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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尽管那间老旧的住宅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家,但对沈默来说,它却承载着他短暂人生的大部分记忆。

他没有父母,没有子女,没有恋人,唯一还拥有的不过就是那间生活了十几年的老房。如今生命也快走到尽头,他已经不再奢求什么,唯一的愿望便是回去罢了。

然而就算如此,却也依旧没能实现。

身旁的男人似乎连他的生命都要紧紧掌控,紧咬着牙关从喉中挤出了“不许”二字。脸上的肌肉似乎都因为愤怒而紧绷了起来,再搭上先前因为落泪而红肿的眼眶,陆承宇的表情只显得狰狞。

沈默没有再开口说任何话。

过去的无数次反抗已经教他已经认清了现实他是从来都没有办法违逆这个男人的。就算他现在立马下床,恐怕也只是再被按回原位罢了。现实就是如此,他没有钱,也没有权,就连仅有的身躯也无缚鸡之力。

他从来都无法反抗。

在陆承宇的面前,他宛若一个木偶,就算用尽了全力,也依旧无法挣脱那拴住四肢的细线。

眸慢慢的闭上,沈默仿佛格外疲倦一般,连目光都不愿留给对方。

陆承宇大抵是气恼的咬住了牙,呼吸声粗重的清晰可闻。他似乎不愿就这样结束对话,尽一把拽住了沈默的臂膀。

“我不许我不许你回去沈默你给我去做手术只要你做完手术,我马上就送你回去,你想去哪里都行”明明是哀求的话语,却硬生生被他说出了威逼利诱的模样,“就算你不答应,我也有办法把你送进手术室沈默你乖乖的好不好”

“你乖一点我马上就带你回家”

他的眼眶中明明蓄满了泪,但语气却仍旧是原先霸道的模样。他紧紧盯着沈默,心如擂鼓般等待着他的回答,然而对方却只是苦笑了一声,轻轻的将胳膊挣脱了出来。

“我不会答应你,陆承宇。”

他睁开了眼,定定的看向那个嘴唇都在哆嗦的男人,目光温和又平静。他似乎根本不惧怕对方的威胁,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嘴角都微微的上扬了起来。

就算被禁锢着无法归去又如何呢。

就算被强迫着送进了手术室又如何呢。

一颗求死的心,是根本无法阻拦的啊。

思及此处,心中最后一点郁结都消失的一干二净。沈默没有再理会陆承宇一句话,任凭他在自己身旁如何哀求低吼,也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

他像是一颗蛋,完完全全的将自己密封在了坚硬的外壳之中,无论身旁是如何的惊涛骇浪,也依旧巍然不动。

男人脸上的泪已经流干,但眼眶的红肿却不曾消去,双眸也布满了血丝,宛若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他确实希望沈默能够心甘情愿的参与治疗,但既然如此,他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我现在就给你联系转院,回a市。无论你愿不愿意,沈默三天之内,你必须给我进手术室”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别忘了你还欠我二十万,这次所有的治疗费用我也会全部和你清算,在你还完这笔钱之前沈默,你别妄想离开我”

阴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两句话几乎压尽了全部的怒火。沈默的内心终究残留着对男人的恐惧,连身躯都不自觉的颤抖了一瞬。

他知道,陆承宇完全做得出来。

若是他还如三年前那般天真无知,恐怕还能被圈养的开心一些;但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再心无芥蒂的继续活着呢

要是真的这样下去他恐怕一辈子都得被圈养在笼中,继续当一个玩具,一个替代品,一条连出门都会被限制的狗。

脚步声逐渐远离,病房的门被拉开,随后又砰的一声被关上。沈默轻颤着蜷缩起了身体。明明被褥里还那么温暖,但他却像是冻得哆嗦一般,紧紧的揪住了手中的棉絮。

不行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尽管额头还有些晕眩,但思绪却从未像此时这般清晰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眸,见病房里确实没有其他人后才掀开了被褥。仅仅是这样的动作,却也令他胳膊发酸。身上原本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病服,他撑着床沿慢慢的坐起,喘息了片刻,待攒了些力气后才伸脚下了床。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地面,他的小腿腿腹都不禁颤了颤。身躯下意识的就要将脚缩回,但在片刻的停顿后,却还是完完全全的落了下来。太久不曾站起的身体略微有些摇晃,他扶着床沿慢慢走了几步,那晕眩才终于散去了一些。

脚掌冷的发疼,或许是产生了某种连锁效应,连腹部也疼了起来。他想要找一双鞋穿一穿,就算是拖鞋也好,但先前的衣物却都不知去了哪里。尽管室内的空调温度打的很高,但沈默还是冷的浑身僵硬。他抬手搂住了自己的身躯,茫然的左右张望。

病床边的衣柜里也是空空荡荡,沈默认命的低叹了一声。他总不能裹着被子到处走,于是也就不再去管脚心传来的阵阵凉意。

只要死了,也就不会再冷了。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在医院自杀会给院方带来的麻烦,他原本也不曾打算这样,毕竟人都死了,却还要给活着的人添去麻烦,实在是死都死的作孽。他只是想一个人呆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度过那最后的时光,当快要油尽灯枯的时候,再将全部的遗产证书摆放整齐,给亲戚发个短信,平平静静的躺在床上罢了。

这样,既不会连累任何人,也免得身躯臭了、烂了,再被发现时给别人带去惊吓。

他想的是很好的,然而陆承宇的出现却打破了他原来的计划。若是真的被转去了a市的医院,打上了麻药,推入了手术室,他恐怕连坐起身的力气都不会有了。

所以就趁着还有些力气的时候,早早的走吧。

他转头看向了那唯一的窗,但大抵是也曾有过病人在医院自杀的例子,墙壁外缘都装了铁网;就算如此,还有一根限制的塑料杆子牵制在底下,开到极限也不过是一个透风的小口罢了。

沈默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在他本身也并不想以跳楼这样惨烈的方式终结自己的生命,且不谈砸到行人,就算是砸了一辆车,一盆花,亦或是商贩的广告牌,也都不算是什么好事。而且对于他自己而言,恐怕也又要被媒体拍下,上一次头条,连死都不安宁。

他又回到了床边。

床头的柜子上摆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水杯,他轻轻的将其拿起,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丝丝残余的水温。他忽然笑了笑,像是寻到了宝贝一般,捧起水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尽管已经不再温暖,却依旧令他舒服的轻叹了一声。

他捧着水杯走去了浴室。

浴室的地面铺着洁白的瓷砖,或许是带着点湿意的缘故,比外面的地面还要更冷一些。好在脚底已经冻的麻木,他只是停顿了一瞬,便慢慢的走了进去。医院的住宿条件还算不错,墙壁上居然还有浴霸的开关。沈默开了吹风的选项,又朝淋浴间里探了探头。

狭小的区域尽容许一个人站着罢了,周围都围上了玻璃的门,甚至还有浴帘在外面遮挡。他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样狭小的空间能够给予自己一些安全感,拿着杯子走了进去。

暖风吹拂在他的身上,紧绷的身躯也终于放松了一些。沈默拉上了帘子,弯腰倒尽了杯中的清水。他的眸垂了垂,略有些哀伤的模样,但很快又扬起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死了,就不会疼了。

身体不会再被病痛折磨,他的心也不会疼了。

大概人生就是这样的一场列车旅行,他的父母已经到达了终点,而如今也到他该下车的时候了。

到时候,不会再有生死离别,也不会再有任何悲伤。

水杯被砸在了地上,在清脆的一声轻响后便四分五裂开来。他弯腰下去拾起了其中的一片,垂着眸冲那片玻璃笑了笑。玻璃的碎渣刺入了他的脚掌,沈默疼的轻皱起了眉头,但他的脚步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走到了墙边,慢慢的蹲下了身。

宛若一个独自哭泣的孩子,他蜷缩着抱紧了自己。

大抵人死前确实是有走马灯的,明明不过是几瞬,但脑海里却将一生的记忆都回放了一遍。那些欢乐亦或是痛苦此时想来只觉得遥远,沈默轻叹了一声,慢慢的将左手伸了出来。

病服的衣袖并不算长,无需他去撩起,纤细又苍白的手腕就裸露了出来。青红的血管清晰可见,他垂了垂眸,又抬起了右手,将玻璃碎片的尖端抵在了腕心。

就这样吧

他这一生,愧对父母,愧对亲朋。

就算也曾天真过,幸福过,但如今看来,却都不过是笑话一场。

尖锐的玻璃划过了肌肤,皮肉瞬间绽开。沈默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下又一下的划着。他知道仅仅划断静脉是没有用的,但那玻璃片实在是太钝,太厚了。鲜血不断的溢出,原本就血容不足的他很快就头晕目眩了起来。

手上失了力气,那块沾满鲜血的玻璃也摔落在了地上。手腕垂下,鲜血很快就沿着瓷砖的缝隙朝四周漫开。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觉得意识愈发轻飘

就快要死了吗

强撑着最后的力气,他仍想露出一个微笑来,然而就在下一秒,脑袋却无力的垂向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