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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重要证人许子嫣原地爆发, 佐证的秦想娣又叫姓褚的这狐狸给糊弄住了。

吕律师重披战袍,在褚狐狸结束询问后继续询问秦想娣,“刚刚听到姐妹间的情谊, 非常感人。证人非常有姐妹间的友爱之心,不过,证人对被起诉人这样付出,被起诉人对你的情义是一样的吗?”

秦想娣与秦特都看向吕律师,吕律师发出魔鬼一样的拷问,“被起诉人到林家后, 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手机,证人秦想娣,你亲爱的妹妹,你帮助良多的妹妹,在这期间, 她有联系过你,甚至是跟你报个平安吗?”

然后,不待秦想娣回答,吕律师转向秦特, “姐姐对你这么好,有联系过姐姐吗?”

秦特露出歉疚, 吕律师乘胜追击,“被起诉人, 请如实回答。”

“没。”

“为什么没有联系, 证人不是你在秦家最好的姐姐,最好的朋友吗?”

“想娣姐上大学后联系的就少了。我胆子太小, 我跟着姥姥特别好,我很怕会再回到以前的生活, 就谁都没联系。”秦特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秦想娣其实是颇有侠气的性格,从小时候经常帮助秦特就看得出来,这姑娘有天生的正义感,所以哪怕有心理准备要做伪证时,也纠结的恨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

秦想娣大大方方的说,“前两年我们关系不大好,当初我二婶出坏主意,非要让小特读职高。我跟她说拼着命不要也该读高中,她胆子小,不敢跟二叔说。我觉着她太怂了,就没怎么理她。她不知道我宿舍的电话,也不知道我手机号。”

秦特感动的想哭,跟想娣姐说,“其实想娣姐你对我一直很好,去年奶奶过生日……”

“行了!就烦你这一点,别人对你一星半点的好你就跟什么似的,真对你好的人不会想你涌泉相报。想你涌泉相报的,都是别有居心。”秦想娣也知道秦特是被二叔二婶打怕了,可她就是见不得秦特以前那种窝囊相,而且是越来越窝囊。

原本秦想娣已经有些烦秦特了,不料突然听到秦特逃去了姥姥家还跟二叔二婶打官司的事,秦想娣就觉着,秦特有胆了,可以继续做姐妹了。

吕律师本来想挑拨一下,结果倒阴差阳错叫两人和好,简直错当好人。

吕律师问,“证人,你认为被起诉人在秦家不平顺的生活是由你的二婶引起的,是吗?”

秦想娣当然知道她二叔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她也明白,不能直接从她嘴里把二叔牵扯进来。秦想娣点头,“对。”

“你认为与你二叔有关吗?”

“我二叔是被蒙骗的!”

“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有或没有?”

“没有。如果我二叔娶个心肠好的二婶,小特不会吃这么多苦。”

“刚刚听你表述,你认为你二婶对被起诉人的恶是由被起诉的生母曾打过你二婶两记耳光引起的,对吗?”

“嗯,也可能是天生的坏。”

吕律师道,“人之初,性本善。哪儿那么多坏人,看来都是妇女之间的争风吃醋。”

秦想娣险没吐了,心说,坏就是坏,跟争风吃醋有个屁关系!

秦想娣集中火力对陈茜开炮,陈茜低垂眼帘,看着桌上自己的大红指甲,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庭审到此地步,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吕律师表现出法律从业者的坚韧,他要求最后一位证人出庭。

秦特的监护人,秦特的姥姥,林晚照。

法庭是极严肃的地方,但林晚照能感受到比第一次庭审更加紧绷的气氛。上次庭审的速度很快,不过半小时就结束了。这回眼瞅奔俩小时去了,林晚照不知道现在具体情形。

于是,她的腰杆更加笔直,还坚定的给了秦特一个肯定眼神。秦特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放松了,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大相同。像坚硬的玉石突然有了温度,像战场的战士等来援兵。

褚律师先进行提问,“请问证人,现在秦特的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

“具体说一说,挺好在哪里?”

“读书进步可快了。我们不是插班借读么,这才三个月多月,不到四个月,上次月考十二名,等这学期结束,升级考试,肯定前十名。我给老师打电话,班主任老师也夸她进步快,学习刻苦。这孩子可用心了,等把高中的课补齐,肯定能考一所很好大学。”

“您经常给老师打电话么?”

“当然了。小特是插班进去的,就得多关心。再说,每次考试考完了,也得跟老师通通气儿。”

“您经验很丰富。”

“我家三儿一女,老大是博士,老三是硕士,老二是中专,我闺女是大专。现在听着中专大专很平常,可在八零年那会儿,特别吃香。”林晚照说,“我自己学问有限,小时候是跟我大哥学的认字。我大哥已经退休了,我大哥小弟也都是大学本科毕业。家里我最没学问,所以就供孩子念书。小特就是读书的材料,这孩子念书可有灵性了。”

秦特被姥姥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在您看来,秦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非常好,非常懂事。有什么吃的,先给老人。我俩一起出门,小特总会走慢些,怕走快了我腿脚跟不上。人性好,心地好,学习好。”

“主要也是您教的好。”褚律师是真的挺佩服林晚照所作所为。

“不能这么说。我亲自教也没这么好,这孩子是天生好。”林晚照实话实说,她手把手教出了四个孝子贤孙,简直提都不想提。

褚律师主要是用提问的方式向主审官陪审员展示一下秦特现在的生活,吕律师的提问则没有这样的好心,“我对老太太的举动也非常敬佩,不过,有一件事想问您,当年您的女儿主动放弃被起讨人的监护权,这事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嗯,凤女离婚之后。”

“那时候就已经放弃监护权了,对吗?”

“对。”

“你当时没有拦一拦吗?”

“我说应该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在当时是没有拦吗?请简要回答,有还是没有?”

“没有。”

“为什么?以您的心胸,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孩子。”

“我当时存了私心。”林晚照叹道,“带着孩子的女人再嫁,跟不带孩子的女人再嫁,是不一样的。我存了私心,没有狠劝闺女。”

“不要紧,人无完人。外孙女与女儿,当然是女儿更重要。”林晚照认真说,“以前是这样。但从再见到小特时起,小特更重要,小特最重要。”

吕律师问,“是补偿心理吗?”

“我不懂心理不心理的。我已经这把年纪,也没有大见识,不会说那些字话儿。我就想我这孩子吃好的,喝好的,读最好的书,上最好的学,不受人欺负,也不欺负人。我希望她有情有义,希望她有学识有见识,希望她日子过的有滋味儿。”

“您后悔过吗?当初没有让您的女儿争夺被起诉人的监护权?”

“除非不是人,怎么可能不后悔?”

“是后悔的意思,对吗?”

“对。”

“您认为当年没有争夺秦特的监护权,是错误,对吗?”

“当然。”

“如果被起诉人的监护权一直在您这里,她将会不受任何风雨,无忧无虑的长大。如果您认为她受了很多苦,那么,是你们对她监护权的放弃导致她的受苦。您承认这一点吗?”

“不承认。”林晚照道,“人面兽心不是一时能看出来的,因为我相信虎毒不食子,我家错信了姓秦的。”

“错信也是错。”

“是。”

“听说您以前给秦特寄过衣服,还寄别的吗?”

“一些吃的,玩具之类。”

“为什么后来没寄了呢?”

“秦家拆迁了,我寄去的东西被邮局退了回来。”

“都在A市,何况您也清楚我当事人的工作地址,有心打听总能打听出来。是没有打听吗?”

“是。”

“所以,被起诉人在您心里并不非常重要,对吗?”

林晚照沉默起来,吕律师道,“请证人如实回答。”

“我年轻时……”

“请证人简明扼要的回答问题!”吕律师打断林晚照,厉声道,“这是在法庭,恐怕没时间听您从年轻时说起。请回答,非常重要,还是不非常重要?”

“不非常重要。”

吕律师道,“你看,就是你家的不非常重要,就是你家在探视权上长期的失职,才造成被起诉人这次的离家出手。”

林晚照的确心存愧疚,自家孩子,亏欠这许多年,才让这孩子吃这许多年的苦。林晚照说,“对。”

她抬起头,老去的脸庞神态坚定如同岩石,她看向吕律师,“所以,不管打多少官司,花多少钱,费多少精力,也要讨回这口气!”

吕律师被林晚照噎了一下。

吕律师斟酌着这位老太太的决心,没有再继续询问,因为就凭林晚照还有半年秦特就成年的情况下,还坚持打了第一场官司,就知道这位老太太的意志是难以撼动的!

“未成年人对自己的处境不满,自然是监护人的责任。放弃监护的一方可以起诉可以打官司可以进行道德鞭笞,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做过,所以没有错。”吕律师转身面对主审官,“我的询问结束。”

褚律师开始新一轮的询问,“当事人,你当时为什么会跑到栗子沟村儿去?”

“我爸打我太狠了,我受不住,怕被打死。”

“对,你不是离家出走,你是生命受到威胁!”褚律师问,“你去栗子沟村儿,是去找谁?”

“找我妈妈。”

“对,因为父母才是第一顺序监护人。这是天然的监护权,只有父母不配为监护人或不愿为监护人的情况下,才会轮到其他监护人。所以,本能你是去找你妈妈。”

“找妈妈,想做什么?”

“想活。”

“想过妈妈可能不要你的监护权吗?”

“想过。”

“如果有这种情况,你当时要如何应对?”

“只要妈妈不打我,我就死皮赖脸先住下。然后自己找个活儿,挣钱养自己。妈妈不把我送回去就行。”

“到姥姥家前,想过姥姥会做你的监护人吗?”

“没有。”

“为什么?”

“以前爸爸打我,我跑奶奶家去,奶奶很不耐烦,打电话让我爸接我回去。我回去后都会再挨顿打。”

“在你想像中姥姥跟奶奶一样么?”

“不一样。姥姥给我寄过纱裙。我也想过姥姥应该还记得我,但是,我奶奶有两个孙女一个孙子两个外孙子两个外孙女。那会儿还没见到姥姥,后来到姥姥家,看到舅舅们的全家福,还有妈妈的全家福,就知道姥姥孙子孙女外孙子也都有。我没想到姥姥对我那么好,姥姥给我买新衣服,联系学校让我去借读,等我功课补上了,就能考大学了。还给我做了新被子,是蚕丝被,可贵了。家里就姥姥、姥爷和我有,连我舅舅我妈他们最没有。”

秦特说,“姥姥你干什么要对我愧疚呢?我从小也是跟亲人一起长大的,我亲爸、亲奶奶、亲姑姑、亲大伯、亲弟弟,哪个没有血缘关系?哪个不是亲人?我小时候想过很多次妈妈,我爸常骂我,你妈不要你,我才要养你。小时候,我们班有个同学是孤儿院的孩子,他也穿着干干净净,衣裳鞋子都是合脚的。听他说在孤儿院虽然也要打扫卫生,干的活比我在家要轻松的多,也不用挨打。那时我真的很想让爸爸把我扔到孤儿院去。”

“街道办的张阿姨还送过我药膏,街坊看到雨天我没伞打也会借我一把。人的好坏,跟是不是亲人是不相干的。妈妈不想抚养我,放弃监护权也挺好。爸爸你可以把我带到孤儿院门口偷偷扔掉,何必要总是打我骂我呢?”

“你请来的律师也这么坏,一定要姥姥承认对不住我。姥姥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我亲爸妈都不想要我,姥姥天天给我做饭,给我读书,让我考大学,盼我有出息,姥姥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是姥姥的孩子吗?”

“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我只有姥姥,你们别说我姥姥的坏话不行吗?”

秦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哽咽的声音在法庭响起。

好一会儿,审判长问,“双方律师还有要询问的吗?”

褚律师吕律师都表示询问完毕。

审判长让两位上诉人做最后陈述,秦特摇摇头表示没什么想说的,秦耀祖同吕律师做小声商议,吕律师建议秦耀祖陈茜按照启用先前准备好的道歉忏悔模式。

道歉自然是对秦特道歉,忏悔是对落后的教育理念忏悔。

重重忏悔!

越悔恨越好!

这对夫妻二人难度不大,但秦耀祖一抬头间,正看到褚律师在对他笑。褚律师放在桌上的手轻轻翘起一根尾指,对秦耀祖晃了晃。秦耀祖当时脸色一寒,就要抗议褚律师用侮辱性手势,褚律师翘起的尾指向上,潇洒自然的拂了拂额前流海,转而将湿巾递给秦特,转头同秦特说起话来。根本没给秦耀祖抗议的机会。

但转头时瞥向秦耀祖眼神中赤果果的蔑视仍是气的秦耀祖脸色发青。

秦耀祖猛的站了起来,他握紧拳头,怒视褚律师。

褚律师靠着椅背,含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像是在等待着欣赏他的忏悔。

世上有一种侮辱,叫褚律师的笑。

秦耀祖冷冷道,“我在管教秦特过程中的确有失当的地方,我承认。但,做为一个父亲,我只是太紧张我的女儿。如果我的女儿对我有任何误解,我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我有错,也是错在太过重视我的女儿。如果法庭要求我忏悔,我拒绝,父爱永远没有错。”

吕律师目瞪口呆:秦耀祖你疯了吧!这是我们商量的道歉忏悔模式吗?法庭马上就要量刑了你懂不懂啊大哥!

吕律师用眼神给陈茜示意,这位女士你比秦耀祖的麻烦还好,态度好些吧。

不过陈茜不愧秦耀祖的妻子,二人说的话大同小异。

吕律师彻底面无表情,直接收拾桌上材料,等着审判后走人了。

法庭合议后宣布:

本院认为,鉴于新的人证物证补充,法庭驳回一审判决。

秦耀祖陈茜面上均是一喜,吕律师将公文包收拾好拎在手里。秦特面色惨白的望向宣读判决的主审官,年轻的主审官眼睫低垂,声音清晰:

本院认为,秦耀祖陈茜,监护期间对秦特打骂、冻饿、凌辱人格、过度劳作、擅自驱使未成年人劳务得利,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且秦耀祖陈茜自始至终毫无悔改之意,诡言巧辩,混淆是非。现判决如下:

秦耀祖陈茜,虐待罪名成立,秦耀祖判处管制一年,陈茜判处管制一年。

有关周荣华伪证罪、陈茜教唆伪证罪另行开庭审理。

故意伤害罪不成立。

鉴于秦特的不幸遭遇与强烈的个人诉求,以及法庭对未成年人的保护与同情,撤销原指定监护人秦耀祖陈茜为秦特监护人的指定。

指定林晚照为秦特监护人。

着秦耀祖陈茜赔偿秦特医药费体检费共计497.8元,着秦耀祖陈茜返还秦特两年暑期务工费共计5500元。着秦耀祖自本年1月24日起给付秦特抚养费,每月500元,直至秦特成年。自本年1月24日起至本月24日,共计补付抚养费2000元。

着秦耀祖陈茜给予秦特精神损害赔偿金共计50000元。共计赔偿57997.8元。

着刘凤女自本年1月24日起给付秦特抚养费,每月500元,直至秦特成年。

二审案件受理费100元,由秦耀祖陈茜承担。

所有赔偿一月内悉数付清。

以上为终审判决。

秦特苍白的面容在听到将她的监护权又判给姥姥后就浮现了巨大惊喜,她高兴的看向姥姥,姥姥在朝她笑,秦特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

至于后头的判决,管制是什么她不清楚,但是知道法庭判了很多钱给她。上次判10000块,她爸还不肯拿呢,这次远比10000要多的多。她爸肯吗?

秦特担忧的偷瞥秦耀祖一眼,发现那样凶恶的爸爸与继母竟然都是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模样。秦特想,原来,他们也会怕。

秦特看向褚律师,褚律师朝她笑着点头,那是个鼓励的笑容!

姥爷也在朝她笑。

妈妈也很高兴。

秦特顾不想再分神去想秦耀祖陈茜会如何的事,她知道,这一场官司,她赢了!

眼尾飞扬上翘,秦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她抑制着心中巨大欢喜,怕自己太高兴是个梦,怕自己太高兴流出眼泪:

她赢了,她又赢了!

秦特看向姥姥:她跟姥姥又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