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原四郎沉默不语。他性格内向,胆小怕事,虽然在731部队这几年从大尉一路升到大佐,但仍然没捞到什么油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石井四郎任部队长这几年内,谁不知道石井四郎安排了很多亲戚在部队里任职?两个哥哥和嫂子在特别班,女婿在运输班,连他在千叶县的邻居都被弄到这里参与修筑工作。石井四郎的二哥细谷刚男任特别班班长,工资没有他这个大佐高,可他老婆石井操子居然有好几件法国貂皮大衣,凭细谷刚男夫妻的工资怎么可能买得起貂皮大衣?狗皮还差不多。
黄向东站起身,“不打扰笠原大佐工作,我先走了,明天晚上您可以直接到我的单身宿舍来聊天。至于您来的时候是带上资料,还是带上这根金条,就看笠原大佐的心情了。”
笠原四郎目送着黄向东离开,他把房门紧锁,从桌上拿起金条,用手轻轻抚摸着,表情一阵阵发生变化。
隔天早上,黄向东到西侧门外买菜,奇怪的是,那名脸上有胎记的卖蛋农妇居然没来,他来回逛了二十多分钟也没遇到。好容易等到晚上六点,他早早就出了西侧门,生怕错开,但仍然没有那农妇的身影。黄向东心里着急,难道又像林美秀那样出事了?
刚回宿舍,就看到笠原四郎站在走廊里,黄向东连忙把他让进宿舍。关好房门进到卧室,笠原四郎叹了口气,抬起右腿踩在椅子上,再卷起裤腿。黄向东一看,不禁笑了,笠原四郎居然把厚厚的十几张纸卷在小腿上,再用细绳扎紧。看来是天热穿得少,怕在路上被别人看出身上藏着东西,于是选择了这个办法。
笠原四郎解开细绳,把十几张纸放在桌上,“这是我在这里工作七年间的主要工作流程,还有十几份研究报表,希望能帮上你的忙。如果你觉得用不上,还请尽快还给我,金条我也会退给你。”
“笠原大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金条?你今天来这里是和我闲聊的,我没看到什么资料啊!”黄向东把双手一摊。
笠原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激地笑了。
他走后,黄向东逐页看了看这些资料,边看边佩服笠原四郎的细心。他把这几年来研究病毒的工作流程都记录下来,但同时又隐去了该病毒的名称、宿主、性状等具体名词,以防止泄密。那十几份研究报表也很完整,结合时间表写得很详细。
黄向东如获至宝,连忙铺开空白文件纸开始写工作计划。这下就有了方向,他只须按照笠原资料中的研究工作流程,把如意病毒的各项数据套进去,基本就成了一份崭新的报表。为了不让北野政次看出太相似,黄向东又故意把流程作了些调整,然后将时间表放慢一倍。
他想起北野政次说过的话,如意病毒样本藏于某个岛上,至于什么时候运回哈尔滨,可以参考他的意见。黄向东心想,既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那个日记本,干脆让日本人把病毒样本从那个岛上运出来,然后设法通知吴站长他们派军队截击,把病毒样本抢走。这样就可以通过共产国际或者苏联专家协助研究如意病毒,自己的任务也应该算是圆满完成了。于是他在工作计划中提出,应尽早将病毒样本运来,这样才能继续进行研究工作。
就这样一连三天,黄向东每天都到东乡村西门外去买菜,可一直找不到那名农妇。没有农妇送来的情报,就不知道吴站长怎么帮忙救于进郭,他自己又不敢轻举妄动。这731部队可不是吃素的,他黄向东毕竟不是职业间谍,凭他的能力,还没什么把握凭一己之力救于进郭逃走,弄不好自己也得搭进去,于是只好继续等待。临近中午,桌上的电话机响了,“是三条少佐吗?我是细谷刚男。刚刚接到通知,今天晚上碇常班要用二阶牢房第10号监牢的圆木进行试验,我记得那是前几天你让我特别留意的人,男性,34岁,名字叫于进郭。”
黄向东心脏猛地一跳,连忙问:“能想办法拖延吗?或者让碇常重换别的人做试验?”
“这个有点儿难,要知道,那些人用圆木做试验之前,都是事先对圆木认真检查过,觉得符合某项试验的用途,然后才正式下达通知。有时还是部长亲自指定,我不太好参与啊!”细谷刚男回答。
挂断电话,黄向东心里开始发急,没有吴站长等人的帮助,自己很难救人,心想干脆放弃算了,不能为了救于进郭,再把自己给搭进去。有了这种想法,黄向东感到轻松多了,一屁股坐在椅子里,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以前在开拓医学院时和于进郭一起工作喝酒泡女人的情景。这家伙喜欢玩乐,但性格开朗,对待朋友非常好,人缘极佳。有好几次黄向东泡女人惹了祸,都是于进郭想办法帮他解决的。
于进郭也有个体弱多病的老娘,他要是死了,老娘肯定也活不长。如果于进郭知道自己见死不救,会不会后悔当初对朋友太好?黄向东心里在打鼓,他忽然想起当初吴站长说过的话,让他冒险代替三条洋平做间谍,就是为了能救更多的中国人。可如果连最好的朋友都不救,那还谈狗屁救更多的中国人?
黄向东站起来向窗外看去,远方主楼方向那两根巨大的烟囱正在冒烟,显然是焚尸炉又在烧尸体,那都是经过细菌试验和活体试验之后倒霉者的尸体。他们和于进郭一样,也都是父母生出来的,他们的父母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孩子某天会被送到这个人间地狱,经受非人折磨之后被烧成灰烬。
他取出731部队编制图表,看到除本部之外另有设于海拉尔、孙吴、林口和牡丹江的四个支队,在哈尔滨西北直线距离120公里处的安达县还有一座特别实验场。看到这里,黄向东眼睛一亮,重重将图表按在桌子上。
部队长办公室门口的卫兵打开房门让黄向东进去,北野政次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黄向东说明来意,北野政次支起身子,倒了杯酒喝几口,说:“安达特别试验场是用做野外试验的,没有密封实验室,一般是用来做细菌感染实验的,你去那里干什么?”
黄向东说:“是这样,我希望能够筛选出几名抵抗力较强的圆木,日后可用来做如意病毒的特别抗体实验。前几天去监狱了解情况时,我已经选中了几名比较适合做试验的圆木,可今天上午细谷班长对我说,碇常重今晚要进行实验,也选中了我指定的那些圆木,我想能不能让他换一批?您也知道,‘如意计划’的研究工作很复杂,又要高度保密,有合适的圆木进行实验不容易,所以我想趁修缮实验室这几天多做些准备工作——”
没等黄向东说完,北野政次把手一挥,“好吧好吧,虽然这样会得罪碇常重这个勇敢又固执的家伙,但为了‘如意计划’顺利进行,还是按你说的做吧。我会给菊地斋打电话,让他安排碇常重换别的圆木做实验。你今天先到运输班登记,再给安达试验场的负责人中村打个电话,明天就可以到鞠家窑做实验了,尽量早去早回。”
黄向东非常高兴,回到宿舍后,他开始在脑子里完善这个计划。下午到特别实验楼看了看,粉刷和桌椅都已经到位,还剩下设备没到齐,大门内还安了两道气密门,还有规模不小的地下实验室,里面各种实验器具都在,只是有点旧。看来这些器具设备之前就有,现在只是对房间做了些清洁工作,再在地下室入口处加上一道气密门。显然是为了防止如意病毒泄漏,这可不像鼠疫那种常规病毒,如果泄漏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晚上六点钟,黄向东照例去东乡村西侧门外买菜,仍然没有农妇的身影,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反正计划已经有了。吃过晚饭后天已全黑,给运输班的铃木光头打了个电话,仔细询问将圆木带到安达实验场的流程。铃木光头告诉他,先把圆木装进运输车中,再由两名士兵跟随,车内的圆木们手脚都铐在特制的铁长椅上,脚下还坠着铁链球,以防逃跑。
黄向东坐在桌前,双手捂在眼睛上,苦苦思索救人的办法。两个多小时过去,十几个计划都被自己逐个否定。看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他出了宿舍来到监狱楼,和值班室里的看守打过招呼,看守对他说:“下午我接到新通知,第一部碇常班要提审试验用的圆木已经更换。”黄向东点点头,将那三名女大学生和于进郭从监牢里提出来,手脚都铐上铁镣,在两名持枪士兵的押解下进了特别实验楼的地下室。这里有很多独立房间,黄向东将三名女大学生和于进郭分别推进一个房间,再让士兵在试验楼大门外等候,然后关闭地下室的气密门。
他先走进关着于进郭的房间,反手锁好门。于进郭看着黄向东,神情相当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黄向东直直地盯着他看,于进郭咽着口水,慢慢向后退。
“我只问你一句话:想死还是想活?”黄向东用中国话说道。
于进郭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脸上顿时充满喜悦之情,张嘴就说:“老黄——”
黄向东上前一把捂住于进郭的嘴,将他按在墙上,恶狠狠地问:“我问你想死还是想活,别的废话少说!”于进郭呼呼喘着气,惊恐地看着黄向东,一个劲儿地点头不止。
黄向东慢慢松开手,低声问:“你知道这里什么地方吗?”
于进郭连连摇头。黄向东说:“这里是日本军队的杀人魔窟,凡是送进来的最后都得死!他们会把你们当成实验品,掏心挖肺制成各种标本。我前些天亲眼看到一个中国女地下党被活着挖出肚子里的婴儿,她丈夫当场就吓疯了!”
这番话把于进郭吓得脸色煞白,愣了半天才问:“你什么时候变成日本军官了?”“这你别问,也别问我为什么突然从开拓医学院消失,知道这些对你没好处,总之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日本人在安达县有个实验基地,我已经申请明天把你和另外三名被抓进来的女大学生带到那里去做体检。到时候我会制造机会让你逃走,成功之后,你要立刻带着老娘离开东北,跑得越远越好,也别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否则你我都性命难保。”
于进郭想了一会儿,坚决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三名女大学生也救走吗?”
“我会尽量想办法让你们四个都逃走,到时你注意看我眼色行事,就用以前你用眼神教我泡女人的那套路数。”
于进郭先是一怔,随即嘿嘿笑起来,“明白,明白!那、那咱们以后还能见着吗?”
“很难说,也许这辈子也见不到,不过你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别的就不要奢望了。”黄向东叹了口气。
于进郭眼含热泪,跪在黄向东面前,“老黄,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你的——”
黄向东伸手打断他的话,说:“这件事我不能对那几名女学生说,以免走漏风声,现在我把计划告诉你。我先假装要解手,让汽车靠近小树林停下,然后再以查看犯人为由打开囚车,那时你就提出也要解手。我会向士兵要来钥匙打开你的手铐和脚镣,再把钥匙随手放在女学生身边。当你去路边解手时,我故意将押解的士兵叫过来问话,那时你就从小树林逃走,逃得越快越好。等你跑远后,我带领士兵和司机朝另一个方向追,当然抓不到你。而那几名女学生如果有点儿脑子的话,就会用钥匙打开自己的镣铐趁机逃走,至于能逃多远、逃到哪里去,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这主意不错,老黄,真有你的!”于进郭很高兴。
黄向东瞪了他一眼,“不错个屁!这只是设想而已,到时候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也许没那么顺利,也许还会失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于进郭愣了,“老黄,我不想死啊,你可得救我出去啊,我还有老娘呢!”
“废话,谁不想活?我只能做到这些,能不能成功得靠老天爷了。明天在囚车里时,你记得告诉那三个女学生,逃出去后立刻和家人离开哈尔滨,越远越好。”黄向东打开门来到另外一个房间,那三名女大学生互相依靠着躲在墙角,眼神中充满戒备和恐惧。黄向东走到她们面前逐个看了看,几名女生身体在颤抖,眼中却露出愤怒之色。黄向东叹了口气,慢慢走出房间。
打开气密门从特别实验楼出来,士兵将他们四人押回监狱,看守把监牢上锁后回到值班室。黄向东从监狱出来刚要转向宿舍,远远看到月光中有两个人影朝这边走来。黄向东拐过一栋楼,把身子藏在阴影里向那边看,却是碇常重和冈本班的冈本耕造。
看来他们是去挑选犯人做活体实验了,黄向东心里一阵发紧,今晚又将有无辜者遭受那非人的残酷折磨。他暗自叹了口气,又有几分庆幸,自己实在没有能力救所有人,但如果不是努力制造机会,于进郭和那几名女大学生也不能幸免,现在是救出一个算一个。
他从本部往东乡村走,路过礼堂和游泳池,远远就看到酒吧那边传来隐隐的喧嚣声,看来还有人在酒吧里打发时间。黄向东刚要拐弯,看到两个人影摇摇晃晃地从酒吧方向走过来,嘴里胡言乱语,从声音能听出来是常谷川和大月某女。两人越走越近,常谷川也看到了黄向东,他左
手搂着大月某女的腰,右手却紧紧握着她的乳房。黄向东嘿嘿笑了几声,从常谷川略带慌乱的眼神中能看出他是在假装喝多,而大月某女却醉得不成样子。
“看来你终于抓住机会了。”黄向东说。常谷川尴尬地笑笑,抱着大月某女绕过黄向东朝单身宿舍方向去了。黄向东继续朝宿舍方向走,刚要走出本部围墙的北门,听到身后远远传来呼喝声。回头看到几个人影先后从监狱楼方向走出来,应该是碇常重和士兵押着刚挑选的犯人去做试验。他吐了口气,加快脚步向宿舍走去。
次日早晨,黄向东本来想直接到运输班登记,但想起吴站长,便又习惯性地去西门外找那名农妇。他本没抱希望,却意外地发现农妇来了,仍然坐在路边,面前摆着几个放鲜蛋的篮子。黄向东连忙走过去,直接掏出一角钱买了五个鸡蛋,又问她为什么一连几天没来,农妇憨笑着说:“老总,这几天咱家男人生病了,俺一直在家照顾他来着。”
黄向东回到宿舍把五个鸡蛋打碎,从其中一个蛋黄中取出蜡丸内的纸条,上写着:
已将你反映情况上报延安,中共非常重视,泽田同志命你收集相关罪证。事关重大,望谨慎而行。营救行动难度太大,需你设法将其带出731部队并告知准确时间路线。
大嘴一
黄向东异常高兴,吴站长要是愿意配合,就等于给营救计划加了一道保险,至于原定今天去安达试验场的行程安排,推迟到明天应该不难。他连忙出宿舍来到运输班,正巧碰到运输班的班长山本渔夫,打电话向太田澄证实之后,山本渔夫让黄向东在登记簿上登记。这时铃木光头从外面进来,打过招呼后随便问了几句,铃木光头主动说明天他可以开车带三条少佐去安达试验场。
山本渔夫走开后,黄向东假装随口问了从平房区到安达县的具体路线和行程时间。铃木光头说从平房区向西北方向走,要经过大概260多公里的荒野地区才能到安达县郊外的试验场。哈尔滨和安达县之间还没有通公路,只能靠看太阳和指南针辨别方向,但也经常会迷路,所以每次往返都要用至少六七个小时。
出了运输班,黄向东在院子里看到有人从车库里出来,在关上门的那几秒钟时间内,黄向东迅速扫了几眼停在里面的两辆客车。从外形来看,应该是用美国道奇33型大客车改装而成,除了驾驶室外,车身上没有车窗,外面还盖着军绿色的苫布。回到宿舍后,黄向东立刻给吴站长写回信,把明天下午的行程时间和路线仔细告知,尤其着重描述了囚车的外观特征。
下午他又来到监狱楼,提前与值班室看守确定明天的行程。填完表格后,看守指着登记簿说:“三条少佐,这个二阶第10号监牢名叫于进郭的圆木,昨晚被第一部的碇常重少佐提走了。”
“什么?”黄向东大惊,“现在送回来了吗?”
看守苦笑道:“凡是被碇常重少佐提走的圆木,基本都没有送回来过,恐怕昨晚就已经直接送到焚尸炉去了。”
黄向东脑子里嗡嗡乱响,连忙来到二阶第10号监牢门前,里面空无一人。他立刻冲出监狱楼,直奔第一部所在的建筑,向门口的士兵出示证件后,黄向东“蹬蹬蹬”上到三楼,直奔走廊尽头的碇常班。踩着冰冷的水泥地面,路过负责制作标本的“冈本班”大门时,正好有人开门走出来,黄向东下意识地向门内瞥了一眼,突然止住脚步,回身去看。见冈本班正对着大门靠墙的架子上放着一排装有福尔马林溶液的玻璃瓶,每个玻璃瓶里面都泡着一颗人头,其中有一个非常眼熟。黄向东走进房间,空气中充满消毒水的气味,几名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军医正把一些装有人体器官标本的玻璃瓶放在工作台上,见有人闯进来,都用警惕的目光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冈本耕造从另外一个房间走出来,身上套着做手术时用的黑色皮围裙,双手还戴着胶皮手套。看到黄向东进来,奇怪地问:“三条少佐,有事吗?”在731部队中有严格规定,各部门和班组之间在工作时极少互相交流,更没有无故串门的事情。
黄向东没说话,站在那排玻璃瓶前,眼睛死死盯着最中间的那个瓶子,里面的溶液中泡着于进郭的脑袋。瓶子里的于进郭眼睛圆瞪,大张着嘴,似乎要呼喊什么。冈本耕造走到黄向东身边,说:“哦,这是昨晚实验的两根圆木中的一个。”
“昨晚进行的是什么实验项目,谁做的手术?”黄向东问。
冈本耕造说:“肺部逐渐切除试验,手术是碇常君操作的。怎么?”
黄向东“哦”了一声,“没什么,这根圆木是我之前就挑选好的,准备明天带到安达实验场去。”
冈本知道三条洋平是北野部队长眼中的红人,连忙解释道:“三条君,提审这个人做试验是碇常君的意思,我只是协助实验,请你不要多心。”黄向东点点头,慢慢走出冈本班,沿着走廊朝前走,却见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打开,碇常重从里面走出来,一边挽袖子,一边和旁边的一名军医闲聊。
看到黄向东脸色铁青地走过来,碇常重立刻露出戒备的神色。黄向东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问:“你为什么用我已经指定的圆木做试验?”
碇常重笑了,“监狱里有几百根圆木,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你要的?换一根就是了。”
黄向东双眼几乎喷火,“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对?我早就和北野部队长说过,一楼第二阶10号监牢的圆木我指定要带到安达试验场,你昨晚为什么用他来做解剖试验?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
“事先和你商量?三条少佐,我猜你昨晚肯定去了酒吧,以至于今天还没清醒过来吧?”碇常重说完就笑起来,旁边的人也跟着哈哈大笑。黄向东怒不可遏,一把揪住碇常重的衬衣领口,碇常重身高和黄向东差不多,但体格更强壮。他架开黄向东的胳膊,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将脸凑近黄向东,狞笑着咬牙道:“我在东乡部队七年,那时候你在哪里?竟敢冒犯我!连部队长也要给我几分面子,你三条洋平算个什么东西?什么帝国明日之星,我看倒像是被中国人策反的间谍!”
黄向东也不示弱,骂道:“别得意太早,被你解剖过的那些人会变成恶鬼,早晚把你的内脏也一块一块地掏出来!”
旁边那名军医已经吓傻了,虽然在731部队活体解剖已是公开秘密,但还没人敢公开把这种事说出来,尤其在骂人的时候。碇常重在731部队几年,也算是元老级人物,他杀人无数,解剖活人成瘾,现在居然被黄向东这么指着鼻子骂,顿时火往上撞。
“巴嘎雅路!”他死死揪住黄向东胸口的衣服。旁边那名军医是碇常重的下属,知道两人都是少佐军衔,高级军官在731部队工作时间打架可是严重违纪,连忙上前劝解。
黄向东慢慢松开手,碇常重将他推开,两人都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军医劝解道:“有话好好说,不必为了这点小事伤和气。圆木那么多,三条君再挑选其他的吧!”黄向东慢慢后退,用眼神扫了碇常重一眼,转身离去。
黄向东又来到监狱楼,在值班看守的带领下挑出几名强壮的苏联男子和朝鲜妇女。他故意找的都是听不懂汉语和日语的人,这些人黄向东并没打算一并救走,只是掩人耳目而已,因为去安达实验场路途遥远又辛苦,要是每次只带上三四名犯人,有点不合常理。随后再打电话给第四部野口班班长野口圭一,让他明天协助同去,再带上四颗试验用的鼠疫细菌陶土炸弹。野口圭一知道是部队长的意思,虽然打心眼里不愿意去,也只好答应下来。
回到宿舍坐在桌前,黄向东写下纸条:
于进郭昨晚被害。明天去安达试验场,早六点从平房区向齐齐哈尔出发,无固定路线,约三小时后到达安达县东郊三十五公里的鞠家窑村。运输车为美国道奇33型改装客车,两侧无窗,外罩军绿苫布,除司机和我外另有第四部负责人野口圭一和几名士兵。请尽力配合营救!
晚上六点多钟,黄向东到东乡村外买了些新鲜蔬菜,再将纸条夹在钞票里传递给农妇。往回走的时候,他看到酒井直人、常谷川和田中维武这三个家伙有说有笑地走来,看样子又准备去酒吧消遣。黄向东想回避,已经来不及,田中远远就看到了黄向东,连忙上前拉住他,“三条君,最近你都在忙些什么?成天见不到人,快跟我们去喝酒!”
酒井笑着说:“这家伙每次在酒吧喝酒时都说找不到对手没意思,看来今天遇到你了。”
“我可不行。”黄向东连忙摆手,他牢记着吴站长的嘱咐,千万不能喝酒,以免醉后失言泄露身份。
田中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今晚你可再也逃不掉了,快走,不喝不行!”
黄向东闻到田中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问:“你白天也喝酒了吗?”
田中奇怪地回答:“白天是工作时间,当然不能喝酒,怎么这么问?”
“那你的身上怎么总是有一股酒味?难道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酒井和常谷都哈哈大笑。田中却自豪地说:“论酒量,东乡部队我还没遇到过对手,所有人都和我喝过酒,只差你没有了!”黄向东抽身想走,却被三人架着,几乎双脚离地般向酒吧奔去。
酒吧里喧哗热闹,已经聚了一些人,比较特别的是,今天黄向东看到很多女性,除了后勤部门和外雇女佣之外,很多并不认识。这些女人打扮都很随意,或喝酒或抽烟,脸上都带着寂寞空虚的表情。常谷川看出黄向东脸上的疑惑,把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些都是军医或国内外派学者的妻子,她们的丈夫整天忙于生产研究,而且半个月只能见一面,所以她们晚上都来酒吧排遣寂寞。”
随后常谷川又神秘地说:“这些女人都很好上手,只要让她们对你有好感就行,怎么样,有兴趣吗?”
黄向东原来为了明天去安达试验场的事心神不定,刚要摇头,忽然看到一个坐在几人中间抽烟的女人,顿时眼睛发亮。这女人他前些天见过,那还是黄向东初到731部队,去总务部登记后路过游泳池时,看到的那个穿鲜艳泳衣、身材性感的漂亮女人。今晚这女人虽然穿着鲜艳、宽松的女式和服,但仍然掩盖不住那丰满高耸的乳房和领口露出的白嫩肌肤。她化了淡妆,好像喝了不少酒,眼神迷离,带着半醉的神色,看上去更加诱人。黄向东立刻来了精神,眼睛在那女人的脸蛋和胸脯上来回看个没完。
常谷川见他那副神态,立刻心领神会,低声说:“你知道她是谁吗?那是川岛清部长的老婆,叫小泽瞳子,怎么样,很漂亮吧?”
黄向东感到很意外,没想到这个性感又高傲的尤物居然是第四部部长川岛清少将的妻子。他有点儿惋惜,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能嫁给川岛清这种老家伙?真是鲜花插在狗屎上。川岛清看上去年近五十,而这女人最多三十岁左右,也太不合适了吧?
一想到川岛清在解剖林美秀时那副残忍又享受的表情,黄向东心里就有气,慢慢走到小泽瞳子身边。她正坐在桌旁同几名女人喝酒聊天,看到黄向东,马上就记起了他是谁,那天黄向东看到她穿泳装时的那副色狼相令她难忘,于是用杏眼瞪着黄向东。
“川岛夫人,你好啊!”黄向东笑着伸出手,“我是第二部特别班的军医少佐三条洋平,刚来不到一个月,很高兴再次见到漂亮的少将夫人。”
小泽瞳子本不想理他,但对方说话很客气,又碍于人多,也只好伸出白嫩的纤纤玉手,黄向东握住后低头吻了两口。小泽瞳子生气地抽回手,刚要发火,旁边那几个喝醉的女人却跟着起哄,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请问三条少佐,有什么事吗?”
黄向东涎着脸说:“遇到这么漂亮的女士可不容易,我能请您喝杯酒吗?”
小泽瞳子神色傲慢,“好啊,那就请我喝一杯这里最贵的酒吧。”酒吧里很多人都把目光转向这里,毕竟小泽瞳子是川岛清的老婆,她为人又高傲,平时很少有男人敢和她搭讪。
黄向东笑道:“没问题,稍等片刻。”他走到柜台前,对负责出售烟酒的石井敏子说:“这里最贵的酒是哪个?”
石井敏子是石井四郎三哥细谷三男的老婆,和细谷刚男的老婆石井操子一样,都掌握着731部队最有油水的位置。她嘿嘿笑了,指着身后的柜台高处说:“最贵的是那瓶1878年的法国白兰地,每杯五十元。”
“整瓶酒多少钱?”黄向东掏出钱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