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哈尔滨,黄向东把日记本递到石井四郎手上。石井四郎仔细翻阅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边看边不住地点头,“只要有它在,‘如意计划’就指日可待了。”
黄向东知道石井四郎是怕日记本丢失,他趁机说:“石井老师,我想尽快进行底座材料的合成试验。现在是冬天,环境温度容易控制,如果开春后气温升高,就不太容易制造零摄氏度左右的气温了。”
石井四郎当然同意,他拍了拍黄向东的肩膀,“没问题,北野政次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卸任,你不用管他,有什么事随便打个报告,走个形式就行。辛苦了,三条君,我已经向陆军部交过报告,上面已经批准了晋升令,一个月内,你军装肩章上的星星就会变成两颗。”
“多谢石井老师的栽培!三条洋平必定终生为天皇陛下奉献生命!”黄向东已经把这套话说得很顺溜,甚至说的时候连自己都有点儿信了。
黄向东躲在特别试验楼里,开始按照日记本上记载的方法合成路灯底座的特殊材料。这个底座其实只是装饰品,普通的路灯杆都是由圆木制成的,先在地上打出洞,把底座套进圆木中,再把圆木尾端插进地里约一米,最后将底座用水泥固定在地面。
说来也怪,这个三条洋平还真是奇才,用他发明的配方制成的底座,在零摄氏度左右的环境下就开始出现细细的裂缝,而且在十个小时内,裂缝就能达到手指那么宽,泄漏病毒完全没问题。黄向东把这九种原料都写在黑板上,按规律改变每种原料的比例值,制订了八十一种组合方案,逐个试验。北野政次赋予黄向东调动所有部门人员设备的权力,在他的全程监督下,第三部生产班所有人员集体加班,赶制了八十一个底座。
这些人平时和黄向东还算熟,但最近都在有意无意地和他保持距离,就连平时关系最好的酒井直人和田中维武看到他也远远地躲着走。黄向东很清楚,虽然这帮人不了解“如意计划”的细节,但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都知道这个三条洋平少佐正在研究一种很可怕的病毒。
八十一个底座做好后都放在地下室,黄向东把暖气阀门开大,地下实验室的温度达到30摄氏度以上。等去除外模、底座完全干透后,黄向东手里握着德国怀表,紧张地查看每个底座的坚固情况。温度从30摄氏度向下调整,每3摄氏度为一档,等到温度为零上10摄氏度时,他发现有个底座开始出现裂纹。黄向东用这个编号的配方又做了十个底座,干透后环境温度降到10摄氏度,十个底座全部开裂。也就是说,这种更改过的新配方将三条洋平当初设计的开裂温度足足提高了10度,而且配方的比例数字也很好涂改,只须在日记本上把1改成11即可。
然后开始病毒感染试验。黄向东真正算是把脑袋系在腰上,这种病毒的致死率极高,如果稍不小心让呼吸道和皮肤接触到病毒,就几乎肯定会死。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黄向东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怕死,与林美秀等人相比,感染病毒的死亡方式反而仁慈得多了。
每次试验时,黄向东都要穿上特制的多层生化防护服,在特别试验楼的地下密封试验室中打开金属罐体,小心翼翼地将装在透明玻璃管中的如意病毒培养基取出。黄向东对着灯光注视着玻璃管里的橙黄色液体,心想:你可是从遥远的非洲蝙蝠体内提炼而成,目前世界上最致命的病毒,我能有幸接触到你,到底是幸运还是厄运?
他按照日记本上记载的培养方法制成新的培养基,他在开拓医学院做了几年教授助理,掌握了很多细菌方面的知识,因此做起来并不算太难。而且这种病毒生存能力极强,只要找到动物做宿主,基本就遍地开花了。黄向东把玻璃管放进半圆型的玻璃密封罩中,双手伸进预留孔内,左右手互相把封条贴紧。然后慢慢打开玻璃管,颤抖着将玻璃管中的液体倒入五个装有新培养基的玻璃管内。
这套动作并不复杂,可黄向东做了近一个小时。他把双手抽出来,在消毒室用喷洒器将防护服彻底消毒干燥,再到更衣室脱掉防护服后,才发现身上几乎被汗水给浸透了。
新培养基里的病毒二十四小时后就会生成。细谷刚男早就送来了几十只供试验用的猴子,黄向东把五个新的培养基和五只猴子配套放进密封舱,再按动电钮打碎玻璃管。按日记本的记录,潜伏期只有六个小时。果然,六小时后,五个密封舱内的猴子都开始出现发热和咳嗽症状;九小时后症状加剧;十五小时后猴子的耳、鼻、眼睛都开始流血;二十八小时后,三只猴子表皮出现溃烂;四十小时后,五只猴子全部死亡。在对这五只猴子进行解剖时,黄向东发现它们的内脏几乎完全烂成了液体,非常恐怖。黄向东感到不寒而栗,这哪里是病毒,简直就是魔鬼投向人间的毁灭者。
转眼就到了三月,北野政次正式卸任,被调到上海任第13军军医部长。石井四郎乘坐黑色的部队长专车威武地来到731部队,他先把所有人召集到大礼堂,意气风发地讲了很多话,但大部分都是没用的。
石井四郎一回到731部队任首脑,气氛立刻就变了,太田澄、菊地斋和川岛清等人轮番请石井四郎到哈尔滨的各大饭店和夜总会喝酒跳舞,平时也是送礼不断。石井四郎喜酒好色,对这些东西照单全收。但黄向东工作十分用心,他把猴子和用正确配方制成的底座样品放在一起,再将温控器调到零摄氏度,效果非常理想,用望远镜可见底座均有开裂现象,六小时后,猴子们也准时出现发热咳嗽等症状。
石井四郎满意极了,眼中放出得意的光来,但黄向东还是看出了石井内心的恐惧,是那种生怕隔着数层玻璃也会感染到病毒的恐惧。他连忙报告:“石井老师,今后的一切试验都由我个人来完成,我保证小心谨慎地实施‘如意计划’,不会有任何纰漏。现在哈尔滨的气温大约是零上4摄氏度到零下4摄氏度,还不适合进行大批量生产。等到6月末时,中国大多数城市的夜间最低温度都在零上8摄氏度左右,到那时就可以安全地大批量生产底座,再用最多五十天时间运送到中国各地安装成型。等日本撤出中国以后,我们就可以隔着大海看中国人自生自灭了!”
石井四郎哈哈大笑,当场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打开,两人提前干杯庆祝。
距离6月还有近三个月,黄向东在这段时间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制作如意病毒的样本。石井四郎在全国四处调集力量生产玻璃管,足足有两千多个。但黄向东并没有制作那么多真正的样本,因为按照他的计划,完全不需要这么多,除五十个以外,两千多个玻璃管里都是普通无毒的培养液。如果真要制作出两千个真正的如意病毒样本,还真不敢保证每次动作都能成功。
他极少去办公室,因为害怕看到办公桌上的用品摆设,尤其是笔筒里那几支排列整齐的笔。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就从床头柜拿起和伊纪牡丹的合影照片。他经常在想,如果伊纪牡丹还活着,母亲会不会同意两人真的结婚呢?
东乡村外的农妇死了,底牌“鳄鱼”也已牺牲,黄向东成了断线的风筝,不知道在哪里、和谁接头联络。他有很多重要情报,想迫切地见吴站长。可去哪里找他呢?思来想去也只有去凡塔季亚夜总会了。
石井四郎坚决不同意他出门,有了那次暗杀事件,石井生怕这个愿意充当敢死角色的军医再出什么意外。黄向东度日如年,每天早晚都要到室外查看温度计。转眼几十天过去,5月9号下午,电台里传出重大消息:苏军攻占柏林,希特勒自杀,纳粹德国正式投降。这个消息让石井四郎很不安,他似乎也并不那么乐观了,同时一个劲儿地催促黄向东尽快复制病毒样本。
天气越来越热,已经是6月中旬,哈尔滨早晚的气温在零上16摄氏度到6摄氏度之间。石井四郎开始催促量产路灯底座的计划,黄向东说他在731部队非常枯燥,这个没有女人、只有军人的地方让他整天提不起精神,而且他喜欢上凡塔季亚夜总会的一个舞女很久了,早就想见她。
石井四郎觉得很意外,他与三条洋平有几年交情,这个人全心扑在医学研究上,根本不近酒色,现在怎么变了?可转念又想,早听说三条洋平之前的清高都是假的,哪有不好色的男人?而且到了东乡部队这种压抑的、监狱式的地方,就算圣人也折磨疯了,再加上发妻惨死,单身男人性格大变,在酒色上发泄也很正常。石井本身就是个色鬼,了解男人好色的毛病很难改掉,最重要的是,“如意计划”实施在即,如果不同意,很可能惹三条洋平不高兴,要知道病毒和底座的装配方法只有他最清楚。
想到这里,石井四郎勉强同意让黄向东出去散心,但必须把汽车牌照伪装,而且要有至少两名持枪士兵乔装跟随。黄向东全都照办了。这天吃过晚饭,六点多钟时,黄向东和司机还加上两名士兵乘车出了平房区,直奔哈尔滨市内。
到了凡塔季亚夜总会门口,两名士兵说:“三条中佐,石井阁下吩咐过,让我们必须随时保护您,不能让您离开我们的视线,请原谅!”
黄向东心中暗骂石井四郎,但脸上还要带着笑道:“谢谢你们的好意,走吧。”进了夜总会,里面灯光昏暗,舞池中已经有男男女女在跳舞,乐队在台上演奏着悠扬的爵士乐曲,一派纸醉金迷的气氛。黄向东来回走了几圈,没看到“六指神”和“小神婆”他们,他想直接到二楼去客房里找,却发现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堵住楼梯口。黄向东走到楼梯,还没等张嘴说话,那黑衣人伸手拦住,“二楼已经封闭,请您在一楼玩乐。”
这是为什么?黄向东没有多问,隐隐觉得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他在舞池周围踱了几圈,一个瘦瘦的年轻舞女走过来,挎着黄向东的胳膊腻声说:“先生,您没有女伴吧,那让我陪您跳舞好吗?”
“我要找这里的‘鲁智深’,你认识吗?”黄向东笑着说。
舞女咯咯笑了,“这里没有‘鲁智深’,潘金莲行吗?”
黄向东不想多废话,刚要伸手推开,舞女却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身体紧贴,在黄向东耳边低声说:“你有什么事可以问我,但要先给我陪舞的钱,二十块,是这里的规矩。”黄向东心想这些舞女都很狡猾,多半又是顺竿骗钱的,但死马当活马医,就算找不到接头人,也不能就这么离开,那两个士兵还在旁边盯着呢。
于是他掏出二十块钱扔给舞女,舞女把钞票塞进胸衣,双手仍然紧紧搂着黄向东的脖子,两人开始随着音乐慢慢挪步。旁边那两名便装士兵坐在舞池边的桌旁喝酒,当然是黄向东出钱。两人谈论着眼前那些舞女的身材和长相,非常羡慕三条洋平中佐能有这样的玩乐机会,这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士兵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不是当保镖,他们做梦都没机会来如此高档的夜总会。
两人搂着跳了一会儿,黄向东低声问:“你真不认识‘鲁智深’吗?”
“这几天风声紧,没见二楼都被查封了吗?”舞女笑着回答,外人光看表情,她就像在说情话。
“出了什么事?”黄向东也笑着问。
“前几天吴站长中了圈套,被抓进警察厅。‘鲁智深’和他妈让我在这里等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你是谁?”黄向东心中一凛,警觉地问。
舞女说:“我是‘大嘴一’的人,黑先生!”
听到这句话,黄向东才把心放下,“请你想办法一定转告首长,就说日记本已经找到,我正在想办法破坏‘如意计划’。另外,延安情报部高层的间谍偷看过办公室的密电,内容与碇常重有关,很可能是‘白马’所为。”
“都记下了,还有吗?”舞女问道。
“暂时就这些,你要千万牢记我的话,今后我恐怕没机会再出来了。”黄向东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两人又跳了十几分钟,等到舞曲终了才分开。他看到有舞女正缠着那两个士兵要跳舞,两人面对这些活色生香的性感舞女,心里痒得难受,但苦于价格昂贵,只好连连推辞。黄向东掏出五张十块钱的钞票递给他们,“出来一趟不容易,你们也去跳个舞玩玩吧。”
两人喜出望外,连忙一个劲儿地道谢,然后分别挎着舞女去跳舞了。黄向东此举是想让他们别乱说话,虽然刚才的接头不太可能被看出异常,但花了钱心里更有底。
晚九点多出来,黄向东暗想吴站长中了什么圈套?是碇常重还是土肥原所为?是不是那个潜伏在延安情报部的“白马”起了作用?汽车经过道里区石头道街,圣索菲亚大教堂雄伟的身影远远矗立在夜幕之中。黄向东让司机拐个弯,想到教堂里走走。两名士兵本不想让他多过活动,但刚才酒也喝了,舞也跳了,就没再说什么,只在后面紧紧跟随。
教堂大门早已关闭,黄向东来到侧门,一名修女正从侧门走出来。黄向东问她是否可以进去祈祷几分钟,修女摇摇头表示已经关门,可以明天上午
再来。黄向东道:“我明天就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也许会没命,所以我想今晚在圣母马利亚面前祈祷,让她保佑我和我的家人平安。”
这修女听了后,半晌没说话,最后低声说:“请跟我来。”黄向东等人在后面跟随。从侧门的走廊拐两个弯来到主厅,圣索菲亚教堂黄向东之前经常来玩,倒不是因为他信天主教,而是很多和他相识的女人们信。
他是无神论者,每次到教堂或寺庙之类的地方都没什么特殊感觉,这次却完全不同。站在数排木制长椅前,看到大厅前那巨大洁白的、怀里抱着圣婴耶稣的圣母像,黄向东忽然产生强烈的无助感,他伸手拿起放在管风琴旁边的小十字架,不由自主地双膝跪地闭上双眼,双手握着十字架,在心中默默念着什么。他想起桐君和伊纪牡丹,想起即将开始的“如意计划”,想起大半年没见面的老母亲,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她时,黄向东平生第一次觉得和死亡如此接近。
有只手轻轻搭在黄向东肩膀上,他立刻睁眼回头,却是一名神父。这神父大概六十多岁,面容慈祥而威严,头发黄白相间。神父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说道:“你的身上和眼神里都有一种巨大的恐惧,你在躲避它,或者要接近它。”
黄向东很震惊,神父只看了他几秒钟,却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恐惧。他放下十字架站起身,眼泪流出,身体也不住地颤抖。神父握住他的手,把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坠放在黄向东手心,再帮他紧紧握住,“这是圣母马利亚的灵魂所在,她会保佑所有正直善良的人,帮助他们驱走一切恐惧。”
“神父,你怎么知道我是正直善良的?也许我是个恶人。”
“我的孩子,你的眼中虽有恐惧,却没有邪恶。也许你将要独自面对巨大的邪恶,但记住,神永远站在善良者的一方。”神父微笑道,并将颈中的十字架银链摘下,一起放在黄向东手里。
次日早晨,黄向东打电话给酒井直人,跟他打听到南京中国派遣军司令部的总机号码。他直接对总机员说要接冈村总司令办公室,同时报出了满洲防疫给水部队的番号。总机员在核查了对方的总机号码后,先把线路接到司令部的副官部,对方又仔细询问黄向东的身份,黄向东告诉对方,有很重要的军情事务报告。
副官部长终于勉强同意切换了线路。当从话筒中传来冈村宁次那低沉的声音时,黄向东十分高兴,他认真地说:“冈村总司令,我是满洲第731部队石井四郎中将部下三条洋平中佐,三月纪念大会您还接见过我,说我是大日本帝国的勇士!”
“哦,当然记得,三条中佐,‘如意计划’的策划者。有什么事情吗?”冈村宁次问道。
黄向东连忙回答:“‘如意计划’的前期试验工作已经圆满完成,马上就要投入批量生产,但我想,应该在批量生产的同时,与您面对面地商谈一下计划的全面实施工作。”
冈村宁次问:“这是很必要的,可石井中将为什么不自己和我说?”
“是这样,石井中将可能最近公务缠身,我提醒过他两次,但他一直忙于接手北野少将的事务,可能就忘了。我想‘如意计划’事关重大,它关系到东亚战局的胜败,所以就斗胆打电话给您,请求您让石井中将和我去长春一趟。但最好不要提起是我的主意,不然石井中将会生气的。”黄向东直截了当。
冈村宁次听了后有些生气,“这个石井,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会忘记?幸好有你提醒。没关系,我这就打电话给石井四郎的办公室,让他立刻和你到南京见我。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挂断电话,黄向东非常高兴,暗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半小时内就会接到石井四郎的电话。果然,才过了二十二分钟,电话铃声响起,石井四郎说冈村宁次要他们俩最迟两天内起程去南京议事。黄向东得意极了,嘴上却说那只好把底座的生产计划分配下去,一天也不能耽误,石井四郎只得同意。
黄向东把更改后的底座特殊材料配方整齐地抄写了一份,连同日记本都交给石井四郎。石井四郎问他要生产多少个底座,黄向东说,他统计了在中国日本占领区所有通电路灯的市县,按一百个计算,每市县安放二十个底座。
石井四郎马上把几大部门的部长都召集到办公室紧急开会,让他们放下手里所有工作,整个731部队三千多人都必须参与底座的批量生产,由三条洋平中佐下达具体工作流程,务必在二十天内完成两千个底座的任务,否则军法处置。
黄向东带着731部队中的所有少佐以上军官,在试验室里将配制底座、置入玻璃管、密封底座和低温开裂的全部过程演示了几遍。其实过程很简单,只是每个步骤都要小心谨慎,争取一步到位。他建议各部门负责人分批逐级教授工作方式,三天后开始正式组装。
第二天上午,石井四郎和黄向东在王岗军用机场乘飞机前往南京。到了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冈村宁次也不客套,直接要黄向东报告“如意计划”的进度,说首相大人对此事非常重视,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黄向东在办公室里写报告,冈村宁次则忙着调动各省日军在二十天内清空铁路线,以随时将底座运往中国全境。他又打报告给梅津美智郎,请求他与相关高层尽快制订计划,安排在中国的所有日军四个月内全部撤出中国。
到了第六天,忽然石井四郎冲进屋来,脸色铁青,眼中全是怒气。黄向东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什么事情?”
“刚才东乡部队太田澄打来电话,说那些底座在零上7摄氏度的时候就已经开裂,大量人员出现发热现象,而且越来越严重,这是怎么回事?”石井四郎越说越怒,用拳头重重砸在办公桌上,身体前倾,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像要把对方一口吞掉。
黄向东心花怒放,但脸上装出非常吃惊的神色,“这不可能,这、这绝不可能!”
石井四郎眼睛通红,双手用力揪住黄向东的领口,“难道你觉得太田澄会打电话和我开这种玩笑吗?”
“这不可能!配方是我经过几百次试验才确定的,我敢用性命担保,绝不会出现错误!肯定是有人偷懒或操作不正确造成的!那些家伙平时就知道发了工资寄回老家,要么就是泡在酒吧和妓院。”黄向东还在装蒜。
石井四郎恨不得把黄向东撕成碎片,几分钟后他才慢慢松开,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半天说不出话。黄向东大脑急转,说:“石井老师,现在补救还来得及。我们马上通知部队将所有发病者迅速隔离,如意病毒无药可治,所以不要试图采取任何救护措施,否则只会感染更多人。再派出防护人员把剩余的底座用最快速度掩埋,如果处置得好,我回去之后还有机会用完好的病毒样本继续生产。”
没等石井四郎回答,冈村宁次又冲进屋来,对着石井四郎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极力解释了一通,冈村宁次大骂两人废物和无能。石井四郎立刻打电话到731部队,把黄向东说的话通知太田澄和菊地斋,让两人尽快处理。
冈村宁次怒道:“‘如意计划’是陆军部和参谋本部都极其重视的绝密计划,为了把病毒样本从太平洋运到中国,光潜艇就被美国佬击沉了六艘。如果这个计划失败,我看你们两人怎么向参谋总长和首相交代!”
石井四郎和黄向东站得笔直,额头上全是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冈村宁次虽然是大将,而石井只是中将,但两人都是日本军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也要互相敬畏几分,别说呼喝训斥,就连架也没吵过。可今天的冈村宁次明显怒不可遏,因为这件事要是搞砸,对他的影响也会极大。
第二天上午,石井四郎再次打电话到731部队,却始终无人接听。冈村宁次得知后立刻亲自打电话给关东军驻哈尔滨宪兵联队总部,让他们火速派人穿上防护服,赶到平房区的东乡部队本部查看,并嘱咐他们严格保密,否则军法从事。
黄向东提醒道:“宪兵队只有二级防护能力的普通防护服,而对付如意病毒,必须穿上具有一级防护能力的德国多层生化防护服,就像我之前做病毒培养基时穿的那种。这种生化防护服价钱昂贵,东乡部队也只有几百套。”
“来不及了,先让他们穿二级防护服去看看情况!”石井四郎焦急地说。
两个小时后,联队长加藤佐贺大佐在731部队打来电话,说部队中已有一千三百多人感染病毒死亡,剩下的一千多人之中还有至少七八百人严重发病,只有四十几名佐级以上军官因为及时躲到地下防空洞而幸免。但宿舍楼的军人家属和监狱楼内关押的八百多名囚犯没能幸免,全部感染了病毒。
听到这个消息后,石井四郎觉得半身冰凉,手中的电话机无力地垂在地上。冈村宁次暴跳如雷,让石井四郎和黄向东马上想办法,不然就以重大失职罪将两人下狱。晚上七点多钟,还没等冈村宁次消气,加藤佐贺又来电话,说上午派到平房区东乡部队的一百多名穿着防护服的宪兵,到现在已有四十多人不同程度地出现咳嗽、高热甚至眼角充血等症状,问是怎么回事。
冈村宁次和石井四郎面面相觑,黄向东之前说的话不幸言中。冈村宁次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宪兵队也感染了病毒,那会不会越蔓延越广?”
黄向东也开始恐慌,本来他的计策是想让731部队被如意病毒毁灭掉,可现在病毒已经被宪兵队带到哈尔滨市区,这可就危险了。他连忙建议冈村宁次立刻宣布哈尔滨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想尽一切办法运送德国多层特殊化防护服到哈尔滨,由军队进行病毒的隔离和控制。
冈村宁次脑门儿沁出了汗,现在已经不仅仅是731部队的灾难,而是整个哈尔滨的灾难。驻扎在中国的日本军队数量有一百一十多万,而且几乎每天都有几千日本军人和侨民来往于中日之间,如果病毒继续扩大,毁灭的就不仅是中国,还有日本,甚至其他国家。冈村宁次再也顾不得掩盖真相,他立刻给远在日本的陆军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打去电话,详细报告事态发展。
这个消息让梅津美治郎面色惨白,他不敢隐瞒,向日本首相铃木贯太郎报告了如意病毒泄漏事件的经过。铃木贯太郎吓得不轻,连忙上报给日本裕仁天皇,天皇本来是极力支持在中国打细菌战的,可听到这个消息,也吓得魂不附体,生怕病毒漂洋过海传到日本,便马上责成日本经产省大臣用最快速度从德国空运两千套一级生化防护服到哈尔滨,越快越好。
这种防护服价值不菲,在石井四郎的主动建议下,将本来要批给731部队的下半年经费四百万日元全部用来买防护服了。五天以后,防护服从德国汉堡运到哈尔滨,冈村宁次调集了驻扎在哈尔滨的一个日军混成旅,让他们穿上德国防护服,组成紧急防疫大队进行隔离控制工作。
在黄向东的建议下,紧急防疫大队先是采取了先隔后离的办法,用一千五百人把所有宪兵队员和相关人员全部就地囚禁在地下防空洞中。并在哈尔滨市区进行逐户调查,遇到疑似感染者立刻隔离起来。再派出五百人开赴平房区,把731部队彻底与外界隔离。
由于行动迅速,病毒的传染势头被有效地控制住,哈尔滨市区内每天约有几十人因为不知道什么途径而感染病毒的人被隔离,以后每天的感染者越来越少,最后终于没有了。为绝后患,冈村宁次把牙一咬,下令将所有隔离的宪兵队员和731部队佐级以下人员包括囚犯全部枪毙,然后秘密运到731部队的焚尸炉中彻底烧毁。至于731部队中的高级军官,暂时不能离开地下防空洞,听候处理,紧急防疫大队负责731部队的安全和保密工作。
策划长达数年、实施不到十天的“如意计划”彻底宣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