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日背叛, 甄文君必定万箭穿身而亡的先决条件是今日卫庭煦的一颗心。此时此刻卫庭煦待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又一轮更亲密的试探, 甄文君不知。而真正的甄文君身在何方更是没人知晓。
这个毒誓说得响亮,其实暗藏许多只有她自己知晓的心思。
卫庭煦扶着她的胳膊让她起来:
“妹妹言重了,何必说这些生生死死。能再与你重逢便是最好的事了。”
甄文君重新跪回了案几之后, 小花上来倒了两杯酒,两人相对痛饮。
如今她已经取得了卫庭煦的信任, 起码在表面上卫庭煦收敛起了太过明显的虚情假意,愿意暴露更多的软肋在她面前。一旦赢得了起码的信任, 接下来无论是往前走还是后退都更加游刃有余。
现有上中下三策。
下策便是杀了卫庭煦, 从谢太行手中换回阿母。但她并不相信谢家德行,就算她真的能够刺杀成功清流也不见得会饶过她阿母。最有可能的结果便是花尽心思杀了卫庭煦之后,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她和阿母会被清流速速清扫。让她们永远闭嘴, 埋葬秘密。
中策是在寻觅刺杀卫庭煦机会的过程中拖住清流, 虏获多方力量为自己所用,最好能培养出忠心的游侦以刺探谢家虚实, 查出阿母被关押在何处, 并将她救出。待救出阿母之后她便全身而退,与阿母一同隐居山林。
自然还有上策。无论她是多小的一枚棋子如今她都已经身在此局,想要全身而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今她总算能安稳扎在卫庭煦身边,周旋在卫家与清流之间。若是能用计让卫庭煦斩除清流便是再好不过。当然她也想过直接袒露自己的刺客身份,说她是被何人所迫接近她, 可卫庭煦早已说过最痛恨细作。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她都已经乔装改扮意图蒙骗了。说出实话的下场很有可能是卫庭煦利用她将谢家连根拔起,连带着她和阿母也死无葬身之地。卫庭煦心思太深, 她看不透。即便现在二人畅快对饮之时小花依旧站在身后,一双三角眼一刻都没有从她们身上移开。命只有一条,她要做最有把握的事。
留在卫庭煦身边帮她办事,利用卫家的利刃斩杀清流救出阿母之时,她也成为卫庭煦的心腹,于乱世之中有了依靠,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第二日一早甄文君醒来时卫庭煦已经又一次离开了。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甄文君的桌上多了一片留言的竹片。
竹片上两行小楷精淳粹美骨肉均匀,而笔锋之中隐约能感觉到一股比普通女子更为苍劲之力。甄文君喜欢卫庭煦的字,在各个曲折之间细细品味了许久后才去看这些个横撇竖勾组合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
竹片上书:“二十日为期,白银一万两。”
白银一万两?这莫非是卫庭煦留下的第一个任务?果然灵璧跟她耳边吹的风没有白吹,那时虽无动于衷,可还是记在了心上。甄文君握着竹片百感交集,二十日赚一万两并非易事,更何况正值灾年,不说各家各户家徒四壁,就连国库都空虚难储,要在短短二十日之内赚一万两的确是个莫大的考验。
难题当前,甄文君却是神采飞扬,肩头的伤都不顾,立即握着竹片奔出了屋子,在院中找到端着一盆飞鸟姿态的盆栽正细细修剪的灵璧问道:
“庭煦姐姐留了多少本钱给我?”
灵璧后背疼痛发紧,缓缓抬起头来,迷茫道:“什么本钱?”
“姐姐让我二十日内赚白银一万两,竟没留下本钱?”
“一万两?”看样子灵璧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甄文君傻眼了。空手套回二百两容易,可一万两该如何是好?天下可有无本生意?
卫庭煦一上来就出了个这么难的题,让甄文君又兴奋又苦恼。
她一整个下午都在思考,时而在回廊中狂奔,时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几个婢女跑来跟灵璧说,甄娘子莫不是疯了。灵璧知道了女郎留下的任务,也很好奇这个机灵鬼儿怎么才能在二十日之内以一文不名之身赚回一万两白银。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灵璧正在鹕捶磕诘髦蒲轮悖鋈惶徽蠹贝俚慕挪匠褰磕冢词忠怀榈毒鸵诚蚶凑撸缥木12醋プ∷氖直垡涣承朔艿溃
“姐姐莫动手,是我!我想到赚钱的办法了!你且让阿辉阿力帮我扯块大布帘子来,要能透光又不可看得太清晰的那种。加上两盏油灯再搬几把椅子随我到市集!快!”说完她也没等灵璧答应,又折返到院子里,将晾晒衣服的竹竿给拔了出来,四根捆成一捆单手拎了就走,出门前不忘回头再交代一句,“天黑前务必来西市找我!”
灵璧见她痛得龇牙咧嘴却全然顾不上痛,一溜烟不见人影,简直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桌上叠着刚刚收下晾好的衣物,一会儿可要如何挂起熏香?
甄文君到了西市,找了个三条街道相连的要冲之地,在地上挖了四个洞,把竹竿插好固定。等卫府家奴和灵璧一块儿将她需要的东西搬来后,她指挥阿辉阿力把布帘挂上竹竿,搭出一个小屋。两把椅子落在一块儿垫出一个高位,油灯至于上方,其他椅子绕在四周排开,像个戏院。油灯一点,甄文君将怀里一枚圆形之物取出,按下顶部红圈,待其展开之后扣在油灯之内,小屋内立即被色彩斑斓的奇幻之光填满。“包罗万象”之上呈现出的夜空和大海如梦如幻,令家奴们都忍不住惊叹不已。
“姐姐,你需帮我个忙。”甄文君拉着灵璧说道。
“帮什么忙?”
甄文君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这那一番,灵璧面露鄙夷之态:“你要我做这种事。”
“好姐姐求你了!此事办妥之后定将先前欠你的银两双手奉还!”
灵璧实在没辙,只好照她说的做。
西市交汇的要冲之地来来往往行人繁多,夜晚灯火不足之时乍然看见不远处奇光闪耀,不免往这儿多看两眼,议论纷纷。
灵璧上前问坐在门口的甄文君,屋内何物发光?
甄文君道:“里面乃是上古神器,东海龙王遗落人间的宝物,采取乾坤之灵气,映天地之精华。不必抬头看星辰也无需远足至大海,只要走进我这小屋,里面应有尽有。”
灵璧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你不信?可敢与我打赌?”
“你说,怎么赌?”
“你进我这屋中一瞧,若是我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赔你白银一百两。如果你瞧过之后逞心遂意,便留下白银一两,如何?”
听这小娘子一开口便是一百两,且赌资悬殊极大,众人难免惊呼一声,围观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路人闲汉问甄文君:“你说她逞心遂意便给一百两,逞不逞心那还不是她说的算么?你这一百两想必是输定了。”
甄文君狡黠一笑,自信满满道:“那可不一定。我这神物世间难寻,即便是再嘴硬之人瞧过之后都会忍不住赞叹。”旋即便转头再问灵璧,“娘子可想好了?敢不敢赌?”
灵璧掩嘴呵呵笑道:“天下竟有这么好赚的银子,不赚白不赚。大家都别走,求各位为我做个见证。我这就进去瞧瞧里面有何稀奇,待我出来后让她交我一百两银子。”
有热闹可看大家纷纷起哄在门口候着等待好戏上演。只见灵璧气定神闲地进去,当真瞠目结舌地出来。
她这幅模样大大出乎围观者的意料,见她心甘情愿地交出一两银子给甄文君之后更是纳罕不已。
“今日小娘子神物委实让妾开了眼界,这一两银子我输的心服口服。”
灵璧这话一出周围围观者更是满腹疑团不得解,全都在交头接耳。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有人忍不住问道。
灵璧意犹未尽地摇摇头:“难说,难说。只有自己亲眼瞧过才能体会神物的玄妙。”说完她便痴痴呆呆地走了,仿佛还置身梦中。
如此一来众人争先恐后地想要进入小屋一睹东海龙王神器之风采,甄文君站在门口收钱,看一次二十文。
直到两盏油灯都燃尽,收摊时一数钱,足足能兑出三十两。
之后五日几乎整个陶君城的百姓都携家带口闻风而来,每晚甄文君都抱着包罗万象和十盏油灯前往闹市,更是发展到售卖酒水小食供观看时配食,一直到油灯燃尽之时才收摊回府,三百两银子轻轻松松入账。
“这才几日就赚到三百两,看来你这脑子的确狡猾的很。”灵璧在一旁揶揄,甄文君却道:
“看过包罗万象之人便解了心头疑惑,极少再有回头客。陶君城百姓人数不多,很快就赚无可赚。这并非长远的之计,不过是攒些本金。”
“哦?你还有其他生财之道?”
“自然有。如今战乱之世最珍贵的有两样东西,一是粮二是药,荒年粮食难收可是药材长于山中却是取之有道。北方战事不断药材紧缺,我打算将本金全投到收购药材之上,高价卖给军队。”
“你竟打气官家的主意,胆子不小。”
甄文君全无忌惮:“我一不偷二不抢,诚信经营,有何可惧?只是这药材长自山野恐怕也受荒年影响,采购不易,剩下十五日想要凑齐一万两的话恐怕还要另思良策。”