殿下那边帮我给陛下再递了话。我也得偿心愿,可以到大同去,即日出发。”
徐砚想去捂他嘴都捂不及,一连串的话就把他在宋霖跟前卖了。
他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觉得程锦就是故意的来拆台的,宋霖的目光如锋芒,刺得他额间都渗出冷汗。
程锦就是故意的。
昨天好心请他来吃宴不来,不过是想让徐砚在初宁跟前提提自己,好歹是嫡嫡亲的表兄妹,总不能真跟陌生人一样。所以他才把信送到徐家去。
结果徐砚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不来也不派人送个信,让他在那等了几个时辰。
今儿他听闻宋霖在,就是来砸场子的!
程锦说完一堆,拍拍屁股就走人,根本不给徐砚补救的机会。
等人走了,宋霖手中的茶杯咣当一下就砸在桌面上,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让徐砚直直打了个激灵。
——这该死的程锦,也太丧良心了!
徐砚就没见过这种恩将仇报的人,只能硬着头皮跟宋霖一番解释:“小婿只是把程锦去大同的厉害与太子殿下阐明,多的一句也没说。殿下要见他,是殿下自己的主意,我并做不得主的。”
宋霖冷笑,一个字也不信他的,同时心里对徐砚帮程锦的事又存了心的疑惑。
因为徐砚跟程锦八杆子打不着,为什么会带这么一番话,大同是要地,程锦的动机不纯。这就是关键。
最终,宋霖臭着脸拂袖离开,离开前还跟小姑娘暗中说了几句什么,初宁神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徐砚是背后阵阵发凉,等上了马车,初宁倒是先把父亲说的事告诉他:“您还记得柳娘子吧,爹爹说她居然到京城来了。”
“谁?”徐砚怔愣片刻,想起人来,“她进京了,进京了又与我何干?”
小姑娘就捏着帕子,脸颊露着浅浅的梨涡,却是似笑非笑地神色:“爹爹说让我注意着人些,人能追到京城来,或者会追到汝宁去呢。”
徐砚真是比窦娥都冤,看着小姑娘脸上那个笑一阵无言。
初宁只拿眼角斜他,也不说话,最后是徐砚一把将人抵在车壁,亲得她没有力气才让她收了那种眼神。
回到徐家,徐砚带着初宁先去了碧桐院,跟老母亲说要出公差的事。
徐老夫人为上回的事还心惊肉颤的,再三嘱咐让他势必要注意安全,莫要再近水边。徐砚一一应下,初宁便说等明儿要再搬过来跟她挤着住。
老人心知肚明的,对她的明理欣慰不已,搂着她自然是满口应承。
晚上徐家人都在碧桐院用饭,是为徐砚践行。
徐大老爷今日难得早回家,跟弟弟嘱咐不少,徐砚神色淡淡的,他居然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生气。
徐老夫人只道兄弟间总算是和睦了,老大能让着,以后哪里还会有什么罅隙。
在各自散去的时候,初宁与徐砚走在徐大老爷身后。
徐大老爷今晚喝了不少酒,走路都让小厮扶着,因为天热,还一劲拿出帕子来擦汗。
初宁瞥了他几眼,想着上回官司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估计夫妻俩应该是吵不轻。这看几眼不要紧的,初宁猛然瞥到他帕子,步子一顿。
徐砚正牵着她的手,见她停下,神色凝重,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没有说话,还盯着徐大老爷那里看,但人已经拐了个弯不见了。
她敛敛神,对上徐砚关切的目光,说:“可能是眼花看差了,没什么。”
徐砚也没有紧追着问,两人回房后各自沐浴。初宁先洗好一身干爽地窝到被子里,掰着手指算了算,她今晚又吃了不少东西,这会居然还觉得有些饿。
她就喊了汐楠去端千层糕,准备再吃一点儿。
才咬了两口,徐砚一身水汽过来,胸前的系带都没有系好,露出小半片结实的胸膛。
初宁看得脸一红,忙别过脸把糕点都塞嘴里。
徐砚瞅了眼千层糕,有些无奈地笑:“怎么还加餐不成?不过脸上看着是比以前要有肉了些。”
他说着,还去轻轻捏她脸颊,靠得又近,初宁眼前就只得他的胸膛了。
她忙就钻进被窝里,徐砚端来茶,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喝过茶才放下帐子。
初宁又想缩到里头,结果就被他一把抱到怀里,指尖碰到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叫她心尖直颤。
徐砚看她羞红脸,去亲亲她嘴角,还用手抓着她的手往胸膛上再贴了贴:“你害羞什么,为夫都是你的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一到这种时候就嘴上没正经,初宁臊得轻轻呸他一口。
徐砚带着工部两位主事出行,再有户部及押送分流用银的锦衣卫和士兵,初宁虽去前送,却只能远远看着他出了城。
左右出了门,她就顺路去找吴馨宜一趟。
吴馨宜因为定了亲被拘在家里,哪里也不让去,见到她高兴得不行,拉着她在家里用过午饭才依依不舍让她离开。
去了吴家一趟,初宁得知吴怀慎亲事也定下来,是在十月份。估摸着徐砚是能赶回来,和没有提前和她说起这事。
回家的路上,她想到老夫人爱吃软绵的枣糕,便让护卫转到卖糕点的铺子,带了一些。
当时买糕点的有几位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在那里扯着各家闲话。初宁听到一嘴是说京城楚楼的,说是搞了个什么花娘争艳的比试,专为清倌设的,所以近来各地有名的清倌都来了京城。
所以这就是柳娘子进京的原因?
初宁也没有放在心上,听过一耳就算了,毕竟她也不可能去看什么花娘。
当天下午,初宁就把日常用什搬到老夫人的跨院里,接下来的时间非必要都不离开碧桐院。
徐砚在离家三天后送回了第一封家书报平安,初宁拿在手里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心情才放松一些,依旧跟着余氏学管事,准备老夫人的寿辰。
又过了几天,京城楚楼花娘比试的消息都传到府里下人都知道了,初宁还听到林妈妈拿这新鲜事儿给老人说起。
老人也就听听热闹就算,说不知道这花娘第一名得叫多少人去砸银子了。
结果下午的时候,有护卫给老人送了信。
那护卫是徐砚的人,初宁认得,就看到老人看到信后气得脸色铁青,连声问徐大老爷人如今在哪里。
老人极少发怒,初宁看得心惊,不过一会儿,她就听到任氏哭哭啼啼地声音,一路来到厅堂,身后还跟着两位儿子和不知什么时候回家来的徐琇云。
任氏哭着跪倒在老人腿下,悲声道:“娘,您要为我作主啊!”
任氏那么一哀嚎,可把厅堂里的人都吓不清。
老夫人见她如此不稳重,喝道:“干什么哭哭啼啼,有话不能好好说?!”
这屋里还有小辈,从何体统!
任氏被那么一骂,更加委屈了,哭声更大,嚎啕着道:“娘,我为他生儿育女,可他居然瞒着我,在外头养女人。”
这话让老人也愣住了,看看了一便的初宁,还是想让她先住嘴的。可任氏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也冷静不下来,继续哭道:“他让我支的四百两,说是送礼。儿媳妇以为他是要走动疏通关系,毕竟如今小叔也帮着我们,我们只能自己帮自己。”
“我就给了,给过之后,我一日想起这事,就问他事情怎么样。结果他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个所以然来,儿媳妇就觉得奇怪。这心里头有了事,儿媳妇就只能打探啊,结果……结果他的四百两都送给到那个柳娘子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