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侯钰和侯陌这一路都很狼狈,全程都在赶时间,但是路途远又无可奈何。
随侯钰的球拍带到了原青屿校区,但是合适的运动鞋都在枫华校区侯陌的床底下。他搬走的时候,侯陌把他的球鞋都留下了,打算抽空全刷了,当时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新鞋磨脚,这场比赛还很重要,两个人最后又跑了一趟枫华校区。
两个人到了省体后,侯陌也不敢休息,一个劲儿地帮随侯钰热身,毕竟随侯钰已经落下训练有一阵子了,肌肉唤醒需要时间,还要适当。
这个度要把握好,王教练还不在他们身边,只能侯陌帮忙拿捏着。
刘墨拎着球拍晃晃悠悠地走过来问侯陌:“贱猴,什么情况啊?突然就把我叫来比赛,我整个人都是蒙的。”
侯陌也不能说出这事,毕竟刘墨是个大嘴巴,只能回答:“就是想挑战你了。”
“嘿,你们这么看重我吗?”刘墨当即乐了,“选我就对了,我是很好的对手。”
“你们这室内场地也不暖和啊。”侯陌看着训练场有点发愁。
比赛的时候只能穿短袖上衣和短裤,在这么冷的地方比赛挺遭罪的。
刘墨一阵不爽:“还没到供暖的时候呢,这场地也用了十来年了,到处漏风。哪像你们枫华,欸,不对,枫屿啊,有钱,有舒舒服服的中央空调。”
“酸不酸呢你,你们平时怎么训练的?”
“穿裤子啊,上身半截袖,练着练着就热了。和训练营似的,全靠自身储备的能量。”
随侯钰在场地边蹦了蹦,简单地活动关节。
准备的期间一直十分沉默,倒是回到了最初冷漠少年的模样。
侯陌看着他,暗暗担心。
刘墨本来笑着要和随侯钰聊几句,见随侯钰不搭理自己,于是小声问侯陌:“你家这口子一向这样吗?”
“对,追他的人太多了,这样冷着脸要微信号的人能少点。”
刘墨当即露出“慈祥”的微笑:“呵呵。”
爱情,似乎是不属于刘墨的东西。
刘墨走在路上,最多的是二三十岁的男人过来跟他搭讪:“哥们,肌肉怎么练的?”
省体还有其他项目的学生,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纷纷来体育馆里围观,可惜看的都不是刘墨,而是他的对手。
“我操,我操太帅了。”
“比相片上好看!”
“我不想练排球了,我想打网球!”
传说中的网球男神侯陌,还有那个因为帅而上头条的随侯钰都来他们省体了,他们肯定得尽尽地主之谊,送上他们贪恋的目光。
帅哥,就要用来观赏……
以至于刘墨都没有主场优势,这些人都在等着给随侯钰加油呢。
他们又在场地边等了一会儿,刘墨问他们:“一会儿在我们这吃饭不?我请你们。”
侯陌乐了:“这么大方。”
“真的,我们食堂的菜你们全点了,我们三个人一顿饭也超不过150元。”
“行,一会儿试试,但是你要是让我们家孩子不开心了……”
“肯定不开心啊,打不过他我还怎么混?这是我地盘,我不是丢人了吗?”
“你可以……”
“不行!”刘墨乐得不行,仿佛这么多年憋的气,今天都能还回去了,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侯陌也不能明说,只能认命地点了点头。
本来应该是他遭的报应,却报复在随侯钰这里了。
“不用让。”一直沉默的随侯钰突然开口说道,目光扫过刘墨,再次开口,“你可以拼尽全力,我也不会手下留情,这是对对手的尊重。”
刘墨当即点头:“这脾气我喜欢。”
侯陌给了刘墨一杵子:“轮得到你喜欢吗?”
“以前我只觉得你不是人,现如今才知道你是个缸,装的全是醋。”刘墨气吼吼地说道。
比赛开始,随侯钰一开场就打得很冲。
刘墨是力量型选手,力量方面能和他打得旗鼓相当的人很少。侯陌那个逆天全能型算一个,桑献也算一个,全国青少年组满打满算,有这种力量和爆发力的不超过十个。
今天刘墨算是长见识了,第一次见识到这么纤细的身体能打出这么充满力量感的球来。
之前都是看随侯钰和侯陌搭档着打双打,没真的和随侯钰对阵过。
在刘墨的印象里,对随侯钰的定位顶多算是网前截击型和速度敏捷型。
今天真的对阵单打,才发现随侯钰的力量是真的不错,有几次发球是直奔220公里/小时去的,打得刘墨的斗志也上来了。
随侯钰倒不至于和刘墨打得非常难受,毕竟之前也和桑献对阵过。平日里练习时,他的对手通常都是侯陌。
侯陌平日里做陪练比较多,难得吃醋,被揍得狠了,莫名其妙地生气了,也会和随侯钰认认真真地对阵两局。
所以他现在比得也算是有模有样,不至于像第一次和侯陌打的时候显得那么业余。
一个接发后,球奔着刘墨打了一个追身。
刘墨狼狈地躲开,这球结束后他也不和随侯钰说话,满场地找侯陌继续絮絮叨叨:“你家这口子下手可真狠,差点打到我五斤的行李箱。”
“你可闭嘴吧,话那么多呢?”侯陌听完都无奈了。
“又不是正式比赛,切磋嘛!搞得那么正经。”刘墨说完拎着球拍又回去了。
回去后重新站好,一抬头,看到二楼栏杆旁边突然多了几个人。
几个工作人员,还有他们校长和教练,他突然一慌。这就跟班主任突然出现在教室窗户边往里看似的,弄得刘墨一阵心虚。
这是咋的了?
怎么工作人员也来了?
再看看侯陌,也是沉着脸,时不时还会指点随侯钰两句。
看随侯钰和他打的架势,绝对是侯陌早就跟随侯钰说过他打球的习惯打法,所以随侯钰才一直在针对性地克制他。
这群人都太认真了,只有他一个人嬉皮笑脸的,反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刘墨趁交换场地的间隙,找侯陌说话:“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了,但是我不能瞎打了,我校长都来了!”
“嗯,你打你的,毕竟你也不一定能赢。”
“嘿,我就来气了……”刘墨晃晃悠悠地回去,走回去才反应过来换场地了,他又回刚才的场地去了,和随侯钰站在了一边,赶紧小跑着过来。
侯陌看着刘墨都气笑了。
随侯钰错愕地看着刘墨跑到对面,顺势看向侯陌。
侯陌对他用口型说:别紧张。
他点了点头。
其实省体的校长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到工作人员来了,过来陪同的,甚至没问出来这些人突然过来是为什么。
工作人员则是不愿意蹚浑水。
他们最怕的就是出事,尤其是随侯钰这样的定时炸弹。如果真闹大了,就是一则负面新闻,他们都需要担责任,一个停职查办就够他们受的。
禁赛三年的后果是什么,他们也清楚,几乎是荒废了一个年轻的选手。
斟酌之后,他们还是想保险起见,牺牲一个孩子,保全大局。
但是王教练一直在纠缠,不肯罢休,显然非常看重这名选手。
就连黄教练都打电话过来了,还说要联系其他人,说他们要废了一个好苗子,仿佛他们要毁掉国内网球希望似的,扣了好大一顶帽子,弄得他们也很纠结。
在他们看来,只会网球双打的球员价值不高,放弃也就放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这么在乎。
尤其是见过随侯钰一面后更觉得,这长相就不是一个正经打网球的,闹着玩呢?
随侯钰不过是靠自己的队友带起来的,没有侯陌他什么都不是。
可是这两位一再坚持,他们也动摇了,准备再给随侯钰一次机会。
如果随侯钰能打过刘墨,且之后检查各项指标都能恢复正常,就可以更改处罚。
找刘墨作为对手,这个选择可以说是真的狠,刘墨可不是轻易就能打赢的。让专门训练双打的选手去和单打领域水平比较高的球员对阵,简直就是强人所难之举。
结果,随侯钰和刘墨对阵的第一局,便进入了抢七局的状态。
稍微懂点球的人都能看出来,随侯钰不但没有被碾压,还能和刘墨打得不分高下。
当然,刘墨最开始确实轻敌了,给了随侯钰一些可乘之机。
加上侯陌和刘墨是老对手,把刘墨的路子摸得清清楚楚的。随侯钰本身也是学霸,加以利用也能对阵一二。
但是,没有绝对的实力,也没有办法坚持到抢七局。
并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把握好这种机会的。
刘墨也没打算放水,打得颇为卖力气,尤其是校长、教练都来了之后,更是进入了正式比赛的状态当中。
随侯钰握住球拍,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之前比赛时的心理压力都没有此刻大。
他知道,他要为自己争取一次,还有就是让侯陌他们放心。
最重要的是,他如果能够改变处罚,冉述的愧疚心理也能减轻一些。
为自己,也为在意他的人而战,意义非比寻常。
重新睁开眼睛后,他按照侯陌之前教过自己的方法,将整个球场想象成一个立体空间,这个空间内每一个位置,都可以加以利用。
而刘墨,就是这个空间中他需要去应对的人。
对刘墨每一次挥拍,无球跑动时的方向和行动轨迹,加以分析,接着预判。
当预判到达一种程度之后,刘墨所有的动作都仿佛是慢动作,他能够分析出刘墨即将要去的地方,从而将球打在刘墨移动的相反方向,或者是能在动作中找到空当,打向那里。
角度毒辣,下手狠绝。
双打打习惯了之后,单打时就会觉得球场的场地很空。
双打时对面有两个人,场地似乎被占满了,等双打打到一定水平后,他再次尝试单打,就会觉得场地上很多地方都存在着破绽,刘墨一个人根本无法应付他的高强度左右调动,从而丢分。
用脑子打球。
这是随侯钰和侯陌相处久了之后形成的风格,不再是单纯地凭借直觉。
用时2分钟,随侯钰在第二盘自己的发球局成功保发了,并且发出了一次ace球。
随侯钰赢了一局后,全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尖叫声。
刘墨听得那个气,明明第一盘是他赢了,却只有他的几个兄弟给他叫好。但是随侯钰只要得了分,其他人都跟踩了电闸似的,兴奋得不行。
又到了刘墨的发球局。
刘墨有时会用左手发球,采取近身压迫的战术。
众所周知,在比赛中遇到左撇子,有的时候会陷入迷茫当中,不知道用正手接还是用反手接,以至于产生失误。
随侯钰渐渐适应下来后,小碎步调动自己的身体,正拍回击。
这一球,震得他拍把都在发颤,握着拍把的手指都有点麻了,打了一盘而已,就被这种力量搞得有些狼狈。
不愧是和侯陌势均力敌的老对手。
侯陌正认认真真地看比赛,突然接到了桑献的电话。
他知道随侯钰容易分心,特意躲到了人群后,眼睛一直盯着比赛场地,同时接通了电话:“喂,怎么了?”
“冉述被他爸带走了。”
侯陌从未听过桑献这样的声音,紧张得声线都是虚的,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却还在强撑着。
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
侯陌有些意外:“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在医院里看着吗?”
“他说他饿了,想吃点粥,我下楼去给他买东西,他一个人在病房里休息。回去之后他不见了,我去问护士,护士说是被他爸爸带走了,消炎药都没打完直接拔了针。”
侯陌当即觉得一阵难受。
冉爸爸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们也算是发现了。
他和桑献动手打了冉爸爸,冉爸爸心里记着仇呢,知道打他的人里有桑献,桑献还是冉述的男朋友。想要让他们难受,就把冉述带走,让桑献再也见不到冉述,这才是最让他们难受的。
冉爸爸每一次出击,都会攻击在他们最痛的地方。
侯陌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先稳住桑献:“你别着急,冉述那边有没有通信设备?”
“我给他买了新手机,但是我回去后看到手机他没拿走,还在充电呢。我现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我派人去机场盯着了,火车站也去了,可是……可是他们如果是开车走的,怎么办?”
“你们家不是有一段高速公路吗?”
“不在本市。”
“……”
侯陌这边还要看随侯钰的比赛,这场比赛实在是太重要了,关乎着随侯钰的未来。
但是那边冉述失踪了,他也跟着着急,如果随侯钰知道了肯定也会急得不行。
他做出的决定是先比完,毕竟随侯钰就算现在停下来,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跟着着急。
但是比赛如果赢了,随侯钰之后还能继续打网球比赛。
侯陌再次开口:“现在通信很发达,冉述也不傻,他肯定会找机会联系我们的。他爸到底是亲爸,不会亏待他,顶多是把他关在一个封闭的地方。”
“亲爸……”桑献冷笑,“他亲手造成的伤,刚刚缝完针药都没打完,就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把儿子带走了,只是为了报复我,这还算是亲爸?”
“……”侯陌突然哑口无言,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随侯钰还在比赛?”
“嗯。”
“你们先继续,我联系苏安怡。”
“好。”
挂断电话,侯陌再次站到最前面去看随侯钰的比赛,手心里都是汗。
他从未这么难受过。
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个渣爹没完了?!
这一次随侯钰打得很认真,甚至没有注意到侯陌中间退出去接了一个电话。
全程没有分神,全神贯注地去打这次的比赛。
第二盘拿下得很艰难,但是这对随侯钰来说就是希望,按他自己的信念,他也不想被判禁赛。
二楼围栏内,省体的教练忍不住说道:“这个小子单打也不错啊,你怎么不让他参加单打比赛?”
省体教练同样不知情,还当是要定什么保送名额了,来他们学校探探底,明里暗里地帮随侯钰说话。
这句话看似是在问,其实是在夸随侯钰,故意夸给工作人员听的,也算是间接帮忙了。
王教练顺势回答:“他最开始练的就是双打,练习的时间短,双打刚有点样子,单打看他以后自己的想法吧。”
“练习这么短的时间,能打成这样已经十分不错了,悟性好,底子也好,这小子和侯陌一样聪明,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王教练跟着点头:“对,是个好苗子。”
“啧啧,怎么好苗子都跑你那里去了呢?”
“我积德换来的。”
省体教练一听不由得来气:“我不积德呗?”
“你天天惦记着我这几个队员,我就这么几个拿得出手的,结果你三天两头地给他们打电话,你是不是不积德?”
省体教练一听,王教练这是知道了,“嘿嘿”笑了半天。
工作人员看了看这两位教练,又看了看场地上在认真比赛的两个人,突然和王教练单独说话:“如果各项指标不合格,我也不会帮你们改决定。”
王教练听完当即眼睛亮了,连连点头:“肯定的。”
工作人员最后看了一眼比赛场地,最后扭头离开了,并未等到比赛结束。
随侯钰在场地上努力的样子,还有那种肉眼可见的实力,最终还是让他动摇了。
等工作人员走了,省体教练才去问:“怎么回事?”
“甭管了,就是孩子历了个劫,但是他用实力渡劫成功了。”王教练回答完,走到楼下到了侯陌身边,“那边改主意了,不过有个前提。”
侯陌一阵狂喜:“什么前提?”
“需要他各项指标都恢复到正常范围内。”
侯陌的喜悦肉眼可见地消失:“这个……有点难吧?”
其实正常人,都很难达到“正常”水平。
平日里是一个状态,但是如果检查的时候出现紧张,或者最近经历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有可能导致指标“不正常”,但是人是正常的。
随侯钰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想要恢复“正常”非常困难,再加上随侯钰本身就有狂躁症,想做到检查结果正常,真的太难了。
“这怎么做?”侯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总之有机会就是好的,我们再想想办法。”
“如果他知道冉述被他爸爸带走了,只要冉述一天不回来,指标就一天正常不了。”
“冉述又怎么了?”王教练都有点崩溃了。
侯陌将之前的事情和王教练说了,王教练听完捂着胃一阵难受。
胃病又犯了。
侯陌只能扶着王教练到一边坐下,王教练低着头,又问:“能找到人吗?”
“桑献在努力,肯定是什么法子都用了。”
王教练叹气,接着说道:“我记了上次检查的医生的电话,你们去取球拍的时候我打电话问了,如果想短时间内恢复到正常水平,最有效的方法是电休克治疗。”
“从脑袋注入电流?”侯陌光听治疗方法的名字,便已经心疼得声音发颤,眼眶都红了。
“对,会打麻药,没有太大的痛苦,两天一次,一般八到十二次算是一疗程。这要看他治疗后恢复的情况,好的话,五次就能好了。效果不好的话,他自己调整不过来,说不定得十二次。”
侯陌看着比赛场上依旧在认真比赛的随侯钰。
比赛即将结束,已经是第三盘的赛点了,随侯钰渐渐不敌,咬着牙坚持。
不打断比赛是对随侯钰努力的尊重,也是对刘墨这个对手的尊重。
他再次问道:“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嗯,会,术后可能会出现恶心、呕吐之类的症状,还会影响记忆力,一般一个星期到一个月就可以恢复。但是……他在高三阶段,治疗这么一段时间,加上恢复的时间,恐怕会影响学习。而且,世界青少年联赛他注定不能参加了。”
“我也不参加了。”侯陌突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疯了?等你比赛结束,保送的事就算是定了!你知道国内多重视这场比赛吗?”
“我得陪着他……教练,道理我都懂,但是我真的得陪着他。我小时候丢下过他一次了,我不能再丢下第二次,他难受的时候没我不行。”
王教练捂着胃,难受得厉害。
侯陌想给他要一杯热水,只能去托省体的学生去做。
最终,王教练只回答了一句:“听随侯钰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