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日甄文君都没有回来, 汝宁的暴雨却越下越大。卫府和怀琛府的人去搜寻了多日都没有找到甄文君的影子。
几大市场被迫关闭,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灵璧每日都在发愁,巴望着大雨能够停一停,继续这样下下去水道里的水只会越来越多, 搜寻甄文君只会越来越困难。
“不,雨要再大一点才好。”卫庭煦的话让灵璧一愣, 想了想后才明白。女郎是要想要水道承载不下暴雨带来的积水,只要水能漫上地面, 说不定甄文君就能游上来。
可是已经过去三天了, 文君或许已经被冲到海里去了,就算水漫上来也没有意义了吧。这个想法灵璧只敢放在心中,没说出口。
卫庭煦每日都会让小花和灵璧带她在汝宁的各个水道入口徘徊, 一直到天黑, 什么都看不见了才被劝回去。
她本来伤就没有好,加上连日在外风吹雨打, 卫庭煦开始持续发热。灵璧和小花都劝她回去, 阿冉和阿母也都来了,半强迫地将她拉了回去。
胥公很诚恳地跟她说不能再往外跑了,要是再受风寒她这身子骨肯定受不了:
“您这腿啊半年内都不能染湿气,否则想要会影响日后站立行走。之前老夫已经交代过女郎这事儿了,可是女郎还是一意孤行, 只怕康复前景堪忧。女郎,再听老夫一声劝吧,寻找甄小娘子之事就交给府里的人, 您就别跟着到处跑了。长公主殿下不也在帮忙找么?如果这些人你都信不过的话不是有灵璧娘子和小花娘子么?您去那儿也是坐着看,总不能下水捞人吧。人找到了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您啊,还是养病要紧。”
胥公这番话说得很诚恳,的确是为她好,可是卫庭煦就像没听到似的,依旧每天出门。
“胥公,不必说了。”灵璧劝胥公,“我们女郎谁的话都不会听的,只要她认定的事儿就会去做,谁劝都没用。这两天夫人和阿冉姐姐也都来劝过好几回了,你看她不还是去么。”
胥公:“她这双腿是不想要了。”
“胥公,您再说下去这颗头才是不想要了。”
胥公:“……”
暴雨疯狂地洗刷整个汝宁城,加之“水妖”之说还印在人心,几乎家家闭户,谁都不敢出去。
宽敞的道路两旁引水渠中的水犹如小河,哗啦啦地被引入水道。
一辆黑色马车踏水而来。
马蹄敲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辔头之上镶嵌着蓝盈盈的宝石,即便在大雨之中也格外醒目。冯坤坐在马车之内满面愁容,不住地将宽大的袖口挽起来又放下,时不时地掀开车帘往外看,看已经到哪儿了。
马车一路进了禁苑门口,冯坤下马车时随从拿油纸伞拿得慢了,他心烦地直接上去把伞抽出来,自己打伞拎着长袍往御书房走去。
站在门口专门服侍李举的内官看见许久未曾露面的国丈来了,向他行礼道:“冯将军。”
冯坤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算是应了他,推门就要往里去。
“哎!冯将军,天子现在正忙着呢,吩咐奴说不见其他人。”内官上前将他拦了下来。
以往冯坤在禁苑内畅通无阻,想要什么时候进御书房就进,想何时见天子都能见到,他可是皇后的父亲!大聿的国丈!如今这小小内官居然敢拦他!
“你看清楚了,我是谁!”冯坤怒视这不长眼的阉竖。
内官呵呵笑道:“奴当然认得国丈,可是陛下正和谢司马商议要事,亲口嘱咐了奴无论谁来都不得打扰。冯将军还是别为难奴了。”
“谢司马?谢扶宸?我正要找他!”不提谢扶宸还好,一提到谢扶宸冯坤气不打一处来,将内官推到一旁,直接闯了进去。
李举和谢扶宸正在商议某事,听见门被强行推开的声音便停了下来,往门口的方向看。
冯坤大踏步地走进来,怒气写了满脸,对李举行礼时眼睛却是瞪着谢扶宸的:“陛下!”
“将军怎么来了。”李举坐回了案几之后,看得出来他对冯坤私自闯入书房的行为颇为不满。
“老臣听说洪瑷之事被李延意又一次算计了,老臣实在无法再在家中坐着!陛下,今日老臣来就是想知道陛下想要如何处理此事!”
李举沉着声音,迟疑的语气让他听上去很不自信:“寡人自会处理好,冯将军何必特意大老远跑过来。”
“陛下是想要将我们冯家推出去顶罪吗!”本来冯坤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甚至在被小小内官拦阻时他都还在为李举找借口。说不定是那内官仗着成天待在天子身边便狗仗人势!可现在冯坤亲眼看见了李举对他的态度才恍然大悟,原来府中谋士说得没错,如今形势已经到了最危机的关头,李举很有可能为了保住谢扶宸而牺牲他冯氏一族!
“牺牲冯坤一家?”李延意倒茶的动作一顿,想了想道,“可若是冯坤倒了,冯徙倚不也得跟着一块儿死吗?这样的话牺牲是不是有点儿大。”
李延意和卫庭煦坐在蓄春池边饮茶。李延意自己喝的是冰镇的,知道卫庭煦身体不大好,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壶刚煎出来的热茶。
自从上回林权惨死池中心的粟海苑后,李延意心中多少都有些阴影,不再去那儿了。让人在池边搭了个乘凉的高台棚子,雨天往这儿一待,凉爽又惬意。
“不过是断尾续命之计。”卫庭煦看着面前冒着热气儿的茶,并没有抬手要喝的意思,“这根尾巴断了还能再长出新的,皇后废了还能再立她人。只有权利一旦被夺便极难再回到手中。只要洪瑷中计且被押入诏狱,冯家无论如何都会沦为弃子。计划的确是一步步按照最有可能的轨道前进,只是中间生出的枝节却有诸多在意料之外。殿下,那十万屯兵就算被揭露恐怕也对谢扶宸无碍,反而能大大增长他的羽翼。可若是不揭露对咱们更为不利,所以我才选择了将其挑到了明面上。”
李延意旋即明白了:“没错。事到如今卫公、冯坤和谢扶宸都被卷入了洪瑷一案,因为姜妄的坦白廷尉署也暂时保下来了。只是亏在没有切实的证据,否则还可以反告谢扶宸一状。这次子卓反手一击实在太精妙,李举若是想要治卫公的罪便要将冯坤和谢扶宸一起赔进去,得不偿失,只剩下弃冯保谢一条路。如此一来只好承认洪瑷的血书乃是栽赃卫公,书里所写的幕后指使者无论是不是冯坤,他都难逃一死,不是被夷族之罪牵连就是以犯叛国之罪被杀。谢扶宸呢,倒是捡了个大大的便宜。李举肯定会将十万屯兵认到朝廷的账下,既然是朝廷的也就是大司马的,十万屯兵便会从暗转明,转移到谢扶宸手里。到时候冯坤一死,严震又是谢扶宸的亲信,李举身边便只有谢扶宸一方独大了。嘶……”这么一分析李延意不寒而栗。
“殿下别忘了,还有阿歆一事。”卫庭煦提醒她。
提到阿歆,李延意表情中颇有些迟疑之色。卫庭煦这是要将两人埋在心里多时被离间之事挑到明面上来说。
卫庭煦还是避开了一些李延意暗中让刘奉去调查过的细节:“当初阿歆会莫名其妙染了芙蓉散送到殿下身边,此事难道不奇怪吗?其中曲折关节想必殿下圣明早就猜到了。以子卓所见,谢扶宸和阿歆父女情深,是不会这么做的。更何况虎毒不食子,谢扶宸也是被算计的那方。此事恐怕是冯坤在其中作祟。而谢扶宸心里早有计较却一直忍住不表,但此人极有耐心,表面不说可已经在暗中慢慢推动复仇之计。据我在宫中的探子回报,冯徙倚已经染上了芙蓉散,每日都要吸食三回。”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李延意冷笑一声,“谢扶宸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让冯徙倚主动吸食芙蓉散,莫不是她丧子之痛太甚,想以芙蓉散解愁。冯坤让阿歆吸食,如今自己的女儿也染上了芙蓉散,谢扶宸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了。不,还要更甚……子卓,你说,这一切都是谢扶宸谋划的吗?他竟一边与咱们周旋一边给冯家下套,他竟有这等通天的本事?真的不是巧合吗?”
“巧不巧合难说。”卫庭煦道,“不过即便是巧合,能够让幸运眷顾也是他莫大的能力。古往今来多少英豪就差一点儿巧合和运气。”
“子卓所言甚是……此番你来我往,我的老师过世,大司农也罹难,前前后后死了数百谋士,损失惨重。而谢扶宸呢?不仅什么也没损失,还除掉了心头之患,甚至可能白白捞着十万兵马。谢扶宸才是最大赢家。对付谢扶宸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走错一步。他会从什么方向打过来完全不可预计。”
冯坤的牙都要咬碎了,李举就是不肯承认。
“将军还是先回府吧,不必思虑太多。你是国丈,乃是皇后的亲生父亲,寡人怎么可能让你们冯家出去顶罪,莫非寡人连皇后都不想要了吗?”李举脸上的肌肉抽了一抽,勉强地笑了笑道,“将军难道不信任寡人吗?若将军此时怀疑寡人,那便是中了李延意等人的奸计。”
“陛下……”
“好了回去吧。寡人也要去安寿m看看皇后了。”李举站起来走出了御书房,冯坤强行跟上去,被虎贲侍卫给拦了回去。冯坤不甘心地想要冲破虎贲侍卫,虎贲侍卫抽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警告他若再不离开便要不客气。
冯坤伏在地上对着李举和谢扶宸离开的方向痛哭:“陛下!看在老臣数十年为大聿尽忠恪守的份上,放过皇后吧!你要如何对待老臣,老臣绝没有一句怨言!可皇后对陛下一心一意,是陛下的青梅竹马,结发之妻啊!陛下还记得渭水之情吗!尖儿为了陛下舍生忘死,陛下都还记得吗!”
冯坤老泪纵横,每说一句话就用力磕一个头,磕得满脸是血,和眼泪混在一块儿。他知道此番李举一旦离开,他们冯家就完了,他必须不顾抓住最后的机会打动李举。
可是无论他说什么李举都没有回头,反而越走越快。
一直走到听不见冯坤的哭喊声李举才脱力地靠在朱漆圆柱边,痛哭不止,用力一拳砸在圆柱之上。
谢扶宸安静地矗立在他身后,不言不语。
“谢司马……寡人……寡人的皇后,真的……保不住了吗?”
谢扶宸道:“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大局,大局。哈哈哈哈!”李举又哭又笑,走入大雨之中,对着天际放声长啸,“寡人为何要生在帝王之家!竟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寡人是个懦夫!是个废物!”
谢扶宸站在长廊之下,连靴子都未沾湿分毫。
此时的他总算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要告辞了。”卫庭煦没有喝茶便要走了。
“现在就走?”李延意道,“可是要继续追查文君妹妹的下落?”
卫庭煦点了点头。
“哎,子卓……知道你与文君妹妹感情甚厚,可已经这么多日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卫庭煦又是微微一点头,并不多说。
李延意握住她的手:“凡事以自己身体为重,先养好伤再说。”
小花和灵璧在不远处候着她,见卫庭煦要回来了,便拿了伞过去迎她。
“回府去了,女郎?”小花问道。
“去水道入口。”卫庭煦还是如此坚持。
小花忍不住道:“女郎想做什么,奴从来不曾多说一句。可是这回奴斗胆多嘴,甄……”
“既然知道是多嘴。”卫庭煦打断她,“还要明知故犯吗?”
小花被堵了个正着,一肚子的话也不敢再提。
灵璧许久没见到卫庭煦如此决绝之色了。但她心中也在犯难。一方面甄文君的事的确让她非常牵挂,另一方面又不想卫庭煦折在寻找甄文君这件事上。就连小花都被训了,灵璧也只好闭嘴,免得找骂。
雨水终于漫出了水道,铺了汝宁大街上厚厚一层积水。
一个卖伞的小孩儿推着车艰难地在雨中行走,大风将他的帽子从脑袋上刮飞了无数次,连车都要被掀翻。他一只手压着帽子费劲地单手推车,进一步退三步。
车轮卡在一处地方,他推了半天都推不动。
正想要上前检查一番之时,发现车竟兀自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车轮之下冲出来。
小孩儿立马松手,瞪大了眼睛看向车子震动的下方。
车“咣咣”地跳着,忽然没了动静。
小孩儿慢慢挪动步子想要上去查看,刚挪了一步忽然车被一股大力直接推翻。小孩儿失声尖叫,撒腿便跑。
“水妖啊!水妖又出现啦!”小孩大叫着消失在雨中。
一只手破水而出,在入口四周抓了一圈没能抓到什么可以借力的事物,只好扒着地面,硬生生地将身子撑了出来。
终于爬到了地面上,甄文君虚脱地躺在雨地里连坐都坐不住。喘了半天终于缓过了气,睁开眼睛看了一圈,看见了酒楼街道和坊门。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还有风呼啸过身体的感觉。的确回来了,太好了……
“好饿啊。”无法动弹的甄文君听到自己肚子疯狂大叫的声音,现在的她可以自己吃掉整只牛。
卫纶从诏狱回来了,他坚持不坐四轮车,而是拄着拐杖,昂首挺胸地走入卫府大门。卫家所有人都涌出来迎接他,卫家夫人更是哭成了个泪人。
“细君莫哭,你看我不是回来了么。”卫纶安慰她道。
小花推着卫庭煦上前,卫庭煦看见了卫纶被包裹住的十指以及脸上深深的伤痕,更不用说在身上还有多少伤处,想到此处便心疼难抑,唤了一声:“阿父。”
卫纶放开了夫人,走到卫庭煦面前感慨:“子卓,这回多亏了你为父才能活着从诏狱出来……”
“父亲先不必说太多,先将伤养好。”卫庭煦道。
“好。”
卫氏夫人眼中的泪一直都没下去:“你刚回来先别说这些了,快去歇会儿。大夫也在,让他们好好给你看看……”
李延意去见太后了说明日到访,倒是长孙一家过来探望他。
卫纶回到房中,大夫检查之后离开了,只剩下长孙曜和卫庭煦。
“如今儒平回来了,说明李举已经放弃了冯坤。这一仗实在漫长啊……委屈儒平了。”长孙曜拍着卫纶被削去膝盖的那条腿,心痛挂在脸上。
“扬晖莫说这些,此仗我们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用我这条腿换了冯坤一族的性命也算是值了。”
长孙曜对着卫庭煦狠狠夸赞了一番,说子卓青出于蓝,谋略甚奇,让人拍案叫绝。
卫纶看着女儿宠辱不惊并未透露任何情绪的脸,知道她如今一切都是在那段非人的日子里磨炼出来的,此刻不知道她是否又想起了那些痛苦的回忆。若是要他选择,他宁愿女儿不要这般出挑,没有遭受当初胜过地狱一般的虐待,健康快乐地长大,就算有些天真愚笨都好。可惜那一切还是发生了,谁都无力挽回。
卫庭煦留下他们独自谈话,推着车轮出了房间。
长孙悟正在和阿冉以及卫庭煦其他哥哥聊天。
“占颖。”卫庭煦上前道。
长孙悟回头对她笑:“子卓,别来无恙。”
长孙悟果然越长越美,巴掌大的小脸上眉眼如墨,唇红齿白皮肤胜雪。虽然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却还迟迟未蓄须,喜欢穿一身改制过的紫色长袍,仿若女人穿的长裙。这长孙家风水估计有些问题,哥哥像小娘子,妹妹却喜欢扮男人。
甄文君摇摇晃晃双眼发直地在雨中走了许久,好几次都要昏倒,幸好有位推板车的阿翁路过,见她可怜救她一命,问她家在何处,可以用板车送她回去。
将甄文君送到了卫府门口,她想要道谢,可是摸遍了浑身上下一文钱都没有。阿翁摆手说不用了,惊恐地看了一眼卫府的横匾,火速离开。
救了奸臣家的人,这位阿翁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拍响了卫府大门,来开门的竟是灵璧。
灵璧从门缝里和甄文君对视之时差点大叫出来,甄文君眼前一黑直接倒进她怀里。灵璧抱着她对府中喊道:
“女郎!女郎!文君妹妹回来啦!”
此时卫庭煦并没有听见,她和长孙悟以及阿冉等人坐在卫府前厅叙旧。长孙悟和卫庭煦的哥哥们聊得热火朝天,卫庭煦坐在一旁倒是话极少,偶尔才搭上几句。
阿冉见长孙悟俊朗的模样越看越喜欢:“等世道太平些便将婚期定下来吧。早日成亲,也好让阿父阿母安心。”
长孙悟一愣:“阿冉姐姐,您不是已经定了亲么?”
阿冉哈哈笑:“占颖真是有趣,说的是你和子卓的婚事!”
“子卓?”长孙悟看向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的卫庭煦,尴尬地笑了笑,“子卓年纪还小,不急不急。”
“明年就二十了,不小了。你们俩青梅竹马你又长了子卓几岁,样样般配。”阿冉热情地在这儿说媒惹人嫌,也是为了阿母。自卫庭煦被囚攘川回来后性情大变,甚至自愿成为长公主的谋士,一心沉浸在朝堂争斗之中,从来不曾见她在意个人婚嫁之事。一年年过去她年龄也越来越大,阿母虽然嘴上总说子卓和别的孩子不同,抱负非比寻常,心里却依旧发愁。阿冉也知道妹妹心怀天下,可结婚生子乃是所有女子的必经之路,成家也不耽误她功成名就。况且有家之后心更稳了,做什么事也有人帮把手。最重要的是妹妹双腿残疾,没个人在身边照顾她的话到了晚年如何是好?婢女总是婢女,不比夫妻。
阿冉对妹妹的婚事非常看重,长孙悟是最好的人选,可他似乎对终身大事也不甚热心,阿冉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过是笑笑,没接话。
“你们先聊。”卫庭煦推车就走,阿冉叫她她也没搭理。
卫庭煦独自推车碾过回廊,停在一丛被雨打透的徘徊花前。这儿的徘徊花是按照她的意愿种植的。
望着这些花,不禁想起那日甄文君骑着云中飞雪穿过清晨的雾气而来,手中的那朵徘徊花还沾着露珠鲜嫩娇美。初初长开的五官带着青涩羞怯和意气风发,将那朵花儿献给自己。
“小花,给我摘一朵。”
小花知道女郎是看到这些花想到了甄文君。尽管知道女郎心思坚定,也不喜旁人多言,却还是忍不住地劝道:“女郎,已经是第四日了,甄文君怕是回不来了。奴自知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可女郎的身子真的不能再有丝毫损伤了,奴斗胆恳请女郎爱惜自己!”
卫庭煦偏过头看着跪在自己身侧的小花道:“你自小就跟着我该知道我的脾气。以后这些话不必再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怕了阿冉逼婚的长孙悟借口从屋里逃了出来,正好路过看见小花跪在那儿,一向外向好管闲事的他便笑着走过来:“子卓,何事动怒?”
卫庭煦道:“无事,不过是想要一朵徘徊花解闷罢了。”
长孙悟看了眼廊外的花丛,伸手取了一朵递到卫庭煦眼前:“给,我听阿燎说南崖有墨色的徘徊花,子卓要是喜欢我可叫人去给你寻来。”
卫庭煦伸手接过来,指尖轻触花瓣上的雨水,没有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长孙悟也知道卫庭煦曾经遭遇,不想表现的太过照顾她有怜悯之嫌,却忍不住想逗她笑。反正今夜无事,就留在此处说说近日一些趣事。
甄文君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拉住要带她上去灵璧道:
“还是别打扰姐姐和长孙公子了。我困了,回去睡了。”
“这就睡了?你不吃点儿东西再睡吗?”
“不用,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