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香袭人,一股战栗的热浪浮上冷双成的胸口,秋叶的薄唇已经纠缠上她的脖颈,让她提心吊胆。她从来不敢小觑他的能力,他的手与唇仿佛带着魔力,所经之处均是摩挲得酥软无骨,令城池失陷。
碧纱窗橱映透着光亮,倾伏在秋叶肩上的冷双成受了感染,心胸顿时明朗起来。她猛地伸出双手,环住秋叶脖颈,用软胸紧紧贴着他微微喘息的胸膛,不留一丝间隙。“秋叶,晚上……晚上好么?现在不行。”
秋叶见她如此亲近自己,顺势放低了她的腰身,将她搂紧,低哑地问:“为什么?”
“我,我还没准备好。”冷双成交握双腕,出力贴紧他,尽量不让他的手滑入衣衫。秋叶低头吻住了她的双唇,含混道:“缓兵之计么?我现在就要你的身子。”
冷双成避开他的亲吻,呼吸紊乱。“决不食言,你先放开我。”
秋叶与她耳鬓厮磨一番,察觉到身子快要爆发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冷双成极为珍惜这个机会,坐他怀里动也不敢动,就续接了他先前的话头:“秋叶,我知道你忍得辛苦,手别乱动,听我和你说说话好么?”
“嗯。”他被抽离了温软乡,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冷双成抓住他的手,说道:“刚才你跟在我身后,又不说话,我想起红袖解围那天,冷雾又白又重,你披着一身寒霜回到叶府,我也是这样跟在你后面,心里不知有多慌乱……”
秋叶突然抬头咬住了她的嘴唇,截断了她的尾音。“冷双成,你就是来折磨我的。你说这话肯定有目的,只是我现在什么都想不了。”
冷双成讪笑不已。
秋叶狠狠亲了她一口,说道:“晚上再来好好享用你。”
冷双成眼色一紧,赔出笑容,催促了几次,才把司命神一样的秋叶给送走了。
清水从指间流过,似是情人的呢喃。冷双成不敢再发愣,急匆匆清洗了面颊,整理好了衣衫,朝碧荷池走去。
夏风暖暖,迎面吹拂,仿似将人带回风和日丽下的田陌原野,有繁花如锦,在风中徐徐盛开。冷双成深吸一口香气,清理池畔山石后坐下,在手上扣住几枚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弹出去,石子如雪羽掠了几道弧形,蹿进蹿出水面,噗噗尽入荷叶。
秋叶偶尔经过池边,见冷双成老老实实地赏景,心下安定了不少。他示意一旁服侍的碧透继续看紧点,才举步离开。
冷双成坐在池畔许久,脑子里默默回想着吴三手替她绘制的图形,终于让她找到了一道突破口。她随意地看着池水,忍不住破颜一笑。碧透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开口说道:“夫人……啊……是双成,什么事引你这么好奇?”
冷双成还未从吴有之死的伤痛中完全走出来,听闻后只是浅浅一笑,既不哀伤亦无欢喜。“碧透姑娘,陪我去街市走走好么?”
碧透踌躇:“公子吩咐过,双成心头不痛快,不能随便走出行辕。”
冷双成闻所未闻,只淡淡说:“吴有新丧,我想替他买些衣衫,充作衣冠冢的葬品。既然生前我未能医治好他的星星白发,那么死后便让我配些药材祭奠他吧。”
碧透随后应允。
街市上人来人往,风中带着柔和的海腥味道。冷双成去了成衣店,细细捻着衣料,替吴有置办了头巾、长衫。她将皂白、文青两色的文士鞋袜捧在手里看了半天,极为不舍就这样置办完了吴有的后事,哪怕他现在仅仅只是一方骨骸。碧透看她静默了半天,站在身后轻轻地唤道:“双成,你怎么了?”
冷双成转身将所有置办事物递给碧透,敛容说道:“碧透,吴有喜欢花花草草的纹饰,你替他在鞋面上绣上一枝兰竹可好?”
碧透点头应了差事。
行辕厢房内,碧透穿针走线,熟悉地给衣衫饰以花纹。冷双成安静坐在一旁,注视着她的针法,看了一会,又轻轻阖上眼帘。
“双成累了么?不如先去休息吧?”
冷双成当即站起身来,朝碧透点头致谢,如愿走出房间,一个人转到了廊道上。远远地,外院转廊处鱼贯走过八位身形各异的甲装男子,一直向前,径直去了关押林青鸾的地方。
冷双成目送他们远去。
这八人唤作“川中八客”,善使枪鞭,长得虎背熊腰,但下盘不算灵活。她看着他们沉重的步伐,心中更加坚定了对付他们的方法,只是这一切必须瞒着秋叶。
“请姑娘宽衣沐浴。”身后突又传来两道柔嫩的嗓音。
冷双成知道是秋叶在找她了。她回过身,果然看见两名宫装少女垂首侍立于道旁,正毕恭毕敬地请示着。她淀了淀心神答道:“走罢。”
一路回廊迎着花木晚香,她的心思忽上忽下,正像是透过碧橱渗落的灯光,明灭可见却难辨清晰。
是夜,玉兰灯罩下烛影飘忽,落在秋叶静默的侧脸上,仿佛是明月初露山涧,耀眼得夺目。
灯前目,被底足,帐中音。每位女子必须经历过蜕变的一关,冷双成更多地是在告诫自己,既然选择将自身交给秋叶,一生就不得后悔。她捏了捏衣衫边角,暗下决心后,像飞蛾投火一般,扑开双臂合抱住了秋叶的背。
秋叶在嘴角掠了点浅笑,说道:“真是我的傻瓜哪,原本浓情蜜意之事,被你搅得像殉道一样惨烈,你是嫌我忍得不够久么?”他亲了亲她的脸,双手剥去了她的最后一件衣衫。
冷双成羞愧难当,躲在秋叶的胸膛下,尽力不发出细碎的呼声。他的力道胜于她,几近折磨后,他迫她喊出“夫君”两字,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她。
皎皎月色渗入,清水池中水色清幽。
秋叶右手将冷双成小心搂紧,左掌覆过一方雪巾,轻缓地给她清洗身子。冷双成逃不脱他的殷勤,只好闭眼装睡。她的身子洁白处似琉璃剔透,殷红处如胭脂凝重,显示出辗转承欢后的痕迹。秋叶小心翼翼地为她清理几次,用手掌怜惜地抚摩一会,又低下唇一一轻吻。
冷双成朝外瑟缩一抖,微微抗拒着秋叶的力道。秋叶将她腰身放低,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她羞于反应,他将左手撩向水中,让她生受不住,只能含糊应了一声。
他拂过她肩上的发丝,紧贴住她,开始尝试释放心中的快感。
她心不在焉时,他就会加大惩罚的力道,最后终于让她求饶。
一池春光尚好。
秋叶抱着冷双成走回寝居,安置她睡在身侧,亲自替她掩好了被毯。
冷双成闭上眼睛假寐,依照往日习惯,平躺着不动。
她在等着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
可是今晚秋叶兴致好,并未沾床就睡着。他看了窗外月色后,转头去看冷双成的睡容,冷不防说:“在想什么?”
冷双成只好睁开眼睛:“没想什么。”
他拉住她的手,将她的身子拖到了自己的胸膛上,淡淡道:“身子给了我,还是不甘心么?”
她敛住手脚不敢动,极快回道:“不是。”
他摸了摸她的发:“睡吧。”
她翻落下身子,躺在他右侧,随后被他用手抓住了腕部。她不懂他的意思,动了一下手腕,没挣脱,就迟疑说道:“公子要我做什么?”
他在手上稍稍用力:“唤我什么?”
冷双成将“秋叶”两字藏在嘴边,没有顺畅地呼唤出来。秋叶看出她内心隐情,声音遽尔变冷:“如今有了肌肤之亲,还想保持着生分,由不得你。”
她忍了又忍,不便触怒他,先软和了颜面,说道:“你先放放手行么,当真捏得我痛。”
他将她手腕执在掌间,细细替她揉捏,化开本就不明显的瘀痕。他的动作极为轻柔,待她又事必躬亲,她看了颇有些感概,说道:“秋叶,你待我极不错的。”
秋叶看了冷双成一眼:“又想说什么?”
她笑了笑:“我怕长久留在你身边,引你分心。”
她屏息看着他,害怕他发作起来,没想到他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说道:“没你在身边,我做不了任何事。”
她喟叹着不说话。要说的话已被他堵死,再表露心迹只是多增他烦忧而已。
冷双成藏着心事,不知不觉翻了个身,背对秋叶躺着。秋叶贪欢两次,尝得满足,心神有所放松。他揽过她腰身,抱在怀里,说道:“还有心事么?”
她心里一动,想到了让他安然睡着的法子,温声说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之事通常入不了秋叶的法眼,他只守着现成的。
他不接话,她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还记得我给你提到过的,猫头鹰么?”
秋叶紧了紧手臂,引得她呼吸一滞。“其余男人一律不准提。”
冷双成将手覆上秋叶的手臂,安抚着他的情绪,慢慢说:“我知道你心下不喜,可我忘不了,猫头鹰对我的恩情。”
秋叶冷冷道:“你是想为林青鸾求情么?”
她默然一下,才答道:“只求你不要折磨他。”甚至连留他一命都无法说出口。
他冷嗤一下,对她的请求十分不以为然。
她的心越沉越低,又默不作声地想了想,前世里猫头鹰对她的种种好处。如此多的恩情背负在身上,面对猫头鹰的后人时,她又怎能罔顾恩义,只求保全自己,不顾他人死活。
冷双成没说话,背部稍显僵硬。秋叶看在眼里,缓了缓口气说道:“猫头鹰待你的好,不足以延泽到后人身上。”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对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睡吧。”
秋叶看她半晌,她就闭着眼睛假寐,脑海里仍在浮现吴有所画的一幅幅图形,思绪沿着曲折墨线走一遍后,最后停在了“风烟渡口”上。
几日前,她路过此地,曾看见赵应承面临湖水而立,一袭青衫掩映着疏落荼靡,风雾扑了他一身的落红软细。仅凭远视他的侧影,看不出他有任何神伤,然而陪同之人告诉她,赵世子时常站在这里等人,往往要立上一个昼夜。
他等待的人恐怕是杨晚,那个早就被他穿心而过的姑娘。
冷双成也相信宇文小白会逐渐想起来,她从来不诱导着他去回想往事,只是不时询问他,是否觉得有些地方似曾相识。
小白笑吟吟地回答:“是呀,双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以前似乎见过,就像是小时候来过这里一般,觉得很熟悉。你看渡口,我知道怎么走呢!”
小白无忧无虑地笑着,冷双成看着他的澄澈眼睛一时喟叹无言。
第二日清晨,冷双成特意去了趟风烟渡口,遥遥站在如茵草坡上,看着木桥旁屹立不动的身影。赵应承似乎有所察觉,回头向她望去,她敛住双袖,躬身朝他拜了一礼。
“世子请回吧,我相信杨姑娘会知晓你的心意,你这样滞留不去,只会徒伤神思。”
也正是冷双成的一句劝解,赵应承回到了行辕,继续布置集会诸多事宜。赵应承的随从赶至东阁谢礼,冷双成挽起他的身形,温声说道:“不用多礼,因为我也相信他们一定会再见面。”
点醒赵应承后,她又面临着更大的难题,林青鸾。
林青鸾在这场布局中已如废子,秋叶还扣住他不放,大有凌虐致死的动向。可林青鸾是她的手足,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她只觉得无颜面对猫头鹰。
她宁愿替他赴死,只要秋叶稍稍松懈一些,不至于赶尽杀绝,那么她也不需要如此无奈行事。
月值中宵,冷双成蓦地睁开了眼睛,两眼幽冷而无一丝暗昧之色。她不着痕迹地挪出秋叶手臂包揽的位置,骈指重点了他的几处穴位。
秋叶动也未动。实际上,满足了前面几次的折腾,他就会放松心神,跟在冷双成之后入睡。
月光穿过纱幔落在秋叶苍白的脸上,仿似薄云映月一般衬托了他的华美。沉睡后的白衣秋叶一如往日的冷漠,双唇淡抿无关情感。冷双成暗叹一声,将他散落的雪白衣襟拢上,拉过毯子替他掩好了白中泛红的领口。普一踏足地面,冷双成双腿一软险些倒了下去,她恶狠狠地低咒一句,撑起身子,快速地系上头发,穿好早已准备的避水衣及黑色外衫。
冰凉的长衫贴着热切的皮肤,地刮了些寒冷。冷双成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察觉全身伤痕已被秋叶抹上了药膏,晶莹中透出一股薄荷香气。
他待她果然仔细,通常也不多说。
她内心极受感动,回头看着床阁说道:“秋叶,我想你日后肯定会明白,除了你,我只有吴有一个亲人,可是他也离我远去……”她默默凝视着这张持久不变的容颜,想从他的冷漠中汲取一丝一毫的温暖,“南景和林青鸾好比是我的手足,希望你不要伤害他们,否则我忍受不了这种断腕之痛。今晚我离开你,只是要去做一件我必须完成的事情。你答应我,不要逼迫他们,我一定会回来。”
冷双成伸出右手想摸摸秋叶的脸,直至脸边却陡然止住了,暗自鼓气了一番,她才用颤抖的手指抚了抚他的眉目、嘴眼、轮廓:“如果半年前你没抓到我,我们现在肯定过着自己的生活。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一箭贯穿我的肩膀,眼睛那么冷,仿佛在看着一只蚂蚁。长久以来,父亲教导的礼防根植在我心中,你一直责怪我的无情退让,其实你不知道,每次靠近你,我的心里不知有多忐忑……”
她俯下身吻了吻他的脸,微笑说道:“你的习性真的要收敛些,不能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公子模样……既然是我的夫君,想必也了解我的苦衷……醒来后别去害人,我去去就回。”
冷双成直起身,隐去笑容,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房阁。
身后默无声息。
房外稀疏立着几道侍卫身影,想是秋叶不愿外人来惊扰他与冷双成的安寝,由此而遣退了众人,也给她留下了可逃之机。她施展身法跃向廊道顶棚,看明方向后,静悄悄朝前潜去。
林青鸾的狱室在望,冷冷清清,没有半分灯影。
里面倒是有一道青衣落拓的身影在熬着寒冷。他抬头看了看月色,想起以前御风而行的逍遥快活,不由得深叹一口气。
秋叶囚禁他,好比折损了他的羽翼,他该等到何时何日再能乘风飞起。
没想到就在今晚,他等来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