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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054.揉揉

夜晚十一点的老胡同宁然阒寂, 偶尔有微浅的电视剧声和狗吠声。

居在老胡同的老人较多,一过十点, 这一带便基本安静下来, 连过路行人都很少。

从饭店到桐花胡同打车大概十五分钟, 夏树却觉仿佛过了十五年一般漫长。

匆匆付过车钱,她搀扶着霍靳珩走下车, 跌撞着向16号大院过去。

路灯昏黄, 有小飞蛾投下淡灰暗影。

似乎疼得有些站不住,走到一处石凳旁,霍靳珩撑着手臂蹲下身。

“阿珩!”夏树也立刻蹲下来, 抚着他肩臂的手轻轻颤抖,眼睛红得不像话。

“我没事……”霍靳珩额角有汗滴落, 想出手碰碰她的眼角却根本抬不起, “你不要哭。”

“我不哭,不哭!”使劲擦擦眼睛, 夏树抽了抽鼻子强行让自己镇定, “阿珩,我们快点进去,我家里有止痛药,吃了就不疼了,再忍一忍, 好不好?”

霍靳珩轻点点头。

16号院里有一颗高大的榕树。夏雄海正和易轩在树下说笑纳凉。

小白猫在两人的脚边玩球。

夏树扶着霍靳珩走进院门时,正好同他们对上。仓皇叫了声,“爸爸……”

“小木回来啦。”夏雄海笑着看过去, 看见她这样子怔了下,“你这是……”

待看清她身旁的霍靳珩,他眸中的震讶瞬时更深了些,“阿珩?!”

易轩也愣住了,看着她带着一个虚弱的陌生男人回来,懵懵起身。

“夏叔叔……”霍靳珩低低地唤人。

夏树眼睛红通通的,哀声道:“爸爸,阿珩喝了酒,胃痛,我记得我们家里有胃药,能不能让他在家里休息一晚,他现在好难受。”

“这,这怎么不去医院?”夏雄海也面露担忧,“走走走,我马上送他去医院!光在家里怎么行?”

“不能去医院!”夏树揪扯住他的衣角,“会有人告诉他的父母的,阿珩不想让他家里知道。爸爸,就让他去我的房间,我去诊所找梁医生。不要告诉姑姑和马骏,求您了!”

夏雄海执拗不过,无奈沉了口气,“快来快来!”

他赶紧从夏树手中接扶过霍靳珩向屋里走去。

将霍靳珩在小卧室的床上安顿好,夏树不敢耽搁,树匆忙起身向外跑去。

刚出西厢的门,易轩忽然叫道:“夏,夏潄……”

夏树脚步停住。

灯光下女孩子的脸庞满是急色,还有哭过的痕迹,不顾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妆容,声线有细咽的哭调。

“抱歉,易轩,我知道我们租着你家的房子,不太好带外人,但是阿珩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我们回头说好吗?抱歉!”

“不是,我是想问……”易轩说:“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不用了,谢谢你!”

她匆忙跑走。

易轩僵站在原地。

愣愣看着她的身影飞快看不见了,他才转身,讷讷看向西厢房。

……阿珩?

方才虽然只是匆匆一面,易轩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却很深刻。穿西装打领带,上层精英的模样,同他这种市井截然不同。

尽管虚弱,他眉眼间那种经年沉淀的贵气却掩不住。无论从何处,这男人都是他不能比的。

……

——“他……叫霍靳珩,他的家,在南川;他的生日,是11月16日;今年,应该二十四岁了,比我大一岁……”

……

阿珩……霍靳珩。

所以那个人,就是夏潄喜欢的人吗?

眼眸呆呆映着西厢的灯火,易轩心里忽然失落。

-

老梁诊所的梁医生是个老医生,早前是首都医院的老教授,退下来后就在家里开了个私人诊所。

帝都医院挂号难。桐花胡同这一片邻里邻居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就习惯了去老梁诊所看病。

梁医生也素来医者仁心,只要有人相求,无论多晚都愿上门。

“梁爷爷,这边!”

匆匆引着梁医生走进西厢的侧房,霍靳珩正躺在夏树的单人床上,夏雄海坐在他身旁照顾他。

忍了这样久,霍靳珩唇色已经完全白了,牙关紧咬着,青白指节死死揪着被角。

夏树在他身旁蹲下,握住他的手,“阿珩,医生来了,你马上就会好了,坚持一下好不好?”

霍靳珩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极轻地点了下头。

夏雄海起身去外面烧水。

仔细观察了下他的状况,梁医生问:“他喝了多少酒?”

“大概……大概有五六瓶。”夏树说:“有白酒,也有红酒,白酒要居多。”

“吐过了吗?”

“吐,吐过了!”回想一下她到时地面上有狼藉的酒液,她犹豫了一下又点头。

梁医生蹙起眉,沉思了一会儿向霍靳珩问:“你的胃不久前是不是发过急性炎症?另外还有酒精不耐受?”

霍靳珩顿了顿,没立刻回答,反而是先向夏树的方向望了眼。

他似乎不太想说,但默了默还是很轻地点了下头。

夏树的胸口瞬时疯狂乱跳,眼圈一下灼红起来,想哭又强忍着的模样。

霍靳珩看着她这模样轻轻揪起眉尖。

梁医生忍不住薄斥:“疯了?明知道自己这样还要喝这么多酒,不要命了吗?……唉算了算了,先输液吧,他这情况光吃药不行,先消炎止疼。”

他回身向跟着他过了的妻子说:“奥美拉唑、葡萄糖……”

梁医生的妻子早年是护士,一一记在心里马上回去配药。

梁夫人回来前,夏敏君突然过来了一趟。

“哥,怎么了?这么吵。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夏敏君与马骏的房间在西厢的另一间,与夏树跟夏雄海的临着。这个时候,原本已经睡下了。

大概是被扰醒,夏敏君打着哈欠,忽然皱眉,“怎么这么大酒味?”

夏树一瞬间心跳都停滞住了,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她用摇头示意着霍靳珩别担忧,回头向梁医生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目光有恳求。

梁医生点点头。

好在夏树房间的门虚掩着。外面正烧水的夏雄海说:“啊,没事,这不是小木嘛,去见客户喝了酒,有点醉,我烧点水给她擦擦脸。”

“啊?”夏敏君惊了下,“这孩子小女孩家家的,喝什么酒啊!她没事吧?用不用我现在去给她熬点番茄汤醒醒酒?”

她说着想推开夏树的屋门看一看。

夏树的心脏一瞬悬得更紧。

“欸你行了行了。”夏雄海拦住她,“你快歇吧,她都睡了,进去又把她吵醒了。快回吧回吧。”

执拗不过他的坚持,夏敏君没想太多,嘱咐了几句走了。

夏树暗暗松了口气。

她看着霍靳珩,泪眸濛濛地向他弯唇笑笑。

霍靳珩看她的目光脆弱却温柔。

梁夫人回来了。夏树从外取来衣挂,帮着他们将吊瓶吊好。

针尖刺破皮肤,倒流出一小截鲜红血迹。

仔细嘱咐过注意事项,梁医生夫妇离去。

折腾了这样一番,已是深夜。

小巷里的灯光都几乎已经熄了,夏虫也藏进枝丛里入眠。

输液的效力来得很快。霍靳珩的面颊仍旧雪白,但好在,汗已经不再出了,紧揪着被单的手也渐渐松开。

他太过疲倦,睫眸轻轻阖着,不知何时坠进沉睡。

夏树蹲在他的身旁静静注视着他。

黯淡光晕流过他的眉眼。

大概是输液的缘故,霍靳珩的指尖冰凉。药液的流入会刺激到血管,许是感觉刺痛,他指尖偶尔不自觉地蜷动。

疏淡眉睫也随之轻蹙一蹙。

夏树将滴速微微调慢一点,尽力用掌心温暖他的指尖。

他渐渐平静,夏树轻轻替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出门。

夏雄海正在院内。

夏树过去时,夏雄海正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抽着烟,默默看着天上的月。

她走近他,“爸爸。”

夏雄海回头,“呀,小木呀。”他将烟掐灭,轻手召唤她,“来。”

夏树在他身边坐下了。

“阿珩睡下了?”

“嗯。”轻轻点点头,夏树的头深深低着。

夏雄海温和问:“今天,是怎么回事?”

夏树顿了顿。

没有隐瞒他,她将最近,以及今晚的事说了说。

夏树哭了,“爸爸,对不起。”

泪珠一滴一滴落在石板地上,月光下微光荧荧,“我知道,我和阿珩差了好多,好多好多,可是我放不下,怎样都放不下。我一定要试一把。我不怕辛苦,我就怕他难过,我不能让他难过。”

夏雄海长叹了声气。

“小木啊,既然想往前走,那就走,慢慢来,别害怕,也别回头。”他替她擦眼泪,说:“爸爸老了。但无论什么困难,爸爸都会尽全力替你撑着的。”

-

霍靳珩睁开眼的时候,已不知道是何时。屋里面只有一盏微弱的小台灯开着。天还没亮。

他胃已经不疼了,浑身的力气也像随着疼痛而消失殆尽。汗出了太多,他身上的衬衫黏哒哒地粘在背部皮肤上,十分的不好受。

他想抬手,指尖动了动才发觉力道受阻。

一只小手轻握着他的指尖。他偏头,目光怔了怔。

夏树伏在他身边,正睡着。

霍靳珩的心脏,一点一点加剧,在胸腔里,震颤到肋骨都生疼。

她手边还放着手机,屏幕上定了时闹钟。

那大概是在等他输液结束。似乎害怕闹钟会吵到他,手机还连了耳机,塞在她的耳朵里。

他费力挪动另一只手,将闹钟取消掉。然后轻轻将耳机取下来,放在一边。

输液管里的药液只剩下一点点。

静等到药液完全流尽了。霍靳珩极轻极轻地将手从她手里拿出来,自己将针拔掉。

有一两滴血珠渗出来。

他随手拭去。

一切做好,他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脸。

淡微的光线温柔拥抱着女孩宁静安恬的面庞,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多久。

她眼角有泪痕,浅浅的一道,已经干涸。

情不自禁伸手,霍靳珩指尖轻抚上她的眼角。

指腹在她的皮肤上留恋摩.挲。

似乎感觉到触碰,夏树羽睫轻眨着睁开。

“阿珩?”见他醒来,她愣了一秒,杏眸里落进了光,“你怎么样?还疼吗?对了……针。”

扭头才发现输液针已经被他拔掉了,夏树轻捧起他的手,仔细而小心翼翼地瞧。

她认真凝望的模样仿佛面对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霍靳珩凝望的却是她。

这一刻是极难得的眷恋与宁静,他想留得更久。

确认没事了,夏树笑着说:“阿珩,你渴吗?医生说你醒来后要喝些温水,我去给你倒。”

她起身。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腕,没让她走。

夏树微怔。

霍靳珩看着她黑眸深邃,他嗓音有撕磨过的哑,“夏树,我疼……”

夏树慌了,“疼?胃还疼是吗?你等我,我马上去叫梁医……”

霍靳珩却摇了摇头。

他很轻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夏树的眼眶倏然就酸了,她喉咙发哽说不出话。

就这一瞬,她脑中无端想起的,是重逢后和他的每一次碰面、每一句话。

眼前的这个男孩子,曾顶着压力跨越大半中国执拗去找她;曾在寒冬大雪里放下自尊骄傲为她求人;曾在九月大雨里站了三天只为寻到她的影子;曾跑了大半个帝都只为给她买一包她喜爱的糖果。

可她却对他说,霍靳珩,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她说了那样的话……

她怎么能那样对他?

她怎么能那样伤他的心的?

夏树吸吸鼻子,重新蹲下来含着泪对他甜笑,“阿珩,你疼,那我就给你揉揉,好不好?”

霍靳珩说:“好。”

手掌轻抚在他的心口,他的心跳烙印在她的掌心里。

夏树的眼泪坠下来。

霍靳珩没有替她擦泪。他双手轻覆住他胸前的手。这只手她念了七年,盼了七年,终于在七年后的今天被他握在手里。他不想再放开一下。

他抱着她的手,越收越紧,身体也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般蜷缩起来,呜咽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精选:

1.“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行走在黑夜里,独自承担着所有孤寂与痛,只为了等你一句,我们回家,这是我在黑夜里唯一能触摸到的光啊。”

——by:发量可观的法律人

2. “我知道你在向我靠近 星河万顷都是你的见面礼。”

——by:你的默瑾_

3.“ 承蒙遇见

初见木珩

苦中涩

再见木珩

泪中暖

未完的故事

温炽的延续

何其有幸

他的夏树

她的阿珩

他们的爱

余亲见”

——by:41400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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