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言诺错愕地看着黄允,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包工,怎么了?”助理看到包言诺神色有点不对,下意识地问。
旁边的项目负责人听了“包公”这个称呼就想乐,但是看到站在稍远处的黄允又下意识紧张,笑容立即收了回去。
片刻后,包言诺终于回过神来。
他开始打量黄允的模样,戴着安全帽,穿着背心,裤子上还蹭上了灰,脚上的老头鞋还算干净。
跟黄允交往的时候,他总觉得黄允不学无术,不好好学习,天天打架,估计毕业之后只能去工地搬砖。
现在,他在工地看到了正在搬砖的黄允。
是缘分?
还是孽缘?
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没有久别重逢的兴奋,只有心口一阵阵的刺痛,在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他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于是垂下眼睑,扭头打算跟着身边两个人继续前行。
步伐十分沉重,身后有一根无形的牵引绳,一直拖拽着他。
他不确定黄允有没有继续看着他,他只能强迫自己走路的姿势稳妥,强忍着回头的冲动,继续前行。
一步接着一步,他在心里默念着步数。
一百三十二步,他终于忍不住了,回过头看过去,就看到黄允已经不在那里了,只留下一个安全头盔放在了石堆上。
走了几步,他又一次停了下来:“任远,一会你来记录,没有多少内容了,去那边看看。”
“啊?!”助理惊讶地问,伸手接走了东西。
“我以前都教过你了,去吧。”包言诺说完,就朝黄允待过的地方走了过去。
项目负责人惊讶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突然接到了大boss的电话,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乖乖地接听。
任远一直在看包言诺给他的图纸,图纸在阳光下直反光,看一会他就眼睛疼,不由得有点发愁,差点撞到突然停下来接电话的项目负责人。
包言诺走到了黄允待过的地方,用尽了自己所有勇气。
他这一生都被一个人的光芒照耀着,黄允注定是他躲避不开的浩劫。
他站在石堆旁边,迟疑着伸出手,摸了摸那个安全头盔。
黄允戴过的……
安全头盔并不算如何干净,是包言诺平时绝对不会碰触的东西,但是却带着神奇的魔力,吸引着他,让他摸了又摸。
黄允突然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他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声音充满磁性,这些年过去后,声音又低沉了一些,算是传说中的低音炮吧。这样的声音,曾经无数次在包言诺耳边说爱他、爱他,想想就觉得耳朵痒。
包言诺吓了一跳,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那个头盔我没怎么用过,并没有多少我的味道。”黄允说着,走到了他的对面,近距离打量他。
包言诺已经没了青涩,成熟了不少。
说来也正常,毕竟已经28岁了。
包言诺有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如今依旧有减龄的效果。
皮肤白皙如雪,头发却极黑,眼眸同样黑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不知是不是他天生淡漠,才会有这样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
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整理到头顶,用发蜡固定着,将他巴掌大的脸全部呈现出来。他戴着一副椭圆形复古眼镜,架在挺翘的鼻子上,薄唇紧紧地抿着。
衬衫的纽扣一直系到领口,跟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死板、洁癖、沉默寡言、总是战战兢兢、爱脸红、爱哭、怂的一逼。
“你……”包言诺迟疑了一瞬间,还是开口,声音竟然有点沙哑,就像脚底下的沙,被碾压后抵死挣扎的声音。
“我挺好的。”黄允回答的时候,眼眸弯起微笑,笑容中透着精明干练,嘴角上扬,显得自信满满,还带着一股子坏坏的雅痞味道。
“哦。”包言诺紧张得手脚僵硬,胸腔里充斥着“砰砰砰”的声响,犹如重锤的击打,激烈程度不比这里拆迁车温柔多少。
黄允是他高中时的男神,后来发展为初恋情人。
黄允一直都是他心头的那抹白月光,抹不去的朱砂痣。
是他的一切。
在脑海里疯狂思念了将近十年的人,突兀地出现在了面前,就好像是从梦境走出来的一样。
白日梦吗?
多美的梦啊。
“我去华大找过你,可是去了几次都没找到,你没考到那里吗?”黄允低声问道,走到包言诺面前,从他的口袋里取出那包湿巾来。
他立即身体一僵,知道在他擦鞋的时候,黄允就在看他了,不然怎么会知道他口袋里有湿巾?
黄允抽出来了一张,拎起包言诺的手臂,帮他擦了擦指尖,动作很轻柔。
“我……没考那里。”包言诺回答。
“哦,考到哪里了?”
“一所建筑大学。”
“为什么这些年都不联系我?”
“不想联系。”
黄允帮他擦完了手,拿着湿巾不愿意浪费似的,也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握住了他的手腕。
黄允的手掌心很热,好似发烫的暖宝宝,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不太讨喜,不过包言诺却没有排斥。
黄允将他拽进了建筑的阴影里,擦了擦安全头盔,然后把安全帽扣在了他的脑袋上,接着自己背对着阳光那一边,再帮包言诺遮挡一些。
“脸都晒红了,怎么不撑把伞?”黄允问。
“没有那么娇贵……”
“下回让你的助理给你撑把伞,你比谁都珍贵。”
“……”
包言诺有点想逃。
他弄不懂黄允这种态度是什么意思,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黄允不是有这张让他看了就想舔的脸,还有好得他现在也特别想伸手摸一摸的身材,刚才那些对话,真的有种尬聊的感觉。
“时间方便吗?我请你吃个饭吧。”黄允想看一眼时间,发现没戴手表,于是在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就听到了包言诺的回答。
“不……”
“嗯?”
“抱歉。”
“又道歉?”
黄允至今仍然记得,他当初跟包言诺为爱鼓掌时,被包言诺直白的言语弄得脸红,包言诺居然还问他:“你为什么脸红?”
他当时不懂什么叫收敛,说话也一直粗俗,不愿意承认就说了其他的理由:“你知不知道干你有多累?”
包言诺听了之后先是一愣,接着开始哭着跟他道歉,因为内疚哭得直打嗝,无论黄允怎么哄,都哄不好。
在那之后,包言诺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让他碰,因为不想他那么“辛苦”。
黄允“感动”得咬牙切齿,不知道该夸包言诺懂礼貌,还是该夸包言诺温柔体贴,或者是夸包言诺“善解人意”。
从那之后,包言诺一跟他道歉,他就打怵。
不用道歉,他特别爱干,这是实话。
包言诺没有再说什么,突然落荒而逃,就像受了惊的小兔子。
黄允站在原处,看着包言诺离开,内心之中很是崩溃。
他总觉得他在包言诺心里,就像处于发|情|期的大灰狼,逮到包言诺这个小兔子,不是吃了,就是给干了,反正没什么好事。
拿出手机,看到员工发来的消息,上面写了包言诺公司的名称,还有他的职位,以及手机号码。
这回跑不了了吧?
*
翌日。
包言诺再次来到项目附近的一处事务所,今天他要跟皇诚集团的项目负责人沟通细节,同时尽可能了解这边的需求,他们也要皆尽可能满足,拿下这个项目。
事务所就在项目基地旁边,在拍下地皮后,同时买了项目附近的一家小旅馆,重新翻修了一遍,做了临时的办公地点。
没错,皇诚集团都没有这个项目的正式办公场所,他们之后要见面的地点都是这里。
这点倒是很符合这家公司的风格,买下地皮之后发现,之后还需要做很多事情,公司的大楼里又没有多余的办公室了,就又买了一个办公场所,随意得好像买了一栋别墅,突然想起可以养狗,又临时搭建了一处狗窝。
就是这么简单。
处处都体现着人傻钱多,我们不专业,但是我们非常有钱的风格。
包言诺甚至能够想象到,这位总裁拍下这里,估计不是因为这里位置多好,而是因为这里地方够大,够建游乐场。
能不能赚钱不重要,反正他们有钱。
到了事务所,就会发现来的人很多,工作人员却严重不足,接见需要排队。
现场还有很多熟人,大家都是皮笑肉不笑地互相打招呼,然后心中掂量着竞争对手的实力。
包言诺一直是空气一样的存在,到了之后,就在前台女孩安排的位置坐下,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一直在阅读项目企划书。
他的助理任远打听了一圈回来,垂头丧气地说:“包工,我问出来了,那几家大咖公司,都是单独接见的,等会他们会收拾出来一个会议室,同时接见剩下的所有公司。”
“嗯,这样的确更节省时间。”包言诺平静地回答。
“可是,我们本来就跟大咖公司的实力不一样,不能单独接见,多问几个问题,了解的不够全面,更没有优势了。”
包言诺扭头看向任远,忍不住笑了:“都是同样单独接见的话,所有公司都一样,我们就能有优势了?”
“呃……”任远被问得一愣。
“而且,集体接见的话,还能偷听一下其他公司关注的重点,打开我们的思路,没有什么问题。”
“你说的也是。”任远这回老实了,取出笔记本电脑来,跟包言诺询问都需要问什么问题。
他们俩在一起,肯定是要他来问问题的,不然等包言诺用哭腔问问题?
场面一定很有趣。
每一次丢脸,包言诺都会在之后静坐半个小时以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放空状态,不然不会调整好心态继续工作,严重影响工作效率。
最重要的是,任远老怕包言诺因为觉得丢脸想不开,突然开窗户跳下去。所以总会看着包言诺,甚至在家里翻关于“抑郁症”的心理学方面的书。
这年头,工作不好干啊。
*
昨天股市出现动荡,黄允没有回家,也没回总公司,就在事务所里忙碌了一晚上。
按理说,他的脑袋里存在着一个“系统”,可以帮助他炒股,这些年也没出过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是他的系统不能预测到,娱乐圈一个小明星吸|毒,被突然曝光,会对股市影响那么大,害得他一夜几乎没睡。
浑浑噩噩地站起身,结果碰倒了办公桌上的盆栽。
他无奈地去捡起来,然后惊奇地发现,他昨天晚上还在浇水的盆栽,居然是塑料底座的根……
黄允在心中默念十遍要优雅,才调整好心态。
叫了几声,发现秘书小李已经睡成了猪。他又左右看了看,这里空荡荡的没什么工具,只能用手捧着土,将东西大致地清理到了垃圾桶里。
摊开手心,看着手掌上的泥土,他走出办公室准备去洗手间清洗一下。
走了一段,发现他的鞋没穿好,后脚跟被他踩塌了,老头鞋就像拖鞋一样,在他走路的时候直响,发出“啪啪”的声音。
这声音似乎在嘲讽他十年没有为爱鼓掌似的,声音只能从脚底板发出来,听起来挺难受。
于是他停下来,扶着墙壁,将鞋提好。
刚提完鞋,一抬头,就看到了包言诺。
包言诺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扭头看向黄允,眉头微微蹙起,然后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黄允身边,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你怎么在这里?”包言诺问。
黄允看到他就有点蒙了,想了想回答:“要去上厕所。”
包言诺立即走到了他面前,看着他扶过的墙壁,雪白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泥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