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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柏尧抱着闺女上了马车。
往昔这闺女总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小小年纪就爱美,今日倒是穿得干净妥当。姜柏尧只道是陶嬷嬷心细,捏了捏闺女的小肉脸道:“待会儿璨璨可要乖些,不许胡闹,嗯?”
姜令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姜柏尧,卷翘的羽睫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粉嘟嘟的小嘴微启,乖巧的点点头道:“璨璨会乖乖的。”
姜令菀心下有些紧张,只乖乖的坐在自家爹爹的大腿上,一张稚嫩的小脸有着不符年纪的沉稳。在她的记忆里,陆琮对于荣王妃冯氏这个母亲很是尊重,倒是同荣王父子亲情寡淡。只不过荣王妃没了之后,荣王没有再续弦,身边最宠爱的不过一个侧妃潘氏。是以她嫁给陆琮之后,上头没有婆婆,也避免了一些争执。不然以她的性子,换做是哪个婆婆都是看不惯的。
“璨璨。”
听到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姜令菀抬眼,上来的这个小少年正是姜裕。
姜裕是姜令菀的亲兄长,如今不过九岁,正是上学堂的年纪,不过学堂的夫子经常来国公府告状,只言拿这小少年没办法,时常把姜柏尧给气着。不过姜裕打小就聪明,而且生得一副好相貌,素来护着妹妹。姜裕看着自家小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姜令菀肉肉的小脸蛋。
姜令菀看着自家哥哥这张稚气的脸,很是无奈。虽然如今她是个四岁的女娃娃,可这样被人捏来捏去的确有些受不住,便等着圆溜溜大眼睛,气鼓鼓道:“哥哥,再捏就被你捏肿了。”
妹妹一本正经,姜裕忍不住笑了笑。
谁叫妹妹这小肉脸这么嫩?肥嘟嘟的,教人看着就想捏几下。
周氏瞧着也笑,道:“裕儿别欺负璨璨了。”
这哪里欺负啊?姜裕松了手,道:“璨璨是我的妹妹,我疼她还来不及呢?有我在,日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璨璨,若是有人敢欺负璨璨,我就……”说着,姜裕便挥舞了几下自己的拳头,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周氏板起脸道:“做功课认真些就行了,尽想着打架,像只野猴子似的。”
可姜令菀却知道,哥哥的确是疼她疼得紧,就算上辈子她嫁给了陆琮,成了荣王世子夫人的之后,他也只当自己是亲妹妹,没有半分“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的意味。出嫁前一日,他就对自己说,日后若是陆琮敢欺负她,他就打得他满地找牙。不过陆琮倒是出乎意料的宠她。而且她这哥哥的确不是读书的料,上辈子最后从了武,同陆琮一道行军打仗,每次出征,害得她一面要担心自己的夫君,一面又要担心自己的哥哥。
说到哥哥,她便又想起了陆琮。
陆琮最明白哥哥在她心里的位置,所以有一回行军打仗中了埋伏,哥哥身处险境,是陆琮孤身犯险救了哥哥。最后哥哥不过受了轻伤,而陆琮却差点因此丧命。陆琮这人战无不胜,战场上刀剑无眼,却还是头一回受了这么重的伤。
看着哥哥带着奄奄一息的陆琮回来,她当真以为陆琮是为国捐躯了,面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最后陆琮醒了,她第一句话便是:“陆琮,若是你害得我成了寡妇,你就同你没完。”可心里却是怕极了。
陆琮却是含笑看着她,抬手捏着她的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只嗓音有些暗哑缓缓吐出二字:“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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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马车便到了荣王府外。这府中办丧事,气氛自然是凄哀瘆人。姜令菀虽然把荣王妃当成自己的婆婆,可总归是没有相处过,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陌生人。
她任由姜裕牵着她的小手同爹娘进了荣王府,由穿着一袭缟素的奴仆将他们引至灵堂前去吊唁。
姜令菀甚是紧张。这荣王府她整整生活了五年,一草一木自是熟悉,可目下她无心欣赏,只想着待会儿见着陆琮,她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陆琮此人,不嫁他之前,皆道他是个不苟言笑、举止粗鲁的莽夫,成亲之后才晓得他也是个心细如尘的。只是有一点却是事实,那便是陆琮极少笑,板着一张冷冰冰的面瘫脸,当真是白生了一副风华俊朗的好容貌了。
姜裕察觉到小妹软绵绵的小手手心有些凉,倒是侧过脑袋安慰道:“璨璨别怕。”
她只是紧张而已。姜令菀对上自家哥哥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心里嘀咕着。
不过进了灵堂,倒是让姜令菀失望了。
因为根本不见陆琮。
按理说陆琮是荣王妃的长子,又是她唯一的儿子,此番自该在灵堂才是,可姜令菀同爹娘兄长进来之后,用目光逡巡一番在场痛哭流涕之人,发现并无陆琮。荣王府子嗣不兴,也就只有陆琮一根独苗,她虽未见过十岁的陆琮,可只要瞧着这灵堂之中披麻戴孝的小少年,便是陆琮无疑。
虽未瞧见陆琮,可姜令菀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
——荣王侧妃潘氏。
姜令菀见潘侧妃穿着一袭缟素,髻上簪着白花,身上无一饰物,此番哭得歇斯底里楚楚可人,一口一个“姐姐”,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这是荣王妃的亲妹妹呢。上辈子,荣王妃没了之后,荣王虽然没有续弦,却将府中中馈悉数交给了潘侧妃,除却一个正妻的名头,这潘侧妃早就已经是荣王府的女主人了。后来她嫁了进来,因她败家,可是同潘侧妃闹过好些争执。她本就不喜潘侧妃虚与委蛇的作风,加之陆琮时常出征,府中无聊,自是常同潘侧妃斗嘴消磨日子。不过说起来,这潘侧妃每回都被她气得瞪眼,估摸着心里怄得不行,可她没那个胆子动自己半分。
她若是敢动,陆琮非得找她算账不可。
还别说,这陆琮唬人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分明生得姿容无双,可只要那面色一沉,便吓得潘侧妃面色苍白、两股战战,连声儿都不敢出了。
今日来,姜令菀自然没有做过空手而归的打算,见灵堂之内并无陆琮,心下失落,便琢磨着其他法子。而这时,她见一丫鬟匆匆跑到潘侧妃身旁,慌慌张张道:“潘侧妃,小郡主又吐了,这会儿烧得厉害。”
潘侧妃也有一女,但是庶出之女自然不可能被尊为郡主,这丫鬟口中的郡主,大抵是荣王妃所出的陆宝婵。想起陆宝婵,姜令菀便下意识看了看自家哥哥的脸,然后立马就有了一个主意,抬起小脑袋对着周氏道:“娘,郡主表姐病了吗?璨璨想去看看她。”
潘侧妃正要起身过去,听着姜令菀绵软糯糯的声音,又见这小女娃生得这般精致,目光倒是顿了顿。
周氏知道自家闺女同荣王府的这两位表哥表姐素来没有来往,目下听着女儿关切的声音,倒是惊讶了。她见潘侧妃正往他们这儿看,知道自己若是拒绝女儿的话,怕是有些不大妥当,而且这小郡主的年纪不过比女儿长一岁,如今没了娘亲,倒是可怜。念及此,周氏便牵着女儿的手欲同潘侧妃一起去看小郡主。
姜令菀忙伸出小胖手一把抓着自家哥哥的胳膊,道:“哥哥,咱们一起去吧。”
姜裕素来不会拒绝自己的妹妹,遂跟着去了。
周氏领着一双儿女去看小郡主,潘侧妃知道这位是卫国公夫人,自然不敢怠慢。几人行至长廊,潘侧妃瞧了一眼姜令菀和姜裕,对着周氏道:“夫人这双儿女生得可真好,当真像是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似的。”虽是极平常的客套话,可今儿说得倒是一点儿都不违心。
方才周氏见潘侧妃哭得伤心,如今这双眼睛尚且泛红,心下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此番又听她这般夸自己的儿女,自是心中欢喜。不过毕竟不熟,面上只是客套道:“哪里?平日里可皮得很,管都管不住。”
潘侧妃自然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瞧着周氏没有多少热情,夸了几句便不再多言。可想起这体弱多病的小郡主,潘侧妃便觉得自个儿当真是晦气。王妃没了,这小郡主哭得伤心,不肯吃饭,之后又病倒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事儿,估摸着王爷也不会放过她。
好不容易熬到王妃没了,可不能再出岔子了。日后她倒是不管,可眼下这小郡主绝对不能出事。想到这里,潘侧妃袖中的手捏了捏紧。
哪知几人进了院子的时候,便瞧着丫鬟嬷嬷一干奴仆全都站在院子里。
潘侧妃忙拧起眉头上前道:“都杵在这儿做什么?我不是让你们都进去照顾郡主吗?”
一嬷嬷上前,颤着声儿道:“潘侧妃,是……是世子让奴婢们出来的……”
世子?潘侧妃眸色一怔,旋即有了几分警惕。
姜令菀听到这二字,到底是压抑不住,忙挣脱开自家哥哥的手,提起裙摆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进去。
陆琮,陆琮……
是陆琮在里面。
哪知她刚跑到门口,迎面而来不知什么硬邦邦的物什,害得她一下子撞了上去。她本就跑得急,这般猝不及防被撞到,自是一下子就被弹出一段距离,然后胖嘟嘟的身形一晃,一屁|股摔倒在地。
“唔……”疼!
姜令菀晓得自己生的圆润,这小屁|股上的肉也多,可这么些软软绵绵的肉,结结实实的倒在地上,实在是疼得厉害,而且鼻尖儿也疼呢。姜令菀一时控制不住,泪珠子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大大的眼睛也泛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色。
“璨璨!”周氏惊呼,立刻过来将女儿抱起。
姜令菀蹙着眉头揉着自己的小屁|股,抬眼望去,却见罪魁祸首定定的站在她的面前。
见这个少年的模样生得格外精致,眉眼乌浓,唇红齿白,只这眼神中有些不符年纪的清冷,看得人慎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