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奇看着自己这傻儿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确定只会吊死在一棵树上了,不由得哀叹:“你跟你老爹我学什么不好,学死心眼……”说着他两手用力在顾佐的肩头一个按压,“你一心想回来,不就是担心老爹我吗?现在也看到我了,也能放心了吧?这人哪,虽然有亲人陪伴,可相守一生的,还是爱人。你老爹我自己犟了半辈子,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困住你……儿子啊,既然决定要守着你那大哥了,就想想办法回去吧?老爹这里有存款,也不需要你养老,唔,就当你跟人结婚出国了呗,没事儿的,不用担心了。”
顾佐的笑容苦涩:“回不去了。”
顾奇不太明白:“怎么就回不去了?你那个梭子不行吗?”
顾佐摇了摇头:“它把我送过来,能量已经不足了。如果是在那边,我还可以去想办法给它补充能量,但是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它需要的能量是什么,这里恐怕也没有相应的能量……”
顾奇看不得他这憋憋屈屈的小样子,一把给人搂过来,按了按顾佐的脑袋:“不管什么事儿,别总往坏处想。你不是有个什么能量不足的系统吗?等它活过来了,就问问这梭子要的能量是啥,问明白以后,就想法子找呗!咱们这世界的确是比较科学,不过谁知道那些深山老林里能不能有点儿可用的东西呢?这事在人为,努力去找,总比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傻等好吧?”
顾佐听着听着,眼光也微微亮了。
爸爸说得有道理,在回来看过他的情况后,他的确是放心了很多,也许……只是,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是一定要做的。
顾佐看向顾奇,神色很认真:“爸爸,我现在长大了,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现在有父亲的消息吗?父亲当初被迫离开,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些带走父亲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顾奇的笑容僵了僵。
顾佐说道:“现在的我跟以前的我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说不定,我可以帮助父亲早点跟咱们团聚呢?爸爸,如果我真的要去想方设法地寻找大哥的话,那么如果想让我真正安心地离开,就只能是由我亲手将爸爸交到父亲手里,知道你们一定可以好好地、幸福地活着。”
顾奇的表情,逐渐也变得严肃了些,又像是带了点感慨的:“说的也是,我跟你老爸的事,的确也可以告诉你了。”他以往的开朗陡然变成了柔和,总是乐观的声音,也变得平静,“这事儿,还得从我和你老爸的身世说起……”
顾奇和曌迹的身世,其实就是没有身世。
他们一个在两岁时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一个则是孤儿院阿姨路过一个墙根时捡回来的孩子,年纪差不多大,从小就喜欢在一起玩儿,长大以后更是形影不离,同时读了小学中学高中,甚至每次因为成绩接近,连班级都是同一个,而到了大学以后,也双双考中了重点,进入了同一所大学的不同专业。
这两个人的关系好到什么地步呢?他们从小到大的衣服是混在一起穿,吃喝拉撒都一起进行,性格虽然不同但很互补,这么多年来连吵架都没有过……孤儿院阿姨说他们看起来比亲兄弟还亲,又因为他们互相促进,学习成绩也总比其他人更好,所以看起来,就好像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似的。
就连他们俩的名字——
顾奇因为来的时候已经两岁,倒是记得自己叫什么,可是差点冻死的曌迹就不同了,在他小的时候孤儿院阿姨是随便取了个小名称呼的,等他上小学时,就觉得自己的名字得跟自己最喜欢的小伙伴有点什么联系才行。
所以了,曌迹苦思冥想,把顾奇的名字给拆成了“顾”和“奇”两个字。顾,照顾嘛,他想着以后得照顾比自己小月份的顾奇,所以就想姓“照”,可这个字看起来太普通,觉得自己注定不是平凡人的曌迹,就选择了跟“照”同义却显得更有范儿的“曌”字,做了自己的姓氏。至于为啥叫曌迹,前面说了,他认为自己肯定会成为一个奇迹啊!而顾奇跟他关系这么好,那就勉勉强强也带上他一起吧……
顾奇说到这里的时候,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似乎有着微微的甜意。
顾佐从来没听说过在自己印象里总是很沉稳的父亲,还曾有过这样的糗事,但哪怕只是从这样的小事里,也能看出他的爸爸和父亲之间,拥有着怎样美好的回忆。
后面的一切,也都一直很美好。
两个人在读到高中的时候,曌迹突然发现自己很讨厌顾奇跟别人说话,无论男女。他一开始想不明白,后来终于明白后,又因为他们要高考的缘故,将心思一直压在心底。可是感情是不能控制的,曌迹不愿意为感情而影响顾奇,因此在无形之中,就对顾奇仿佛有了些许的疏离。顾奇跟曌迹要好得如同一个人,很快察觉了曌迹的不对劲,而他又是个直肠子,一下子就抓住曌迹,逼问起来。
之后,曌迹被逼得无奈,表白了。而顾奇本来是应该要拒绝和反过来疏远曌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到曌迹那和平时一样的纵容表情后,就鬼使神差地接受了。
曌迹当然是高兴极了,顾奇居然也觉得自己毫不后悔,两个人的感情更融洽,又考虑到这样的感情路不好走,学习起来更加努力,后来考出的成绩,也没让他们失望。
等到上了大学,两个人开始甜蜜地恋爱,这么多年来他们有亲人的相濡以沫,也有爱人的甘美如醴,同时他们有了想要在一起的决心,自然就会为了能过得更好而竭力积累资本。
顾奇和曌迹都是有本事的人,其中顾奇是学医,曌迹是从商。两个人从打工到玩股票再到做风投,一点一点地积攒,一点一点地努力,顾奇主要是钻研医术,争取能成为能够受人敬重的名医,也多学会些技术,让两人能稳定生活。曌迹则似乎天生就很有眼光,他看准的股票一定会涨,他看准的生意一定赚钱,哪怕是不大赚,总也有所盈利。
这样充实地过了好几年,在两人大学毕业的时候,曌迹已经成立了一家小公司,原始资本也有了一些,顾奇则因为技术优秀,很快进入了一家对医生要求很高的私人医院,专门给一些有财力的人进行诊治。
在忙碌工作的同时,两人的感情一如以往,从未改变。他们有规划地在二十岁时互相许下承诺“订婚”,并且水融,从精神到*都达成最亲密的关系。尽管外界都有不少诱惑,可他们最珍爱的依旧是对方,从来没有丝毫的感情偏移。
再后来,顾奇捡到了一个婴孩——这婴孩是出现在他们刚刚买下的一套房子旁边的巷子里。
顾奇觉得,他们刚刚成家立业就捡到婴孩,说明婴孩可能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孩子,跟他们有很强的缘分。曌迹赞同顾奇的观点,他们几乎没有犹豫,就想了法子,收养了婴孩。
顾佐吁口气:“这个婴孩,就是我吧。”
顾奇点点头:“是你。当时我为了床上的地位跟你老爸打架,可他虽然瘦巴巴的远不如我,偏偏我每次都打不赢他……”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所以,你老爸就说,连他的姓名都是跟着我来的,就让你跟我姓好了。”
顾佐转脸看他爸爸:“那我为什么要叫顾佐?”
顾奇爽快回答:“你跟我姓顾,然后当时你身上不知道被什么人写了个‘佐’字,想想可能是你的亲生父母留下来的,我跟你老爸就决定,干脆就给你取这个名字了。”
两个父亲和一个儿子,形成了和普通家庭同样温馨的三口之家,他们本来应该就这么幸福下去,曌迹会赚钱当家人过上好日子,顾奇会做个好医生让全家人都有一个好的名望,顾佐也会在两个父亲的呵护下幸福地长大……
可是这样美好的一切,在顾佐五岁的时候被打破了。
那一年,顾奇和曌迹才二十六岁,正是人生中大好的年华,他们已经得到了很多人都得不到的生活条件,比起大富大贵来颇有不足,可比起他们自己来,已经足够满足。
但突然有一天,在两人正在给顾佐过生日的时候,一伙人来到了他们家里,在没有任何外人察觉的情况下,带走了曌迹。
顾佐隐约记得这样一幕,明明当时大家都很开心,但忽然破门而入的人,极力抵抗却无法抵抗的父亲,被掐住脖子差点被害死的爸爸……当时因为恐惧他努力地淡忘了一些噩梦般的景象,可是现在也逐渐想了起来。
那伙人并没有伤害到父亲半点,却对他和爸爸不假辞色,后来更是拿他和爸爸的安危威胁父亲,让父亲不得不跟他们走。
但当时的父亲,似乎也说了什么……
顾奇勉强露出个笑容,眼里却闪过一丝痛色:“你老爸说,如果我们受到半点损伤,那么不管对方想让他配合做什么,他都宁死也不会做。那些人好像也没办法,这才让你老爹我捡回了一条命。”
接下来,曌迹就被人带走了,从此消失在顾奇和顾佐的生命里。曌迹的公司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留下了百万流动资金,在顾奇的储蓄卡里。
顾奇所在的私人医院将他辞掉了,他再去其他医院应聘,也从来没有成功过,他去找其他的工作,统统都被拒绝。没办法,顾奇只好利用剩下的存款,好好养活顾佐。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顾奇都几乎不能出门,他每当出去,都会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监视。他最后只能选择在网上做一些理财,接一些翻译,赚取生活费用。
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到顾佐十二岁的时候。
顾佐记得,那时候他们搬家了。
顾奇叹口气:“那时候,有人来找了你老爹我,带来了你老爸的消息。说是他一切安全,只是没办法脱身,可为了让我和你得到自由,就找了个空子,叫这人把咱们送走。因为那人用来验证身份的全都是你老爸和你老爹我最隐秘的事儿,所以你老爹我相信了他,再后来他就把咱们送到了这里,就连你上学时的监护人,都是那人给换了的……为了隐藏咱们俩的存在。”
之后顾奇做事也更小心了,以前在网络上的痕迹他全都消除,以前接触过的人他也全都断绝了联系。他仍旧很少出门,只是一年又一年,小心翼翼地在这里等候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人。
只可惜,那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顾奇得到曌迹的消息,以后就算顾佐“死去”了,也没有人来过。
听到这里,顾佐吐出口气:“所以,爸爸也不知道父亲究竟是被什么人带走,也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顾奇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点疲惫,但他很快就挥去了无用的情绪,说道:“只是从那个带来消息的人的只言片语里,推测出你老爸大概是没事的,那些人,好像是跟你老爸有点血缘关系的。”
顾佐沉默了。
如果真的是跟父亲有血缘关系的人将父亲带走的话,那么不去伤害父亲,也就有理由了。
事情难道真的是由父亲的身世引起?可是当初的父亲是差点被冻死的,也就是被抛弃的啊。相隔这么多年,却再来寻找,还那么强硬……不管是基于什么,都让人厌恶。
良久,顾佐抿抿嘴:“能做到这些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爸爸,如果想要知道父亲的下落的话,就得从那些平常人见不到的权贵和世家着手。但是如果想要跟那些人搭上关系,去打听父亲的消息,总得有一块敲门砖才行。”
顾奇听着顾佐这样一本正经的分析,刚才因为回忆过去而产生的痛楚感,也消弭了很多。他捏一下顾佐的脸:“儿子,你有什么建议?”
顾佐捂住被捏的半边脸:“我觉得,我可以做老本行的。”
什么老本行?
顾佐的老本行无疑也就是他目前唯一精练了技术的一行——作为中央大陆的炼药师。
那么炼药师能做的事情是什么?
无疑,就是炼药并且出售丹药了。
在顾佐的药天大殿里,药材还有很多,但这个世界的天地之气极其稀薄,能不能炼制成功还是未知。
顾佐并不去纠结这个,而且,在已经失去了自家大哥的情形下,他也不想去“睹物思人”。
那么,不炼制丹药的顾佐所能拿出来的东西,就只有他的积累了。
顾佐积累的丹药非常多,品种也很多,然而不太妙的是,他的丹药虽多,可是在这个压根没有武者的世界里,珍贵的适用的丹药,压根都没用啊!
这时候,就得感慨一下顾佐的运气不错了。
他以前储存的大量的益气丹和回春丹,也是他在苍云国后初始发家的头两种丹药——其中的一种在这个世界也要大放光彩了。
对,就是回春丹。
这种丹药是可以治疗武者体内的暗伤和没有异常力量残留的外伤,药效非常强劲,是后天武者不可缺少的丹药。只是它到底是针对于武者,武者体内有真气,对于化开药力以及承受药力,都有很大的作用,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真气,那么如果要使用的话,就得进行一定程度的稀释了。
好在顾佐拥有的回春丹全部都是极品,而丹药里杂质越多,才越会难以消化药力。之后顾佐要做的工序,也就不那么麻烦了。
顾奇并不懂得这些,可当他真正看到顾佐的手中凭空出现一个黄玉葫芦,且打开塞子后,嗅到里面传出的浓郁丹香后,心里陡然也产生了一些信心来。
也许,他本以为可能会等一辈子的人,真的能够在他们这拥有奇遇的儿子的相助下,提早和他们团聚?
那么……
顾奇扒拉一下自己可以做的事,也默默地有了一些打算。
·
一辆车静静地穿过川流不息的街道,绕过几条隐秘的路线,就进入了一片较为寂静的区域。
张博翰将车子打了个拐,就沿着一条敞开的通路,滑上了那个地势颇高的斜坡,接下来,眼前就出现了一座起码二十多米高的巨大铁门,以及影影绰绰出现的别墅群。
原来张家的祖宗自打决定扎根在这个城市之后,当时就眼光独到地找了块风水绝佳的地方,将大片的土地全都给买了下来,并且很快请人进行规划,将这里打造成张家的祖地。
慢慢地,一座一座的别墅,逐渐在这片祖地中建起,而能够在这里居住的人,要么就是跟着张家祖宗打天下的老人的后裔、一代代支持张家的“家臣”,要么就是张家代代繁衍后,枝繁叶茂的族人。当然了,主枝始终之后一根,其他的全都是枝杈。
所谓的张家老宅,就是张家主枝居住的那一座大别墅,一代一代翻修扩建,也是张家正式的祖宅。
每一年所有张家人都得来这里祭祖,平时也就是主枝一脉,才能在张家的祖宅里居住。
——值得一提的是,张家以前是主枝和枝杈全部进行浴血竞争,赢了的那就成为家主,所在的一脉变为主枝。这么多代下来,大多数时候,那都是最初的主枝赢得家主之位,而就算中间偶尔有一两次枝杈翻身,也总会在下一代就被原本的主枝翻盘,重回本位。
防弹车很快行驶到铁门前,张博翰将手伸进门卫拿出的一件仪器里,五根手指□□去。几秒钟后,仪器发出明亮的黄光,随后铁门被打开,防弹车就轻轻滑动,迅速进入其中。
公仪天珩看一眼张博翰的手指。
他刚才,似乎嗅到了一丝血腥……
张博翰见到公仪天珩的反应,就对他解释道:“这是基因测试仪,我们张家的人,不论主枝还是枝杈,在出生后都会将自己的基因录入基因库,每一次来到老宅,把手指伸进去后,也会抽取非常稀少的一点点血,去跟基因库里的基因相对。凡是对上了的,就证明是本人,则可以进去,而要是对不上的……用这样的方法试图混入老宅,那就一定会被我张家视为敌人。”
公仪天珩略颔首:“有点意思。”
张博翰平和地笑了笑:“是麻烦了些,不过家族的产业杂乱,想要不出岔子,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防弹车已经顺利地驶入了一个广阔的平台,在那里有不少的车位,此刻已经有了很多车,妥帖地停靠在里面。
张博翰毫不迟疑,直接开进了第一排的前几位中。他在张家的地位,就如同他现在的车位一样,总是可以高高在上。所以,这样诱人的权力,才让紧咬着他的那些人对他不管不顾地痛下杀手。
随后两人下了车。
张博翰稍上前一步,给公仪天珩带路。公仪天珩倒也不计较什么,他的姿态从容,整个人尽管穿上的是一套稍微正式的常服,除了一头披在后面的长发似乎已经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却依旧显露出一种奇特的气质,难以形容,让人不能忽视。
在老宅前,有几个年纪不小的,挺直了脊背的老者。他们的脸上沟壑纵横,照理说应该是很老迈了的,可是当他们站在这门口的时候,却仍旧显得严肃,干练,甚至是充满了和那一座老宅一样的感觉。
张博翰率先说道:“刘管家,二管家,三管家,我回来了。这些天,辛苦你们照顾爷爷,管理家务。”
为首的刘管家露出一丝笑:“大少爷,家主在里面等你了,这几天大少爷让家主担心,恐怕得好好说道说道。”
张博翰笑道:“当然得跟爷爷说清楚。另外,我还有个人,也想要介绍给爷爷认识。”
刘管家的目光,就落在他刚才一眼就见到的,给人一种危险感的公仪天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